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的音乐在空气中静静地流淌着, 他的声音混在里面, 不高不低, 低磁悦耳,带着些许魅惑。

时弦没来由地觉得紧张,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不安的电流分子在乱窜,她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指,懵懵地说道:“藏其他人?藏好多个的那种?”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时弦不高兴了,刚刚还有点茫然,现在脸上写满了严肃,眼神已经带了谴责的意味了。

顾寒晏怔了一会儿,忽地低低笑开,柔声哄道:“不会的,从现在到以后我都只想藏一个你。”

时弦绷着的小脸放松了一点,又想到什么,垂下眼睫,抿成一条线的唇动了动:“顾寒晏,你想不想听故事啊?”

顿了一下,她的神情更加失落,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一个负心汉的故事。”

顾寒晏默了几秒,直觉告诉他这个故事肯定跟时弦有关。

一时间,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主要是酸涩和难受。

他眯了眯眼眸,坐直身体,一只手扣着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将她重新揽进怀里,另一只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背。

“你说。”

时弦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几乎轻不可闻:“从前有一个不懂事的姑娘被一个会花言巧语的负心汉看上了。两人认识不久后,姑娘就有了孩子,姑娘的爸爸妈妈都劝她打掉,但是她不肯。为了这个男人,姑娘和家里人断绝了关系。男人以为她怀的是男孩,一开始对她很好,直到她生下来才发现是个女孩,男人就露出了真面目,对她非打即骂…”

时弦额头抵着顾寒晏的胸膛,两只小手用力地攥住他的衣角,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后来姑娘又怀孕了,满怀希望地以为这次是个男孩,然而生下来还是一个女孩,负心汉当场就离开了医院,从此销声匿迹。”

缓了几秒钟,时弦抬起头来,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说完啦。”

想了想,她双手勾住顾寒晏的脖颈,脸颊贴着他的脸颊,软声道:“这只是一个狗血的故事。你别在意呀。”

听完这个故事,顾寒晏眸底的暗光全部褪去,浓黑如墨的情绪翻滚了一会,他双手捧着小姑娘的脸颊,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的唇瓣温暖又干燥,时弦一会觉得这个吻轻若羽毛,一会又觉得有千斤重。

顾寒晏的薄唇贴着她的额头,唇瓣动了动,嗓音沉沉如夜色:“时弦,你相信我吗?”

没遇到你以前,其实我也不敢相信我会如此喜欢一个人——

喜欢到只要想到余生没有你,呼吸都会变得困难。

喜欢到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哪怕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办法摘给你。

所以,小弦儿,你会相信我吗?

时弦眼眶微微泛红,她眨了眨眼睛,有细碎的水珠挂上了她卷翘的睫毛,被咖啡厅昏黄的灯光浸染,一颗一颗泛着柔光。

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试探性地往外推了推,没想到轻轻松松地推开了。

顾寒晏心里咯噔一下,薄唇抿得紧紧的,黑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上面渐渐泛出了脆弱的情绪,随之而来的是危险的光芒。

时弦身体朝他靠近了一点,她握紧了掌心,在他的手臂伸过来之前站起身,弯下腰迅速地将唇贴在了他的唇上,她咽了咽口水:“嗯。”

雪白的脸颊瞬间全部染红,她羞耻地皱了皱眉,没等顾寒晏反应过来,她立刻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两步。

她绕过椅子,手里还抓着书包,没敢看顾寒晏的表情:“你要喝什么?我去点单…”

顾寒晏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眸色深深,他朝她招了招手,哑声道:“过来。”

时弦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那我帮你点啦,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顾寒晏尾音拖得长,带了点委屈的意味:“小弦儿,你不能撩完了就不负责任地跑掉。”

时弦抬手挠了挠耳后烫得不行的皮肤,脸上写满了心虚,她小声地嗫嚅道:“…我没打算帮你点完单自己偷偷回学校。”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顾寒晏终于注意到她手里的书包,他站起身,带着满满的压迫感慢条斯理地朝她走过去。

时弦看着他,身体忍不住往后退,刚退了一步,听到身后迟青韵惊喜的声音,“时弦学姐?”

迟青韵空着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副牌,偏头看着贺佳年,笑盈盈地说:“我就说我没有白准备道具吧,这不又碰上他俩了吗?”

贺佳年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挂着宠溺地笑:“嗯,到时候输了别哭。”

迟青韵龇了龇牙:“你是不是跟我一伙的?怎么就不盼着我一点好的呢?我的牌技好着呢!哼,我决定了,我要跟时弦学姐一伙,虐死你们这些看不起人的臭男人!”

她晃了晃手中的牌,问顾寒晏和时弦:“晏哥,学姐,玩嘛?”

