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忽然毫无征兆被拧住,“还要为师帮你编么?还不老实交代!”

痛楚之下我只好老实交代,且语气真挚:“看见少傅睡得很热的样子,所以我就帮少傅解一解衣裳,凉快一下呀。”

揪我耳朵的手果然迟疑了一下,“当真?”不知想什么的姜冕将要收手时,又牢牢拧住,“胡说八道!那你坐我身上干什么?再说,你半夜三更不睡觉怎么混进为师卧房的?你不睡觉跑来看为师睡觉,这难道不是一件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的事么?”

在少傅接连的三个疑问句和一个反问句后,我挑着最容易的一个坦然回答道:“少傅白日不是给我脑门敲了三下么,意思不就是叫元宝儿半夜三更从后院翻墙进来,由少傅私授机杼么?”

姜冕不由松了我时常遭虐的耳朵,疑惑了一下,“谁告诉你敲脑门三下就是叫你半夜三更后院翻墙的意思?”

我后退一步,十分惊讶,虽然主要是为了让可怜的耳朵逃离可能再度陷入危险的范围,但其实也有七八分惊讶:“米饭说曾经有一只猴子拜师学艺,猴子师父就是敲三下,猴子领悟后学到了一身本领。米饭说机不可失,叫我半夜一定不要睡觉,一定要来寻少傅。难道不是么?少傅难道不是举止都有内涵的么?”

姜冕咳嗽一声,眼神闪烁,尤其避开我额头一角:“唔为师当然举止都有内涵,虽然那个其实也就是随便敲你三下,但是然而姑且也可以领略出它自身独特的隐喻,你能这样深入思考问题,为师内心很是欣慰。不过既然那个已是三更,不如那个你且回去睡觉吧。”

我吃惊地张着嘴:“难道其实就是说少傅并没有特别的东西要私授给元宝儿?”

“当然不是。”姜冕强撑睡意,拈发沉吟,“其实没错,为师有事情要交代你,不过待为师想想。”

在我孜孜不倦的凝视下,少傅终于不得不想出了一些必须要交代的重大事情。

譬如明日早晨一定要吃早饭,去朝堂一定要穿戴整齐,见到诸位大臣一定要有礼貌。

我流露出失望的样子,“喔。”

姜冕看了看我的神情,顿时换了话题,肃然道:“你以为为师要交代的是这些琐事么?怎么可能!现在开始,为师要讲的才是顶顶重要的事情,你赶紧洗耳恭听。”

我打了个哈欠。

姜冕瞟我一眼,正色道:“为师要讲的,是卿月楼花魁案的真相……”

我倏地转头,将他凝视,不能更认真。

少傅这才满意:“你记好了,案情真相其实是这样的……”

半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三个时辰过去……天亮了。

我与姜冕互相望了望对方的黑眼圈,也都能想见自己此刻的人模鬼样。

我最后确定道:“凶手真的是他?”

“就是他。”

“我要在大家面前把他指出来?”

“没错。”

我怯声:“万一错了呢?”

姜冕面色深沉:“万一错了,你就说此事跟为师一点关系没有,当然,届时为师一定跑得他们谁都追不上……”

我吃惊了片刻,回头再看少傅,只见凌乱的床上已躺了一个怀抱枕头酣然入眠的散发姜冕。

我趴过去问:“少傅,元宝儿可以也睡一会儿么?”

姜冕呻/吟:“再扰为师安寝,定叫你不知道元宝儿两个字怎么写!”

我纠正:“是三个字。”

一记天外飞枕将我砸了出去。

重又翻上少傅的院墙准备离开之际,护卫在院墙下瞠目结舌:“殿下,小的夜里见您翻墙不太方便打扰,但是现在已是清晨,您其实可以走大门的。”

我翻在墙头深邃道:“孤的言行举止都有隐藏的内涵,你无需探究,这样隐喻的事情……”边讲话边翻墙略分了心,一脚踩滑,嗷的一声,孤已直接栽过了墙头,脑袋着地。

却听一墙之隔的两个护卫在议论。

“獾郎,我怎么好像看到小殿下翻墙摔下去了?”

