李元凤终于面上有了些惧怕:“全是殿下推断,可有确凿证据指证于我?金部主事就算失踪遇害,何以见得就是我所为?我府中若搜出假钞模板,何以见得就不是栽赃陷害?太子殿下言之凿凿,彷如一切皆是亲眼所见,莫非开有天眼,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收入了眼底?常毓姜冕都是被栽赃陷害,如何我就不是被陷害?”

我伸出手指:“第一,替换卿歌阙房中凤钗的首饰,出自簪头凤店铺,掌柜叫李二雉,是户部侍郎李元凤的堂弟,有户籍为证。本是同族兄弟,地位却悬殊,那李二雉自然要巴结于你,为你伪造嫁祸姜冕的票据自然极其容易,可令刑部拘捕李二雉,拷问便知。第二,刑部尚书录有同卿歌阙来往密切朝官名单,李侍郎高居其上。同卿歌阙来往频繁的李侍郎,酒后随手附赠银票与花魁,再许以赎身蜜语,却不妨被卿歌阙抓了把柄,不仅看出同号银票有问题,更是逼迫李侍郎与她赎身。据卿月楼姑娘们说,卿歌阙极为爱财,多次用赎身手段敛财。她同常毓的争吵,恐怕也是因赎身之资引起。李侍郎欢场之言,岂会当真,更何况自家夫人乃是当朝太师之女,如何敢将卿歌阙纳入府中。奈何卿歌阙逼迫太紧,更以假钞威胁,李侍郎便起了杀心。谋划一番后,便有了之前所述的整个作案过程。杀害卿歌阙后,你未能找出假钞,殊不知待你二度离开花魁房间后,藏身密室的卿歌阙亲自将对你致命一击的假钞放入了房内。”

李元凤面色惨白,依旧狡辩:“除了李二雉是我堂弟以及我与卿歌阙有过来往以外,其余都是你的假想,毫无根据!”

我抹了抹头上一把汗,最后一战:“看来只有请出卿歌阙姐姐指认你,你才肯伏法。”

李元凤坚持道:“刑部已判卿歌阙身亡,殿下如何认定她尚在人世,并能指认我?”

刑部尚书愧然道:“刑部失职,仵作验尸前,卿歌阙尸首便不翼而飞,且被人以一具陈年腐骨李代桃僵,此事也是殿下率先发觉。因此,并不能判定卿歌阙是生是死。”

李元凤攥紧对自己有利的救命稻草,强力反击:“既然刑部都无法判定卿歌阙生死与否,如何断定我是凶手?若卿歌阙尚在人世,那么先前殿下断定我勒死她便不成立,若卿歌阙不在人世,她又怎么指认是我杀害了她?”

刑部尚书一头雾水,同大理寺卿不计前嫌目光交流一阵,大理寺卿也是无解的眼神。

郑太师及户部众官员也都怀疑地看向我。

最后的证据,我歇了口气,向他们讲述了我去刑部食堂半日游的经历:“少傅和撒尚书不带我去停尸房,于是我就自己找去了,当然我就迷路了,刑部属官们见到我都急忙退避,恨不得插翅而飞,可是有一个属官他没有来得及飞走,还给我指了路,于是我就见到了原本停放卿歌阙尸首的地方摆着一具很可怕的骷髅。”

我加重了一下语气,文官们被吓得失色,我爹咬着袖子看我,一副因看管我不力而让我看了可怕东西的愧对我的神情。

惊吓了他们之后,我露出不在意的表情,继续详解案情。

“没有受害人的尸首为证,所以我认为卿歌阙姐姐这样的大美人不应该红颜薄命,可是大理寺卿是见到过卿歌阙尸首的,为什么转到刑部之后就不见了呢?那具枯骨是为了掩藏什么?还是为了暗示什么?能够弄来枯骨并摆放在刑部停尸房的,是什么样的人才做得到呢?答案很显然,同户部侍郎自己制造假钞一样,都是监守自盗。就是刑部内部人员上演了一出枯骨换红颜的戏码。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推测是因为他意外发现卿歌阙没死,得知了卿歌阙的不幸遭遇,美人便提出让他帮自己逃离的要求。为什么要逃离?当然是因为她知道凶手地位显赫,担心被凶手再度杀害,所以先藏起来为妙。案情到这里,参与的可疑人员越来越多。能够证明卿歌阙活着的,唯有这位刑部人士。为了帮花魁案真相大白,他也在选取适当的时机适当的人,但是他自己并不想暴露,因为他知道自己此番作为是违反刑部律法的。若是贸然告诉刑部尚书,他定逃不了撒尚书的严酷刑罚,所以他就选择了告诉我这个傻太子,料想我发觉不了他的计谋,从而得以全身而退。

