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的。”我慌忙握住她的臂腕,努力想安慰她,却按捺不住声调中的空泛,“他有他的不得已,你……以前不是很理解他么?”

“理解……理解就是为了他的得到而不断失去自我吗?”她笑着,弯过的唇角盛了满满的苦涩,“来之前,我还在想着,我到他心里,到底是不是特别的一个。我不指望能特别到让他为我奋不顾身,至少,也能让我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一丝挂念,一丝不舍。可我看不到。”

她将茶盏端起,却没有喝,有些无力般又放回旁边的案己,轻轻道:“等得太久,总会疲倦;何况疲倦之后,无路可去。飞蛾扑火,我……到底不甘心!”

我不禁叹息,“可他的确在意你的呀!你为他的九龙玉佩打了件缨穗,他从此便一直戴着,前儿我瞧着有点脏了,给他取下来清洗,他还担忧着我会不会把那缨穗洗得褪色呢!你说他要多少的缨穗没有?巴巴地把你亲手打的东西天天带在身上,为的又是什么?他是帝王,他有他的天下霸业呀!”

“他有天下霸业,难道庄碧岚就没有家国子民了?人家能舍了性命不要只求一段完满的爱情,他就不能丢开他的满腹心机,多看我一眼,多和我说一句话么?”

她的眼睛更亮了,却不是因为清明,而是点滴分明的泪光。

而我的呼吸蓦地停顿,一把揪紧她的衣襟,失声问道:“你说什么,你是说,你是说……”

她一直知道我有个心上人,可我始终没有告诉她,我苦苦守候的那个人,就是庄碧岚。

唐天霄虽然清楚,可他刻意要隐藏自己对南雅意的在乎,连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又怎会告诉她我和庄碧岚的事?

南雅意向窗外扫了一眼,低下头看向我的手,轻声道:“清妩,我的手臂被你掐青了。”

急着缩手,用力眨了眨模糊的双眼,果然看到南雅意被我抓过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指甲印迹。

“你见着他了?他……他在哪里?他还好么?回交州了么?”顾不得道歉,我急促地问。

南雅意深深地望着我,盈泪,却含笑,“他很好。可他不打算回交州。交州没有你。”

我脑中隆隆作响,脸上忽然染上大片的水渍,嗓间却一片干涸,蠕动着唇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模糊中,我听南雅意不知是伤感,还是愉快地一声叹息:“这样的男子,才不负你的守候。如果有人肯这样待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愿做那扑火的蛾。”

孤芳难付,春寒失花期(二)

唐天霄对庄碧岚的搜捕比我猜测的更加严密。

他入宫前就已安排了退路,因此他在内应的帮助下,赶在唐天霄密令清查侍卫队伍时便已混出了宫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藏身在南城的西华庵中。

南雅意婚后备受冷落,虽是念着和我的姐妹之情,自愿卷入摄政王府那个泥潭中,但她应承之时,未必不在试探自己在唐天霄心目中的份量。

独处别院的冷寂,可以让她回忆得起我和她相伴时的彼此扶持惺惺相惜,却对唐天霄的放手越来越忐忑不安。满怀零落的心事无可排遣时,正好有西华庵的静慈师太到门上化缘,无意谈起佛法禅理,甚是投机,遂成了西华庵的施主之一,无事便去西华庵走一遭,寄情于佛禅之说,借以排忧遣怀。

很多天后,她才知道西华庵并不是普通的庵寺。这里出家的师太,大多是南楚战亡将士的遗孀。她们的夫婿在与南疆蛮夷或北周军的交战中马革裹尸,她们也将那一门忠烈的门声发扬光大,誓不改嫁,只在这庵中修为,为南楚和夫家祈福祷告。