“溪狗,小殿下的举止都是有内涵的,你无需探究,这样隐喻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该你换岗了。”

回到雍华殿后,眉儿她们见我一脸泥土,都惊呆了。眼见时间不多,她们赶紧将我洗刷更衣,我听从少傅的建议,吞咽了一碗粥两张肉饼,再啃了三根猪蹄,七分饱的时候就被眉儿将余下的肉类全部没收走了。

目儿捏了捏我的腰,看了看我的身材,愁道:“殿下都长圆了,这样下去,可怎么招到夫侍滕御侧君。”

啃猪蹄的我不由顿住,扭头问她:“什么是夫侍滕御侧君?”

传儿一把将目儿扭送出去,“叫你乱嚼舌!”

情儿夺了我嘴里的猪蹄,拿毛巾给我擦脸擦嘴:“来不及了,上朝时间快到了!”

于是我便在侍女们亲手打扮下,头顶束发远游冠,身着红衫单衣朝服,腰挂金带钩,辅佩双瑜玉,描眉画额,坐上了步辇,一路驶向本朝中央之骊宫。

冠盖云集,百官朝会,舒王仪驾与怀王仪驾早已驶在前头。

陪驾步辇的侍从问:“太子殿下,我们落到后头了,是否需要加快速度,赶到舒王与怀王前头去?”

我歪在步辇里吸溜着酸梅汁,间隙回道:“后面有什么不好,孤才不要跟他们抢到百官前面去受罪。”

因此这番大朝会,两王优先抢于人前,京中朝官及上京考计地方官员一众居中,我的步辇悠悠殿后,当然主要是来晚了,次要是为了贪图舒适。可惜我的侍从们不这样想,殿后令他们十分不安。

忽然前方上京考计官员们发生了轻微的骚乱,不知谁小声喊道:“纠仪御史纠察百官来了,大家小心……”很快便是一片肃穆。

是时,我迅速从步辇里坐直了身子,酸梅汁丢进了座椅下,理好袖口,端正仪态。不久,便见一队威严的纠仪御史穿行而过,从我步辇经过时,领头纠仪御史略作停顿,视线扫过后,凛然而去。

我突然想着,少傅不用上朝当值,不用受殿中御史纠察,未免太便宜他了。不过又很快在脑海里浮现一片雪白的肌肤,映着溶溶月光。直到步辇在朝堂前落地,我的思绪才从那片月光中奔跑了回来。

朝堂里,百官已依朝服品阶班立,宰相与太师领在前头,舒王与怀王又在最前头,我依旧殿后。

遥遥帝座下,殿中侍御史肃然朗声道:“百官归位,皇子同礼仪,勿要僭越!”停顿片刻后,见没人反应,侍御史怒容勃发:“舒王怀王,勿要僭越!”

仲离和叔棠都愣了,宰相和太师也愣了,随即跟着殿中侍御史的目光回头,都往我这里望过来。

从他们惊愕的目光中,不难猜测,大约他们笃定了我将寻找各种生理与心理上的理由缺席今日大朝会。

在郑太师的示意下,仲离和叔棠只得半礼避开班次,等我过去。

京中官员大概是见怪不怪了,愕然后旋即恢复常态,地方来的上计官员可能或多或少都听闻过我的名声,因此视线里都透着想要一探究竟的意味,到底他们的太子究竟痴傻到什么地步。

起初在各方意义复杂的视线中,略感压力,但随即一想,反正我是个傻的,怕什么。

于是坦然以一个傻太子的身份,一步步往前头行去。帝座上的父皇严肃而和蔼地等待着我的到来,忽然我就更加释怀了。

我爹都不嫌弃我呢。

即将到达最前头,路过仲离身边时,脚下忽的被绊了一下,我身体便要往前扑。众人顿吸冷气,父皇倏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我五体投地跪拜而下:“儿臣拜见父皇,祝愿父皇万岁千秋!吾朝国运天祚,绵延不绝!”

