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着,偶尔会笑笑,不经意投过来的眼神却能让人脊背发凉,苏盛锦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还没等把太后安抚完,宫里的惠嫔殁了,圣旨说以妃礼葬之,更因她贵为皇后的亲妹妹,各府的诰命们哪敢不到皇后面前卖这个情面,虽然都不尽然知道这姐妹俩到底是亲是疏。

苏盛锦也不敢。

王太后得了圣旨不必进宫,苏盛锦郑重收拾了带晏璃并丫环侍卫进宫,在宫门口遇见了同进宫来的嫂子谢氏,方知不少府中的老太君都得了特旨,各个心里感念着呢。

苏盛锦与嫂子并不够亲近,大约是因为两人都足够沉默的缘由。

惠妃的灵停在奉安殿偏殿,正殿里端坐着神情哀伤的皇后并几位数得上的妃子,苏盛锦她们先去拜见了皇后然后才去偏殿上香,之后自然还是要到皇后面前立着说几句宽慰之语。

再转回正殿时,皇后身边一个年轻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素白,正微微弯着腰在皇后跟前说话,态度亲昵自然。

“时辰也差不多了,各位也都回宫歇着吧,碧儿,随你婆婆回宫去,这两天珍贵妃最是受累,你看着宫女太监们好好伺候着。”皇后说道,声音里透着疲惫。

苏盛锦听闻却不自觉看向那年轻女子。

如此说来,这女子就是晋王妃?

晋王妃,不就是奚琲湛姨母家表妹金碧么?说来凑巧,当年她入宫侍读的时候,金碧去翠微行宫养病;回京之后苏盛锦去上香,因自己伤了脸没到晋王妃面前拜见,又错过了,等到了太后千秋,听说她摔伤了脚,太后令她在府中休息,又没碰上。

没想到今日却见着了。

他们霍王府好像与晋王夫妇挺有缘分呢。

皇后累了,吩咐奴才们好生伺候各位诰命到了时辰再上柱香再出宫去。苏盛锦与嫂子谢氏被安置在一处杏花阁,有些偏,太监说,皇后吩咐了,因王后有孕,前些日子胎又不稳,所以特意吩咐安置在这杏花阁。

杏花阁周围还真是杏树林立,可惜过了花期了果实也被采摘完了,一树的碧翠,抬头看向缝隙,偶尔能寻得一两个被漏下的果子。

花期的时候这阁子一定美极了。

苏盛锦自凌晨开始折腾到现在,自不敢强撑,与谢氏坐着喝了些茶水便被晏璃搀着进了西间卧房,瞧一眼,房中的摆设看起来简单,每一样却都精致可爱,苏盛锦身上不舒服,有些由里而外的热所以也顾不得细看,挨着床榻软软躺下,身下铺着的席子凉凉的,不知什么材质很是舒服。

微闭了眼,身上却仍旧是热,苏盛锦翻个身有些恼,南地的天气真让人受不住,房中放置了不少冰盆怎么还消不下热气?

晏璃拿了自鸣钟到外头去为苏盛锦和谢氏守着时辰,这样又可以不打扰到苏盛锦休息。

终于,苏盛锦模模糊糊睡着了。

迷蒙中,苏盛锦听到殿门的吱呀声和轻轻的脚步声,想必是晏璃来了,苏盛锦便没动只等她来扶自己,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她只得挣扎着自己坐起来,眼前有些模模糊糊,但还看得见厅中立了一道人影,看身量和装扮,好像奚景恒。

“王上?”苏盛锦皱眉,为了确认努力想睁开眼睛,可不知怎么眼皮如有千斤,怎样看去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与此同时,苏盛锦身上越来越不舒服,恨不得把衣衫都抓碎。

“苏二?”那人不动只是轻声唤她。

“王上,见晏璃了么?妾身想喝些水……”苏盛锦皱着眉,揪着自己衣衫,表情很是痛苦。

有人轻轻地扶起了她,好像还带着龙涎香的味道,想睁开眼看看却做不到,此时肚子里热的慌苏盛锦也懒怠计较这些小事索性就着那人的手喝了些酸酸的乌梅,腹中好像舒服了一点,但也只是片刻,那股热又烧起来,似乎只有往扶着她的怀抱里贴近才觉舒服些。

