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央点点头,心中却略带了点不安。

与此同时,皇帝派去的太监正不耐的站在容美人的殿门外,冷声讥诮道:“陛下传唤,你家主子怎的还不起来?怎么,想要违抗君令不成?”

容美人不受宠,那宫人也一贯未见过大场面,此时不由的又惊又怕。她羞窘的红了一张脸,垂了头轻轻求恳道:“您再等等吧,娘娘她......”

话声未落,帘子忽然被人掀开,容美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披着一头未曾梳起的乌发,站在上头居高临下的淡淡一笑,徐徐道:“仪容不整,不见君王。公公暂且稍候,我去换身衣裳,马上就来。”容美人一双长眉英气勃然,此时虽是平生静气的说话但还是令人心下一静。

对方到底是主子,那太监又不知就里,听到这话还是不由缓了缓声气,轻声叮嘱道:“还请娘娘快些,陛下正等着呢。”

容美人垂首一笑,起身回了内殿又坐回了梳妆台前。

内中的宫人皆是被她赶了出去,紫金莲花纹香炉里正烧着沉水香,袅娜的香气自瑞兽的嘴角淌出,如丝如缕,仿佛一条细细流动的河流,潺潺流动。

她碧玉做的首饰匣已经被打开了,各色的珠宝、首饰都在日光中熠熠生辉。她摸了摸跳到自己膝上的黑猫,忽然又将它丢到长毛地毯上,口上道:“是时候了,你走罢。”

黑猫好似有灵性一般,转头看了她一眼,依依不舍。随即,它一步一回头的走在地毯上,优雅轻巧的跳上窗台,很快便跳了出去,一去不返。

容美人的笑容渐渐转淡,抬手从梳妆台上拾起一把玉梳子,缓缓的、慢慢的为自己梳发。她少女时,父亲官位未显又十分清廉,家中一贫如洗,头都是自己梳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新奇发髻,她看几眼就会了,家里人都说她有一双巧手。如今多年未曾亲自动手,她梳起来倒也是慢悠悠的。

待得梳完了飞仙髻,容美人拾起一支芙蓉头的玉簪子插上去,金线串着几朵粉色芙蓉玉雕出的芙蓉花,坠落下来,好似花朵从枝头滑落。她小心的修了修长眉,自己捏了笔一点一点的勾画着,好似画家在画自己最后一副画。

她抬眼望向纯金制成的镜子,看着里面的倒影。

真正的发如积云,面如芙蓉,柳如眉。只是唇色太淡了,显得有些苍白。

于是,她又开了个宣窑瓷盒,选了一个最艳最红的一个,慢慢的替自己涂口脂。抿了抿,菱唇好似染了血,红颜欲滴。

真美,容美人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大约是梳妆的时间太长了,门外的太监等得不耐,不顾宫人阻拦进了内殿。他往里走了几步,见着殿中重重帷幕,随着殿外的吹来的冷风拂动,好似有人影重重。那太监见到这般情景,不由又顿了顿步子,觉出内殿的寒凉,声气一弱,垂首试探道:“娘娘......”

殿中无人回应,只有暗香浮动。

太监壮了壮胆子,往前几步,掀开帘子,目光往前一望,正好看见伏在梳妆镜前的容美人。

她发如鸦羽,染金的长袖落地,容色如画,好似开到最盛时的花,娇艳欲滴,已然于瞬间得到了永恒。

那太监目中神色大变,不由上前探看,许久才转身和后头跟来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回陛下,容美人吞金自尽了。”他声音有些干涩,片刻之后又道,“行了,你不必去了,我亲自去回话。”

猫叫

容美人死了,自尽而死。

因为系统并无提示之声,所以元央很清楚对方并非考生。既然如此,她会对元央暗下杀手,那就未免显得有些奇怪了。毕竟,之前被皇帝派人关到兰漪宫禁足养病的元央怎么看都是个前途无亮的失宠之人,用不着如此上心。

不过,容美人自尽一事虽是有些出人意料但又仿佛是在情理之中。

皇帝听到消息时眼中虽有愠色却并无讶异,只是淡淡一笑:“倒是聪明。”

元央心里存着疑,不免想得深了一些,若有所思的接口道:“她此时自尽,不早不晚,怕不是畏罪而是要把一切事都断在她身上。”她本就不觉得此事会是容美人一人所为,如今容美人自尽虽是断了线索却也隐隐的证明了此事还有幕后之人。

往日里,说到这般关键部分,皇帝都要多说一句:“这不是你该管,不要多想”,可如今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十分自然的转了口风:“你倒明白。”

元央自是听出了其中的勉强,眨了眨眼,忍不住接着问道:“那陛下你知道她幕后那人是谁吗?”

