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60天 作者:宁航一

著名作家宁航一 最新情感悬念小说《极限60天》微博直播!五家公司争夺影视改编权。
一个出身贫寒的阳光帅男,为了拯救爱情,必须在60天内赚足500万元,怎样才能办到?
女生最在意的,是男生的样貌、头脑、财力还是性能力?
人类能力的极限是什么?

楔子

 “你要什么?”
“钱。”
“多少钱?”
“500万。”
西装男人吸了口雪茄,弹弹烟灰,一只手伸进西服内包,摸出一张闪耀着金色光辉的银行卡,冲坐在对面的武向南晃了晃。“500万。”
他手一扬,把这张金卡丢进滚烫沸腾的红油火锅中:“用手吧这张卡从火锅中捞出来,里面的五百万就是你的了。”
武向南定睛望了西装男人一刻,缓缓从座椅上站起来,西装男人下意识超厚仰了一下。
武向南站直了,恭恭敬敬朝西装男人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他把袖子卷到手腕以上,右手伸向了翻滚的火锅。
一桌人炸开锅了。女人们惊叫着蹿了起来,男人们全都退开一步,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西装男人脸色铁青的盯着武向南。一个端着托盘到雅间的服务生吓得大叫一声,手里托着的鹅肠、毛肚、牛肉连同盘子一起摔落在地。他来不及道歉,怪叫着跑出了雅间。
没那么疼,忍住!我马上就有500万了!武向南咬紧牙关,头上青筋暴露,汗珠如雨水般滴落下来。他的手在火锅里探寻摸索着,但是怪了,刚烧开的牛油火锅,里面还没烫菜,怎么许久也没摸到那张卡?
剧痛的煎熬让时间变得无限漫长。在昏厥过去之前,武向南终于触摸到了贴在锅底的银行卡。他欣喜地把卡从火锅里捻出来,右手伸出来的一刻,他骇然发现,整条手臂的肉都脱落了,只剩森森白骨。
“啊——!”武向南发出惊恐的惨叫。他双眼一睁,从梦中惊醒。
向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许久不能平静。稍庆,他把左右搭在右手臂上,摸了摸、捏了捏,确定手臂是完好无损的,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讽刺的是,他发出这声叹息竟然不是因为庆幸,而是源于失望。
刚才那一幕如果是真的,虽然十分残酷,但毕竟他就能拥有500万了。
一条手臂换来500万,大抵不吃亏吧?
向南晃了晃脑袋,知道自己还没睡醒,处在迷糊状态,不然不会产生这么荒唐的想法。他蹑手蹑脚的从床上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出屋,到门口的走廊上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这栋筒子楼的历史,已有接近半个世纪了,位于市区里最旮旯的小巷。武向南是在这栋楼出生的,一晃就在这里住了二十三年。他从记事就听身边的大人说这楼要拆迁,但知道城市已经建设成了最新公布的“新一线城市”,往昔的百分之八十都改头换面,但拆迁却还是没拆到这里来。不是运气不好,实在是这一片太小,也不具备什么商业价值,开发商和政府都提不起兴趣改造,所以遗留至今。不过,这里虽然是出名的危楼,却硬是挺过来几场地震,负隅顽抗,屹立不倒。
楼道上悬着5瓦的灯泡,飞蛾蚊子萦绕飞舞,一不小心扑到墙角的大蜘蛛网上,成为蜘蛛或壁虎的宵夜。向南肚子也饿了——今天的晚饭是剩菜剩饭混杂在一起的堪比泔水的糊糊——他实在难以下咽,还不能表现出来,不然母亲又是一顿“不知好歹”的数落。向南坐在走廊的楼梯口发愣,愁肠百结。不知过了多久,背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哥哥武大东、他说:“哥,你怎么出来了?”兄弟俩住在一间三是平米的狭小单间内,旁边是同样面积的父母的房间。人均住房面积6.5平米。厨房在过道上,卫生间每层楼公用。大东说:“我起来解手,见你没在床上。在这儿发什么呆呢?”向南叹了口气,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跟一群大老板吃火锅,其中一个摸出一张五百万的银行卡,扔到火锅里,说用手捡出来,钱就是我的。”大东盯着弟弟:“你捡了?”
向南神情涣散地点了点头。“你真捡了?沸腾的火锅里?”“你紧张什么呀?这不是梦吗。”大东抓着弟弟的手臂,让他看着自己。“虽然是梦,但我听别人说,梦能反映一个人的真实意愿。你要敢在梦里这么做,现实中遇到这种事,你也就真敢做。”向南苦笑一下:“我倒是想遇到这种事,可能吗?咱家的亲戚朋友里面,有一个有钱人吗?五百万扔进火锅里?五毛钱钢镚掉地上都得忙不迭的捡起来,生怕滚远了让别人捡去。”“你瞧不起咱家?”“我瞧不起谁呀?我自己不就这家的吗。”“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你真是走火入魔了。自从昨天晚上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想着了魔道似得,整天琢磨着五百万。”大东纳闷的砸了下嘴,有些愤慨地说,“我就不明白了,你女朋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呀?让你发疯似得想着要钱。现在这些女人,怎么个个都这么现实?不对,你女朋友已经是‘超现实’了,不然也不会问你要五百万呀!”向南不悦的望着哥哥:“哥,你别怪在元泉头上,不是她问我要的。”“那你干嘛非得要五百万不可?这么多年穷日子都过了,突然向做有钱人了?”向南烦闷的说:“哥,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那种贪图虚荣和富贵的人吗?”“那是实话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你非得要做这五百万的梦?”“我不是做梦,我必须在两个月内转到五百万,”向南郑重其事地说,在哥哥再次说话之前用手势制止他。“你别再问了,哥。不是我不告诉你,说了也没用。只会让你跟着我犯愁。你明天还要工作呢,去睡吧。”大东瞅了弟弟一阵,点了点头:“得,我不问了。你说得对,告诉我也没用反正我是不可能给你变出五百万来。”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了。向南继续坐在门口,今晚他不可能睡得着了。也许,后面两个月他都没法睡上安稳觉了。不,没有两个月了,还有59天。

第一节
两天前。
早上九点,睡在床上的武向南收到一条短信,是女朋友元泉发来的——今天晚上六点,香格里拉大酒店见面,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向南睡意全无,蹭的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拉开门,穿着一条四角内裤来到走廊上,兴奋的对正在公用水龙头前洗菜的母亲说:“妈!元泉约我晚上在香格里拉大酒店吃饭!”
母亲正佝着身子洗一颗生了虫子的油麦菜,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在哪儿?香什么拉?”
“香格里拉大酒店,”向南放慢语速又说了一次,并强调:“五星级酒店。”
母亲关上水龙头,直起身子瞪着儿子:“啥?五星级酒店?干嘛去这么贵的地方烧钱?”
向南笑着说:“您管那么多干嘛?她叫我去的,肯定她请客呗。”
“你好意思叫人家姑娘付钱呀?再说了,她请客也不行呀!圆圈以后是你媳妇儿,她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呀?况且她家也不富裕,干嘛花这冤枉钱?今天正好我休息,你给她打电话,叫她晚上到咱们家来,我烧菜给你们吃!”
“行了吧吗,您请人家吃什么呀?炒猪肝、油麦菜?每次都是这些,还嫌不够寒掺呀?”
母亲打了向南的肩膀一下:“嫌我给你丢脸了?我再给你们加个回锅肉和番茄蛋汤,总行了吧?”
“哎哟妈,您就甭管这么多事了。您说我和我女朋友约个会,不该找个浪漫点儿的地方吗?您非得叫到家里来,多没情调呀。”
母亲扬起手又要打向南。这是,隔壁的张阿姨买菜回来了。她看见向南母子两,笑着说:“梁妈妈,今天没上班呀?向南也在家呢。”
“是呀,今天月休。”母亲笑盈盈的回答。她在一家小饭馆做杂工,每个月只有两个月休息。
“哟,今天吃猪肝呀。”
“猪肝不是便宜吗,现在肉又涨了,你说咱们怎么吃得起?想要沾点儿荤腥,可不知能吃点猪肝、心肺啥的。”母亲无奈的说。张阿姨不住的点头,展示自己的菜篮子。“被你说中了,你瞧,我刚买了半斤心肺,卤来吃。这日子呀,就得计算着过……”
两人正聊着,张阿姨的女儿刘悦也上楼来了,可能是刚才跟着母亲一起去买菜。刘悦看见向南之后,浑身微微一振,叫了声“向南哥”。她瞧见向南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不由得脸颊泛红,娇羞的捂着脸尽自己家去了。
向南妈这才回神,她拍了儿子的屁股一下,骂道:“瞧你穿的什么,不像话!回屋去穿好衣服再出来。”
向南却不以为然的嘿嘿笑着,在母亲洗菜的盆里拿了个番茄,咬了一口,说:“大家都在这筒子楼里住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呀。我小时候尽光着屁股在楼道里跑呢,张妈妈和悦悦又不是外人,”
母亲瞪着他:“那是小时候,你现在是大小伙子了!人悦悦也是大姑娘了,你得注意点儿形象。”说着望向张阿姨尴尬的笑了笑。
张阿姨倒是一点儿不介意,笑吟吟的。她打量着向南均匀的身材、结实的肌肉,赞叹道,“你说向南这孩子,模样生的俊,身体又高又壮,真是个大小伙子了。”
向南被张阿姨盯得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说:“我进屋了。”
张阿姨家和武家都是筒子楼里资格最老的住户。两家既是邻居,又是干亲家,经常互相帮衬,形同一家。张阿姨的丈夫去世得早,母女俩相依为命。武家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向南妈就把刘悦当自己闺女看待;张阿姨也把大东和向南当做儿子。两家大人都是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大东和向南也早把刘悦当做妹妹了,所以在她面前向来不拘小节。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男孩子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或者是漂亮姑娘面前,就会十分注重仪表和形象。但刘悦实在不算个可人儿——矮胖身材、塌鼻子、小眼睛——难怪这么多年来,向南从没对她产生除了妹妹之外的其他感觉。

中午吃饭的时候,父亲和哥哥都回来了。向南的父亲四十多岁就下了岗,厂里补贴的几万元全给向南交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了,现在每月除了两百多元的低保,就靠接一些水电维修的零活。哥哥上学时成绩差到没底,又好打架惹事,熬完职中已属不易。十七八岁进入社会——跑保险、做销售、打零工、摆地摊——什么乱七八糟都干过,没一样长久。后来家里人索性也不问了,任他在外面瞎混,只求他不犯事就行。

武家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小儿子武向南身上。他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在本市的大学读了四年本科,学的是能源与环境专业。现在是七月中旬,向南刚毕业一个多月,还没找到工作。家里人倒是不急,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学生找工作易如反掌,殊不知现在“海龟”都成了“海带”,一个普通本科生又算什么?不过向南没把残酷的现实告诉父母,求职的压力,自己默默承受。

中午的菜只有三样:血皮菜炒猪肝、生拌油麦菜和一小碟油酥花生米。向南的父亲每顿饭都得喝点小酒,不多不少二两。相对于昨晚的剩菜剩饭大杂烩,今天的饭菜已属上品了。大东刨了两大碗饭,肚子撑得圆圆的,十分满足。向南今天心情也格外地好,吃饭都哼着歌。母亲笑道:“瞧你乐的,想到要跟元泉约会,老娘做的饭菜都要香些,对吧?”