“苏二,你不要考验我。”耳边一道轻轻的声音说道。

苏盛锦的头愈发昏沉,只觉这声音和奚景恒一般,他何时对她这样好了?难道是梦?苏盛锦露出个浅浅的笑,不再挣扎,头轻轻地靠在那片胸膛上,像幼猫依着大猫般的依恋:“子轩……”她轻呓出声,声音带着羞涩,如同爱恋中的少女见了情郎。

因为低垂着头微闭着眼苏盛锦看不到怀抱着她的人的表情,他嘴角噙着一丝笑,带着些寒冷的气息,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温柔至极:“爷叫奚琲湛。”

苏盛锦却没听到一般仍旧叫着“子轩”,像怕他跑了似的,她双臂环上他的腰,脸色愈发的酡红,与平日的端庄持重相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子轩,子轩,我好热……”

奚琲湛低头在她脸颊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再叫那个混账的名字我就不客气了。”柔若无骨的香软身子在怀,奚琲湛咬牙切齿。

“滚出来。”奚琲湛低声叫道。

白白胖胖的元宝无声无息的滚了出来。

“拿来。”奚琲湛眯着双眼,阴沉的瞪着元宝。

元宝一颗胖大脑袋都快垂到地面了,不用细看即知他圆滚滚的身子在颤。

“主、主子……这药是没、没没解药的。”一颗豆大的汗珠无声息的滴落在青石地面上。

奚琲湛沉默着,一双眼瞬间结成了冰,被他揽在怀里的人一双白生生的柔荑死死揪着他的衣襟,脸颊在他衣襟上乱蹭。

元宝偷偷抬头觑了眼,立刻又低头,生怕奚琲湛一个不高兴让他自插双目。

“爷,奴才,王后她……奴才,其实……”

“狗奴才,居然不记得谁才是你主子,下药的事本宫以后和你算。滚出去守着。”奚琲湛云淡风轻的语气。

元宝却吓得如捣蒜般磕头:“主子,奴才,奴才虽然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命,但也是为了您好,奴才知道这些年您心里一直放不下苏小姐,您瞧,如今苏小姐到了京,皇上在世她就没可能回去霍国,与守活寡有何差别?何不……何不……”

“滚!若听到一点有损她清誉的流言,我剁了你。”奚琲湛眼神阴鸷。

元宝诺着退了出去,轻声嘀咕着:“主子,奴才知道您知道奴才为您的心……”

☆、第二十五章

苏盛锦勉强睁开眼,头还是昏沉,空气中不熟悉的味道和被无法移动的禁锢感让她警觉起来。

怀中人轻微的动作令奚琲湛长长出了口气,终于无事了。

“醒了?”奚琲湛声音里都带着愉悦。

苏盛锦立时瞪圆了眼,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忘了所有的反应,只是呆呆仰头看着抱着她的男人。

她认识,奚琲湛。

眼下的状况,惠嫔,也就是奚琲湛的姨娘死了,她来奔丧,可如今她为什么被奚琲湛抱在怀里?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名节。

苏盛锦终于回过神,下意识地便想尖叫,无奈她才刚刚有了这个念头,嘴巴就被奚琲湛的手掩住。苏盛锦拳脚并用朝奚琲湛踢打过去,只听他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瞪着她。

苏盛锦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冒着火。

奚琲湛的眼睛里也冒着火,要把人烧化了似的,这样的眼神苏盛锦见过——在给奚景恒用药后见过,所以苏盛锦怕了。

“你要是喊,我不介意明目张胆夺臣妻。”奚琲湛看出她害怕,故意似的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耳边温热的风吓得苏盛锦半点不敢动。她使劲摇头,这么一番折腾她的脑筋已经十分清楚,她不会喊,喊出去吃亏的只能是她,奚琲湛是皇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人自会认为是她不甘寂寞又或是攀龙附凤来勾引他的,到时候她恐怕唯有死路可走了。