元央怎么也想不通的:容美人这么一个并非考生,什么都不缺又不求圣宠的人对她下杀手究竟是图什么?而那个隐藏在容美人背后的人又是谁?

皇帝不愿多说下去,嗤笑了一声:“她要杀的是你,你不知道,朕又如何知道?”

这“杀不杀”的说起来未免有些犯忌讳,毕竟元央先是还拿匕首刺皇帝来着。皇帝不追究下去是因为他心中大致有底——不过是和那些忽然变了模样要杀他的人一般。元央既然已经哭着认了错,他自然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

话说到这里,元央心里的警报线被轻轻的一拉,心头跟着一紧,顿时知道这话不好再说下去。她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珠子一转,干脆伏在皇帝肩上,轻轻咬了一口,撒娇似的:“都怪陛下!容美人深处深宫,能接触到的左右也不过是后宫之人。既是后宫之人,会对妾下杀手,肯定因为陛下!”

她贝齿细白好似珍珠,轻轻一咬,并不很重却正好弄得人心里痒痒,带了许多旖旎意味。话题很快便从杀人到了更火热的地方。

皇帝眸光微暗,因她这强词夺理的说法弯了弯唇,手一伸便把她拉到怀里,垂眼看她:“那,你想怎么补偿?”声音冷淡,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到底是积威已久,被提溜到皇帝怀里的元央被这话吓得差点蹦起来,好歹还记着自己现今“病患”的身份,垂着头拉了拉他的袖子,讨好似的眨了眨眼。

呵呵,这时候倒是学会装可怜了。

皇帝险些被气得笑出来,一时想不出旁的法子,干脆狠揍了元央的屁股。然后把她丢到床上,自己披衣下去批折子了。

元央虽然屁股疼得坐不住,那点儿不能提的虚荣心还是彻底满足了——自从自己这次醒来之后就彻底被换了画风,真成了祸国殃民妖妃,这感觉真是棒棒哒。

她趴在床上,食欲大开,干脆拿了一碟奶香蝴蝶酥慢吞吞的吃起来,顺便看几眼边上批折子的皇帝。

这种“你累死累活,我吃香喝辣”的场景还是第一回呢......这般一想,元央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如意糕接着吃。

只可惜,这平静的日子却过不了多久。过了两日,查完了容美人自尽一事的皇后便上门来说事了:“容美人之事,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皇帝彼时正在喝茶,听到这话却是嫌弃茶水太烫一般的蹙了蹙眉:“依着规矩便是。”

皇后端美的面上浮着淡淡的笑意却没有到眼底:“妾令人将容美人的寝宫重新查找了一番,确是发现了一二可疑之处。”她拍了拍手,从身后女官手中接过一张纸来,“陛下请看。”

那是一张雪白的宣纸,大约是落过地,微微有些脏。只是,最显眼的却是宣纸一角的半个乌黑爪印。

皇帝看了一眼,缓缓的放下茶盏,并没有说话。

皇后接着道:“妾已彻查了容美人的寝宫以及周围,确实并无什么宠物。按照容美人宫中其余人的说法,容美人也并未养过宠物。”如此一来,这个爪印却是可疑了——总不至于是有人专门带了这么一张留了爪印的宣纸到容美人的寝宫。

见皇帝感兴趣,皇后有没有耽搁,顿了顿后便接着道:“不过,昨夜里负责守夜的一位宫人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据她说,这段时间,每至深夜,容美人的寝宫里便会传出猫叫声。”

皇帝好似终于起了一点兴趣,弯了弯唇,语声浅淡:“皇后的意思是,有人以猫为媒介与容美人勾结在一起,意图不轨?”

皇后点点头:“妾不过是随意揣测罢了,但此事确有可能——毕竟,一只的确存在但无人真正见过的猫,实在是有些可疑。宫中养猫养得最多的便是林修仪,故而妾打算先去查一查林修仪的寝宫,说不得能寻得一二线索。不知陛下意下如何?”皇后统领后宫,若要直接去调查林修仪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这所谓的证据到底微弱了一些,故而才先和皇帝说一声。

“就依你的意思。”皇帝微微颔首,算是默然皇后对林修仪的怀疑。

谈完了正事,皇后凝目细细的看了看皇帝面色,忽而一笑,开口问道:“丽贵嫔近来身子不适,陛下不去看看吗?”