南楚末帝李明昌虽然昏庸,对这些阵亡家属还知道多加抚恤,亲题了西华庵的匾额,赏赐珍宝粮食无数,算为南朝树了一面满门忠贞的牌坊,在百姓中的名望甚高,终年香火不断。

后来李明昌降了大周,北方人同样信奉佛教,西华庵作为方外之地,倒也不曾因为被南楚皇室优待而受牵连。只是这些师太好像并没有能高蹈俗尘之外,竟然管了庄碧岚的闲事。

庄家本是南楚大将,在武将中极有威望,满门冤杀后为其抱屈的将士更是大有人在;西华庵众尼来自将门,甚至有不少能武刀弄枪的女中豪杰,所以对庄碧岚很是维护。

南雅意所知道的,就是一向和她交好的静慈师太忽然引她进了密室,求她设法将庄碧岚救出城去。

庄碧岚是唐天霄要抓的人,也是大周万万不肯放过的敌方奸细。

南雅意和大周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正奇怪静慈师太何以料定她会去救大周的敌人时,庄碧岚从屏风后走出,一身素青衣衫,风姿雅秀,蕴着笑意向她道谢:“多谢雅意姑娘这些年对清妩的照料,在下不胜感激!”

南雅意恍然大悟。

原来,这人就是好姐妹一直等待着的那个人。

他真的来了,气质文秀,清雅如莲,却携着一把茹血无数的泰阿宝剑,孤身闯入敌方腹地,只为当年一个不离不弃的承诺。

天若许,白头生死鸳鸯浦;天若不许,还有一池清莲并蒂香。

她晓得那样的的誓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救走庄碧岚。

城中搜查虽紧,满是女人的尼姑庵却是最后的清查地点;等他们搜过来时,南雅意已顺利将庄碧岚带出城,带回自己所住的别院。

城门守卫虽是森严,又有谁搜权倾朝野的康侯正室夫人的车轿?

“我劝他尽早回交州,他不肯。他要带你一起走。”南雅意扬着清丽的面庞,目光煜煜,“他的理由只有一个。他说,临别之时,清妩要他别丢下她,清妩要他带她走。所以他不能丢下她,他不能不带她走。”

别丢下我,带我走,或带我死。

他听到了我的话,并记在了他心上。

我泪流满面,将面庞深埋到双手间,却还是忍不住,低低地呜咽出声。

南雅意揽着我的肩,哑着嗓子问我:“你舍得抛开这一切,冒险随他离开么?”

我哽咽着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她叹道:“你自然舍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换了我,便是死,也该跟他死做一处。”

她的话语决绝,揽着我的手却柔软,胸怀间有清馨温香的气息徐徐传出,细细地萦在鼻尖。但听她缓缓道:“清妩,我想法帮你逃出去罢!”

我心头一滞,握紧她的手,问道:“那你呢?”

南雅意挺了挺肩背,自嘲地叹道,“等不着你的庄哥哥,你会觉得你活得了无生趣。而我对着我的青梅竹马,同样会觉得了无生趣。”

我大惊,变了脸色望向她时,她却微微地笑了,“我说着玩呢!你必须走出去,因为你留恋的人在外面。我也没必要留下,这里……并没有我值得留恋的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知是不是受了佛家禅学的影响,南雅意倒似比以前更有决断了。

她嘲讽地盯着身上代表着公侯夫人的深青翟衣,清泠泠地一笑,“你孤身一人,我也被诛了九族,无牵无挂,有什么可怕的?不如搏一搏,也许,这无趣的生活也会柳暗花明呢!”

“所以,我们走,我们一起走!”

“至少,我们两个,总还有一个人能幸福着。”

两人在房中细细商议了许久,天色已经黑了。南雅意和我一起用了晚膳,到酉时才依依不舍告别。

如果唐天霄要到在怡清宫歇息,这时候也该来了。我再说不清是盼着唐天霄再狠心些,好让南雅意彻底死心,还是盼唐天霄的情感能压到理性,及时地赶过来,用他在半夜流露出的孩子般的纯稚和微笑,挽留下她。

我始终不觉得他的心里真的没有南雅意,只是他的心太大,南雅意可以占有的空间太少。

他总有一天会发现,这样的女子,才是他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哪怕,和他的江山相比,她可能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算。

可他到底没有来。

我将南雅意送出宫门,扶上小轿时,垂柳正在朦朦的月色下轻轻摆动,淀在渐起的夜雾中,低垂的枝叶仿若一串串黯然的泪珠。

南雅意笔直着腰身,临上轿前,眼眸不经意般又往通往怡清宫的大道瞥了一眼,然后淡淡垂落。

华丽的翟衣在夜色中已看不出白天的光采,只有那张白晰美丽的面庞,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淡的浮光,愈发显得天姿国色,世所罕有。