“今天中午的饭菜本来就香嘛。”向南乐呵呵地说,夹了块猪肝。

“又要约会?”大东羡慕地看着弟弟。他比向南大三岁,却没正经谈过一个女朋友。“在哪儿?”

“香格里拉大酒店。”向南故作平淡地说。

“什么,这么高档的地方?”大东吃了一惊。“你约她还是她约你呀?”

“她约的我。”

“在那儿吃晚饭?”

“嗯。”

大东愣了几秒,一把夺过向南手中的饭碗:“那你还吃什么?”

向南伸手去抢饭碗:“晚上!又不是中午,我干嘛不吃呀?”

“我知道是晚上!”大东把碗伸到向南够不着的地方。“元泉八成是请你吃香格里拉的自助餐!262块钱一个人呢!你还不省着肚子晚上装好吃的呀!”

“啥?262块钱一个人?”母亲大惊失色,“两个人加起来不得五百多块?就吃一顿?”

向南知道五百元是家里一个月伙食的开销,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吃这个。哥瞎猜的。”

“我跟你说,那地方就没便宜的!”大东说,“你俩要是到西餐厅或中餐厅去单点,吃下来兴许比自助餐还贵呢!”

“你怎么知道?你去吃过?”向南问。

“我要吃过就好了!”大东没好气地说,“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听朋友说的。”

母亲忧虑地说:“向南,元泉这是怎么了?怎么请你去这么贵的地方吃饭?是不是她找到工作了,想庆祝一下?”

“应该不会吧,她说等暑假过完再找工作呀。”向南说。

“那就怪了,没事儿的话,不可能去这么高档的场所。”大东说,“我记得你俩约会去过的最高级的地方就是肯德基吧?”

向南陷入了沉默。上午他没细想,只顾着高兴了。现在经母亲和哥哥这么一提醒,才觉得是有些不合逻辑。
元泉和向南是高中同学。他俩真算得上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向南帅气阳光,元泉温柔漂亮。入学第一天,两个人同时一见钟情,交往三天几乎就私定终身了。这件事连反对早恋的班主任都没话说,因为他俩不但没互相影响,反而彼此促进。元泉帮向南补习英语,向南帮元泉讲解数学,最后两个人双双考上大学。只是元泉的成绩比向南更好,读的是复旦大学国际金融系。高中毕业的时候,班主任开玩笑地感叹道,要是大家都像他俩一样,她希望全班同学都谈恋爱。

世界上没有比他俩更般配的一对了。两人身高合适、样貌相衬、感情合拍、意气相投,家庭条件也对等。元泉的父亲在她一岁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二十多年来,在冻肉厂上班的母亲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辛苦程度旁人难以想象。两人交往后,得知双方都来自穷人家庭,自然没了压力,不但没有彼此嫌弃,更增添了几分亲近之感。

读大学的时候,两人互通书信,四年来积累了满满两箱信件。放假回家,他们就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羡煞旁人。元泉模样俊俏,又懂事乖巧,加上跟向南情投意合。一家人早把她当做了未来媳妇,虽然没定婚约,但此事俨然已是铁板钉钉,不容改变。

不过说来有些心酸。由于两人家里的经济条件都十分拮据,向南和元泉交往了七年,约会吃饭的场所,多数是在大排档、路边摊,几乎没有一顿饭的价格超过50元钱。几天前他俩还在巷口的油炸串串店吃着炸脆骨和土豆片,今天的档次一下飞升到五星级大酒店,这节奏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见向南缄口不语。大东说:“元泉今天约你,估计不是普通约会这么简单。”

这话提醒了向南,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短信,说:“对,她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什么重要的事呀?”母亲问。

向南寻思了一阵,说:“可能是结婚的事吧。”

“什么?结婚!”母亲大叫一声。一直默不作声吃着花生米的父亲也抬起头来看着向南。

向南说:“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元泉交往这么多年了。我们俩读大学的时候就约好了,一毕业就结婚。”

“你说你们这些孩子,想问题怎么这么天真呢?结婚是说结就能结的吗?”母亲着急地说,“不说别的,你得有婚房吧。咱家这条件,你叫元泉嫁过来住哪儿?总不能你们小两口跟你哥挤一间房吧?”

向南郁闷地说:“我知道,所以毕业一个月了,我不是一直没答应吗。”

“怎么?她跟你提过很多回了?”

“嗯,说好几回了。”

母亲叹了口气:“你说,你们都才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工作还没找到呢,着什么急结婚呀?”

向南说:“妈,又不是我急,是元泉急。”

“她又急什么?就算是姑娘家,再过个两三年,那也不晚呀。”母亲顿了顿,问,“她说没说干嘛急着结婚呀?”

向南抿着嘴闷了半晌,红着脸说:“她说,她喜欢抱着我睡的感觉,她天天都想抱着我睡。”

大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母亲也有些哭笑不得,过了一会儿,虎下脸问道:“你们俩……在一起睡过了?”

“哎呦妈,这什么年代了!俩人谈了七年恋爱,还没那啥,这俩人还正常吗?”大东说。

母亲重重拍了大东肩膀一下,也找不到什么好说的。片刻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元泉不会是怀孕了吧,才这么急着要结婚?”

向南吓了一跳:“不会吧?我们……每次都采取了措施呀。再说,就算是这事儿,也没必要非得跑到五星级酒店去说呀。”
“这倒是。那就怪了,她今天晚上约你去到底是谈什么事呢?”大东做思索状。

向南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元泉可能就是想找个比较正式的场合,让我把结婚的事定下来。她都催我好几回了,估计今天晚上是要逼着我给个准信儿吧。”

母亲马上问:“那你打算怎么跟她说呀?”

向南烦闷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房子的事我也没辙呀。”

一家人沉寂了好几分钟。父亲把最后一口酒干了,对向南说:“这样吧,我手里还有几个钱。你们拿去租个小单间,就当新房了,先对付着吧。”

母亲瞪大眼睛看着父亲:“好呀!原来你一直瞒着我存小金库呢!多少钱?”

父亲没好气地说:“就5000块钱,都是我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再说我享受了吗?还不全给这小子了。”

母亲包着嘴笑了一下。父亲说:“你们去租个500元以内的单间,付一年的房租应该没问题了。但以后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向南心中既感激又心酸,他能想象父亲存这些钱起来有多不容易。那是从无数包廉价烟和劣质酒中一点一滴省出来的。他对父亲说:“爸,谢谢。”

“元泉是个好姑娘,你早点把她娶进门也好,免得节外生枝。男人早点成家是好事,心稳了,就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父亲说。向南懂事地点了点头。

母亲说:“就算房子解决了,办婚礼的钱从哪儿来?现在结个婚,最少也得两三万吧。”

“这倒不是问题。”向南说,“我们俩早就商量好了,婚事一切从简。找家小饭馆,把双方亲朋好友请过来热闹一下就行,花不了多少钱的。再说人家还随礼呢。”

母亲叹了口气:“好是好,但婚宴请在小饭馆,就怕委屈了人姑娘。”

向南说:“没关系,元泉的妈妈这方面挺开明的,不会介意。再说本来也不是大富人家的千金小姐,不讲这排场。”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这样,越不能让人觉得咱怠慢了人家。”母亲想了想,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也罢,婚宴就在街对面罗婶的小饭馆吧。但不能太委屈了人姑娘,我一会儿去取一万块钱,你下午去给元泉买个戒指吧。剩下的钱,你再去买两套好点儿的衣服。”

“妈……”向南感动地说不出话来了。大东在一旁佯装不悦地说:“妈、爸,你们可不能太偏心小儿子了啊。所有家底儿都砸他一个人身上了,我结婚的时候怎么办?”

母亲推了大东一下,做左右四顾状:“你媳妇儿在哪儿呢?影子都没见着呢,跟着搀和什么!”

“瞧不起我是吧?妈,我也就是还不想结婚。真要结,明天我就能跟您领一媳妇儿回来!”

“大东,跟你弟弟较什么劲?”父亲说,“等你弟弟先把婚结了,再说你的事儿。”

大东嬉皮笑脸地说:“我知道,我开玩笑呢,爸。”他挽着向南的肩膀,“你能把元泉这么漂亮的姑娘娶进门,哥怎么可能不支持你呢!”

向南的心中流淌着一股暖流。他感激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哥哥,觉得他们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可爱的人。他在心中发誓,一定会对他们好,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

第二节
下午,向南跟母亲一起去建设银行取了一万块钱。两人坐地铁来到市中心的繁华地段,连续逛了四、五家大商场后,母亲才知道自己太低估钻戒的价格了。一万多元的钻戒,算是极为普通的,贵的就没谱了。对于勤俭一辈子的她来说,这些都是天价之物。她在心里盘算着这样一个小东西能换多少斤大米白面,或者多少缸酸菜萝卜。向南看出了母亲的心思,说:“妈,要不咱不买钻戒了吧,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拿来干啥呀。”

母亲倒固执起来了:“不行,钱都取出来了,一定得买。我就不信选不到便宜点儿的。走,再到对面看看。”

结果,在一家小型商城里,终于看到一款售价仅为4899元的女士钻戒。很小,18K钯金,20分钻石。母亲捏在手里看了足有十分钟,问道:“这钻石是真的吗?”

导购小姐微笑着说:“阿姨,您放心,我们这是正规商城,没有假货。”

母亲指着玻璃柜台里的另一款说:“可是,这个看起来差不多大,怎么要12800元?”