众人愣了愣,跟着便随我身后一起跪拜,鼓乐齐鸣,百官致贺:“恭祝吾皇万岁千秋,惟愿我朝国运天祚,绵延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

老臣实在是太感动了

跪拜之后,父皇龙颜稍霁。司礼太监向百官告示,今日大朝会上第一项便是考核皇子德行学问。

百官交头接耳,拭目以待。

我站在仲离和叔棠的前面,似乎能感觉到后脑勺上汇聚了四道灼灼的目光,其热度远远超过后面的几百道,不知道是跟距离成反比,还是跟仇恨值成正比。

烫得我挠了挠后脑勺。

冕旒玄服的父皇从一旁舍人手里接过一本折子,打开看了一遍后合上,平静地交予舍人,沉声道:“纠仪御史奏本,念。”

舍人应声,奉本念道:“臣启陛下,依大朝会礼,上计云州刺史、会宁府、灵州郡御前失仪,京中太常丞、晋阳侯御前失仪。”

不幸被点名的大人们旋即被拖出去受廷杖,受完廷杖后还得扣除三月薪俸。想想我都很是同情他们,尤其是地方上来的,参与大朝会比较少,规矩礼仪都不太熟练,一不小心就御前失仪了。

绝大多数大臣们安然过关,不乏幸灾乐祸及欣然观望之辈。不过,有一个极其倒霉的,是普遍受到大家同情的,那就是晋阳侯,我的族叔。几乎每次大朝会御前失仪名单中都有他,不管他是规规矩矩一动不动,还是称病卧床缺席朝会,最后都会被我父皇拖出去杖揍一顿。

这倒不是他得罪了纠仪御史,而是得罪了我爹,据说。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叔是怎么得罪我爹的,从我不那么蠢开始,能记些事开始,晋阳侯就总在挨打,而且永远打不死,这也是一桩奇事。所以我觉得晋阳侯很是神奇,总想探究,但父皇不允许我涉足晋阳侯府。

就在满朝同情的目光中,晋阳侯低调地出列了。这个时候,我当然会因好奇心作祟,自然而然地扭转身子,装作不经意地,就瞄到了晋阳侯。

朝服整饬的本朝唯一一个同姓侯,一身的低调,连玉都没有配一枚,走入了大家期待已久的视线,轻车熟路就赴了刑场,身姿很是挺拔从容。我从远远瞄到的一眼中,发觉这位霉叔愈加清癯飘忽了,停如倚风,行如流风。

由于身份特殊,挨打都是他头一个,旁人都让着。他也不迟疑,不紧不慢揽衣趴下,行动间自有风度。

接下来一杖杖落实,我也不忍看了。挨棍杖一定是人世间最凄楚的事,尤其还有人围观的情况下,我深有体会,不由唏嘘。隐隐又觉屁股作痛。

扭头回来时,看到了刑部撒尚书和大理寺杜正卿非常煎熬地站在一处,品级相当,职务又相似,他们俩想不站一块都难。见我注意到他们,二人以目光向我致意,同时还有疑惑,大约是在我身边没有见到姜冕的缘故。

不过,郑太师很释然,一点也没有疑惑的意思。当学生丢脸的时候,老师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目光继续往回收,六部尚书与侍郎也都依班次站立,其中不乏趁机打量我的视线。最后收回,则是仲离鄙夷的一张大脸,以及叔棠跟风鄙夷的一张小脸。我觉着他们俩生生破坏了我们作为男孩子的俊俏美,很是惋惜地看着他们,不想却换来加倍的鄙夷,于是我便加倍的惋惜。仲离被气得发抖,叔棠小声安慰他:“算了,傻子是看不懂鄙夷这种深刻的表情的。”

一轮廷杖结束后,受刑的被扶回朝堂继续站着。舍人却展开奏本继续念道:“今观诸王会朝,文武不尊,孝悌不循,焉有弟越兄前,倨傲于皇储?唯今皇太子雍容恭让兄弟,礼贤百官,甘为万人后,实为社稷表率。臣叩请圣裁。”

舍人念完后,满朝肃静,似都陷入一种匪夷所思的境地。

就在众人尚未回过神来时,郑老太师临危不乱,当着我的面,一记眼神使出,又快又准又狠。随即便听仲离扑通跪地,叔棠紧随其后。仲离惶然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并非不尊大臣,今日朝上应对考核,儿臣心急了些,担心路上耽搁迟到,况且……”

帝座上,父皇面容遮在冕旒下,稍显疏离,喜怒不辨:“是纠仪御史冤枉了你俩?况且什么?”