“所以你们猜到了吗,就是我在刑部迷路时候,假装没有逃掉而不得不给我指路的那位刑部属官。卿歌阙死里逃生后,只能依靠那位属官,所以卿歌阙的下落,那位属官最清楚。”

刑部尚书迫不及待道:“臣失察,还望殿下告知那位属官是何人,以便找出卿歌阙!”

我看了眼正处在绝望与崩溃之中的李元凤,淡定地告诉他们:“孤的少傅已将最后的证据查了出来,此刻卿歌阙应已在东宫少傅跟前待命了。娼门不可入朝堂,所以少傅交代元宝儿,麻烦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跑一趟东宫,卿歌阙会告诉你们一切,当然,包括凶手是谁。想必,整个经过与今日元宝儿所说应无太大出入。李侍郎,我家少傅说你必不会承认自己所犯罪行,少傅让我告诉你,天道有因果,你对抗不了天之道,也抗衡不了人之智。你犯下贪心、色心与杀心,岂容你逍遥法外。”

郑太师怒道:“如此败类,你还有何面目苟活人世!”

李元凤面无人色,当即咬舌自尽。

我抢了太师手里朝笏,一笏将李元凤揍趴下,玉笏断作两截,随手将半截朝笏硬塞入他嘴里,除非他铁齿铜牙,由不得他自尽。

作者有话要说:结案了嗷~~

不插刀还能一起玩耍

本月的大朝会就这样在一个前所未有的离奇状态中结束了。

阻止了户部侍郎李元凤自尽,并将他交给刑部尚书后,我整整衣冠,便向父皇告了退。此时的父皇自然是什么都允了我,但恍惚间患得患失,好像我已经不是他的傻元宝儿了。

郑太师似乎忽然间苍老了些许,被我误伤了朝笏也未有反应。仲离却是泫然欲泣,久久凝望他姨父被护卫拖出去的方向。舒棠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半藏在仲离身后,一双漆黑的眼胆怯地注视着我。

萧相同楚学士绝口不再提考核学问一事。

我向父皇施了一礼后,转身走出朝堂。大臣们纷纷让道,远一些的还不时抬头打量我,待我走近时,又全垂下眼,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事实上,由于身高的限制,即便他们垂下头,也是很容易从眼底瞧见我,但他们就是不予直视。不过有一人例外。当我走过晋阳侯身边时,他是十分从容不迫将淡然的目光一路笼罩过来,既不刻意也不随意,视线痕迹恰到好处,是作为一个长辈。

我陡生奇想,会不会其实晋阳侯才是我亲爹,他与我娘相亲相爱,然后有了我,但是被我父皇横刀夺爱,将我娘亲抢了去做贵妃,母妃怀着我不得不与晋阳侯相忘于江湖,接着便是父皇喜当爹,把我当亲生儿子看待,所以才不允许我踏入晋阳侯府,免得一不当心,我就同晋阳侯父子相认了……

简直越想越令人唏嘘,我神情复杂地路过了晋阳侯身边。

出了朝堂,来不及等步辇,我瞅一眼身后没人追来,以死里逃生的姿势一溜烟儿跑回了东宫。

步辇队伍在我身后没命地追赶:“殿下诶,你跑了我们怎么办……”

※ ※ ※

满头大汗跑回东宫,将在东宫大门口守望的少傅撞了个满怀。

少傅忙将我定住,“跑这么急,你欠人钱了?”

我仰头,看候在晨风里被晨曦染了一圈朝霞色的姜冕,他垂头看我时鬓边发丝也跟着垂落下来,伴着他身上的梨花香。

我站直了喘气,向他描述:“那么多人考我,好可怕,元宝儿九死一生才逃出来。”

姜冕丝毫不为所动,不知从哪里摸出柄扇子,打开扇凉风往我身上送,眼里一片高明之色,表示休想糊弄他,“哪里来的九死一生,把为师交代你的话记牢了,还愁什么学问考较,怕什么学士太师,今后谁还敢轻视你。只怕今日许多人都怕了你了,是他们死里逃生才对。还有没有太子的样子了,为师跟你说过要处变不惊……住手不准用为师袖子擦汗,为师衣裳是雪缎的给我一边去……”