“阿姨,钻戒您不能只看大小,还得看成色。您手里的这枚钻戒,成色没有那么高。”

母亲望了向南一眼,征求他的意见。向南觉得这已经是目前性价比最高一款钻戒了,便说:“挺好的,要不就这个吧。”

母亲一咬牙,下了决心:“好吧,为了我儿媳妇,买了!”

导购小姐微笑道:“原来两位是挑选婚戒呀。那男士的选哪款?要不选这边的情侣戒?”

向南和母亲同时愣了。向南茫然地问:“男……男的都要戴呀?”

“那当然,要不怎么交换戒指呢?”导购小姐说。

向南和母亲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心都在急速下坠。向南说:“妈,算了,咱不买了。”

导购小姐见形势不对,马上问道:“先生,您买这枚钻戒,是跟姑娘求婚,还是结婚典礼上用呀?”

向南说:“求婚。”

导购小姐笑了:“哦,那就不用买一对了。求婚的话,只要送给姑娘就好了。”

母亲赶紧问:“那你的意思是,结婚的时候还得再买一对?”

向南把母亲拉到一旁,小声说:“妈,她是诳我们下次再来买呢。别听她的,我送这一枚就足够了。”

母亲抚着胸口说:“吓死我了,咱穷人真是玩不起这个格。”

母子俩去收银台付了钱。母亲小心翼翼地把装戒指的小盒子搁在手提包里,一直捂在胸前。接着,两人又在商城里挑选向南的衣服。向南试穿了一件条纹长袖衬衣,系上深紫色的领带,再配上黑色皮带和灰色西裤。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商城里的几个女孩儿忍不住驻足观望,低声说道:“快看,那个男生好帅!”

母亲自豪到了极点,也不禁赞叹道:“我儿子真是太帅了。”

“可不是吗,我敢说全商城现在找不到比您儿子更帅的人。”导购小姐见缝插针地恭维道。

向南心里也美滋滋的,问道:“这几样加起来一共多少钱?”

“我算算啊……”导购小姐在计算器上噼噼啪啪按了一通,“一共是2689元。”

向南的心往下沉了一下,他以前从来没穿过超过两百块钱的衣服。他对母亲说:“妈,我去换了啊。”

“换什么?不换了,就这样穿着去。”母亲把心横下来了。

向南难以置信地笑了笑,说:“您真的是我妈吗?我妈可是一直教育我们要勤俭节约呀。”

“那是平时。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儿子要跟姑娘求婚,能不穿得体面点儿吗?”母亲骄傲地说,“我儿子这么帅,哪个姑娘会不喜欢?”

向南激动地在母亲的面颊上亲了一下,兴奋地说:“妈,我一定给您带个乖媳妇儿回来!”
母亲拍了拍向南红润的脸蛋,喜悦地点了点头。

付了款,母亲把向南换下来的旧衣服裤子拎回家。现在已经五点过了。母亲问:“对了向南,元泉知道你今晚会跟她求婚吗?”

“瞧您说的,妈,这事儿怎么能提前让她知道呢?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母亲笑盈盈地说:“想不到我儿子还挺浪漫的。”

“那是!”

母子俩分别之前,母亲把钻戒交到向南手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揣好咯。向南叫母亲放心。母亲把一万元剩下的两千多也给了向南,叫他留着慢慢花。向南揣好钱和钻戒,意气风发地朝香格里拉大酒店走去。

距离不近也不远,走路的话也就二十多分钟。向南舍不得打车,又只能慢慢走,生怕冒出汗来,浸湿了新衬衫。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他在花店买了一束玫瑰,11朵。这下完美了。

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口身着红色礼仪服的门童恭敬地示意向南走左边的旋转门。进入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向南让自己平心定气,过去二十三年,他从未到过如此高档的场所。这些地方无论外形和气质,都和他所熟悉的环境有着天壤之别。几个高鼻梁、卷头发的外国人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让人产生来到另一个国家的错觉。

还好,向南今天这一身打扮和这里是相衬的,这让他增添了几分底气。向南摸出手机,跟元泉打了个电话。元泉很快就接了,说自己已经在楼下的自助餐厅了。向南捧着花,昂首阔步地朝楼下走去。

当向南风度翩翩、帅气十足地出现在元泉面前时,元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赞叹道:“天哪,你今天好帅。”

向南心花怒放,但他注意到,元泉的眼神中除了欣赏和欢喜,似乎略过了一丝忧伤和失落——也许是错觉。很快,他就被元泉的美吸引了。面前的这个女孩儿,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好的姑娘。今天,她穿着一身卡其色雪纺蕾丝连衣裙,尽显白皙肤色和曼妙身材。她的头发乌黑亮丽,丝滑柔顺,略施粉黛的面庞恰到好处,不会给人过分修饰的感觉。她美得如此清新脱俗,更重要的是,任何人都看不出她是在贫民区长大的姑娘。元泉的气场适应于所有场合——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她是亲切的邻家女孩;在高级场所,她是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这种自然大方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任何雕琢和装扮。

向南把一捧玫瑰花献给元泉,元泉微笑着接过花,说了声“谢谢”。两人在自助餐厅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元泉说:“钱已经付过了,我在网上团购的。你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哈哈,我哥猜得真准,你真是请我吃这儿的高档自助餐。他叫我留着肚子,午饭都别吃呢。”

元泉莞尔一笑:“那敢情好,咱们尽量把本儿吃回来。”

向南觉得元泉今天的态度与平常是有些不同。这是他第一次送玫瑰花给元泉,但她只是礼节性地道了声谢,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欣喜;他俩以前从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元泉也没表现出什么兴奋和期待。向南明显感觉到元泉有什么心事,正想问问,元泉却拉着他的手说:“走,我们一起去拿菜。”

向南以前吃过的自助餐,是大学旁边24元一客的自助火锅,都是些廉价便宜的菜。来到这高雅奢华的餐厅,眼前琳琅满目的全是些从没见过的精美肴馔,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下手。把偌大的自助餐厅转了一圈,大致了解这里分了中餐、西餐、日韩料理、酒水、小吃几个大类。向南看到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里居然也有担担面和冷串串,觉得十分亲切,打算先吃这个。元泉拉了他一下,说:“平常还没吃够呀?吃点儿别的吧。”

“好啊,你跟我推荐吧。”

元泉把向南带到日式料理的区域,她往盘子里装了些澳洲龙虾刺身,又拿了清酒鲍鱼、挪威深海三文鱼和冰镇兰花蟹,对向南说:“这是价格最贵,也是我觉得最好吃的,你尝尝吧。”

把食物放在桌上后,元泉又牵着向南的手来到洋酒区,问他喝白兰地、威士忌还是朗姆酒。她帮向南配了一杯加葡萄汁的白兰地,自己则调了一杯加盐和柠檬汁的龙舌兰酒。

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向南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这么熟悉这些酒和食物?你以前在这里吃过?”
“嗯。”

“我怎么不知道?”

“我跟别的朋友来吃的。”

向南正想问“别的朋友”是谁。元泉举起酒杯:“来,咱们先喝一下。”

碰了碰杯,向南啜了一口,酒的味道很好。元泉用筷子夹了一块三文鱼,蘸了蘸酱油,放在向南的盘子里,说:“你尝尝,可好吃了。”

“生的?”

“嗯,但是没有腥味儿,很好吃。”

向南把三文鱼片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一股刺激的味道沿着鼻腔直冲脑门,他赶紧捂住鼻子,眼泪都出来了:“哇!味儿好冲!”

“啊,酱油里放了芥末,我忘了提醒你。”元泉抱歉地说,她站起来,“我去给你拿一个没有芥末的蘸碟。”

“不用了。”向南抓住元泉的手,让她坐回来。他顿了几秒,擦干眼泪,说:“好了,劲儿过去了。泉儿,你告诉我,今天干嘛请我到这儿来吃饭?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呀?”

元泉沉吟一下:“一会儿再说吧,咱们先吃东西。”

“边吃边说不行吗?”

“吃完了再说吧。”

向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你担心现在跟我说了,我会吃不下饭?”

元泉用手指挡着嘴唇,脸转到一旁,回避着向南的目光。她的神情变得忧伤不已,之前竭力伪装的泰然自若无以为继。向南焦急起来,问道:“到底怎么了?”

元泉沉默了一分多钟,端起酒杯把整杯酒一饮而尽,缓缓转过头来,望着向南说道:“我们分手吧。”

四周的声音一下子抽离了,变得十分安静。向南愣愣地看着元泉,试图在她的脸上捕捉开玩笑的痕迹。但他看到的是两行泪水从元泉的眼眶中倾泻出来。他像石雕般凝固了,灵魂飞出体外,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木讷地问道:“能告诉我原因么?”

元泉痛苦地说道:“向南,这件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也许你不会理解我的选择,但不管怎样,我必须这样做。”

向南凝视视着她。元泉说:“几天前,我妈妈因乏力和发烧而住进医院,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但一系列检查之后,医生告诉我,妈妈患上了白血病。”她流着泪说,“当时,我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你知道我从小跟妈妈相依为命,我不能失去她!”

向南满怀同情地说:“我也很难过。可是……这跟我们分手有什么关系?”

“听我说下去。治疗白血病的方法是化疗加上造血干细胞移植,国内也能治。我咨询过了,费用是50万左右,但彻底治疗痊愈的成功率只有30%不到。

“在我无比悲伤的时候,得知此事的一个大学同学告诉我,美国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治疗白血病的成功率在80%以上,但这家全世界最好的医院费用也是惊人的。我们不是美国公民,无法享受美国的医疗制度,所有一切都是自费——检查、化疗、干细胞移植和后期的一系列费用,当然还有我们在美国的一切花销,加起来要接近五百万人民币。”
元泉悲哀地摇着头:“天哪,五百万!这对我们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不怕你笑话,我们家的存款只有三万多元,住的是公租房,别说美国了,就连在中国治疗,都是不可能的!”

“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那个大学同学说,他能帮我负担母亲的所有医疗费用,甚至陪同我们到约翰·霍普金斯医院进行治疗。我看到了母亲活下去的希望。我不可能拒绝。”

“五百万……全部帮你支付?”向南惊愕地说,“你那个同学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

“他叫韩浩,父亲是国内著名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拥有数亿资产。我们在复旦大学时是同一个系的同学。毕业后,他就在父亲的公司担任副总经理。”元泉说。

向南说:“他愿意为你支付五百万,还亲自陪同你们前往美国。你们不仅仅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吧?”

