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少傅怀里,脸上糊着不知名的血迹,心口插着一把弹簧刀,尽量一动不动地装死。

少傅见郑昭仪已起疑,便也一不做二不休,嚎了一声:“宝儿啊——爹没脸去见你娘了,不如就陪你去吧——”

嚎罢,一头栽倒在我身上,将我盖个严严实实。

人群里发出惊呼。

“两尸两命——”

“人间惨剧——”

杜任之快步走过来,挡到了郑昭仪身前,飞快查看了两尸两命后,果断下令:“全部带走!”

衙役们一拥而上,迅速将我与少傅围了起来,准备动手搬尸。部分衙役围到郑昭仪面前,被郑昭仪的高冷煞气所慑,不知是否要动手,请示杜任之:“大人,这女子是否也要绑?”

杜任之冷冷道:“本官说的是全部人。”

郑昭仪顿时脸色雪白,撞开要绑她的衙役,捡了崔将军的佩剑,以同归于尽的气魄,杀向了杜任之。

衙役们全都惊呆了。

围观群众也都惊呆了。

就连崔将军都忘记了反抗。

就见郑昭仪气势如虹执剑砍向了大理寺卿。

忽然人群里飞出一只筷子,打偏了剑身。杜任之也一手挡住了郑昭仪的剑柄,一把将剑夺了过来,“袭官,罪加一等,绑起来送大牢!”

衙差们得了令,不再犹豫,将郑昭仪和崔将军押解走了。

我与少傅也被搬去了饭庄外面停着的轿子里。

杜任之进了轿子来看我们:“殿下,姜少傅,可以了。”

姜冕从我身上抬起头,捶了捶腰,“总算演完了,辛苦杜大人了。”

杜任之笑道:“下官倒是不辛苦,殿下和少傅辛苦了。尤其殿下,受着这些污秽,还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从轿子里坐起,拔掉心口的弹簧刀,摸了一把脸上的红色液体,“少傅,这是什么?”

少傅拿出一方帕子给我擦脸,“狗血。”

“你泼了我一身狗血?”我唰的站起。

少傅对我半边正常脸半边狗血脸无法直视,“狗血辟邪。”

我冲过去,把少傅压到轿子里,拼命把自己身上的狗血往他身上蹭,“一起辟邪。”

在我胡闹的时候,族叔掀了轿帘,“轿子怎么震得……”往里一看,顿了顿,“杜大人,你还呆着做什么,出来吧。”

杜大人同族叔一起出去了,轿子里顿时静下来。我坐在少傅身上,看他被我蹭了一身的狗血,顿时平衡了,少傅被我蹭得一身乱糟糟,居然没有发火。

“好了,快下去,别坐为师身上,也别再乱蹭了。”少傅扭头。

我当然不下去,抓起少傅衣裳擦脸,“谁让你们准备了狗血和弹簧刀不告诉元宝儿,元宝儿差点以为自己死了。”

“预先没有告诉你,还不是为了你能够表现逼真一点。”少傅被我压在身下,不忘为自己开脱,“不过没有想到你临场发挥很充足,值得表扬,快从为师身上起来。”

“这么说,你们猜到刺客的幕后指使就是崔将军?”

“刺客衣着布料与户部一对,就知是神策军所为,能练出大批死士,又要置你于死地,除了与皇族无护佑关系的神策军,再无旁人。”姜冕难得在被压的情况下还要耐心解说,“神策军大将军崔季毕竟是个武将,知识匮乏,信息闭塞,大约聘了个半桶水的军师出谋划策,行刺太子还想嫁祸大曜,殊不知大曜服饰早不是十几年前的模样。世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一帮蠢材还要谋反。”

我唏嘘了一声:“是呢。要是他们聘了姜冕做军师,那元宝儿就死定了。”

“你少傅当然不会做谋反的事。”

“嗯,所以少傅是不能把元宝儿赶下去的,不然就是谋反哦。”

“……”于是少傅就被我压了几个时辰,直到我睡着后再睡醒。

醒来,已是在东宫。

据眉儿说,少傅将我从轿子里抱出,一路走回寝宫,被迎出来的太医哥哥用目光将少傅杀了无数回。

我在自己寝宫的大床上醒来,身上的狗血早已被处理掉,衣裳也换掉了,眉儿她们趁我睡着的时候还给我洗了澡,我竟毫无察觉。眉儿心疼地说,殿下太过劳累了。

随即便有消息传来,神策军大将军崔季屠杀百姓,被押入大理寺候审。圣上即刻下令,废崔季大将军一职,除晋阳侯为神策军新任大将军,神策军其余官军一律撤换。

另有消息传来,后宫郑昭仪回家省亲后不见踪影。圣上责问于郑太师。

朝堂上,大理寺卿当廷陈述崔季一案,提及同党有一女子酷似郑昭仪,假冒郑昭仪,并当着朝廷命官撒泼无礼,竟要持剑袭官,罪无可恕。

郑太师拒绝入狱查看,声称定是刁民假冒昭仪。

于是,圣上只好亲临大理寺监狱,去探看那名据说酷似昭仪的女子。

这场探看,过程不为人所知,结果也是真相不明。

半月后,父皇以“为子不贤”为名,将仲离送往千里外的一处贫瘠封地。

从这一举措来看,众人不由猜测同崔将军勾连的应是郑昭仪。昭仪失德失宠,所出皇子也跟着失宠。但是被送往千里外,难道仅仅是为了避免同皇太子争位?似乎不太具有说服力,父皇究竟是怎样的用意,一时间没人能懂。

我也不太懂,问姜冕:“少傅,不是说留着仲离在宫里,可以牵制郑太师么?父皇怎么又把仲离放出去了?”