蹭了香气蹭了风还蹭了袖子后,我通体舒畅,一回头,见柳牧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我糯糯唤一声:“太医哥哥。”

柳太医这才冷着面孔走过来,展开手里一块帕子给我头上拭汗,手上极轻,语气极重:“以后不许在宫里乱跑,冲撞了人是小事,累坏了身体再被凉风一吹,容易伤寒。”

“喔。”我仰头配合擦汗,乖乖应了。

柳牧云又给我下巴上的汗滴抹去,似有所查,瞟了眼盯着他的少傅后,便收了手,将手帕叠放回袖中。

我左右看着,见他们又互相凝望对方,似乎就在等一个契机。我将他们打断,往右边一扭:“少傅,卿歌阙姐姐来了没?”再往左边一扭:“太医哥哥,我觉得你需要去给我父皇看看,他看着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少傅带过扇底风,眼睛看向别处,“早来了,在跟你南笙姐姐聊天。”

柳牧云应了一声,“你父皇大概是被你吓到了,我去看看。”

小学徒抱了太医医箱,跟着柳牧云一起走了。

姜冕见跟前清净了,便开始针对我,哼了一声:“你再糯着嗓子说话试试!”

“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又用糯糯的嗓音回道。

咚,果然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我捂着头,“可是卿月楼的姐姐们说话更糯,少傅听着好像很受用的样子。”

咚,又挨一下。

“胡说!姑娘们说话糯点就糯点,你个堂堂三尺男儿,学什么不好,偏学姑娘们说话!”少傅对我非常不满,不知又有什么激起了他的注意,他将我深沉地打量几眼,“你这么个长相不太好啊,这个长法不太对啊。”

在少傅痛心的凝视下,没有正确参照物的我也有些忐忑:“哪、哪里长得不太对,应、应该怎么长?”

姜冕痛定思痛后,将我比划一下,又在我肩头捏了捏,“太柔软了,要刚劲起来,譬如为师这样骨如铁打金刚胸襟百千丈。”

我看了看少傅的胸襟,努力回忆昨晚的手感,似乎好像也没有铁打的感觉。

耳朵忽然吃痛。少傅在我头顶道:“只是说了一个比喻而已,谁让你目不转睛盯着为师胸口看了。”

“元宝儿是为了跟少傅长一样的胸襟嘛。”我狡辩道。

“是这样吗?可为师总觉得你目光怪怪的……”

※ ※ ※

被少傅一顿教训要如何如何长法,险些让我忘了今日可以亲眼见到花魁姐姐。

而见到卿歌阙的刹那,我终于明白了那么些高官大臣为什么反复上当受骗也甘之如饴。

因为被美人哄骗实在也是一种享受,尤其美人愿意花心思来哄骗你,更是能够得到极大的心理满足。

卿歌阙好像同南笙姐姐聊了很久的样子,见少傅带着我一同来了,她的视线忽然就黏在了我身上,狐疑地对我打量许久。

而后一出口就不同凡响:“这小姑娘好生俊俏的模样,怎么做个男孩子打扮呢?”

南笙姐姐愣了愣,笑道:“你看你也跟我一样,第一次见到元宝儿都以为是女孩儿。”

少傅则愈发痛心疾首,沉声道:“元宝儿就是太子殿下,是个小郎君。宫里没人敢说他像小姑娘,偏生你们眼光不行。”

卿歌阙却没有笑,继续对我左右观看,面色忽然深了下去:“我卿歌阙识人无数,郎君应该是个什么模样,我比你们见得多。”

南笙姐姐想了想,凑趣解释道:“兴许元宝儿就是少有的男生女相呢,总之将来大了会是个风流帝王小情种。”

我对着她们的诸多评价大开想象之门,少傅却是一副不堪忧愁的样子。

卿歌阙也不再纠缠真相,对着我竟深深一拜:“听闻今日朝堂上乃是小殿下替民女昭雪案情,将那混账畜生李元凤绳之以法,民女多谢殿下!”

我回过神:“啊,可案情是少傅给断的,我只是把少傅交代的话背了一遍,也没有多厉害。”

卿歌阙摇头,坚持道:“没有那么容易,你能一字不差都记下来,还能当着陛下和所有人的面揭露真相,已经很厉害了。”

我不太确信,转头向少傅求证:“元宝儿厉害么?”