元泉说:“向南,有些事情,我确实对你有所隐瞒,但请你相信,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读大学的时候,韩浩追求过我,但我没有答应,因为我已经和你交往了,而且深爱着你。所以,不管他如何热烈地追求我,我仍然拒绝了他。”

“这些事,你为什么从来没提起过?”向南问。

“我不想让你心里不舒服。”

向南有些明白了:“韩浩为你提供五百万的条件就是,让你成为他的女朋友,或者嫁给他?”

“不,他没有这样说。”元泉摇头道,“但我向他承诺,如果他救了我的母亲,我会报答他。”

“报答的方式就是以身相许?”

元泉悲恻地说:“我没有别的资本了。”

向南的心一阵一阵地抽搐,他环顾了一下装修华丽的餐厅,苦笑道:“这地方,韩浩带你来过吧。咱们交往了七年,我从没带你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你约我来这里吃饭,是想在分手之前请我吃顿好的,作为补偿?”

元泉的泪又溢出来了:“不,向南,我只是想找个正式一点儿的场合,把这件事告诉你。”

向南感到心痛无比:“是啊,就因为这个正式一点儿的场合,我和我的家人像傻瓜一样商量了一个中午,我妈从银行里取出一万元血汗钱,叫我给你买枚戒指,向你求婚……”

说着,他从裤包里摸出装钻戒的小盒子,打开来摊在手中。元泉看到这枚戒指,全身都抽搐起来,泪如泉涌:“天哪……向南,我……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向南也心如刀绞,他把戒指揣回裤包,说:“元泉,你实话告诉我——报答是唯一的理由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打算跟我分手,然后和韩浩在一起,仅仅是为了报恩?”向南说,“你爱他吗?”

“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元泉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但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爱情,不顾母亲的死活。向南,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不管你的母亲吗?”

“当然不会,但我会思考其他的方法。”向南握住元泉的手,“那五百万,你可不可以以借的名义?我们俩以后努力工作,一定能还上的!”

“我也这样跟他说过。但韩浩说,如果借的话,他是不会借的,这是他的心意,希望我能明白他的心意。”

向南恼怒地说:“这分明是暗示你,如果你接受了这笔钱,就等于答应了他的追求。”

“是的,所以你明白我的苦衷了吧?向南,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请你理解我。”

“我能理解你想救母亲的心情,但因为这个,你强迫自己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这对你更不公平!”向南激动地说。

突然,身后一个人说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她‘不爱的人’?”

向南回过头,元泉也抬起头来,“啊”地叫了一声,愕然道:“韩浩……你来做什么?”

此时,韩浩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向南直视着他: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子,韩国影星般的英俊面容,明眸皓齿、温文尔雅。一身黑色修身西服尽显匀称体型和高贵气质。他微笑着对向南伸出右手:“你好,我是韩浩。”

向南站起来,礼节性地跟他握了下手:“你好,武向南。”目测了一下,韩浩比自己略高一些,皮肤白皙,由内到外都散发着上层社会的气派和优越感,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是故作姿态。

“我可以坐下吗?”韩浩询问道,见两人都没反对,他把旁边的一把椅子拖过来,坐在向南和元泉两个人中间。这个人看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言道:“抱歉,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看来你们对于这件事产生了一定的误会,我必须解释一下。”

韩浩身子坐得很直,双手自然交叉:“我支付伯母五百万的医疗费用,是出于同学情谊。我可没有向元泉提出任何要求,或者强迫她什么呀。包括元泉今天约你出来,提出分手,都不是我的意思。”

向南控制着情绪说:“如果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应该听到元泉刚才亲口说她爱的人是我——你觉得她是心甘情愿跟我分手的吗?”

“是不是心甘情愿,我不知道,但这是元泉自己的决定。”韩浩度量十足地说,“而且我也知道,元泉深爱着你。但是,这是以前,谁能保证她之后不会爱上我呢?”

说着,他望向元泉:“我清楚你的为人,元泉。大学时,你屡次拒绝我的邀约和追求,是因为你对道德的坚守和爱情的忠贞。但你扪心自问,真的没有对我动过心吗?不是自负——我的各项条件和处事风格,实在是任何女孩儿都不可能反感的。”

元泉低垂眼帘,没有否认。向南咬紧牙齿,捏紧了拳头。他不能容忍一个男人当着面跟自己的女朋友说这样的话。但鉴于那五百万关系到元泉母亲的生命,他不敢发怒,只有忍耐。
韩浩扭头望向向南:“不过话说回来,我心里当然也清楚。元泉此时答应跟我在一起,更多的是出于报恩,而不是爱情。所以我答应你,元泉跟我交往一段时间之后,如果没有喜欢上我,我绝对不会死缠烂打。我将她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怎么样?”

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分明是志在必得。向南不知道韩浩会用什么方式追求元泉,但这种高富帅男生对任何女孩儿都是具有杀伤力的。他压抑着怒火说:“我凭什么同意你跟她交往?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在没结婚之前,元泉有权利改变自己的交往对象——这点不由你同意,是她的自由。”

向南望向元泉,见她紧绷嘴唇,缄口不语,猜想她此刻定是矛盾、难过到了极点。突然,他憎恨起自己来——在女朋友,或者说未婚妻遭遇困难的时候,没法给予帮助,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求助别的男人,离自己而去。如果他也有五百万的话……

韩浩似乎猜到了向南的心思,说:“也许,你会觉得有些不公平,但生命本就是不公平的。金钱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点你不会反对吧?金钱不是万能的,却能换来机会和话语权,这是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元泉见向南怔怔地不说话,猜想是打击太大了,正想安慰一下他,见向南缓缓抬起头来对韩浩说道:“没错,金钱能换来机会和话语权,你说得对。”

他问元泉:“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送阿姨到美国?”

元泉说:“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现在在寻找合适的骨髓配型,我还要为自己和母亲办理护照和签证,以及处理一些别的事务。我们初步打算在两个月内前往美国,在此之前,我妈妈在中国的医院进行基础治疗。”

“好的,两个月,够了。”向南点着头说,“元泉,你能等我两个月吗?”

“等你……你要干什么?”

向南望着她,郑重其事地说:“我向你承诺,两个月内,我会赚足五百万,提供给阿姨到美国治病。”

元泉和韩浩同时愣住了,过了半晌,元泉说:“两个月……赚五百万?怎么可能?”

“这你就别管了,男子汉一言九鼎。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向南言之凿凿地说。

“不……我不是不相信你。但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呀!你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上哪儿去赚这么多钱?五百万!这是想赚就能赚的吗?”元泉焦急地说,脸色都变了,“向南,你可不能去犯罪、赌博呀!”

向南抓住元泉的手:“放心,我向你保证。第一,我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第二,不会参与赌博和投机;第三,不会去借钱和募捐——总之一句话:我会用自己的实力,在两个月内光明正大地赚足五百万!”他盯着元泉的眼睛,右手毫不客气地指着韩浩的鼻子,“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就行了——相信我!并且不要跟这家伙交往!”

元泉涨红了脸,感到尴尬无比。餐厅里的好些人现在都盯着他们这边。她踯躅许久,说道:“不行,我不能答应你!我不能用我妈妈的生命来冒险!况且你告诉我,你打算怎样在两个月内赚五百万?”

“我现在还没想好,但给我十天的时间思考,十天的时间准备,四十天的时间实施,我一定能做到的!”

韩浩用手捂住嘴,嗤笑了一下,微微摇头。元泉也摆着脑袋,流着泪说:“向南,求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这样让我很难过。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向南急得面红耳赤,他的确没办法拿出任何具有说服力的证明。实际上,人生的前二十三年,他连一百块钱都没赚过,也没有一天上班和创业的经验。突然之间要在两个月内赚足五百万,听起来确实是痴人说梦。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执拗地认为——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局面僵持了一分钟,韩浩说话了:“有意思,真的有意思。且看你能不能创造这个奇迹吧——我倒有个提议,看你们觉得怎么样。”

向南不情愿地望向他,元泉也一脸迷惑。韩浩说:“元泉,在这两个月内,你可以同时跟我们两个人交往。我们双方都不得反对。也就是说,用两个月的时间来公平竞争,或者完成一个赌局——如果武向南真的在两月内赚到了五百万,我无条件退出;如果没能赚到,放心,我也会帮阿姨支付这笔钱。至于你到时候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全凭你本人意愿,怎么样,很公平吧。”

元泉望向向南,向南点头应承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韩浩把后面一句补充完,脸上洋溢着轻浅的笑意。

 

 

 

 


7月15日(距离60天期限还有58天)。
武向南做事向来具有计划性——十天思考,十天准备,四十天实施——这是他定下的时间节点。好处是:第一,避免过分急进,保持冷静判断,掌握好节奏;第二,如果前面环节提前完成了,比如思考的时间只用了五天,那么省下来的五天就能放到下一个环节中去。这样会产生一种“多出来了几天”的错觉,振奋人心。
60天的思考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天,他在网络上搜寻着各种赚钱的途径,也对自身进行了客观的判断和分析,写在了纸上——
优势:
1,身体健康,相貌堂堂;
2,头脑聪明,擅于分析;
3,行动力强,精力充沛;
4,具有较强的策划和组织能力。
劣势:
1,没有家庭背景;
2,没有社会关系;
3,没有启动资金;
4,缺乏社会经验和工作经验。
向南把这张纸反复看了多遍,认为自己的优势还是十分明显的,而种种劣势,能通过努力和勤奋来弥补。他明白,要想成功,首先必须竖立信心。如果一件事还没开始做,就妄自菲薄的话,等于失败了一半。
另外,自己苦苦思索了两天,也没想出什么好辙,向南意识到,要想完成“60天赚五百万”的目标,仅凭个人努力恐怕是不够的,要想办法调动更多人的智慧和力量才行。细算起来,在这件事上能帮到自己的人,目前能想到的也就俩:哥哥武大东、好哥们宋一帆。
说到宋一帆这个人,实在是个奇葩。他是向南的高中同学,文艺青年。人长得又高又帅,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一年四季穿着开大口子的破牛仔裤,宝贝吉他几乎没离过手。只要他一张嘴唱歌,整个画面能立刻定格。此人嗓音条件得天独厚,声音纯净得如同山泉般清澈。向南不太懂音乐,但他知道,宋一帆的歌声是真正能打动人心的。

