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汐!”程冠博越说越生气,干脆大声斥责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不想想是谁把你养这么大?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不是说要帮干爹取得股份吗?可是现在股份到手了,为什么却骗我们说没有得手。让你回家来,你也不回来。是不是你现在当了人家的太太,就贪恋江家的荣华富贵,不舍得江家少夫人这个名分了?你说!”

“爸,”程波文打断程冠博,“凌汐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是,她在记者会那天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冤枉她了吗?”程冠博不依不饶。

“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和道理的,”程波文站起来走到我身前,捧起我的脸,温柔的看着我:“是不是,凌汐?你不会骗我们的,对不对?你和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告诉我,那些股份江家到底有没有转给你?”

他的神情那么情深意切,声音充满磁性和蛊惑力,我从来就抗拒不了,就算现在,明明知道他在故意和干爹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在我眼前演戏,可是,我依然无法恨他。我看着他,眼泪慢慢掉下来。

我点头:“是的。他们转给我了。”

“你听听,你听听!”程冠博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扬起手,似乎想给我一巴掌才解气,“这个不孝女!枉我和你干妈那么疼你,你竟然敢骗我们,你是不是改和江家那小子穿一条裤子,掉头回来算计我们了?我问你,那些记者暗示的话是什么意思?江哲信对记者坦言说你是江家的利器,躲在幕后运筹帷幄,是不是你背叛了我们,把我们的计划都告诉他了?说!”

程波文一把将我护在身后,“爸,你先别生气。让我问问清楚,凌汐不会背叛我们的。”

“凌汐,”他转身搂住我,“别害怕,有我在,不会让爸爸打你的。你告诉我,你爱上江哲信那小子了吗?”

我摇摇头。

“那么,你还爱我吗?”他抬起我的下巴,深深地注视我的眼睛。

我僵直的站在那里,眼泪掉的更急更凶了。我不知道。

“别哭,凌汐,”他抹掉我的眼泪,深深叹息,“我了解你,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死去的江夫人?还是生气爸爸不许我们在一起,所以在赌气?”

我依旧无话可说,只是默默的流泪。

“凌汐,”程波文让我靠在他胸前,柔声说:“我老早就跟你说过,有什么想不通的,都可以跟我说,都有办法解决的。那些股份本就是属于我们的,你代程家取回来,没什么不对,如果江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地下有知,也不会生你的气的,你不必感到内疚。如果你是生爸爸的气,我更能理解了,我也生爸爸的气。可是凌汐,我们总归是晚辈,爸爸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我们可以发发脾气,可不能拿程家的根基开玩笑啊。我已经跟爸爸说了,我是非你不娶的,等我们程家夺回地位,我们立刻就成亲,好不好?”

我咬紧嘴唇,波文啊波文,直到现在,你还在愚弄我?

程冠博这时也叹口气说:“唉,好吧,都是爸爸的错。凌汐,爸爸不再反对你们的事情了。只要你不背叛程家,就还是我的好孩子。你总不想让你干妈难过吧?”

“凌汐,你看爸爸也答应我们了,你打算怎么做?”他抚摸我的后背。

我依旧沉默。

“凌汐?”程波文又叫我,再次勾起我的下巴,紧紧盯视我的眼睛,“说话呀,凌汐?”

我看着他,胸口处疼痛憋闷的几乎要窒息,脑子一片空白,明明早知道真相,为什么还是会因为他的欺骗感到无比的哀伤?

“哼,你看到了吧,她如今翅膀硬了,以为江家可以做她的靠山了,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程冠博失去了耐心,恨恨的说。

“凌汐?你说话呀。”程波文也有些急,摇晃我。

“不要跟她废话了!”程冠博大声咆哮着,“马上让她签字!今天既然把她弄回来,她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程冠博走回桌旁,将几页文件纸摊开在桌面上。

程波文搂着我,半强迫的把我往桌前带,嘴里解释着:“凌汐,我们已经让律师准备好了股权转让证明,时间紧迫,你就先签了吧。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以后我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别惹爸爸生气。”

我看向桌面的文件,条款内容几乎和宁老让我签下的那份没什么太大区别,就连股权的份额也是照着股东大会公告出来的数字写的,一股不差。如果我没有签过宁老那份的话,今天一旦落笔,这些股份就真的要改姓了。

程波文亲自拿笔递给我,“凌汐,签字吧,为了我们的爱情,为了我们的未来。”

这两句话格外让我绝望。这一刻,哀伤已经由愤恨替代了。我接过笔,利落的在熟悉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我也想让程波文尝尝被愚弄的滋味儿!