少傅看了看我的鬼画符字帖,重新铺了一张纸,“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父皇并不需要再继续维持这一局势,要打破僵局,自然要送点诱饵。”

我重新在新纸上鬼画符,“仲离是诱饵?要怎么打破僵局?”

少傅好脾气地给我再铺一张纸,“这就要看郑太师了。”

郑太师又病倒了,半月没上朝。

在接下来的一个深夜,天下兵马大元帅裴柬于南境起兵,自立旗号,称陛下为奸人所惑,必须诛小人清君侧,迎回舒王仲离。

本朝太平没几日,新朝之初的矛盾乱象已尽数显现,彻底爆发。

我在东宫被外面传来的消息惊醒,得知本朝兵权最大的人谋反了。

詹事,洗马,舍人议论纷纷,裴帅果然为郑太师所用,陛下此举究竟能否应付得了裴帅,万一失策,皇位必将拱手他人。

我听他们讨论后,觉得某个称呼极其耳熟。

——裴帅?

当日我出宫前去寻找族叔,在茶棚里遇到的那位裴大叔,送我去西山的裴大叔,留宿西山族叔家里时,族叔似乎就这么称呼过裴大叔。

裴帅。

难道是他?

我去东宫文馆里刨坑,终于刨出了一堆将军元帅的画像,一一看过后,竟真的看到了裴大叔的画像。

在我惊呆的时候,少傅来了,与我不期而遇。明显少傅也存着相同的疑问,从我手里看了画像后,感叹:“居然真是他。”

我问少傅:“裴大叔为什么要谋反?”

“大概,他也听说了东宫储君的诸多典故,觉得未来大殷堪忧吧。不如谋反,换个储君,大家都有奔头。”少傅不吝告诉我真相。

我看着少傅。

少傅看着我,“你不反驳么?”

我诚恳道:“如此有理有据的谋反,我竟无法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更,太困了,碎觉先。。。

第67章 你的洗澡姿势不太对

离开上京,踏上征途,已经过去了半月。最初的新奇激动早就被马车上的颠簸艰辛给取代,我把胃里的苦水全吐到了少傅身上后,少傅终于换完了自己携带的所有换洗的衣衫,扒着车窗了无生趣地望着外面的征尘。

太医哥哥拿手巾擦干净了我嘴边的水渍,不得不喊了停车。

护卫勘探了地形后,骑马来报,前方不远处有湖泊树林,可于此处扎营。

听见扎营,我便又活了过来,往少傅身上吐完最后一口酸水后,抹了嘴巴,摇摇晃晃站起来,“扎营,做饭,孤要洗澡。”

说完一头倒在太医哥哥身上。

太医哥哥抱我下马车,少傅在车内生无可恋道:“我也要洗澡,谁借我一套衣裳。”

大将军裴柬谋了反,父皇召群臣问计,群臣分两派,平叛抵抗与和谈妥协。

姜冕认为机不可失,拟了奏本,署上我的名,传上了朝堂。乃是一个基于两派又超越两派的方略,号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意思是先派人前往敌军营中和谈,怀柔安抚,看似妥协,实则暗中调兵布局,待时机成熟便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此计一出,得到了绝大多数朝臣的赞同,当然同时也赞扬了东宫储君的谋略深沉。

待父皇问到谁可前往乱军中招抚时,群臣一致推荐了谋略深沉的东宫储君。

父皇自然是舍不得将我往虎口里送,便将那帮奸臣们深深地记恨住了,若不是母妃深明大义,动之以元宝儿的威望与成长,晓之以国家的战略与方针,父皇是不会咬着手帕送我出京的。

少傅、太医哥哥、东宫护卫以及父皇的亲卫,都被委以了照顾我的重任。若不是被母妃拦着,父皇就要赐我一个移动的东宫,陪我一起踏上征途。

已是神策军将军的族叔亲送我出城,教我入了敌军后要随机应变,保住小命最重要。这一点,我自然是十分赞同他。

对于族叔同谋反的裴柬之间的隐秘关系,我心存疑虑。那日,裴柬与族叔谈到良禽择木,族叔的答复颇耐寻味。但既然族叔没有要主动解释什么,坦诚什么,或者承诺什么,我也就不去问他。

族叔给我系好了披风的领扣,看着我被人领上了马车,又看着我从马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再看着我们渐去渐远。