皇帝闻言,抬了眼与她对望,淡淡道:“身子不适,该去寻太医才对,朕去了也是无用。”

在皇帝那样可以直入内心的目光里,皇后面色微微一变,随即便微笑道:“陛下说的是。”随后,她又十分贤惠的关心了几句元央的身子,见着皇帝显出几分不耐之色方才恭敬的行了礼,姿态端庄的退了下去。

皇帝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皇后的背影,目中神色复杂。

待皇后退下后,兰漪宫的宫人方才有胆子上前禀告道:“晚膳已经备好了,娘娘正等陛下一起用膳呢。”

皇帝心知元央是个不经饿的,倒也没有耽搁,缓缓然的收回了目光,起身往内间去。

三字

皇后从皇帝那边得了话,很快便令人去林修仪处彻查。

也是巧了,正好在林修仪为猫建的猫舍里寻到一只死猫,是只黑色皮毛的死猫。有机灵的小太监拿着爪印对一对,竟是十分合适。

林修仪在旁看着那些宫人来来去去以及呈给皇后的“罪证”,面上倒仍旧是安之若素的模样:“这猫确实是妾养的,只是丢失多日也不知怎地竟是死在了宫中。”她顿了顿,一改往日的低调,仰起头扬声道,“妾可对天发誓:无论是元嫔之事还是容美人之事,绝非妾之所为。”

林修仪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皇后却听得漫不经心,她淡淡的看了看手中的宣纸和那只黑猫的尸体,忽然笑了:“这么说,是有人构陷于你?”

林修仪抿了抿唇,把落下的发丝放到耳后,一双美目直直的望着皇后:“是。”

皇后不置可否,扫她一眼,声调倒是一如往日的不疾不徐:“即如此,你便随我一起去陛下面前,把事情说清楚。”

林修仪颔首应下:“妾正有此意。”

皇后眼中有异色一闪而过,很快便令人替林修仪备好步辇,一同往兰漪宫去。

林修仪想来是另有打算,看上去面色不变,只是扶着宫人的手上步辇的时候仍旧是刺了一句:“现在想来,陛下待元嫔倒是特别。”她最是知道皇后的痛脚在哪里,狠狠的往上面踩,若有所指的道,“旁的不说,元嫔这回出事,后宫之中除了陛下和娘娘,其余人竟是连面都见不着。瞧陛下这态度,好似生怕有人会加害元嫔似的。”

“够了!”皇后目中的虚假的温和亲切终于褪去了一点,她冷冷的盯着林修仪,出声呵斥道。

林修仪看了眼皇后隐含怒火的面容,终于温柔的弯了弯唇,俯首柔声认错:“是妾失言了。便如娘娘所说,既是入了陛下后宫便都是伺候陛下的,也算是一家姐妹,自当友爱相处。”

自皇后心里改了主意便越发不耐应酬后宫那些妃嫔,早没了过去的温和贤惠,尤其是还有个“独得圣宠”的元央在前头,生生的把皇后十分的耐心磨去了五分。她现下被林修仪拿话讽刺,虽是强自忍下了气,可手上却仍是显出青筋来。

林修仪心满意足的看了眼皇后手上的青筋,终于还是闭上了嘴。故而,去兰漪宫的路上,两人倒是静默无声。

这时候正好是午休时间,皇帝和元央正在小书房摆棋局,听到皇后携林修仪来此,元央便急忙起了准备避开。倒是皇帝,摆摆手让她先去屏风后面等一等,顺便把没下完的棋盘端过去,好叫她多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元央眨眨眼,看着皇帝道:“这回要是我赢了,陛下可准备了什么彩头?”

皇帝看她一眼,仍是那句话:“你先赢了再说。”

元央气鼓鼓的瞪他一眼,径直端了棋盘往屏风后面去。她今日穿了件碧绿色长裙,那碧绿的裙裾在冬日里显得尤其的鲜嫩,走动起来的时候碧玉的穗子跟着在地毯上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好似荷叶裁开一般。不禁叫人想像当这碧色裙裾正浮在水面时该是如何的风景。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皇帝这般一想,心中倒是忍不住跟着一动,想着晚间和元央去浴池那边歇一歇。元央每日里吃好睡好,身子早就养得差不多了,他确是可以享一享“采莲”之乐。