默默提了裙裾,她也不要侍女来扶,弯腰闪进了候着的小轿中,迅速垂下。

花容月貌,绝世才情,很快笼在那黑黝黝的小轿里,不见一分一毫。但听她清脆而平静地吩咐一声“起轿”,小轿便晃悠悠地远去,很快溶入幽深的夏夜之中。

低低叹息一声,我正要带了宫女回去时,听闻一串轻而急促的脚步声飞快传来,忙扭头看时,文书房的两名小太临正匆匆赶过来,向我行了礼,道:“昭仪娘娘,皇上今晚在怡清宫就寝,奴婢奉靳公公之名,前来通禀昭仪。”

两个小太临摘下两边的大红绫纱宫灯,以表示皇帝今晚会在怡清宫留宿时,我不禁回头望向南雅意离去的方向,仿佛又看到了她不经意般瞥向大道的目光。

淡然的目光后,是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早已被失望的漩涡席卷。

孤芳难付,春寒失花期(三)

唐天霄不久后便来到了怡清宫,依旧散散淡淡的神情,懒洋洋地问我:“雅意走了?”

我心下恼怒,反道:“雅意不走,皇上会来么?”

反讽之意已甚是明显,唐天霄有片刻沉默,立刻笑道:“她不走,我自然来不了。下午一直陪着唐天重挑马匹,刚又在一起用了晚膳,谈了些朝政之事。如果不是那边回报康侯夫人出了怡清宫,他还不打算就走呢。”

我苦笑道:“这么说,是他牵制着皇上,不让皇上见雅意?”

唐天霄本已坐下,听我一说,又站起身来,抱着肩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半抬起脸庞向我苦笑:“好吧,朕承认,朕也牵制着他,不让他见你。朕的雅意,真给他害惨了。”

“皇上,害惨雅意的,不是唐天重。”

唐天霄立刻点头:“嗯,朕就知道你想说什么。害惨她的不是唐天重,自然是朕了,对不对?”

“只有她喜欢的男子,才能让她开心;同样,也只有她喜欢的男子,才能让她伤心。”我尽力提醒,“皇上,你真不懂么?”

“懂,懂!”唐天霄有点不耐烦,“你就是一直怨朕没法儿把她从唐天重手中带回来!可你也是个聪明人,当下的局势,你不会看不清吧!”

大局为重,江山社稷为重。

我心里替他说了,也懒得再解释了。

不是不爱,只是没有爱到愿意为她舍弃更多。

也许有志于成大事者都是如此,而我和南雅意始终只是目光短浅的小女人而已。

所以,高门侯府中,不可能有我们苦苦寻觅的爱情和幸福。

看他洗漱了,我令宫女取来滚水和茶具,不紧不慢地装茶、烫杯、热壶、高冲、低斟,房中蕴藉清芬的茶香很快四散溢开。

唐天霄本来正无趣地坐在灯下练字,忽见我亲手泡起茶来,大是惊喜,掷了笔笑道:“原来雅意来看你你就特高兴,连带朕也沾了光,能喝上一口好茶了!”

他也不练字了,掷了笔走到我跟前坐下,居然安安静静地等着我泡茶,唇角的笑意很是跳脱,不羁中带了孩童般的欢喜。

我将茶盏双手送到他面前,笑道:“尝尝,比雅意的手艺怎样?”

唐天霄接过,小小啜了一口,闭上眸子,仰着头细品了片刻,点头道“你用的碧螺春,她用的龙井,各有千秋。不过……这泡茶的水好像不如她的好。嗯,应该就是水的问题,如果换上山间的泉水,必定更加清醇。”

我也取了一盏,拿舌尖细细品着茶水的清芬,慢慢道:“也许……不是水的问题吧?臣妾懒散惯了,并没有雅意那样的闲情雅致,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到梨花树上收集花上的露珠,一点一滴汇成小小的一钵。皇上每次去所喝的小小一盏,可能是她整整一个早上的心血。”

孩童般的欢喜消失了,他出神地凝视着窗外的夜空,凤眸深深,再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他才说道:“这茶也不错了,朕喝着很是爽口。你不需费心去弄什么梨花荷叶上的露珠,不过一直呆在房中,难免闷坏了,有空还是出去走走的好。”

这话倒是正中下怀,我再顾不得旁敲侧击试探他对南雅意的态度,立刻说道:“说起这个,我还真想出去走走了。从三年前被送进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来,我还没踏出这宫门半步呢!”