按理说,这么有音乐才华的一个人,不应该被埋没才对。实际上,宋一帆前后参加过不少选秀节目,但基本上海选都没通过一次,原因是此人性格极度腼腆,患有罕见的“舞台综合症”。只要一上正式场合,立马晕场。向南陪他参加过“快乐男声”的海选,场面惨不忍睹。评委老师刚刚喊到宋一帆的号码,他就开始冒汗。坐下来之后,手抖得吉他都拿不稳,再一开嗓,声音颤抖程度赶超曾轶可。没唱两句就被刷下去了。奇怪的是,一离开海选现场,他立刻恢复正常,唱出天籁之音。向南恨不得回去把几个评委拽到场外来,可惜人家没这规矩。
不止是电视节目,酒吧驻场都不行。宋一帆曾经到一家酒吧应聘。下午的时候酒吧没客人,就老板和一两个服务员。宋一帆坐在台上自弹自唱,把老板听得如痴如醉,差点潸然泪下,当即跟他签下了一年的合同,报酬不菲。可惜到了晚上,客人们全都坐齐了,宋一帆又紧张起来,发挥大失水准,和下午判若两人。一连几天如此,只有辞职。
拥有一副好嗓子,却上不得台面,实在是天意弄人。鉴于这个原因,宋一帆找不到工作,也无法实现音乐梦想,十分消沉,郁郁寡欢。终日捧着吉他在自己房间里吟唱苦涩情歌。好在有向南这个阳光积极的哥们,时常约他出来散散心、打打球什么的,多少受到了一些正能量的辐射,不然早患上抑郁症了。
其实向南也不知道哥哥和宋一帆能帮上什么忙,但多两个人出谋划策,总能获得点儿启发。下午,哥哥正好在家,爸妈都工作去了。向南觉得要让哥哥帮忙,就不能藏着掖着。他把整件事和盘托出,让哥哥帮自己参考一下。
大东还没听完就急了:“啥?你想在两个月内赚这么多钱,是要跟元泉她妈付医药费?”他砸了下嘴,一拍大腿,“向南,你叫哥说你啥好?这治病救命的钱,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没赚到这么多钱,她妈就不治病了?”
“不,那个韩浩说,到时候他会帮阿姨付这笔钱的。”

“那你就让他付呗!你跟人较什么劲呀?人和人是能比的吗?”
“哥,我不是赌气!元泉是我媳妇,虽然还没领证,但就是!她家出了事,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帮她渡过难关,自己无动于衷吗?我这样还算是个爷们儿吗?”
大东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话虽如此,但你上哪儿去赚这五百万呀?别说两个月,就是两年、十年也未必能行呀。这可不是光有志气,光凭决心就能办到的事。”
向南有些后悔把这事告诉哥哥,他摆了下手:“得,当我没说。这事我自己想办法。”
“你要能想出办法,就不会找我商量了。”大东摇头道,他想了想,“这样吧,这事还是得集思广益才行。我有几个好哥们,还算得上是见多识广。晚上把他们叫上,一起给你参谋参谋。”
“行啊,那就在‘胡烧烤’吧,我请客。”向南说。
晚上九点半,向南把宋一帆喊上,大东则把几个哥们儿:文子、马哥、大头、黑皮,都叫上了。这些人都是走南闯北,浪迹江湖的主。向南以前也跟他们见过几次,总觉得跟自己有些层次差别,没过多接触。如今要请教别人,只能恭敬伺候着。向南不抽烟,也特意买了包“玉溪”,挨着发烟。他点了几十串羊肉、牛肉和鸡翅,叫了两件啤酒,挨个儿敬酒。大东这几个哥们全是酒肉之徒,几杯啤酒下去,劲儿就上来了。天气炎热,他们坐在街边儿,身后一把大电扇呼呼吹着,还是汗流浃背。除了宋一帆,其他人都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一开始没说正事儿,听马哥讲荤段子。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向南也跟着赔笑,宋一帆表情木讷地啃着鸡翅,一副清高的样子,似乎不齿与这些人为伍。酒过三巡,大东说:“唉,哥几个,问你们个问题啊:“一个人,有没有办法在两个月内赚五百万?”
“当然有啊,”大头想都不想就说,“傍个款爷,认李嘉诚当干爹呗。”
“男的!”
“男的……那就傍个富婆呀!”
“别没正经好不好?”大东正色道,“我是说用正当途径赚钱,有没有办法?”
黑皮龇牙咧嘴地把竹签上的一大块羊肉咬嘴里,满嘴冒油,他一边嚼着羊肉,一边说:“两个月赚五百万?大东,你他妈发什么白日梦呢?要有这样的事儿,哥几个现在还会在这街边吃烤串吗?”
大东和向南默默对视了一眼。向南后悔自己怎么会求助于这些混混,真是找错人了。
马哥是这群人中年龄最大的,他看出来大东不是问着好玩,加上刚才向南那毕恭毕敬的态度,估计真有这念头,他说:“大东,怎么着,真想发财呀?”
“可不是想发财吗?”大东嘿嘿笑着。
“干嘛非得两个月呀?有急用?”

向南瞥了哥哥一眼,示意他别把原因说出来,免得被这些人笑话。大东当然明白:“是啊,有急用。不过你就别问是什么事了,有主意的话,跟我支支招,行吗?”
马哥吸了口烟,突出烟雾:“办法当然有,不过得看敢不敢做。”
“你可别说是贩毒什么的呀,我刚才说了,必须是正当途径。”
“正当途径两个月赚五百万?”马哥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这人是个著名歌星、影星,或者房地产商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可如果是跟咱们差不多的这号人,还是别做梦了。”
其他几个人大概猜测大东家里真有难处,不再开玩笑了。大头说:“这人有钱吗?我是说,有本儿吗?”
大东瞄了向南一眼:“一万多块钱,总还是有的。”
“就一万多块钱本钱,两个月内翻500倍?”大头摇头道,“那肯定没戏。”
文子说:“炒炒股、期货什么的呢?”
“起始资金太少了!”大头以前在证劵公司工作过,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得翻多少翻才能赚够五百万呀!再说股票那玩意儿,能保证只赚不赔吗?”
向南忍不住说:“其实这些我都考虑过,所有需要投机和运气的方式都是不行的。我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马哥说:“向南,这个想在两个月内赚五百万的人就是你,对吧?”
“嗯。”向南承认了。
“嗨,早说不就行了,干嘛转弯抹角的呀。”黑皮对大东说。
“早说你就有办法了吗?”大东乜了他一眼。黑皮撇了下嘴,不开腔了。
马哥想了想:“说正经的啊,两个月内要想赚这么多钱,首先不用考虑打工这个方向了。据我所知,全世界没有月薪能达到250万这么牛逼的公司。”
向南说:“对,我也知道,这条路肯定不用考虑。”
“那么,就只剩做生意这一条路了,简称创业。”马哥说。
向南点着头说:“马哥,您知道做什么生意能在两个月内赚五百万吗?”

马哥干笑了一声:“你要这么问的话,多了去了。五星级大酒店、王府井商城、沃尔玛超市——都没问题呀,还远远不止五百万呢。可惜这些你开得了吗?”
“行了,”大东不满意地说,“别整这些没用的。我还知道苹果公司不是我家开的呢,说这有用吗?”
“怎么没用?我得让你弟弟知道呀,人要量力而行,别想着一口啃成个大胖子,可能吗?”马哥说。
向南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看出来了,这事确实难度太大,没人能出得了主意,甚至没人会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得,今天这顿烧烤算是白请了。估计得两百多块呢,他有些心疼了。
这时,一个挂着吉他,背着音箱,捧着玫瑰的卖花女走过来了,她堆着笑脸挨着每一桌问:“先生,给美女买朵玫瑰花好吗?先生,我给您唱首歌好吗?”
基本上每桌都不耐烦地摆手拒绝了,没一个正眼瞧她,这种卖花女一晚上来好几个呢。但也有一些人喝到兴头上的,会叫她唱歌助兴。向南他们旁边一桌的几个男人,就把这女孩儿叫住了:“唱首歌多少钱?”
“30块钱。”卖花女笑吟吟地说。
“给大哥唱一首!”
“行,大哥,您想听什么?”
“随便随便,只要我听着高兴就成!”
“那我给您唱首‘我的好哥哥’吧!”
卖花女拨动吉他的弦,刚一发声,宋一帆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女孩儿压根儿不会弹,只是手指在琴弦上单调地扫动,充其量算打个节奏,实质和弹棉花无异。再配合上她干瘪的唱腔和俗不可耐的歌词,给本来就市井味十足的小巷又增添了几分乡土味。
但是,旁边一桌的男人们却在这媚俗的歌声中手舞足蹈,甚至打起了节拍,大概觉得喝酒的时候有人伴唱是件倍儿有面子的事情。唱完一首,又唱了一首。卖花女收获了60元钱,喜上眉梢。
向南笑着对宋一帆说:“这歌声糟践你耳朵了吧?”
“我耳朵倒无所谓,关键是把‘音乐’两个字糟践了。”宋一帆说。

大东以前是听过宋一帆唱歌的,他对几个哥们说:“就这水平也敢出来卖唱?这丫头要是听了小宋唱歌,估计以后就没脸出来了。”
“是吗?那我可得听听。”马哥来了兴致,招呼那卖花女。“喂,过来!”
卖花女都准备离开了,见生意又找上门来,喜不自胜,忙不迭地跑过来:“大哥,您点首什么歌?”
马哥摸了30元给她,说:“你不用唱,把吉他和麦给我们就行了。”
“您自己唱对吧?行!”卖花女爽快地取下了吉他,并把套在耳朵上的麦克风取下来。
马哥把吉他和麦交给宋一帆,说:“小宋,来一首吧,让咱们欣赏一下!”
宋一帆只要不是在舞台上,就能轻松自若游刃有余。他接过吉他试了下音,望向向南。向南说:“唱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吧。”
宋一帆撩动琴弦,前奏过后,空灵纯净的声音如同溪水从山涧缓缓流下: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噢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噢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知道曾与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在意 是等太阳升起 还是意外先来临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噢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噢
夜空中最亮的星 噢 请照亮我前行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噢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噢
夜空中最亮的星 噢 请照亮我前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从他张开嘴的那一瞬间,整个街道就安静下来了。喝酒的人暂停了划拳行令,烧烤店老板忘了往烤串上刷油,过路的人停下脚步驻足聆听——仿佛全世界都被他的歌声和音乐所感染,被带到了诗一般的意境之中。一曲完毕,所有人同时鼓掌,连声叫好。卖花女不知是出于崇拜还是羞愧,满脸通红。