皇帝心里虽是想着这般的事,面上倒是一贯的冷淡,半点也没有露出,见着皇后时也不过是微微弯了弯唇角,上前将她扶起。

皇后对着皇帝微微一笑,垂眼看了看他握着自己的手,有一瞬的失神。随即,皇后便反应过来,令人把那只黑猫还有宣纸递上来又把林修仪所说的话转述了一边,稍稍垂头,口上恭敬的道:“此事事关重大,妾也不敢擅自专断,特意来和陛下说一声。”

“这般的事,若是皇后都不敢断,朕岂非日日都要纠结后宫之事?”皇帝随口说了一句,见着皇后面色微变便转了目光去看林修仪,不免冷下声调,“既然这猫是你所养又死在你的宫里,想来此事多少也与你有所关联,你有什么说的?”

林修仪那对着皇后时铜墙铁皮一般的面皮忽然变成了一戳就碎的豆腐。她眼一红,泪盈于睫,立刻便跪在了地上:“妾冤枉。”她垂着头,双肩瑟瑟,珠泪滚滚而来,“单凭一只猫便定了妾的罪,若是说了出去,不仅要堕了陛下英明更是要贻笑大方。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看她一眼,忽然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道:“你一贯都是个懂事低调的性子,至多不过是喜欢养些小东西,倒是难为今日能说出这般话来。”他一顿,“只是,你确定你那只猫是走失的而不是你送予容美人的?”

林修仪脖颈不易察觉的僵了僵,她不由得把头垂得更低了,许久才道:“是,是妾送给容美人的。实在是皇后娘娘来势汹汹,妾一时惊惶怕惹得娘娘陛下怀疑,这才错口说了谎话。”她一颗又一颗的眼泪砸在地毯上,毫不犹豫的垂头叩首求恳,低声道,“求陛下恕妾欺君之罪。”皇后看了看皇帝的面色,这才开口:“听你这话,到好似是本宫欺人太甚了。”

林修仪不敢起身,再三的道:“妾不敢。”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然的开口道,“若陛下和娘娘不信妾之言,可叫元嫔出面一会,妾可当着元嫔的面自证清白。”

皇后不想她能说出这般的话来,不由得抬头看了看皇帝的面色。

皇帝似是沉默了一瞬,很快便点了点头,侧首去吩咐苏公公:“让元嫔出来。”其实,元央就在屏风后面,他这般“多此一举”倒也不过是为她做个掩饰,好叫皇后等人莫要多心。

元央在里面早就听得好奇了,听了传唤很快便出来了。她分位最低,只是要一一见礼,倒也还算恭敬小心。

林修仪仍旧是跪在地上,只是抬了头,目光灼然的看了看元央,忽然开口道:“妾有一言要与元嫔说......”

皇帝见着林修仪这般作态,本就已经不耐,正要开口训斥却不想这些日子被他养大了胆子的元央早已快步走了过去。

林修仪伸手握住元央的手,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轻轻笑道:“听说妹妹病得厉害,妾心中担忧至极,早就想来看看。如今见了面,见妹妹一切安好,妾的心也算是安了。”她的袖子有些宽大,二人握手时,正好都挡在了袖中。

只听得林修仪一字一句,轻缓有礼的说道:“妾在家中读书时很是喜欢那句‘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她轻轻一笑,从容自若,“此时此刻,妾欲辩无言,唯有以死证清白。”

她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吃了一惊,皇帝反应最快,不知使了什么身法,伸手扣住了她的下颚,只是不防林修仪早已咬破了牙中的毒囊,那剧毒见血封喉,她的面色很快便显出一二青白来,显是已经救不了了。

元央好似吓呆了一般的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只是手掌紧握,目中神色十分复杂。

适才,林修仪一边说话一边握着她的手,暗中在她掌心写了三个字。用的是银河帝国的帝国通用语。

痛哭

林修仪这般当着皇帝的面来个自尽,第一个没脸的乃是带了人来面圣的皇后。

皇帝面上虽是没说什么,但是还是沉了脸,等到晚间和元央两人一起去浴池,脸色依旧不大好。

元央见他这般模样,心里虽是另有想法可口上还是道:“林修仪既是在口中藏了毒想必是早就存了死意,定然不会只是因为被冤枉。”

皇帝抓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摩挲,好半天才笑道:“是了,朕看她这模样,怀着死志专门来一趟兰漪宫,竟是‘醉温之意不在酒’。”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看着元央,一动不动,“好像是专程来寻你的一般......”