仲离垂头,声音小下去:“况且……是大臣们让道一旁,他们不愿走到我们前面,并不是儿臣二人不尊贤……”

“是么。”父皇清亮嗓音里透着些许冷意,“那为何太子可以做到礼贤让能,不逞一时意气,不争人前?莫非是大臣们没有给太子让道?”

宰相冷汗,当先谢罪:“臣等不敢,今日朝会人群熙密,太子殿下仪驾低调,未曾引起众人注意。非大臣们不让道,实属老臣统领百官不当之过,昏聩至此,请陛下降罪!”

我见曾被我气得卧床数月后不得不接受我为太子事实的老丞相,今日又要替我担罪,怕是日后他家孙儿要把我记恨,不会跟我玩了,当即我便赶紧抢在父皇前头道:“怎么能怪宰相呢,全是儿臣来晚了,按顺序自然就要在后面,要是仪驾驶到大臣们前面去,万一不小心伤到人了,儿臣怎么跟他们家人交代,怎么跟他们管辖一方的百姓交代,怎么跟父皇交代呢?”

宰相大人复杂地看我一眼,郑太师诡异地看我一眼,其他大臣们的眼光我没办法看到,但又立即感到后脑勺聚了热量,滚烫滚烫的灼热感,好想扔了头冠挠一挠。

“陛下圣明啊,我朝振兴有望啊,上苍开眼,才赐给我大殷如此一位贤德太子,如此年幼,却又如此明理!老臣,老臣实在是太感动了……”一位被感动得痛哭流涕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位大人,伏地叩拜,吸引了满朝的目光。

开了赞美先河后,众大臣纷纷附议。我觉着他们不附议的话,大约就得跟宰相一起担罪了。所以对于他们的夸奖,我实在是当浮云一样看待。那位领头赞美并感动万分的大人,后来听说是地方上计来的,在穷乡僻壤混资历混了大半辈子,上京考计一直不过关,今次却让他拨了头筹,后来得了个最优,被提拔到了京师。当然,这都是后话。

在群起赞美中,父皇终于没能克制好,面上浮出了笑意。我觉着他实在不该这么自欺欺人,我想我得犯点蠢劲让他警醒一下比较好。

仲离和叔棠被众人遗忘,依旧跪在地上,却不忘扭头与太师进行目光交流。

就在众人总结了我如何贤德后,郑太师出列,不卑不亢道:“陛下,太子懂礼固然可喜,然而舒王怀王两位小殿下少年心性,争强好胜正是我大殷崛起固本之源。臣愿太子与两位小殿下性情能够互相影响,知进退,守根本,方为社稷之道。”

太师身后六部尚书与九卿一起附和:“太师所言极是!”

父皇面色恢复淡然:“太师之言,自然是八方稳妥,就瞧在太师面子上,仲离叔棠起来吧。日后记着,多跟你们太子哥哥学学礼贤。当然,长幼有序,兄弟和睦也是十分紧要的。”

仲离叔棠哽咽起身:“谢父皇教诲,儿臣谨记了。”

“郑太师。”父皇转了视线,“今日要考教他们三人的有哪些方面?”

“德行,学识,策论。”

“那这第一局……”父皇拖长了音调。

“德行方面,太子殿下暂时领先。”郑太师很淡然。

仲离叔棠不甘又无可奈何地望了望我,我望着父皇,希望他能从我目光中读懂,后两项是什么,我完全不明白,不如我们就点到即止,大家该吃饭了。

可叹,我如此简单又明确的希望,父皇没有理睬并采纳。

郑太师转身,对着朝堂外道:“请题!”再对着周身诸人示意:“萧相,楚学士,大家请!”