她不想死,她这么年轻,她不想死。

“摇头是不听话还是不喊?”奚琲湛似乎十分满意她的动作,声音里又带了笑意。

嘴被掩着,苏盛锦说不出话。

“乖苏二,如果不喊了就眨一下眼睛。”奚琲湛轻声道。

苏盛锦依言眨了眨眼。

“好,我就知道苏二最识时务……”奚琲湛松了手却仍抱着她不动,仍旧在她耳边轻声说着,“知道你有许多疑问,不过你瞧,马上就有太监来请去到奉安殿了了,若是迟了恐被人怀疑,这样吧,下一次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苏盛锦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一言不发只用手推他,奚琲湛顺着她的力道松开了手,苏盛锦默不作声整理好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嘴唇紧紧咬着,因太过用力咬出了两粒血珠。

血珠刺眼地提醒着他苏盛锦是在如何用力地压抑着,这让奚琲湛很是心疼,一边说着:“我什么都没干……”一边伸手想去擦去血珠冷不防被整理好头发的苏盛锦狠狠一个耳光掴来,那力道一沾到脸上奚琲湛便知道她是用尽了全力的。

“奚琲湛,你这个混蛋。”从牙缝里挤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用力,好像顺便这些字深深的烙在心上一样。苏盛锦说完,撩开帘子穿鞋步子有些不稳的出去了。

她甚至不敢开口唤晏璃,生怕别人瞧出什么。

晏璃不在外面,她拿出的自鸣钟放在桌上正慢慢走着,谢氏歇着的东间里传出轻微声响,好像是谢氏起来了。

苏盛锦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生怕留下什么痕迹。没一会儿谢氏果然出来,见只有苏盛锦一人坐等便有些纳闷,正要开口问,晏璃从外进来,手上端着个木托盘,上头摆着个漂亮的陶壶并两个精致陶碗。

见她们二人已起来便笑着说:“算计着两位主子起来的时辰去端了些冰镇梅子汤,去去热气。”

谢氏夸晏璃伶俐,苏盛锦却蛾眉轻蹙,淡扫正稳稳给她们盛汤的晏璃一眼,心里有了怀疑。大内禁宫,伺候主子舒服这种事一向最妥帖,何须她王府下人亲去要什么东西?

匆匆喝着汤,谢氏又说了句: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肚子又?

苏盛锦手微微一颤,胡乱点了点头,也不说是或不是,谢氏便宽慰她两句。

总算喝完了梅子汤,也快到时间,苏盛锦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与谢氏离开了杏花阁。

这厢,奚琲湛一边摸着火辣辣的脸一边想着苏盛锦的模样,元宝说的没错,只要父皇活着就不会让霍太后和苏盛锦回霍国,苏盛锦等于守寡,再者,她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处境么?既然奚景恒那个混帐并不珍惜,他又何必再把苏盛锦还给他受尽委屈?他奚琲湛从来不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这些事,只要苏盛锦点头,担什么骂名他都不在乎。

虽如此想,可奚琲湛也明白,要苏盛锦点头恐怕比让奚景恒回头更难。

“主子,用冰敷敷吧,二小姐下手有点重……”无声无息的元宝又飘了出来,端着一小碟子冰。

“滚到冰库清醒清醒你的脑袋,想清楚谁是你主子之后再回来。”奚琲湛拿过冰放在脸上,一边轻飘飘说道。

元宝连忙跪地谢恩,半个字没敢辩解一路小跑带着满身大汗进了冰库。

奉安殿这边,又待了个把时辰,苏盛锦心不在焉,颇有些恍惚,连皇后都看出了她的不对,众人一想到上次她在东宫险些滑胎的事都不敢掉以轻心,皇后索性命她先行回府,明后两日不必再来。

苏盛锦与嫂子谢氏低声叮嘱了几句话,谢氏颇有些疑惑的神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路上,晏璃小心伺候着,苏盛锦冷脸忍着,回府先给太后问过安,说皇后体谅她有孕特命回来的,回到房中,苏盛锦把自己舒服的靠在美人榻上,倚着大迎枕,沉着脸,一双利目盯着晏璃,然后轻描淡写的开口问道:“晏璃,主仆一场,我给你一次机会,给我从实说来!”