元央心中“咯噔”了一下,暗恼自个儿竟是把自己绕进去了,面上却不敢显出分毫来。她竭力扬起笑容,眉目盈盈的看着皇帝,故作恼怒的瞪他:“陛下还在怀疑妾?”似羞还恼,俏脸微红,也不知是浴池里的热水捂得还是羞的。

皇帝没有说话,垂头细细的看着她,不知想着什么,忽然长长一叹气:“有时候,朕还真想一把把你掐了来得清净。”

元央真心觉得只有皇帝能把这杀气腾腾的话说成情话。她面上止不住的露出一点笑容,霞飞双颊,低了头在皇帝肩上轻轻一咬,含笑应道:“要是妾被掐死了,谁陪陛下啊?”

她语声又轻又软,那一个“陪”字好似细软的情丝千回百转,缠绕在心尖上,竟是堵得人说不出话来。

皇帝只觉得她红唇温软,细齿轻轻,肩头皮肤跟着一热,浑身亦是紧绷起来,好似烧了一团火。他把元央按在浴池的玉璧上,眼里已是有了火:“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陪?”他俯身堵住元央的唇,轻咬碾磨,好似要把眼前的人一点一点吞了,压低了声音问她,“是这样,还是......”话声未落,却是把元央抱得更紧了,脊背抵在玉璧上,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之间再无其他,好半天才听得他在耳边徐徐问道:“......还是这样?”

元央的意识被他撞击得支离破碎,身子似乎随着那温泉水上下起伏,一时应不出声来,只是顺势低了头吻着他长长的眼睫,朝圣一般的虔诚。

皇帝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没去看她,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动作也渐渐温柔了起来。好一会儿,他一手搂着元央,一手将元央被温泉水弄得湿淋淋的长发拢在怀中,以指为梳,轻轻的梳着,轻轻和她说话:“你别多想,朕这回既是原谅了你,自然仍是信你的。有时候心情不好说些话,你也别往心里去,说那些狠话来磨人。”他顿了顿,指尖绕着青丝,忽而生出一二柔情来,若有所指,“日后还长呢......”

元央养了好些天的病,今日被皇帝折腾了一番,早就累了,这会儿整个人都软到在皇帝怀中,闭了眼不说话。她听到皇帝的话,忽而觉得鼻尖一酸,眼中的泪水却是止不住了。这一回却不是往日里装模作样的哭,她双手环抱住皇帝,把头靠在他肩头,抿着唇不作声,眼泪却是簌簌的落下来,一颗一颗,犹如珍珠一般。

皇帝肩头亦是染了不少泪水,热的他皮肤紧绷。他心头软了软,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声叹息,只是轻轻的抚了抚元央的背部。

元央哭得更加厉害了,她咬住唇竭力忍住哭声,心里默默想着:这日后怕是长不了了......她一念至此,不由的仰起头去吻皇帝,顺着喉结直到他的唇,用力的好似咬人一般。

皇帝实在不知她为何哭成这般,本是想笑她是水做的——泪水太多,垂了头瞧见她那双眼通红的可怜模样,到底还是由了她去,只是伸手替她拭泪,笑话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

元央闻言,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她缓缓仰起头看他,双眸皆是盈然水色,紧紧的咬住唇,好半天才认真道:“我真的,真的,好喜欢陛下。”她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哭腔,“要是我能早一点遇到陛下就好了......”

要是能早一点遇到他,要是能在银河帝国遇到他,那该多好啊?

元央一念至此,泪水涟涟而下,心痛亦如滚滚波涛涌上心头。为了母亲的那一句话,她曾经舍弃过许多东西,早已习惯成自然,可是过去却从未有过一刻如今日这般撕心裂肺。

皇帝却是哭笑不得:“说什么胡话?你若是早些遇到朕,单是前一回的事,就要没命了。”若是往时刀口上战战兢兢,哪里容得下一点儿女情长?元央哭得厉害,原是觉得对不起皇帝,到后头又怨起自己和皇帝的缘分,最后却是觉得自己委屈大了。到了后头,眼泪越来越多,哭得差点背过气去。皇帝的一腔情火也全都给熄了,只得粗粗替她擦了身,好生安慰着一起上床安眠。

待得夜深了,元央眼泪渐止,抱着皇帝的手臂,把头埋在他温暖的怀里,心里渐渐清明起来。

林修仪确实是冒着一死专门来见她的,她那日万寿宴上察觉到的两个考生其中一个显然就是林修仪。她这回一面说话一面在元央身上写了三个字。

一个是猫;一个是恒;一个是宸。

那个猫字大约是指林修仪宫中的一只猫,虽不知就里,但元央已经打算明日寻个借口去林修仪宫中看看;一个宸字,显然指的就是宸妃,或许,宸妃就是那第二个考生。依着宸妃的身份,或许她就是后宫考生之中的领头之人。