少傅瞟我一眼,勉为其难道:“姑且算吧。”接着又补充,“不过你最后一笏把李元凤揍得没法自尽,这一点令为师很欣慰,知道临场应变,一切从急了。关键是,李元凤自尽是为师没有想到,也没有交代过你,你处理得很好。唔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可以下手再重点。”

我认真聆听了少傅的教诲,点点头,又叹息:“可是父皇被我吓到了。”

少傅安慰:“迟早的事。”

我凑到少傅身边,小声问:“为什么南笙姐姐和卿歌阙姐姐看起来好像相谈甚欢的样子?”

少傅用扇子将我脑袋撑开,淡然作答:“她们为什么不可以相谈甚欢。”

答案如此显然,不知道少傅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作淡定。于是我就举手之劳地揭穿他:“因为南笙姐姐跟你有婚约,你又跟卿歌阙姐姐厮混了好久,有一晚还……”

一把扇子适时盖到我嘴上,少傅俯下身来,眼眸幽深:“你闭嘴了,以后为师可以不让你抄书。”

我眼前一亮,蹭到他脸旁:“还要带我出去玩,少傅去哪里都必须带着元宝儿。”

少傅蹙着眉深思了片刻,终于极不情愿地点了头:“好吧,那你要是无视江湖道义,再给为师插刀的话……”

我又凑近了些许,“那少傅就给元宝儿把刀插回。”

少傅看着我越凑越近的肉脸,“放过刀吧,它只是一把刀而已。你凑这么近,是想作甚?”

我目光从少傅白皙俊赏的脸容上滑到唇线优美如桃花瓣色泽的唇上,再熏着他身上的香气,感觉丹田内生出了一只小兽,快要破体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殿下,少傅,刑部尚书来了,说要见卿小姐。”陆詹事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进来,看看我,再转向姜冕,主要还是向姜冕请示,但见我们似乎在密谋什么,所以也不知他等了多久。

我强行抑制着丹田里跳跃的垂涎美色小野兽,转过脸,看向妄图将我无视的东宫总管陆詹事,“撒尚书必然是奉了我父皇之命,前来向卿歌阙姐姐证实案情经过。”

卿歌阙走过来,忽然间换了一副柔弱的神情:“奴家愿去讲明经过,多谢殿下与姜少傅为奴家做主。”

陆詹事领了卿歌阙离开。我目送他们远去后,一转头,就见阿笙姐姐将含着无限柔情的目光传递与姜冕。少傅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到桌边倒了茶水喝,半晌才意识到什么,抬头看过去,疑惑道:“阿笙,你是不是渴了?为什么好像对我手里的杯子很感兴趣似的。”

阿笙姐姐别过脸,“渴了我自己不会喝水么,谁要看的杯子。方才卿歌阙已经跟我说了,她跟你虽是旧识,但那夜你在卿月楼过夜,并没有……”

姜冕托着茶盏,继续疑惑:“没有什么?”

阿笙姐姐以一种错怪了他人的羞愧和某种不言而喻的羞涩神态嗔道:“她说你光喝酒去了,并没有叫过姑娘。”

姜冕愣了一愣,忽然醒悟,看了看他的阿笙妹妹,诚实道:“她骗你的,喝酒哪有不叫姑娘的,那多么无趣,阿笙你看你还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我不是告诉过你……呃……阿笙你是中暑了吗?”

阿笙姐姐脸色急剧变化,“我中暑了,我要死了,你也别管我!”说罢,怒气冲冲拂袖而走。

一阵风从我身边卷过,特别的凉快,我神清气爽地借了个风。姜冕无辜地看着我,“她为什么不要我管?”

我摊手:“我是个男孩子,怎么会知道女孩子的心思呢。”

少傅点头:“也是。”

很快,刑部结案了,户部侍郎府被抄没,果然抄出银票印制模具以及大量假钞,并于户部发掘出金部主事尸首,经查证,金部主事失踪前是向李元凤汇报过杂务,有其他主事为证,但此后便再也无人见过他,而回乡探亲的告假乃是出自李元凤之口。卿月楼花魁卿歌阙于刑部大堂陈述了自己被害一案的经过,细节与姜冕命我背下来的推论惊人一致。

李元凤徇私枉法,谋财害命,扰乱国家财政,有谋反嫌疑,被捕入狱,圣上亲判斩监候,待秋后处决。李府男丁发配边关,女眷尽入乐籍,家产充了国库。念及李元凤夫人乃是当朝太师之女,圣上特意网开一面,判了夫妻二人义绝,李夫人郑氏判回太师府。

东宫里,少傅安然坐于椅中,手执黑檀木戒尺敲在手心,见我趴在桌前练字的坐姿略有松懈,啪的一声,戒尺落到纸张上,惊跑了我的瞌睡虫不说,还对我展开了人身攻击:“你这馒头手是在握笔呢还是握筷子?你是在练字呢还是在用筷子串馒头?你这画的是符呢还是箓呢?”