我在绝望中便见宰相太师以及翰林院大学士组成了主考阵营,一筐的卷轴被抬到了三人跟前。我举目四顾,倒是遇着了对我表示鼓励的眼神,刑部撒尚书与大理寺杜正卿,这时他们二人倒摒弃偏见了。六部尚书与侍郎或中立或三方押宝或视线只在太师一系,倒没有一个对我特别表示的。三品以下朝官,更加没有。地方上的官员,离得太远,看不清,他们终究左右不了什么。我大概看明白了情势,看来奢望点到即止就吃饭也浮云了。

为了以示公正,郑太师、萧丞相、楚学士各自取出一支卷轴,并排搁到桌上,再由我们上前抽取。仲离叔棠吸取教训,再不与我当众争抢,都长幼有序兄友弟恭地等我上前先选。

我一边在心里想着,少傅你究竟有没有想到我会落到这个地步,一边磨蹭上前,随手抽了一支,到一旁默默打开。

——就两个字,其中一个我还不认得。

仲离叔棠也都抽取了,我注意到他们看到题目后都是放心释然的表情。

郑太师一派慈祥地看向我:“太子殿下,请开始答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要按爪哦~~

元宝儿知道凶手是谁

满朝均瞩目于我。

我在沉吟着。

楚学士捋须等待,萧丞相面目不定地凝望我,郑太师慈眉善目注视着我。

我将视线转向龙椅上的父皇,他也紧张地看着我。我该如何对他说,虽然这卷轴上的两个字我只认识一半,但也十分确定不是父皇事先命人获取考题并连夜揪起翰林院学士们答题给我背诵的内容相关。

此际我庆幸地想,幸好没有背那些玩意儿。不知现在装旧伤复发,还来不来得及。

郑太师好像看出我的心思,眼里带笑地往我周身扫视一圈,等着我装晕倒之类。

我看向仲离和叔棠,和声对他们道:“弟弟们先请吧,不过要是还没有想好答案的话就算了。”

仲离立即不服气接道:“我当然想好了,这有何难?”旋即便将他的题念出:仁政。接着便开始旁征博引仁者爱人孔孟之道,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得满朝大臣赞叹,更是博得楚学士和萧丞相的格外青睐,郑太师更是得意。

我在一旁唏嘘听着,觉得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少傅从来没教过我这些内容,父皇也没有。

赢得满堂赞扬的仲离趾高气扬瞟我一眼,再故作低调地收敛起来,站一边。

轮到叔棠时,虽然回答不如仲离流畅,但也颇显学识。

最后还是轮到我了,所有人目光都凝聚过来,或明或暗都期待着什么。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我顶着各方期许,站到了中间,将手里的卷轴题抛进了太师脚边的篓筐里,转身面向众人:“孤、孤以为,学问是用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大道,是不是,楚学士?”殷切看向三位考官中最德高望重的翰林院大学士。

楚学士没防我有此一问,愣怔刹那,“啊,殿下所言,这是自然。”

我接着问:“那小道是什么?”

楚学士顺着我道:“学问之小道自然便是胸有点墨就自满狷狂卖弄人前,既连修身也遑论不及,又何谈齐家治国。”

我若有所悟,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多谢楚学士教诲,元宝儿记住了,一定不卖弄不自满。”

萧相咳嗽一声,楚学士未有反应,倒是郑太师脸色不太好看。

仲离脸上自然也是五颜六色,咬了咬嘴唇,不由愤慨道:“谁卖弄了?既然是考题,自然就要把自己知道的都答出来,你答不出来何须找这些借口埋汰别人。连基本的书都不读不记,你怎么做储君,怎么治国平天下?别说齐家了,就连修身,你都做不到!”

郑太师脸色顿变,呵斥他道:“住口!太子学识如何,岂容你胡乱指摘?你即便答得比别人好,你用功了,谁又不知道么?人家埋汰你,你就不能忍一忍么?这不也是基本的修身?口业不修,谈什么修身?!”

仲离低下头,垂泪:“孙儿知错了。”

楚学士愕然了,向萧相投去诧异的眼神,萧相无奈地回他一眼。余下群臣也都神情各异,隐隐还有窃窃私语声。

我爹他老人家脸色非常不好看,哼了一声:“朕方才才说的长幼有序兄友弟恭,转眼就是耳旁风了么?仲离,你背的仁者爱人,于你言行里,哪里可有半点仁的影子?谁配不配做储君,朕说了不算,大臣们说了不算,你说了才算,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