两处茫茫皆不见,就此分别。

分别的不舍很快就被征途所见的兴奋感取代,兴奋感又很快被疲倦难成眠的征途之苦所取代。纵然马车内布置得再舒适宽敞,日日在此间枯坐或者枯睡,也会厌倦。何况还有长时间颠簸后的吐酸水。简直不能更痛苦。

我痛苦,少傅也痛苦,太医哥哥也痛苦,因为他最心爱的一件长衫被少傅卷走了。

我们在湖泊边安营扎寨,护卫们轮流看守四周,亲卫挖坑添柴,御厨炒菜煮饭。

我则拒绝了太医哥哥烧水洗澡的提议,执意要跳进湖水里进行十几日来的首度大清洗,太医哥哥却是执意不肯让我露天沐浴。

少傅将四周看了一看,让护卫们走远些,避开此处地段,又亲自拿树枝探入水底,测量水深,再拿树枝比了比我的身高,放心地表示本太子不会被淹死,可以洗一洗。

说完,少傅便要迫不及待下水去,搁了卷来的衣裳和毛巾在岸边草地上,便开始解头发。

太医哥哥怒道:“姜冕,这里是你洗还是元宝儿洗?”

“一起洗。”说完,我就开始解衣服,表示非常不介意。

太医哥哥一回头就见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扒得只剩了肚兜,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捡起少傅卷来的那件长衫就要来把我裹起来。我从他手底下滑走,表示要开始脱肚兜了。

“住手!”反应过来的少傅顿时吓得抖落了头巾。

太医哥哥也是惊恐过度的模样。

我也被他们吓到了,“洗澡不脱衣服的么?”

“不脱!”二人异口同声。

我惊呆了,难道从前我的洗澡方式都不对?

看我呆住了,太医哥哥迅速分析眼前形势,率先转向了少傅:“姜冕,元宝儿要洗澡,你在这里不太方便,你往东边百丈远的地方去洗。”

少傅也迅速回神,眉头一拧,表示无法苟同:“柳牧云,元宝儿要洗澡,我在这里不方便,莫非你就方便了?你先往西边百丈远的地方去。”

“呵,笑话,我能放心你跟元宝儿一起?”

“说得好像我能放心你跟元宝儿一起似的。”

“姜冕,你是读书人,男女授受不亲应该比谁都清楚,何况你是元宝儿的少傅。”

“柳牧云,莫非你不是男人?”

“我是太医,不一样。”

“是太医又不是太监,哪里不一样?”

“……太医没有什么不方便之说,何况元宝儿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小时候我没少给她洗澡。”

“无耻太医!这样不要脸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你个恋童癖!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姜冕气愤不已,捞起树枝便要战太医。

太医赶紧止战:“慢着,元宝儿呢?”

二人一回头,就看到了泡在水里拿毛巾擦洗身体的我。

二人同时抬手,将对方的眼睛捂住。

“柳牧云,你若偷看一眼,我诅咒你世间一切最惨烈的事!”

“姜冕,你若偷看一眼,天涯海角我必叫你尝尽七大剧毒!”

最终我还是脱了肚兜拿在手里兜水玩,边洗澡边玩水,看到岸边两人的奇怪举止,听到他们的奇怪言论,感到很是惊奇:“少傅,太医哥哥,你们怎么不来给元宝儿洗澡?眉儿又不在,元宝儿又不会洗……”

“不准去!”

“你也不准去!”

“这么大的人了,居然不会洗澡!”

“金枝玉叶,皇家独苗,何须自己洗澡,不是说了么,从前一直都是我给元宝儿洗的……”

“你闭嘴!”

见他们迟迟不来给我洗澡,我只好把自己放在水里泡着,百无聊赖的时候,又钻进水底泡着,拿肚兜装水底的鹅卵石。

一颗、两颗、三颗……六十一颗、六十二颗、六十三颗……

头顶哗啦一声巨响,有个黑影沉降下来,发丝和衣衫都被水流冲出了波纹的模样,波纹水草中探出一只手臂,往水底打捞过来,准确将我搂住。

又一声哗啦,我被捞在臂弯里,涌出水面。身边落汤鸡一样不断从头顶滴水的人大口喘气,好像很不擅水底呼吸,正是少傅。

一件外衫瞬间将我裹住,同样下到水里的太医哥哥要从少傅臂弯里将我接手。少傅喘完气后,没有理会太医哥哥的意图,顺势将我进一步裹进衣衫里,就要带往岸边。

我抗议道:“元宝儿还没有洗完澡!”

少傅敷衍了事:“已经洗过了。”

我扭头转向太医哥哥:“元宝儿还没有洗干净。”

打湿了衣衫的太医哥哥建议道:“元宝儿可要太医哥哥帮你洗?”

“好!”

“不准!”少傅冷然打断。

走到浅水区,少傅才将裹着宽大衣衫的我重又放进水里,指了指这个水域,划分:“这一块,元宝儿自己在这里洗,那一块,少傅去那边洗,岸边,柳太医上去。”

太医哥哥当即反驳:“凭什么我不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