晏璃倒也从容,提裙就跪在了苏盛锦面前,低垂着头。

“我知道小姐你有许多疑问,就从南林校场,不,还是从我小时候讲起吧。”晏璃缓缓开口,“我小时候被卖到沈府给小姐你当丫环,虽然那时候很小,可我仍旧记得自己的姓氏,记得自己家住在乡下,后来我长大些,攒了些钱,托人去老家打听消息,我父母早已在那饥荒年饿死,还有一个哥哥也背井离乡逃难去了,我就一直找一直找,终于被我找到,他为了找我也一直没有离开霍国而是从戎参军,就在霍国的军队里,我满心的欢喜,在这世上有个亲人,小姐你知道是多幸福的事么?不,你不知道,因为你父母健在还有疼爱你的哥哥姐姐……”

晏璃的神情变得甜美,待转过来看苏盛锦的时候又变得哀怨:“可是,我们相认没多久,他就面临了杀身之祸,我救不了他,在他被推上法场那天我也在,看着他人头落地,小姐,你知道那时候有多恨么?”

苏盛锦摇摇头,她不解晏璃为何要与她说这些,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曾经有过相认的兄长啊。

“小姐,你的心为什么那么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的人,为什么连无故被牵连的人都不放过?我哥哥,他只是被官长以性命相威逼才扣了士卒的饷银,他自己一文钱都没得到,小姐,你为什么不肯细查?为什么不肯给他一条生路?”晏璃泪痕满面。

苏盛锦心惊,立时睁大了眼,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当年处决的那一批贪污饷银的官员里有晏璃的哥哥。她想跟晏璃解释,一触即发的哗变之际,容不得她一丝一毫的犹豫,更不可能有时间去彻查,但凡牵涉其中的都必然要杀,为了霍国的安定。她没有办法。

可是,现在解释这些还有用么?

晏璃惨然一笑又道:“其实我也知道小姐的难处,可是当远远看到唯一的血亲人头落地的时候是没有办法不恨的,我很为难,一方面,你对我一直很好,从未轻贱我,可我心里的恨却无法消除,直到,我哥哥后来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你知道么,是太子殿下救了他,太子殿下找了一名死囚替他死了,太子是我们兄妹的救命恩人,就算粉身碎骨我们也难以为报。”

“把我送给奚琲湛,既可以报恩又可以报仇,晏璃,你果然更加伶俐了。”听晏璃说完,苏盛锦开口说道。

“殿下是真心喜欢您,也心疼您的境遇,否则那么多人何苦只救下我哥哥?还不是怕我和您离心?再者何苦千里迢迢跑到霍国就为了看您一眼?您知道么,殿下眼见耳闻您受的那些委屈之后差点当即派暗卫去杀霍王,可最后,他决定让您先行回京,再图它法。小姐,我知道,说了这番话,从此后我们主仆再没什么情分了,可我不后悔,我这样做,对殿下是报恩,对您何尝不是报知遇之恩?我跟着您这么多年,何曾希望您受这样的委屈?所以……”晏璃的话被外头丫环的声音打断。

“王后,太傅府上老妈子来了,说太傅夫人和少夫人给您送些上好的补品。”

“拿进来吧。”苏盛锦吩咐道。

丫环进来,拎了两个大大的盒子,苏盛锦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却是一叠卖身契,苏盛锦拿起,一张张看过去,最终拿了一张在手里,余下的又放了回去。

手一扬,那张纸便轻飘飘的落了地,落在晏璃面前。

纸张已泛黄,卖身契三个字极醒目。

“出嫁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一天也就没带进宫,好在现在不是在霍国,不用山高水远的向家里要这些微末玩意,拿着吧。”苏盛锦说完,从手腕上褪下一对金镶玉的镯子掷到晏璃面前。

“小姐,我不要。”晏璃捡起卖身契收入袖中,又捧起镯子欲还给苏盛锦。

苏盛锦轻轻一笑说道:“哪个主子打发奴才离开不赏些东西?何况你尽心伺候了我这么多年。这对镯子就当我为你出嫁添的妆奁吧,我听嫂子说二管家有个侄子人品不错,现在放着外任,虽只是个县令,总算没屈着你。你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也就这两天我派人护送你过去成亲。”

晏璃双手握着镯子,紧咬嘴唇,最终磕了三个头提裙离开,走到门口停住了,头微微转回一些,侧脸对着苏盛锦,似乎是还有什么话要说,苏盛锦歪头看着她不语,最终,晏璃轻轻推门出去了。

苏盛锦的指甲一直狠狠抠着手心,此时放开,手心几道深深的痕迹,虽不如掌心的刀痕狰狞,却比刀痕更痛到她心里。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却是吃亏到这种份上才防备了最亲近的人,晏璃,还有奚琲湛那个混蛋,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任他见阎王去!