唐天霄大是讶异:“你要出宫呀?”

我托着下颔,歪着头向他微笑,“是啊,想出宫走走,至少没有宫里那些眼睛尖刺着,还能自在地散散心,不用担忧谁一状告到皇后那里,又得个什么莫须有的罪过。”

唐天霄嗤地一笑,趴在桌上用手指点点我的额,“丫头,第一次是莫须有,第二次还是么?沈凤仪黑白颠倒,朕也跟着黑白颠倒啊!”

他偏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我,“清妩,如果那天,皇后和我都没去静宜院,第二天朕回怡清宫,便休想再见着你了吧?你一定撇下朕,和你的庄哥哥双宿双飞,半点也不会再想起这宫里还有个和你夜夜在一屋檐下睡觉的唐天霄,对不对?”

我没法否认,坦然道:“如果能走,我一定随他走了,不会再回头。可有些人,有些事,即便时光也不能轻易抹去。我会用一辈子来怀念。”

“怀念……”唐天霄喃喃念着,蹙眉品着茶,忽道,“朕不想用一辈子来怀念,而想用一辈子来相守。”

我一怔,“皇上的心底……其实还是盼着每天和雅意姐姐相对,用一辈子来相守?”

“朕要平定天下,把你和雅意护在身畔,一辈子开开心心的。”他脱口说着,听着很像素常哄人欢喜时的戏言,眸光却是深沉。

烛光之下,我恍惚能看到眸心闪烁的犀利和霸气。

抱着滚烫的茶盏,我的指尖还是有点凉,只能强笑道:“皇上,你还是……先平定你的天下吧!内忧外患不绝,你先不用操心怎么护着雅意,护着我。”

唐天霄极是机敏,立时发现我神色不对,干咳一声,呵呵笑道:“也是,也是……雅意难得回宫一次,朕都没陪她说会儿话。她……怨着朕吧?”

我替他将茶添满,叹道:“自然……有些怨气。所以她说近日会去西华庵上香,再和主持师太论论禅心佛理。皇上,我怀疑着,这么论下去,她会不会丢了那康侯夫人的封诰不要,跑庵里去当个小尼姑呢!”

“雅意……当小尼姑……”唐天霄悸动,似乎也不可想象,“她从来好胜,能写会画,能歌善舞,一心一意做个才貌双全的俏佳人,好把朕身边的女子都压过一头去,她……会去当小尼姑?”

我微讽,“原来,皇上还记得她才貌双全……还记得她才貌双全为了谁。可皇上可不可以告诉我,她现在该为谁妍丽无双,又该为谁轻歌曼舞?”

唐天霄脸色有些发白,提到了唇边的茶盏,又重重地放下,溅出零星的水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深深地呼吸了两下,低声道:“清妩,你有机会,就多多把她叫到宫里来,好好开解开解吧!朕……真的没打算舍了她不理会。唐承朔的身体每况愈下,唐天重未必就能支持多久。朕不会让她等太久。”

院中悬有宫灯,但并没有把他的脸色映亮多少。他的手负在身后,浅色的丝袍被夜风吹得鼓起,衣带飒飒而飞,看来颇是潇洒。可他负在背后的双手却绞得极紧,灯火明灭间,看得到那簌簌跳动的青筋。

“唐天重未必能支持多久,南雅意也未必能等多久。等得久了,心就灰了,死了。”记起雅意临别时美丽却萧索的身影,我黯然地说着,案上摆放的六枝铜灯晕染成六团模糊的光圈,在眼前忽大忽小。

“可你等了庄碧岚这么久,不是还在等么?而且……朕还看不出你有放弃的意思。你会对他心灰,心死么?”