向南有些激动和感动,他感受到了音乐的魔力——即便是市井之地的下里巴人,也会被优美的音乐所感染。每当此时,他都会为自己拥有宋一帆这样一个好哥们感到自豪。
马哥提议大家敬宋一帆一杯,本来不胜酒力的宋一帆今晚也欣然接受。几个人越喝越高兴,宋一帆喝酒后也变豪迈了,脱掉上衣,一桌男人清一色地打着赤膊,酒精和汗水混杂一起,豪情万丈。
喝到一定时候,向南微醉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到街对面的公用厕所去解手。文子见他偏偏倒倒的样子,跟着站起来,说:“我扶你去吧。”
文子扶向南到男厕所,向南正要往小便池跟前站,文子把他拉进一个单间,低声说:“向南,其实我有一个主意,能让你在两个月内赚到五百万。”
一听这话,向南耷拉的眼皮睁开了,尿意暂时都没了,问道:“什么主意?”
“现在有些富婆,在家里欲求不满,会找一些年轻英俊的男孩子——就像你这样的。然后,你懂吧?”
向南又无精打采了:“这不就是大头哥刚才说的傍富婆吗?不行,我才不去跟富婆当小白脸。”
“不,不一样。当小白脸是彻底让富婆给包养起来,我说的是一夜情。发生关系之后,你们形同陌路,谁也不认识谁。你是男的,不吃亏吧?”文子游说道,“我身边就有朋友做过这个,说那些富婆出手可阔绰了。只要你让她满意了,再多的钱她们都愿意出。”
向南皱了皱眉:“这不就是当鸭子吗?”
“你又想快速赚钱,又要洁身自好,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文子瞥了下嘴,“你还别不情愿,这行还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呢,光凭长相是不够的。”


“什么意思?”
文子打量了一下向南的身材,汗水让他的整个上身都湿漉漉的。他说:“你把裤子脱了。”
“啊?干嘛?”
“别废话,想不想赚五百万?想就脱了。”
向南脑袋晕乎乎的,一听到五百万,就没什么判断力了。他解开牛仔裤的扣子,把外裤垮到膝盖的部位。
文子吞了下唾沫,伸出双手,把向南的内裤往下一拉。向南那玩意儿一下弹了出来。文子惊呼道:“天啊……太大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那些富婆要是见了……”
向南觉得很不自在,正想把裤子提起来,文子的手一下往他胯下捂去,来回搓揉,身子贴过来,嘴里喘着粗气:“向南,你太棒了,我受不了了……你让我摸摸……”
向南的酒一下全醒了,他猛地把文子推开,喝道:“你干什么?!”赶紧把裤子提了起来。
文子的酒也醒了,他看到向南恼怒的样子,显得十分尴尬。向南拉开单间的门,在小便池前把尿撒了,头也不回地走出厕所。
文子似乎吓坏了,他快步追上去,用乞求的语气低声说:“向南,向南……我错了,我刚才一时没控制住自己。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你哥说,他要知道了,非把我废了不可!”
向南没有搭腔,大步走回烧烤摊,文子面容窘迫地紧跟其后。大东说:“你俩都上大号了?怎么这么久?”
文子提心吊胆地望着向南。向南坐下来后,往杯子里倒了杯啤酒,自顾干了,说:“没有,文哥怕我喝醉了走不稳,在外面等着我呢。”
大东没察觉不对,又招呼着喝酒了:“来来来,大头,该你了,划一拳……”
文子朝向南投去感激的一瞥。



元泉妈妈住在本市最好医院的VIP病房。房间宽敞明亮,装修豪华,除了一张病床和陪护床之外,液晶电视、空调、沙发、茶几、冰箱等等一应俱全。还有采光极好的室内阳台和单独的厨房、卫生间——俨然一套小型住房。一天的价格是1600元,两个专业陪护人员的费用除外。所有检查都不用排队等号,教授级别的主治医生亲自上门。每天还有温柔漂亮的护士小姐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元泉妈妈受宠若惊,觉得这哪是生病住院,完全是在避暑山庄度假。
自然,所有一切都是韩浩安排的。父亲的公司每年跟这家医院捐一大笔钱,院方自然得像菩萨一样把他们供起来,唯恐照顾不周。其实元泉认为根本没必要住这么豪华的病房——这会让她内心的亏欠感更甚,但韩浩根本没征求她们娘俩意见,直接让院方安排到这儿。看到妈妈像太后那样被伺候着,脸上露出满足的笑颜,元泉也不好说什么了。妈妈劳累了大半辈子,就让她享享福吧。
今天晚上八点过,韩浩提着两盒高档礼品来到病房,他礼貌地向元泉母亲问好,并询问她在这里住得是否习惯。
“好,好,好,这儿实在是太好了。”元泉妈妈眉开眼笑地说,“小韩呀,不怕你笑话,我活了这么几十年,还从没住过这么好的房间呢。没承想生了病,倒因祸得福了。我都觉得这不是生病了,完全是休假呀!”
“伯母,您要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韩浩微笑道,“任何事情,心态是最重要的。您这么积极乐观,这病就已经好了一半了。”
“是呀是呀,”元泉母亲乐得合不拢嘴,赶紧招呼韩浩坐下,又说,“对了小韩,元泉给我下了一个最近很火的韩剧,你跟上面那个男主角长得太像了!哎呀,我这辈子除了在电视上,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帅的小伙子!不瞒你说,我只要一看见你,剩下那一半的病都好了!”
韩浩哈哈大笑起来,说:“那敢情好呀,伯母,要真是这样,我以后天天都来,就当跟您治病了!”
元泉妈妈欣喜地握住韩浩的手:“真的?那太好了!”她瞄了一眼女儿,意有所指地说,“要是以后,你和元泉也能天天都陪在我身边,那该多好呀……”

元泉的脸红了:“妈,您说什么呢。”韩浩望了她一眼,了然一笑。
韩浩把礼物放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伯母,这是我托朋友从西藏那边带的今年的新虫草,您叫陪护每天给您买只母鸡或者老鸭,放一撮虫草进去炖汤,保健功效挺好的。”
“呀,虫草……我听说过这东西,价格可贵吧?”妈妈看见包装精美的两个铁盒子下方标注着“500克”,猜测道,“这么高档,得一千多块钱一盒吧?”
韩浩笑了一下:“伯母,价格您就别管了。您记得每天让陪护给您炖虫草汤喝就行了,吃完了我再跟您带。”
元泉忍不住了,对母亲说:“妈,您知道什么呀?虫草1克就卖几百块钱呢!”
“1克就几百块钱?那这两盒一共是1000克……”妈妈估算了一下,吓得脸色都变了,“天哪,两盒岂不是得好几十万?”
元泉说:“韩浩,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韩浩说:“我是送给伯母的,又不是给你。”
妈妈也连连摆手:“不行,确实太贵重了。这两盒虫草,都能买一套小户型的房子了。我可吃不起。”
韩浩拍着元泉母亲的手说:“伯母,您辛苦了大半辈子,还没好好享福呢。只要您的病能好,花再多钱都是值得的。这是我孝敬您的,您要是不收,那不是不给我面子吗?”
一番话把元泉妈妈说得心里暖洋洋的,也没法拒绝了,叹道:“哎呀,你说……小韩呀,你帮我安排这么高级的医院和病房,还送我这么贵重的礼品。伯母怎么承受得起呀,你叫我怎么感谢你才好……”
韩浩伸手打断元泉妈妈的话:“伯母,您要说感谢的话就见外了。我和元泉是好朋友,这是应该的。您现在什么都别操心,只管安心养病就行。对了,咱们到了美国,我带您去纽约的尼亚加拉大瀑布看看,可壮观了……”
元泉妈妈满脸通红,不住地点着头,显得幸福而激动。元泉在一旁,心情却十分复杂。她想起了昨天下午,向南到病房内来看望母亲的情景。

向南在得知元泉妈妈生病之后——也就是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跟元泉见面后的第二天,就立马来探病了。他提着两大袋水果,还有蜂王浆和蛋白质粉等营养品,亲切地跟阿姨问着好。但元泉妈妈却几乎没正眼看他,只冷冷说了句:“把东西放地上吧。”
向南坐下来后,关切地询问着阿姨的病情和状况,但妈妈面无表情,态度冷漠,手上一直拿着遥控器,换着频道看电视,最多“嗯”、“啊”地应付一两声。向南坐了十多分钟,感觉到自己不受待见,只有告辞。走的时候,妈妈连句基本的客套话都没有。
元泉追到走廊,十分抱歉地说:“向南,你别介意啊。我妈生了病,心情不好,请你多担待。”
向南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怎么会跟阿姨计较呢。谁生了病,也开心不起来呀。”
元泉喜欢向南的豁达大度,觉得很有男人味。她靠近向南,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柔声道:“向南,我想你……”
向南摸着元泉的头发说:“咱俩不是昨天才见了面吗?”
“傻瓜,”元泉羞涩地用粉拳头捶了向南的胸口一下,“你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呀?”
向南明白了,身体一下燥热起来,心中激荡,蠢蠢欲动。他竭力控制不让自己失态,轻声说:“可惜现在在医院,没法儿……”脸俯下去亲吻元泉的嘴唇。
“讨厌!谁说现在了?”元泉娇嗔地推了向南一下,“别……走廊上有人看着呢。”
“管他呢,让我亲一下……”
突然,病房里传出妈妈的呼喊:“元泉!你在外面吗?怎么还不进来?”
两人只有放开彼此,元泉显得十分不舍,向南更是心痒难耐,也只好把情欲强行压制下去。元泉说:“那我回病房去了,改天联系。”
向南在元泉转身的时候,拉住她的手,说:“泉,虽然咱们昨天约好,这段时间你可以同时跟我和韩浩交往。但你答应我,你不能跟他发生……”
元泉没等他说完,就把手掌按在向南的嘴唇上。“你放心吧,我不会背叛你的。”说完红着脸跑了,向南满足地望着元泉的背影……