顾寒晏不耐烦地看着他们:“你们给我…”

时弦笑了笑,及时地打断了他:“好呀。”

顾寒晏:“…”

*

四人玩了几局下来,两个女生几乎全胜,迟青韵正在兴头上,还想继续玩,麻溜地洗着牌。

时弦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宿舍门禁的时间了,她睫毛颤了颤,正纠结着怎么开口,顾寒晏侧眸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他淡淡地说道:“不早了,我先送时弦回去,你们自便。”

时弦感激地看着他。

顾寒晏还惦记着刚刚的事,清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两人打车到了学校,一路小跑着往女生宿舍赶,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阿姨已经提着锁链准备锁门了。

时弦转过身抱了一下顾寒晏,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在阿姨合上门之前蹿了进去。

阿姨不满地说道:“这么晚干什么去了?不要以为考完试就能放松了!高考才是你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时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轻轻地喘了一口气,便加快速度拐进了楼梯口,往楼上走。

她回到宿舍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上了床,她特意看了一眼杨三朵的床,确定人回来了之后放了心。

宿舍已经到了熄灯时间,乌漆嘛黑一片的小屋子里只有杨三朵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时弦唇角翘了翘,掏出手机给杨三朵发了一条短信。

【谢谢。】

杨三朵没有回。

时弦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跟她解释一下。

她敲了几行字,还没有发出去,就收到了杨三朵的短信。

【弦儿,你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你朵朵姐的了?】

时弦删掉自己那几行字,刚想打上“没有”两个字,忽然想到了顾寒晏。

她和他在一起好像也算瞒着朵朵了。

没等她这边纠结完毕,杨三朵那边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顾大佬和你在一起的事情除外。还有没有了?】

时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朵朵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正愣神,杨三朵猝不及防地出声:“弦儿,咱俩可以大声说话,你剩下两个舍友已经回家了。所以,你快说说,还有没有啥事没告诉本宝宝的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时弦拼命地摇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杨三朵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等时弦洗漱完上了床,杨三朵麻溜地下了床,又爬到了时弦的床上,她不怀好意地笑道:“弦儿,作为你欺骗本宝宝的惩罚,今晚你就陪我聊到天亮吧!”

女生寝室的夜聊活动一向最能促进闺蜜情谊的发展,之前蔡文丹和姜晨在,时弦和杨三朵在宿舍也不敢乱说什么,现在正好那两人都回家了,两个小姑娘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夜。

时弦把自己的家庭情况还有从小到大的经历差不多全抖落光了,听得杨三朵恨不得现在跑出去买两瓶酒,和时弦一人一瓶吹了。

杨三朵从小到大什么苦也没有吃过,父母也比较宠她,这十几年活的快快乐乐的,所以她一直以为身边的同龄人都是这样的,真没有想到弦儿家里会是这样的。

说到最后,两个人都困了,杨三朵胳膊啪的一下落在了时弦的胸前,她迷迷糊糊道:“弦儿,你别怕,你还有你朵姐和顾大…”

杨三朵话没有说完,人就进入了梦乡。

时弦偏过头,目光柔和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望向天花板。

是呀。

她还有他们。

现在真好啊。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50章 第五十根弦

今年过年格外早, 时弦放假没多少天,春节就快到了。

时诗不知道去哪里了, 到现在还没有回家, 周雨岚每天都要去上班, 时弦这两周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她认认真真地做完了寒假作业。

家里的隔音效果不好, 时弦晚上不敢和顾寒晏通电话, 两人一般都是趁白天的时候打会电话聊会天。

他俩都不是话特别多的人, 有时候聊着聊着手机两端就无端沉寂下来, 两人也不挂电话, 就那么戴着耳机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各干各的事情, 然后等想到什么再跟对方说一会儿。

才分开两周, 时弦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了, 每天醒来和睡前甚至连睡梦里想的人都是顾寒晏。

每天和他通话、和他发短信,是时弦一天之中最幸福最高兴的事情,也让她有了好好学习的动力, 她一定要赶上他的成绩, 一定要和他上同一所大学。

小年这一天, 时弦照例七点起床,背了会单词, 听到外面传来周雨岚出门的声音之后, 才拿着牙缸出去洗漱吃早饭。

等她再回房间, 发现桌上的手机提示灯一直在闪, 她快速地走过去, 拿起来一看果然有一通未接电话,来自顾寒晏。

时弦睫毛颤了颤,鹿眼里的光明亮了些,她轻轻地笑了一下,按下了回拨键。

电话几乎是拨出去的同一秒被接通的。

那端传来他熟悉的嗓音,音色低磁喑哑,声线轻柔绵长,他笑了一声:“才醒?”

尽管每天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时弦依旧觉得听不够。

她垂下眼睫,盯着墙上挂着的他送给她的毛绒绒的小兔子,软声回道:“没有,刚刚在客厅吃饭,手机落在房间里了。你呢,起床了没有呀?”