程冠博欣喜的捧起文件,仔细的审核了我的签名,“儿子,我们成功了。”他递给程波文。

程波文放开了我,接过文件看了一眼,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得意,“爸爸,我们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我木然的看着他们,轻轻的说:“干妈呢?我想看她一眼。”

程波文将文件还给程冠博,看着我微笑:“凌汐,妈妈没有回来。我当时那么说,只是希望你尽快回来一趟而已。”目的达到,他连谎话都懒得掩饰了。

原来如此。就等着我回来签文件吧。

我点点头。已经感觉不到失望和愤怒了。这样也好,再见干妈也是徒增悲伤而已,不如不见。

“我可以走了吗?”我平静的问。

“凌汐……”程波文察觉我的神色有点不对,还想说什么。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一个男子推门进来:“老爷,大少爷,江哲信带着几个人来了。他说来接他的太太回去。”

我们三人都是一惊。

程家父子对视一眼,程波文一挑眉毛:“他们人呢?”

“还在大门外,我们没有放他们进来。”

“那多失礼啊。”程波文心情很好的说,“赶紧请江少爷进来。怎么说,他也是二股东啊。本来想明天去公司通知他呢,他倒是自己就来了。”

男子应声离去。

程波文对着程冠博说:“爸爸,您先去休息吧,让我和江哲信好好谈谈。”

程冠博也笑了:“好。我会让人把股权文件的复印件给你送过来。”说完,他拿着文件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江哲信后脚就到了。

两个男子把他一个人带进大厅后,并没有离开,反是充满戒备的站在他身后。

“凌汐,”他一看到我,马上走过来揽住我,眉间的紧张神色消散了,看了看我的表情,复又有点担心的说:“你没事吧?”

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异常难看,连挤出笑容的力气都没有了。

“哲信,”程波文微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真是稀客呀。平时请都请不到你。”

“呵,所以你们就改请我太太了?不知你们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叙叙旧罢了。”程波文好整以暇的说:“怎么凌汐都没告诉你吗?”

江哲信脸色微微一变,有些犹豫的看着我,看到我木然、绝望的样子,眼神里竟然有一丝心疼。

他迟疑的问我:“他们都告诉你了?”

我听不懂他的话,呆呆的看着他。

他咬了咬牙,好像安慰我一般的用力握了握我的肩膀,温声说:“我本来想以后再告诉你的。你先出去等我吧,我跟你哥谈谈。”

迟钝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一直以来是真的以为我不知道自己是程家的女儿,他以为程波文说的叙旧,是告诉我了真相。他竟在担心我一时接受不了。

看到他关切的神色,我如同遭到了雷击,与刚才程波文的谎言与嘴脸相比,他竟是关心我的那个人。命运的安排果然都是有公理的,我很庆幸自己帮助的是江家。

“凌汐不要走,”程波文开口拦住我欲离开的脚步,“这里都没外人,我们是打开窗户说亮话的时候了。”

他转向江哲信:“哲信,你想跟我谈什么?”故意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江哲信看了看我说:“我们要谈的事情与凌汐无关,何必让她留下呢?”

“怎么会,”程波文笑着看我,“凌汐,你觉得和你无关吗?我倒是觉得你是最关键的人物呢。”

我的心一阵紧缩,浑身都泛上凉意。程波文是执意要把我推向死路了。

我低下头,站到了一边。

“哲信,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为个女人嗼嗼叽叽的。”程波文讥笑。

江哲信被他的话激怒了,有些歉然的看了我一眼,不再有所顾虑,毅然决然的冷笑开口:“我本来也没想这么快就来拜访大舅子的。不过,既然来了,也就提早通知一声吧,免得你们到时没有心理准备。”

“哦?什么大事呀?我洗耳恭听。”程波文双手环胸,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将择日召开记者会,宣布江程两家因为联姻成功,继而将联手合作,共同抵御外侮。我这么说,程兄就明白了吧?”

我心头一震,联手合作?怎么可能?