我一怒之下,揭了符箓纸,团起来,塞嘴里毁尸灭迹地吃掉了。

少傅只愣了刹那,便好整以暇地倚在桌边看着我。我重新铺了一张纸,握了笔从头开始写字,为了上下左右的笔划能够紧密团结和睦相处,写得我满头大汗,十分吃力。写完了一看,发现它们一个个都打算离家出走,枉费我一片苦心。

张嘴就把它们都吃掉。

传儿过来添茶,见姜冕一副学士风流模样,手一抖,差点把热茶洒他身上。少傅适时出手将她稳住,自己接手过来添茶。传儿顿时飞霞上脸,“少、少傅督促殿下辛苦了,晚饭想吃什么,传儿去吩咐。”

姜冕端着茶水,一副名士做派:“不用太客气了,我也没什么忌口,随意一些就好。若是水产类,不要人工养殖的;若是海鲜类,不要放置超过六个时辰的;若是禽蛋类,就不要生长期超过一年的;若是……”

传儿扔下茶壶,险些泼了姜冕一身,转头就问我:“殿下,你想吃什么?啊……殿下嘴边这是染的什么?”

姜冕一边收拾茶壶茶水,一边替我道:“晚饭不要准备太多,他已经吃饱了。满腹诗书从口入,是元宝儿的独门绝技。”

传儿终究是参悟不透,临走时甩下一句:“今晚柳太医想吃刀削面,你们俩就凑合着吧。”

少傅搁下茶杯,立即道:“我最讨厌吃面食了!”

这时,我已趴在桌上准备吃下第三张字帖,少傅眼疾手快,玉手一指顶住我上门牙,一指掐住我下颌,瞬息间便完成了虎口夺食的高难度操作。

我以为少傅终于意识到他嘲讽模式教学造成的不良后果,就听他正色命令道:“快说你也讨厌吃面食。”

我压低着视线,不满地看着他,“太医哥哥是陇西人,喜欢吃面食,东宫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要吃刀削面手擀面油泼面岐山臊子面……”

少傅绝望了:“为什么之前我没发现……”

“那是太医哥哥让着你,没有让厨房做面食。”

“为什么现在又要做面食……”

“太医哥哥说你的新人阶段已经过了,用不着再照顾你了。”

少傅做最后的挣扎:“难道你们都喜欢吃面食?”

我重新铺了纸写字:“我吃零食就够了,或者去父皇那里蹭饭吃。陆詹事会让厨房给他单独开小灶,孙洗马去外面吃,崔舍人回家吃。其他人已经被太医哥哥调/教得爱吃面食了呢,放心好了,很快你也会的。”

“我姜某人跟那个无耻混账太医势不两立!”

刑部结案后,卿歌阙说要离开上京,特意来东宫跟少傅道别,听说十分依依难舍,然后据说少傅就少了二百两银子,一直跟着陆詹事蹭饭。众人从陆詹事那里辗转得知,少傅是把自己所剩无几的银两全部借给了卿歌阙作盘缠。

南笙姐姐一直住在她舅舅家里,再没来过东宫。

常毓被无罪释放,出狱后特意前来东宫道谢,并向姜冕提及婚事。

东宫全体人员得知姜少傅将迎娶他指腹为婚的世妹的时候,少傅忽然就病了,病因是面条中毒。

柳牧云一面冷笑一面整理医箱,带着前来江湖告急的我一同前往少傅的留仙殿看病。

姜冕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眸要睁不睁,似乎连掀开眼皮都十分吃力。我匆匆跑上前,趴到少傅枕边看他,小心翼翼喊道:“少傅,你是不是要死了?”

少傅沉重的眼皮底下一道犀利的光向我扫来,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一声。

我默哀了片刻:“少傅,你死了的话,还会记得元宝儿么?”

少傅气息微弱,发丝零散,红唇轻启:“元宝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