顾寒晏没有立刻回答,默了几秒,他压着嗓子哄道:“小弦儿,想不想出来见我?”

时弦下意识地就要说想,话刚到嘴边,滚了几圈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还记得去年国庆假期,她因为出去玩了一天被周雨岚发现,回来后就被周雨岚狠狠地骂了一顿。

时弦咬了咬唇,轻声开口:“对不起啊,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怕他以为她是在找借口不见他,怕他觉得自己不想他。

顾寒晏似乎是猜到了她有什么原因没办法出来,低低说道:“小弦儿,我要去海南过年了,今晚的飞机。”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接下来几天可能没办法天天给你打电话了,你在家要好好写作业,不过也别太用功了,放假还是要多睡会儿的。知道了吗,我的乖宝宝?”

最后几个字被他咬的暧昧又宠溺,尾音轻而软,缓慢飘散在空气里。

时弦脸有些红,她支支吾吾地回道:“谁谁…谁是你的乖宝宝?”

顾寒晏重复刚刚甜腻的语调反问道:“你说呢?”

时弦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唇,咽了咽口水:“我不说。”

顾寒晏黑眸里泛着柔光,漾着温柔和愉悦,他缓缓地笑开:“好好好,乖宝宝不说就不说了。”

“…”

时弦啪嗒一下将手机丢在桌子上,双手捂住自己通红的脸,并且使劲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隔了几秒,电话那端的人大概是猜到了小姑娘是害羞了,笑声更加响亮了。

*

傍晚的时候,时弦放下手中的数学练习题,去厨房帮忙淘米煮饭。

她刚把米弄下锅,就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然后是拉门声,伴随着拖箱子的声音,还有周雨岚喜悦的声音:“诗诗,在辅导班学的怎么样啊?老师有没有夸你的成绩好,你明年的奖学金肯定能拿到吧?”

时诗淡淡地回道:“还行吧。”

周雨岚咧了咧嘴:“过两天等妈休假了,妈带你去镇上买过年的新衣服啊?”

时诗目光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圈,扭头看周雨岚:“时弦呢?还没回家吗?”

周雨岚面上的喜悦褪去了一点:“她一放假就回来了。不然她还能去哪?”

时诗点了点头:“妈,你帮我把箱子送回房间吧,我去上个厕所。”

时弦将电饭煲插上,按了煮饭键,又等客厅里安静下来,才快速回了房间。

她刚坐下来,才打开还没写完的数学练习题,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时弦手中的笔一顿,她慢吞吞地回过头,看到时诗,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

时诗没有漏掉时弦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她笑了笑:“作业写得怎么样了啊?”

时弦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差不多了。”

时诗上下打量了时弦一眼,忽然说道:“你身上有钱吗?借姐姐一点呗,姐姐有朋友要过生日,我得买个上档次的礼物送给他。”

时弦愣了一下,唇动了动,刚想开口,却被时诗再次打断:“你别跟我说你没有啊。顾寒晏家里多有钱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他一个书包上万都不止。”

时诗目光落在时弦脖子上:“还有你现在脖子上围的围巾是国际某个知名品牌的,至少得两三万吧。”

说着,她嘲讽似地笑了一声:“呵,正好是咱妈一年的工资。你说可笑不可笑?”

时弦皱着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姐,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时诗朝她走近了一步,抬手摸了摸她的围巾,轻声说:“没什么,我是来跟你借钱的。我要的也不多,你借我五千块钱就行了。”

时弦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挥开时诗的手,“姐,你要这么多钱给别人买礼物?别说我没有,就算我有我也不会借给你的。姐,你清醒一点,我们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

时诗大声打断她,面目稍稍扭曲:“你闭嘴!时弦,我告诉你,你别想一个人摆脱这个家!”

她握紧了拳头,目光逐渐变得阴毒:“你不借也可以,那我就告诉妈你谈恋爱了。”

时弦觉得时诗一定是疯了,她抿了抿唇:“你不也谈恋爱了吗?”

时诗轻轻地笑了笑,语气无比尖酸刻薄:“那你觉得妈会相信你的话吗?妈有多讨厌你你不会不知道吧?就因为你是个女孩,那个贱男人抛弃了她,就是你,你害她被贱男人丢在了医院,没人管她的死活。你还不知道吧,妈当年想掐死你来着,要不是我在旁边拼命地阻止了,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了!”

时弦脑袋里嗡地一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冰凉的泪珠顺着脸颊落在围巾上,瞬间被吸收。

周雨岚从时诗的房间走出来,听到时诗这段话,推开时弦房间的门走了进来,拧着眉看了看两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时诗的身上:“诗诗,你瞎说什么?”

当年在医院,她是不想要时弦了,但是也没想掐死她啊,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虽然喜欢不起来但是也没到想弄死这块肉的地步啊。

时诗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