果然,程波文哈哈大笑:“人在开玩笑。据多所知,江氏与莱恩国际的合作项目全部出现了问题,面临着被诉解约的危险,一旦被判全额赔付违约金,就会负债累累。程氏何必要趟这浑水,给你们做垫背的?”

江哲信唇畔浮现邪魅的冷笑:“程兄的记忆大概是出了问题了,不是我拉程兄趟这浑水,而是程兄早在这浑水之间了。据我了解,莱恩国际的控股股东是美国贝斯曼投资公司,而其当家人是美国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史蒂文.勃朗特,这次,不就是程兄邀请他过来的吗?”

程波文脸色一变,随即恢复正常:“真是笑话。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么荒谬无稽之谈?”

江哲信一脸的深沉,慢条斯理的说:“程兄相不相信,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秘密,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不但知道你与他狼狈为奸,我还知道,现在他已经对你不是全然的信任了。”

我看到程波文脸色又是一变,我知道江哲信说的是事实。

这个时候,又有人敲门,随即一个手下将几张复印纸送到程波文的手上。我知道那是什么。

程波文看到那些纸重新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态,将纸背面朝上的扣放在桌子上,似乎也没了顾虑,索性大方的承认:“这么说是你在暗中挑拨了?我倒是小看你了。”

江哲信微微一笑:“是程兄病急乱投医,明知道史蒂文本性狡诈多疑、嗜血残忍,还要与他结盟。就不怕他一旦对你产生猜忌,届时反噬一口,招惹灭门惨祸?”

程波文的眼睛眯了一眯,恍然道:“难怪你串通媒体,大肆宣扬凌汐是江家的利器,还什么她在幕后运筹帷幄,你分明就是为记者会做准备?”

这是我第三次听到这些字眼,竟然是江哲信故意要媒体这么写的?我怎么还是不明白?

江哲信看到我迷惑的看着他,竟似又有些歉然,一时没有开口。

程波文却接着说:“你先是大肆炒作凌汐的能力,继而再召开记者会公布凌汐的真实身份,说什么江程两家联姻合作,分明就是想让史蒂文更加怀疑我,进而与我撕破脸,反过来对付我。可是,江哲信,你肯定他会上你的当吗?难道他不得想想我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有什么理由冒着风险与他为敌呢?”

江哲信淡笑,胸有成竹的说:“程兄,按照我们正常人,凡事是喜欢想个理由的,但是,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史蒂文的为人吧?据我所知,他杀人是不需要正当理由的,只要他怀疑,就是杀人的理由。何况,我相信他肯答应帮你,一定是有非常高昂的代价吧,你许诺了他的,肯定能达成吗?如果达不成,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如果我们能达成共识,你临时倒戈也是很有可能的。我想问问,你在美国,在史蒂文的眼中,是那种人品信誉极高的人吗?”

程波文的脸色青白交加,显然恼羞成怒。他恨恨的看着江哲信,然后露出阴狠的笑容:“你都说的不错。可惜,我许诺他的,今日之后就可以兑现,我不需要倒戈。还有,你拿什么证明,是我们程江两家联姻呢?如果不是联姻,又谈何而来的合作呢?”

江哲信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转向程波文嗤笑道:“我不需要证明,只要记者会一开,相信史蒂文自己就会调查确认。我不相信,我都可以查得到的东西,他会查不到。”

“哈哈哈……”程波文仰天大笑,“江哲信,我也正有件事情想告诉你,希望你也有个心理准备。”

江哲信傲然的看着他,完全不为所动。

程波文斜睨我一眼,清晰的说:“凌汐不是我的妹妹。我想,你是白费心思了。”

江哲信身体一僵,眼瞳紧缩了两下,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凌汐不是我的妹妹,不但不是,她还是我的女人,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你只是捡了我玩剩下的,哦不,我想起来了,确切的说,是我们玩剩下的一个破烂货。”

我剧烈一抖,几乎想晕倒,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你不知道吧,”程波文继续恶毒的说:“在我之后,我的手下还轮番调教品尝了她的味道。让我想想几个人来着?十个?二十个?”

“混蛋!”江哲信两步上前,一把揪住程波文的领子:“你说什么?”