气恼无果,苏盛锦在榻上辗转反侧。这个亏她吃定了,不仅吃定了还要千方百计掩着,所以她要为晏璃寻一个好亲事而不是将她放出去让她自生自灭,那会惹人怀疑的。

而对奚琲湛,她只能咬牙切齿,妇人囿于内院,再者就算有那么长的手又能拿圣宠之下的太子有什么办法?

这一夜,苏盛锦犹如困兽,第二天早起气色都差了许多。

☆、第二十六章

皇后宫中,富态的皇后正摆弄瓶中漂亮的芙蓉花,听到伴着太监“太子殿下……”急促的声音,皇后脸上现出了然的笑,仍旧慢条斯理摆弄着花。

“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样会给苏盛锦造成很大的麻烦!”她唯一的儿子正压抑着不悦质问她。

皇后仍旧没在意似的:“若给人知道,她的麻烦大不过你!我的好儿子,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性子,苏盛锦还是那样重要么?”

“是。所以儿臣请母后罢手。”奚琲湛板着声音,尽量保持着对母亲的恭敬态度。

听到他这句话,皇后终于停下动作转过身来,极圆润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真是慈祥极了,皇后一字一字说道:“母后时日无多,不想在身后还挂念着你被珍贵妃母子狼一样盯着,所以,只好用这个鱼死网破的办法了,可惜,这次能抓你们在床的机会老七放弃了,想必是要放长线呢,湛儿,像你小时候一碗毒药赐给你表弟裴铭一样果断的去做吧,否则苏盛锦会被老六利用死的很惨,那绝对不会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奚琲湛看着笑得那样慈爱的母亲,双拳紧紧握起,片刻又松开,他的母后,从来不喜欢苏盛锦,就算苏盛锦豁出性命把他从火海之中救出之后,她也是用轻飘飘的声音说:她一个女子冒充苏瑜进入编修馆,本该严惩,看在救了你的份上罢了吧。好像是对苏盛锦天大的恩赐一样。可苏盛锦从来也没在她面前出过什么错,连露面的机会都屈指可数,有苏作师那样的父亲难道是苏盛锦能选择的吗?刺激得苏作师把她嫁错一次就够了,如今还要彻底毁掉她吗?

“为了你安稳登基,母后谁都不在乎,即便你会怨恨我。”皇后慈爱的微笑渐渐变得惨然,好像知道儿子怨恨自己会成为事实一样。

奚琲湛想,也许这个可怕的宫廷也是苏家不想把苏盛锦嫁给他的缘由吧,生怕自家女儿还没到他登基就已经被他的母亲害死了,他的母亲能够为了他不择手段,苏家也许也是这样!也许苏作师也并不尽然是攀权附势爱重颜面。

“不,儿臣不会怨恨母后,因为苏盛锦会好好活着,光耀天下。”奚琲湛说完转身就走,生怕看到母亲又露出那种轻飘飘的笑意。

看他离去的背影,皇后手按着胸口轻咳了一阵,微微摇了摇头,似是自语道:“混账小子,还真是敢想……但愿吧!”

没有晏璃的服侍,苏盛锦有些不大习惯,待会儿她还要跟太后说苏管家为儿子求娶晏璃的事,想到这个苏盛锦就头疼,自从老太后去上香遇见晋王妃好像就对自己渐渐冷漠,但愿别再因为晏璃的事再起什么事端。

还好,太后正满面笑意的斜歪着看一封信。不作他想,定是奚景恒寄来的,苏盛锦松了口气,打算趁着太后高兴便提一提。

太后看完信让小太监拿给苏盛锦还多此一举的加了句:“恒儿的信。”