他问得小心,凝视着我的眼眸极清极亮,依稀有些冀盼的模样,我却心虚起来,不敢再试图唤起他对南雅意更深的怜爱或愧疚。

南雅意并不是完全因我而心生去意,如果他们彼此有心,即使雅意离开,等唐天霄真的拿到他想要的一切时,她还是能安然回来。

至于现在,她要脱开她的笼子,我也必须脱开我的笼子。

狠一狠心肠,我不去看他格外清澈的眼眸,低声道:“也许……会吧?如果我真的只能这样老死深宫,再也见不到他一面,生与死,分别其实已不大。”

唐天霄恼怒地盯我一眼,恨恨道:“真不知道唐天重喜欢你什么,一点也不懂得什么叫善解人意!”

我知道,此时此刻,他宁愿我说我永不变心,来确认南雅意不会变心。可我不想再给他那样的冀望。

走到他跟前,我直视着他眼睛,“我是不善解人意。不知皇上要不要我为你留一留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子的心?”

他沉默片刻,眼底终于有一丝脆弱飘过。

“要!”他低低地说,却斩钉截铁。

我心尖一颤,发现自己故作冷静直视着他的目光已经维持不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打算出宫去看看她……看看她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行!”唐天霄答应得很爽快,“不过你不许出城。”

他的眸子眯了眯,狐狸样的狡黠一闪而逝,“出了城,谁知道你还回不回来?庄碧岚不会在城外等着你吧?”

我头皮发麻,勉强笑道:“如果他真在城外等我,我是一定不会回来了。”

唐天霄苦笑,“你对朕还真的坦白到底了!”

我原就没打算唐天霄肯让我出城,早和南雅意商定,只在西华庵见面。

我已是二品昭仪,京内并无至亲之人,连出宫省亲都找不着借口。但周人和南楚一样信奉佛法,尊崇僧道,连太后都时常去庙中祈福祝祷。因此,我只和唐天霄说,便以到京城相当有名的西华庵去上香求子为名,借机见见南雅意。

唐天霄虽然答应了,却迟迟没有给我手谕,也不知是不是有些疑心,怕我真的找机会跟庄碧岚跑了。

几日后,南雅意差人送了两盒点心,又传了话说甚是想念我。

想念不假,但最想念我的人,应该不是她。

这时,无双告诉又我探子的线报,说近日交州城传出了庄公子带了许多交州子弟在城郊狩猎的流言,周廷这里终于放弃了瑞都的搜查。

那些流言正是我让南雅意转达给庄碧岚,让他通知庄大将军暗中布置的。无双能从唐天重那里打听的,唐天霄应该也能很快知悉,从此放心让我在城内走走了。

是晚我等着唐天霄晚上过来,拿了点心给他,趁机又催唐天霄安排我出宫之事。

南雅意亲手做的蜂蜜桂花糕,唐天霄以前是很爱吃的,但我夹到他盘中,他显然没什么胃口,虽然吃了一个,却是明显的食不知味,在嘴中咀嚼半天,才喝着茶水咽入腹中,感慨般长叹:“雅意……雅意做的点心……”

他抬头向我笑笑,“其实她做的点心,并不比御厨房里的好吃。只是她站在朕跟前时,朕吃着就觉得格外香甜了。”

我尝着糕点,也是怅然,“我倒觉得雅意姐姐的点心更香甜些。可想着雅意姐姐天天这么不开心地过着,再好吃也吃不下去了。”

唐天霄终于连半口糕点也不想吃了,一股脑地推到我面前,道:“你吃吧,多吃些,养养精神,明天给朕到西华庵去好好听听,那些老尼姑到底和雅意胡说了什么,才让她鬼迷心窍,想着当什么小尼姑!”

我暗自松了口气,尝出了些微糕点的甜味;而唐天霄却连晚膳了不曾好好吃上几口。

这晚,唐天霄在竹榻上辗转反侧了几乎一整夜,我安静地卧在床上听着,又想着明日之事,心下也是忐忑,快天明时才迷迷糊糊小睡片刻。

半醒不醒之际,鼻翼凉了一凉,惊得坐起身时,唐天霄正持着他的九龙玉佩轻轻刮着我的鼻子,笑盈盈地望着我,并看不出一夜未眠的憔悴或失意。

我擦去额上的汗珠,苦笑道:“皇上贵为天子,怎么也爱这样捉弄人?也不怕失了天子威仪!”

唐天霄摇着头啧啧有声,“关上房门,你几时把朕当过天子?都快爬到朕头上了,现在还跟朕说什么威仪不威仪,你早先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