守在门口的两个子,马上冲上来拉开制住江哲信,并且将他的胳膊反剪身后。

程波文整了整衣领,悠闲的弹了弹肩头,“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果你不信,我这里有光盘录像。说起来,可比你寄给我们的那几张照片刺激多了。”

我猛地往后倒退两步,双腿软的站不住,全靠贴在墙边的花盆架上,才没倒下去。一股热流涌上喉咙,嘴里全是血腥味儿。

江哲信瞪着我,象发狂的野兽,拼力试图挣脱身后男子的钳制。

程波文看戏一般的看着我们,轻松的说:“放开他。”

江哲信闪电一样的逼到我的面前,冰冷的视线象要穿透我:“他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为什么?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我咬牙咽下嘴里的腥甜,用尽力气说道:“我只是个替身。”

我平静的看着他,“我告诉过你,你弄错了,我也说过,你在浪费时间。可是,你不信。”

“至于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程波文打断我,得意的扬起桌上的白纸,“这是股权转让证明,上面有凌汐的亲笔签名。我们已经在二级市场收购了江氏超过20%的股份,再加上这30%,我们程家已经是江氏集团第一大股东了。”

江哲信掉头扑了过去,一把夺过复印纸,草草看了一遍,愤恨的撕了个粉碎!

“这只是复印件,”程波文好心的提醒,“原件我会在董事局会议上出示。”

江哲信又冲过来,一记重重的耳光,掴的我跌倒在地上,嘴里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的溢出嘴角。

他掐住我的脸颊,几乎要捏碎我的下巴,咬牙切齿,睚眦欲裂,“许凌汐,你行,你真行!你怎么对得起我去世的母亲,你怎么对得起我们!”

我轻咳两声,痛苦的说:“我说过要放弃继承的,我也说过要离婚的。是你不肯。”这次,你必须要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那样,才能挽救江氏。这次,你必须要放我走,还我自由了。我露出笑容。

他眼里的怒火更炽,“你赢了!我成全你!”他愤怒的咆哮,狠狠的又扬起了手。

我看着他,丝毫也不打算躲闪。

身为卒子,我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是否当日真的不顾一切争取胜利?也许是的。可是此刻,我只是泪流满面,痛彻心扉。为了我曾经付出的一切,为了我换来的羞辱。

最终,他的巴掌也没落下来,他颓然的放下手,狠狠把我搡在地上。

他傲然的走向门口,被那两个男子挡在身前。

“让他走。”程波文冷酷的说,“我要看看失去一切的他会疯狂到什么地步!”

大厅里恢复了寂静。

我艰难的爬起来,捡起掉在两步开外的提包,旁若无人的向门口走。

“凌汐……”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叫。

我恍若未闻,脚下的步子没停。奇怪的是,心口的疼痛也消失了。

门口的子拦住了我。

“凌汐,”程波文又叫我,“如果你愿意,你仍然可以留下来。”

我推开面前的男子,他看着我身后他主人的脸色,给我让开了道儿。

我打开门,外面依然阳光灿烂。我自由了。

“小姐,你去哪里?”出租车的司机问我。

我看到了左手上的婚戒,把它摘了下来。

我站在江夫人的墓碑前,弯身把婚戒轻轻放到上面。

照片里的江夫人依旧慈爱的看着我。

四十分钟后,我坐上了北上的列车。我知道,尽头是个遥远陌生的城市,那里没有人认识我,我可以安心、自由的生活。

两天后的上午,我随着人流缓慢的下车,走出站台。

这里的天空没有那里的清透湛蓝,空气没有那里的清新湿润。但是,这里有那里无法给予我的心安。

我慢慢沿着宽阔的道路闲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受自己的存在。我终于与他们一样了,可以轻松、随心所欲的生活。

看到街边报刊亭外摆放的公共电话,我不由自主的走过去。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就可以安心彻底的与过去一刀两断。

铃声响了两遍了,对方没有人接听。也许是无法接听。

我打算搁下的瞬间,熟悉慈祥的声音传进耳膜:“许宅,请问哪一位?”

“爸爸,是我。”我笑了,眼泪流出来。

“凌汐?你在哪里?”许宝山着急的问。

“爸爸,我很好。您放心吧。您多保重身体。我只是向您报个平安。我这就挂了。”心里彻底踏实了,再无牵挂。

“凌汐,”他着急的说,“你听我说,哲信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在我这里,他要和你说话。”

“不!”我急切的说,“我挂了,爸爸。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