苏盛锦接过,略扫了眼,有两件“喜事”,一是容美人有了身孕,二是他纳了屈家大老爷屈尘世最小的嫡女屈敬为妃,与闵微云一样同为良娣。

屈家的女儿在霍国是很抢手的,虽然她们不若那些个闵氏美貌娇俏,可她们涵养更好,霍国的贵族们私下里都说:娶妻当娶屈家女,纳妾还是闵娇娘。

苏盛锦难免心里犯了嘀咕,琢磨奚景恒的用意,是为了拉拢屈家还是别有目的?按说奚景恒那种性格,为了闵微云能那样袒护闵微妍,现在纳屈氏,还是屈尘世最疼爱的小女,不对劲啊。

太后要笑不笑的劝苏盛锦:“知道你知道这两个消息不会高兴,可早晚你也会知道,所以哀家索性不瞒你,你一向大量,这些事……”

苏盛锦心道:我即便不大量,奚景恒又怎会顾及?

但嘴上苏盛锦却得好听,什么后宫开枝散叶是祖上保佑,多个贴心的照顾王上也是对太后的孝心云云。

又略坐了坐,苏盛锦有些乏就告退了。奚景恒的事再伤不到她分毫,所以他即便身边有万千女子她也不会在意。况且还有晏璃的事烦。

没两天,苏盛锦派人送晏璃去了苏府,之后的事情谢氏应该已经与她哥哥苏瑜提起过,她不必担心。

不过,因为晏璃的事,原本就不太精神的苏盛锦病了,只觉得眼前昏昏沉沉什么都看不真切,身上更是半分力气也无,只能卧在床上清醒一会儿迷糊一会儿。

太后请太医来看过,太医也说不出个子丑卯酉,因听说是奔丧回来便这样就顺水推舟说大概是孕中悲伤所致,安心静养也就是了。

他说的含糊,苏盛锦明白听在耳中只是冷笑,她这是心病,无药可医,怕是静养也养不好的。好在,在京中她也无事可做,就这样一直昏沉着过日子也无妨,倒轻快了。

昏沉了不知几日,忽有太后那边的丫环来报,说是东宫的莹美人来探望,苏盛锦头脑依旧不够清明,一时没想到这莹美人是何方神圣,还是丫环见她神色迷茫说道:“主子,是您妹妹,太后千秋入的宫。”

虽对苏莹的来访提不起什么兴趣,甚至一想到是奚琲湛的枕边人还令她感到恶心,但于礼她也不能拒绝,只得让不甚伶俐的丫环为自己整理了头发衣衫,看看镜中,可真是愁容惨淡,一副活不起的样子呢。

苏莹已换了宫装,头发也挽起了,头上倒也利索,没有金碧辉煌晃人眼,只是神气比之前些日子又倨傲了些,尤其看到苏盛锦一脸病容时她露出的故作的惊讶和关心让苏盛锦很是有些恶心。

“前几日便听说姐姐病了,早就想来看,只是上头的旨意又不敢违抗,这两日服侍太子殿下片刻又不得稍离,今日好容易才跟殿下告了假来探望姐姐。”苏莹说道,话不多倒把她的得意和得宠显摆得淋漓尽致。

苏盛锦笑笑:“太医说不过是受了些水汽,无甚大碍,劳美人亲来,愧不敢当。”

苏莹本意就是来显摆的,见苏盛锦无意接招自己也觉得无趣,大概又明里暗里说几句奚琲湛对她如何如何便推说宫里有事走了。苏盛锦到廊下坐了坐,想着想着就笑了,笑得一旁的丫环很是惊讶。

“果然扬眉吐气了。”苏盛锦说了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

不知为何,今日苏莹的一番炫耀倒让苏盛锦精神了些,到晚间还吃了大半碗的粥,躺下了头好像也不那么晕沉,她自己觉得奇怪,虽睡不着但坐着也难受,索性让丫环开了窗户透过茜色窗纱看月光,听外头墙根下偶尔的几声蝉鸣,不知睁眼到几时,屋里渐有些凉了,苏盛锦裹好被子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得香甜中脸上有些痒痒的,像是什么东西正轻轻划过,苏盛锦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即便月色西移屋内昏暗,但她仍知道那是男人,男人的气息。

“苏二。”男人唤她的名字,压低着的声音里似乎有些心疼。

是奚琲湛,他的声音令苏盛锦浑身都不舒服,所以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想必他来的时候已放倒了她身边的人,她就是喊叫也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