虽不知林修仪为何冒死来和她说这个,可元央也知道她犯不着专门来与她说这些谎话。

至于那个恒字。即使元央不敢相信,可她依旧不得不去怀疑:或许,陆恒也参加了这次的考核。

她还记得考试前夕,陆恒对她百般求恳,她依旧没有应下,狠心推开了他。最后,陆恒也只得失望而去。陆恒与她一同长大,最是亲近没有,也许气过之后他还是决定参加考核,想要帮她一把。

想到事情可能牵扯到了陆恒,元央心里的思绪更是复杂起来,一时疑心宸妃就是陆恒一时又觉得自己这疑心实在可笑,又反复想着自己见过的人里有谁像是陆恒的.......夜深人静,她竟是半点困意都没有,直到天明十分,方才囫囵的闭了眼。

小猫

第二日,元央和皇帝一起用午膳,元央左右摇摆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和皇帝撒娇:“林修仪忽然去了,她殿里养的那些宠物可怎么办?怪可怜的......”

皇帝可没有她那般纤细的心思,慢悠悠的喝完了手上的碧梗粥,方才缓缓道:“皇后会处理干净的。”

元央满肚子的话都被皇帝给堵住了,只得默默的低头吃了几块糖醋排骨,她迟疑了一下,口上接着道:“妾最近老是呆在宫里,怪无聊的,想要养只猫。”

皇帝抬眼看她一眼,他近来对元央有求必应,见她跃跃欲试显是真的想要养只猫便也没有反对,只是道:“那就叫宫务处哪里寻几只小的来给你挑。猫要从小养起才好。”

元央眨眨眼,干脆起身靠到他怀里,扯着他的袖子道:“可妾想要从林姐姐那里挑一只,也算是留个念。”她说话的时候软绵绵的,动手动脚的在皇帝胸口画了个几个圈,顾盼生辉,只盼着能叫皇帝来个“色迷心窍”。

只可惜,皇帝微微蹙了蹙眉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模样,口上淡淡的道:“好端端的怎么偏要她的猫?”他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元央,语声冷了下去,“还是说,林修仪昨日正和你说了什么?”

元央昨日差不多哭了一夜,这会儿早就缓过来了,夜里也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便是连应对的说辞都准备妥当了。她故意瞪了皇帝一眼,气鼓鼓的扭过头道:“不行就不行!陛下昨天还说信我的呢。”

这话说罢,她便一脸气恼的从皇帝怀里起身,好似真不要猫了。

这般态度,倒是叫皇帝面色缓了许多,他伸手将她搂到怀里,只是道:“你要想养,那就养罢。”

元央心知皇帝多疑并没有立刻应下,压低了声音抱怨道道:“丽贵嫔那边过几月都要生孩子了,妾养只猫陛下怎地都不高兴!”

丽贵嫔和她那孩子显然是元央和皇帝之间的禁忌话题,皇帝自来了兰漪宫后便再未关心过丽贵嫔之事,如今元央徒然提起,他面色不免难看起来。

元央也知道皇帝如今这般好说话确实是因为信任自己,她这般谎话连篇又专门戳人心肝,实在是太坏了。可她却又没法子,只能接着演下去:“妾......”

话还未说完,皇帝已然被她的话和态度气得拂袖而起,倒是第一回把元央给丢下了。

元央揉了揉眼睛,本想要把那点儿装出来的眼泪给揉回去,结果却是掉下一连串的眼泪来。她抹了把眼泪,安安静静的用完了午膳。

等她用过午膳,果然有人来送猫,都是林修仪那边还未处理的,有大有小。

元央也不知道林修仪所指的猫是哪一只,只得一边状似挑拣,一边一只猫一只猫的摸过去。

待她摸到其中一只小猫的时候,那只猫探起头看着元央,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然后,它低了头,慢慢的舔了舔元央的手掌。

那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浑身雪白,就和一团雪球似的。

元央顿住手,只觉得手掌都僵住了,沉默了片刻便抬头和送猫来的太监说道:“就这只吧。”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交代下去的,那太监吓得厉害,这会儿听到元央选了猫,竟有几分诚惶诚恐、感恩戴德的模样。他连连点头:“是是是,就这只了。”

说罢,下面就有人把其余的几只给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