想到这些,元泉心绪万千,愁肠百结。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妈妈是彻底倾向韩浩这边的。虽然她只见过韩浩两三次,但每次都笑逐颜开、热情无比,像对亲儿子一般喜欢。而向南,之前这么多年,妈妈对他的态度并不像如今这般冷漠。究竟是拿人手短,还是妈妈变势利了,或者她真的喜欢韩浩?元泉猜不透妈妈的想法。
“……元泉,元泉!”
元泉晃了一下,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你这孩子,想什么这么出神呢?叫你好几声了。”妈妈说。
“什么事呀妈?”
“你在哪儿愣着干什么?跟小韩削水果呀。小韩,你要吃苹果还是芒果呀?”
“不用麻烦了伯母,”韩浩说,“不过您别说,我还真有点饿了,但我不吃水果。您想吃宵夜吗?要不咱们出去吃点儿宵夜?”
“我就不吃了,你们年轻人去吃吧。”
韩浩望着元泉:“去吃宵夜吗?”
元泉说:“我今天晚上想在这里陪陪我妈,改天吧。”
妈妈却赶紧说:“陪我干嘛?我看会儿电视就睡了,再说小何(陪护人员)不是在这儿吗。你去吧,跟小韩去吃宵夜!”
元泉看出来妈妈殷切地想把自己跟韩浩凑成一对儿。她虽然不大愿意,但毕竟韩浩帮了这么大的忙,她也不好端着,只有点头同意了。
韩浩礼貌地跟元泉妈妈道别,并叮嘱陪护把伯母照顾好,然后才跟元泉一起离开了医院。
一辆银色的兰博基尼Aventador LP700-4停在医院门口,一群年轻人围在这辆车面前,满脸艳羡地欣赏着,发出“啧啧”的赞叹声。看见车主来了,才一齐散去。韩浩极具绅士风度地把剪刀车门往上方拉开,让元泉坐进去之后,才从另一边上车。
韩浩问:“你想吃什么?广式夜宵、日式居酒屋或者墨西哥菜?”
“我不饿,你推荐吧。”
韩浩想了想:“这附近有家土耳其餐厅挺靠谱的,要不就去那儿吧。”发动汽车。
元泉从没坐过如此高档气派的豪车,不得不承认,感觉真的很棒。除了外观时尚,坐着也十分舒适,不像是坐汽车,有种乘坐磁悬浮列车的平稳感,甚至让人产生正在拍摄美国大片的错觉。过去二十多年,元泉除了的士之外,坐过的最高档的小车就是同学父亲的一辆雪铁龙C4 L。当时已经觉得非常高大上了,现在才知道和顶级豪车的本质区别。

十分钟就到了韩浩说的那家土耳其餐厅。门口的服务生恭敬地把两位客人迎进去。这间餐厅不算大,属于精致型的,整体布局温馨中不失前卫,充满异域情调。侍者带领两个客人在一张餐桌前坐下,还没拿出菜单,就问要不要尝一尝调酒师刚刚调好的鸡尾酒。韩浩显得兴致十足,当即点了两杯,告诉元泉,这里的调酒师叫做Bone,会调很多种新奇口味的酒,视觉和味道都非常棒。
插着一根西瓜棒的红色鸡尾酒确实很不错,只有一小杯,算是餐前酒。接着,韩浩点了酸奶水果沙拉、烤牛舌和小羊排,跟自己点了一杯叫做Lion’s Milk的烈酒,跟元泉推荐了一杯叫做Turkish Lemonada的无酒精鸡尾酒。
元泉品尝着异国美食,喝着加了冰块和玫瑰水的鸡尾酒,听着Norah Jones用醇厚温柔的嗓音唱着迷幻的爵士乐,渐渐陷入到一种慵懒惬意的氛围中。跟韩浩在一起,她很放松,暂时忘了生病的母亲、感情的纠葛和诸多烦恼。韩浩带给她的浪漫优雅,和向南带给她的热情亲切,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会。如同鸡尾酒和白酒之间的差别。
陷在柔软而舒适的皮沙发中,元泉暗中瞄了韩浩几眼。她发现韩浩用指关节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而韩浩的面庞在柔和暖光的照射下,更是仿若一张唯美的油画,甚至比画中的美男子更令人倾心。除了英俊,韩浩的微笑具有难以抗拒的魅力。比较起来,向南虽然也很帅,但略显粗犷,五官没有如此细腻精致,眉目中也少了几分柔情。
元泉的目光和韩浩接触的时候,身体仿似略过一丝微微的电流。此情此景实在太暧昧了,元泉不能再和他对视下去,必须找个话题,但说出来的这句话让自己都感到惊讶:
“韩浩,你喜欢我吗?”
韩浩微笑着看她:“你觉得呢?”
元泉揣摩着说:“你喜欢我什么?”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儿。”
元泉莞尔一笑,沉吟一下,说:“你在大学期间追求我,被我拒绝,据说之后竟然在整个大学期间都没有交女朋友。我实在是不理解,以你的条件,别说大学女生,就算你想跟某个当红女明星交往,也绝非难事。我相信你肯定见过比我漂亮得多的女孩,但是……你为什么偏偏喜欢我呢?”

韩浩说:“我说的‘美’,不止包括外表,还有心灵。”
元泉感到好奇:“这就怪了,我们并不是同班同学,大学期间的接触也不多,你怎么可能了解我的内在?”
韩浩顿了一会儿,说:“复旦大学的中文系,办了一个校园杂志,叫《偶尔》。我很少看,因为多数都是些矫揉造作的小资文,或者无病呻吟的散文诗。但有一次,我意外看了其中的一篇文章,坦率地说,这是一生中唯一一篇看完后让我落泪的文章。
“文章讲了这样一件事:四川的汶川县,有一户人家。夫妻俩生的第一个儿子,是一个智障儿。于是根据政策,他们生了第二个孩子,也是儿子。小儿子聪明活泼,讨人喜欢,自然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
“对于小儿子,夫妻俩疼爱有加,百依百顺。但智障的大儿子,却被当成累赘。他经常做出傻事,不免令人厌恶。夫妻俩除了给他饭吃,几乎都不愿搭理他。
“夫妻俩给小儿子买了很多图书、玩具。但大儿子,从出生到八岁,妈妈只给他‘买’过一件玩具——过年时,妈妈在县城的公园里玩套圈游戏,换来的一个廉价的小布熊。妈妈担心地摊儿上的布偶用的是黑心棉,所以才给了大儿子。
“08年,汶川县遭遇特大地震。这家人住在平房内,地震时父亲上班去了,妈妈抱起五岁的小儿子就朝外跑,并大喊智障的大儿子往外逃命。
“母亲和小儿子逃出来后,眼见大儿子都已经跑到门口了,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折返回屋去。结果几秒之后,房子倒塌了,智障儿子被砸在了坍塌的房屋下。
“两天后,救助人员在废墟中挖掘出了智障儿子的尸体,他的身体和小脸已经被血液和灰尘所遮盖了。父母和救助人员发现,他用双手把一个小玩偶紧紧地抱在胸前,那件小玩偶竟然一点儿灰尘都没有沾到。因为那是他一生中最宝贵的,也是唯一的玩具——妈妈买给他的小布熊。”
“别说了……”听到这里,元泉已是泪如泉涌。她把脸转到一边去,用手捂着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掉落下来。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韩浩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掏出纸巾递给元泉。
元泉伤心地啜泣了好久,情绪才渐渐平复。她用纸巾拭干泪痕,说:“我发表这篇文章,用的是笔名,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当时我不知道是谁写的,只是看了之后极受触动。于是,我在周末乘飞机到了成都,再到汶川。根据文章中的描述,我一路询问,找到了这家人和他们的邻居,了解到这件事是真实的,也由此得知,汶川地震后,一个17岁的女孩儿,不惧危险,不怕脏累,投身到志愿救助者的行列,这个女孩儿后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上海复旦大学,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吧?”


元泉感慨地看着韩浩:“你……竟然真的到汶川去,了解了这么多的事情?”
“不止是了解。”韩浩说,“因为这篇文章,我说服父亲拿出一千万元,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为残障儿童提供援助。”
“真的?”元泉欣喜地说,“太好了!我也一直在为残障儿童募捐,并担当志愿者!但我能提供的帮助太有限了,能够得到像你爸爸这样既有钱又有爱心的大企业家的援助,那才是残障儿童的福音呀!”
“这都多亏了你,”韩浩微笑道,“爱心是不论大小的。你虽然没法捐这么多钱,但你写的文章所产生的影响力,比一千万更重要呢。”他停顿了一下,“我也因此受到影响,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你。”
元泉的脸颊微微泛红,她轻轻叹息一声,岔开话题:“说起这件事,真的令人痛心。你知道吗?当时,把那个可怜孩子的尸体挖出来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她妈妈看到儿子手中抱着的小布熊后,肝肠寸断、放声痛哭。我想,她大概是真的后悔了吧。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如果一开始,就给予智障儿童温暖的关爱,让他们像普通孩子一样幸福快乐,又怎么会留下内疚和遗憾呢?”
“没错,你说得对。”韩浩赞赏地说,“以后,我们一起为残障儿童的幸福而努力吧。”
“嗯!”元泉开心地点头。
侍者把配有薄荷的烤小羊排端了上来,韩枫拿起刀叉:“好了,不说这些让人难过的事了,尝尝这里的烤羊肉吧!”
韩浩切了一块鲜嫩多汁的小羊肉,放在元泉的盘子里,元泉尝了一口。韩浩问:“怎么样,好吃吗?”
“嗯,不错,挺嫩的。”元泉说,“不过,这是电烤的吧?烤羊肉始终还是炭火烤的最香。”
“是吗?”
“嗯,我以前经常和向南一起吃的那家……”
元泉停了下来,有些尴尬。
韩浩并不介意,饶有兴趣地说:“继续说呀,你们去吃的哪家?”
“一家路边小店,叫‘胡烧烤’,那里的烤羊肉串特别好吃。”
“是吗,那我真得尝尝。”韩浩招呼侍者,“买单。”
“啊,干嘛?”
“我们现在就去呀,听到你这么说,我都垂涎三尺了。”韩浩咧着嘴笑,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也展露出与平时不同的一面,像个调皮的大男孩。



向南跟哥哥他们喝到接近11点,大东说今晚上差不多了,回去还有正事要谈。他了解自己这帮哥们儿,什么事都没个节制,要是由着他们的性子,今晚喝个通宵都有可能。喝醉伤身暂且不说,他替向南的钱包担心。
向南把单买了,一共吃了315元,因为是老顾客,老板就收了个整数。哥几个互相搀扶着离开,黑皮把剩下半瓶啤酒拿上,摇摇晃晃地边喝边走,嘴里哼着跑调的歌曲。一群人刚走几步,还没离开巷子,听到身后发出一阵惊叹。马哥回头一看,眼睛亮了,叫道:“兰博基尼?开到这种破巷子来了?”
几个人一齐回头瞧,向南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兰博基尼,流线型的车身设计透露非凡气质。但他此时心事重重,没心思欣赏豪车,转过身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
黑皮愣愣地看了一阵,骂道:“妈的,有钱人吃饱撑了吧,兰博基尼开到贫民区来,跟穷人炫耀?什么玩意儿!”
大东拽了黑皮一下,说:“关你屁事,走吧!”
“我倒要瞧瞧,这车里到底是什么主。你们先走吧。”黑皮拉着大头,“你陪我!”
大东懒得理他了,说:“那你们慢慢看吧,我们走了。”
向南、大东、马哥、文子和宋一帆不再驻足观看,朝巷尾走去。兰博基尼停靠在路边后,韩浩和元泉从车上下来。刚好跟向南错过。
“我说的就这家。”元泉指着“胡烧烤”。
“走。”韩浩非常绅士地轻扶着元泉的后背,两人恰好走到刚才向南他们吃过的那一桌。元泉对老板说:“大叔,麻烦收拾一下吧。”
“好嘞好嘞!”老板赶紧吩咐伙计。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儿手脚麻利地把折叠桌上的杯子、碗盘收了,用抹布擦干净桌子,再把地上的垃圾扫了。元泉对韩浩说:“这儿店面太小,只能坐街边儿了,你将就一下吧。”

韩浩笑着说:“你别把我当成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公子哥。我去津巴布韦考察的时候,还坐在地上用手抓着东西吃呢,这算什么?”
“津巴布韦?你去考察什么?”
“你忘了,大学时不是有一个调查各地经济状况,完成论文的作业吗?我到非洲去了,一个月时间,走了十多个非洲国家呢。”
元泉想起来了,吐了下舌头:“我就偷懒了,只是在崇明县和宝山区考察了一下。你跟哪些人去的非洲呀?”
“我一个人。”
“一个人走了十多个非洲国家?”元泉佩服不已,“太厉害了!你跟我说说,你都遇到了些什么事呀?”
“改天慢慢聊吧,我今天是过来吃你推荐的羊肉串的。”
“呵呵,好呀。说好了,这顿我请客呀!”元泉爽朗地说。
“行啊!”
元泉告诉老板,他们要20串羊肉,还点了一条烤鱼和一份土豆片。老板立即开烤。
黑皮和大头站在街对面的一个角落,远远地注视着韩浩和元泉。黑皮说:“看见了吗?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想干嘛?”大头问。
“你说呢?这只肥羊自己送上门来,我们不宰他一刀,对得起自个儿吗?”
大头懂了,迟疑了一下:“就我们俩?”
“我再叫几个弟兄过来。别担心,人再多都有搞头。你瞧见他手腕上那只闪闪发光的表没有?估计光那玩意儿就值好几十万。更别说钱包里的现金和卡了。这些富家少爷都是他妈的怂蛋。今天真是让我们碰着了!”黑皮兴奋地说。
滋滋冒油的羊肉串烤好了,元泉递了一串给韩浩:“尝尝吧。”
韩浩咬了一大口,连连点头:“嗯,确实很好吃,香!”

元泉十分开心,两人边吃边聊。他们坐在塑料小椅子上,面前是一张方形折叠桌。韩浩身高一米八六,两条大长腿如果放在前面,身体就会距桌子很远,所以只能叉开腿坐。这时,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朝烧烤店走来,其中一个走在最前面,佯装被韩浩的脚绊倒,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呦!”整个人朝前面摔去,跌了个狗啃泥。
另外几个人大呼小叫地把那个人扶起来,只见那人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捂着摔疼的脸骂道:“谁他妈把脚伸这么远?老子牙都磕掉一颗!”
韩浩和元泉站了起来,老板也停止烤肉,走上前来陪着不是。那流氓一把将老板掀开,说:“不关你的事!”瞪视着韩浩,另外几个人一齐围了上来。
韩浩扫视了这群人一眼,对摔倒的那个说:“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那人凶神恶煞地说,“我牙都磕掉了!你自己看吧!”张开血淋淋的嘴。
韩浩不再多说,掏出钱包,摸出厚厚一叠百元钞,数也不数就递给那人,说:“这些钱应该足够赔偿了,麻烦你自己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摔倒的人接过钱,看得出来有些震惊,也觉得讹够了,不再言语。但黑皮还不满足,说:“你看,咱哥几个高高兴兴地来吃宵夜,结果变成陪他去医院了。怎么着也得补偿我们一下吧?”
韩浩说:“我基本上把所有钱都给他了。”
黑皮指着他手腕上那块表说:“把这个给我们,多少是个意思吧。”
元泉在底层生活多年,见识过这类事,知道这些人的意图,她压着火气说:“他给你们的钱,安一口牙齿都够了,你们别得寸进尺!”
“哟,小妞,你男朋友都没说话,你急什么?”黑皮斜眉吊眼地说,“要不你摔一下试试,看看疼不疼?”
元泉对他怒目而视。韩浩拍了她的肩膀一下,示意由自己来处理。他把手腕上的劳力士Cosmograph Daytona腕表取下来,交给黑皮:“行了吧?”
黑皮和那几个弟兄都是从没见过名牌表的人,也估不出这块表的价值。但通过重量、手感和傻子都能看出的精致做工和卓越美感,知道必定价格不菲。黑皮心中一阵窃喜,觉得可以见好就收了,但另外一个穿着黑色网状背心的小混混,却不知足。他见韩浩有求必应,逆来顺受,不禁愈发胆大妄为了。他色眯眯地盯着元泉的脸和胸部,猥琐地说:“这小妞长得挺美呀,走,陪我们喝杯酒,算是跟我们道歉,怎么样?”

说着,一只咸湿的手臂就搭到了元泉的肩膀上,并顺势朝胸部摸去。元泉大惊,正要大喊“拿开你的脏手!”,却见那人被猛地扯开,随即一记重拳轰到他脸上,那小混混怪叫着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定睛一看,韩浩一脸冷漠,摆出了一个格斗的架势。黑皮大喝一声:“上!”几个流氓一起捏起拳头向韩浩挥去。
韩浩把元泉迅速朝旁边一拉,自己上前一步。第一个人挥拳上来,韩浩往旁边一闪,一记手刀劈中他的后颈窝,那人昏倒在地;迎面而来的另一个壮汉气势汹汹,凶猛直拳悍然袭来,韩浩略一侧身,抓住他的手臂,借用他本身的惯性,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壮汉摔个龇牙咧嘴;黑皮和另外一个人愣了一下,两人一齐冲了上来,韩浩左脚向前一跨,右腿连续侧踢两下,准确击中两人肚腹,黑皮和那混混惨叫着飞出去好几米远。
元泉在一旁捂着嘴,瞠目结舌。韩浩三两下把几个人全都撂倒了,不费吹灰之力。她愕然道:“你……练过?”
韩浩整理了一下西装,轻松地说:“我十岁开始就学习空手道了,现在是黑带六段。”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满足他们的无理要求?”
“空手道除了是一种格斗术之外,也是一种精神修养。不到逼不得已,不可轻易出手。这是藤堂老师教导我的。”韩浩说。
“狗屁!少在那里得意!”黑皮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布满血丝和杀意,怒喝道,“老子才不相信今天打不过你!兄弟们,上!”
几个流氓都站了起来,其中两个摸出了匕首,还有两人将啤酒瓶敲碎了,凶神恶煞地逼拢过来。周围吃烧烤的人早就吓跑了,围观的人也散开了,唯恐伤到自己。元泉一颗心揪紧了,慌乱地叫道:“你们……快住手!会出人命的!”
韩浩一只手温柔地把元泉推到烧烤店内,示意老板把玻璃门关上。“看来今天晚上,不给他们点教训是不行了。”
“上呀!”一群流氓抄着凶器扑了过来。

向南等人出了巷子之后,就分道扬镳了。马哥和文子走一个方向,向南、大东和宋一帆的家在一个方向。仨人走了一段,大东摸出打火机,问向南:“烟呢?”
“什么烟?”
“你买的那包‘玉溪’呀。”
向南摸了下裤包,说:“忘在吃烧烤的桌子上了。”
“你小子,怎么不收好?”大东埋怨一句,转身往回走。
“哥,算了吧,你还要回去拿呀?都走这么远了!”
“我平时才抽五块钱一包的,那包烟二十多块钱呢!才抽了几支!不行,我得回去拿,你们先回去吧。”
“得得得,我陪你一起去吧,这么晚了。”向南无奈地说。宋一帆也跟着往回走。

回到小巷,远远看到的景象令向南十分震惊——烧烤店前的街道上,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周围一片狼藉:掀翻的桌子、破碎的啤酒瓶和一地的烧烤。站在中间的是一个身穿西装的高个子男人,显得若无其事、游刃有余。向南匆匆走近一看,惊呆了——地上躺着的是刚才一起喝酒的黑皮和另外几个不认识的人,看样子已经被打得彻底爬不起来了。而站在中间的人,竟然是韩浩!
韩浩也认出向南来了,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元泉从烧烤店里出来了,关切地问道:“韩浩,你没事吧,受伤没有……啊,向南,还有大东哥?”
大东把鼻青脸肿、昏厥在地的黑皮扶起来,急促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元泉问道:“大东哥,你……认识他们?”
“当然认识,这是我哥们儿!我们刚才还在一起喝酒呢,怎么转眼回来就成这样了?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元泉尴尬地解释道:“大东哥,你冷静点听我说,我跟朋友一起来吃烧烤,结果他们故意找茬,讹钱……”
大东看出是韩浩把这群人打趴下的了,他站起来,怒视着韩浩:“所以,你就把他们打成这样了?”
元泉害怕大东和韩浩又打起来,赶紧插到他们中间说道:“不是这样的,大东哥,韩浩都赔钱给他们了,但是……这些流氓想要轻薄我,韩浩才……”
听到“轻薄”两个字,向南眼睛一睁,走上前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