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儿笑得轻蔑,她绝不能容忍一个曾经图谋她母亲面孔的人继续活着。她驱动神璧,那两尾阴阳鱼正欲向卢照夜冲去,忽然滑如丝弦的烟缕钻进她的鼻腔,一瞬脑子顿住了,眼前影像也变得重叠,她听见卢照夜唏嘘:“楼主手段太高,卢某要是不使些小聪明,也不敢贸然和楼主见面。龙涎不单能聚烟,同蜄壳同燃,还能催发蜃气。”他在她晕厥前一刻走到她面前,悲天悯人般俯视她,“所以你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前楼的灯火和宾客,还有那些吵吵嚷嚷的叫好声,都是假的。可能你不知道,神璧于我虽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你。”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温柔地,如同对待最珍贵的瓷器,“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这张脸要是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柳绛年的女儿,包括厉无咎。所以……留在我身边吧,人生短短几十年而已,我们一起生老病死,比孤独行走在人世间强百倍。”

***

她想说不,可是说不出来,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子像被重拳击中,只觉得昏昏的,不知道时间,也辨不清方向。勉强睁开眼,看见雪白的屋顶,这屋子没有窗,没有半点自然的光,只有烛火跳动着,她明白过来,应当是困在蚁巢中的某一个房间里了。

动了动手脚,发现动不了,四肢被捆绑在一张铺着白布的门板上,生生扯成了大字型。她的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还能活动,转过去便看见那个无脸的卢夫人,就躺在她身边的长榻上。

此刻连狰狞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相貌,她的面皮早就没有了,只剩一个模糊的骷髅,两颊鲜红,零星米黄色的脂肪薄薄覆盖在肌肉上,额头是青白色的,骨骼的颜色。两只硕大的眼窝里装着鸡蛋般的眼球,因为没有眼睑,直愣愣地盯着她。

崖儿一惊,奋力挣扎起来,可是那点挣扎微不足道。

卢照夜走过来,手里举着一把锋利的刀,遗憾地说:“暂时还不能动用神璧,因为你有思想,我怕控制不了,被它反噬。”

小情有些亟不可待,两排牙阴森森暴露着,磕得咔咔作响,暴躁地催促:“她已经醒了,你还在等什么!”

卢照夜却没有立刻动手,他只是望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问她:“小情,你疼吗?”

小情怔了下,觉得他的问题简直白痴,“疼又怎么样?我等了那么久,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她没有了嘴唇,所以每句话都漏风,听上去有些可笑。卢照夜垂着眼睛看她,“脖子切开,切面远比整个头颅小得多。如果我一时疏忽,把头发和脸皮的位置装反了,你可能永远要前后颠倒着生活了。”他俯下来一点,轻轻对她说,“娘子,不如把头换了吧,这样会省很多麻烦。”

小情先是一愣,然后便暴跳如雷起来,“卢照夜,你疯了么?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人以头为首,头是一切的中心,只要头在,脑子在,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拼装的。但如果把头换了,那么她就不再是原来的她,而是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了岳崖儿,花魁小情便再也不存在了。

惊惶的眼珠子瞪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到这刻才意识到,这个每天和她同床共枕的人早已经受够了她。在她满心欢喜期待得到天下第一的面孔时,他却在盘算如何抛弃她。

她的手足为准备即将到来的换脸固定住了,他只能哀声乞求他,“卢郎,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以前咱们多好,你说会爱我一辈子的。”

情意绵绵的话,却搭配这样血淋淋的面孔,往昔的爱从她嘴里说出,再也不能令他动容了。他甚至看见带着血沫的唾液从她的嘴角涌出来,他错愕了,不知他的小情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顿时一阵反胃,匆忙别过了头。

“卢郎,我那么爱你呀……”她似哭似笑唤他,一个女人到了这种关头,还期望用缠绵的声调唤醒男人的良知,明明是徒劳,但总不能死心。

卢照夜深深叹了口气,“你爱的只是我的脸。你厌恶我的身体,你喜欢雄壮的男人。这些年来,我不停依照你多变的胃口转换身体,你知道每一次我得忍受多大的痛楚,要冒多大的风险么?”他把脸凑到她眼前,“你看,我的眼角已经开始有皱纹了,过不了多久,你会要求我像你一样换脸——然后不停换身体、换脸……我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就到今天为止,你我都解脱,这样对大家都好。”

小情尖叫,喉中发出笔直的嘶吼,大概是想说“不”,但没有唇,无法表述。

卢照夜向她作最后的道别,吻在她的脸颊上,像印章蘸满了印泥,嘴唇沾血,红得诡异。然后把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喃喃说:“别怕,忍一忍就过去了,很快的,我保证。”

这对见鬼的夫妻!崖儿用力试图挣脱,可蜃气依旧在她身体里盘旋,她的蹬腿连身下的木板都无法震动。

她见惯了杀人,摘下敌人的首级交差,以前也经常做,但那是在她能够控制一切的情况下。现在她行动不便,没脸的女人躺在她身旁,换了身体的男人打算让她们对换头颅,这种可怕的境遇像场噩梦,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

卢照夜的脸苍白麻木,他把刀刃抵在小情的脖子上,正打算用力按下去,忽然看见银光一闪,他被高高抛起,然后重重落地。

后脑撞得生疼,来不及考虑别的,他打算站起来。可是猛地发现手不见了,原来脑袋和身体分离的人成了他。小情从长榻上下来,手里举着同样锋利的刀,一步步向他走去,“卢郎,我给了你机会,你为什么不懂得珍惜?二十年的夫妻,最后竟然这样收场,真是没想到!”那丝缕纵横的肌肉微微向上提拉,她露出个笑,弯腰把他的头颅捧起来,轻声道,“你说我厌恶你原来的身体,其实你错了。我把它保存起来,以便让你死有全尸。”

卢照夜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嘴唇不停开阖着,但身首分离后没有肺的供给,他发不出声音。

小情说“嘘”,“你不用感激我,我是个念旧情的人。”走到墙角去触动那烛台,墙面上凹下去方正的一块,像活字印刷版上顶出了一枚胶泥似的,露出全部面目后,才看清是口精美的棺材。

她推开棺盖,转过他的头,让他看里面那具矮小丑陋的无头尸身,“这么多年来,热海公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你已经忘了你原来的样子。现在再看看,到底还是这具身体最适合你。”

不愿回首的往事就像一个疤,你费尽心机丢弃它忘记它,结果转了一大圈又被打回原形,这种绝望才是最可怕的。一个活着的头,一具死了的身体,组合在一起古怪又恶心。他眼里涌出泪,无法正视自己,悲愤地闭上了眼睛。

小情的笑声又尖又利,“卢照夜,你就是个侏儒,到死还是短手短脚,不足我腰高!”她入木三分地讥讽了一番,终于从袖中抽出一块黑布,随手一抛盖住了他的脸,冷冷道,“死吧,带着你肮脏的身体永堕无间地狱,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不要再相见了。”

棺盖合起,重新收回墙内,小情静静站了会儿,转身向崖儿走去。这次再没有什么能令她不快乐了,每一步都袅娜风流,边走边道:“男人这东西真是靠不住,让岳楼主见笑了。你来了半日,不能一直冷落你,现在就把你我都关心的事办了吧。”

第42章

真是一张喜人的脸啊,皮肤剔透,毫无瑕疵。还有那头长发,灯下回旋出油青的光,缎子似的……不不,最上乘的缎子也不及她分毫。

小情蹲下来,蹲在那张木板旁,离她很近,便于更清楚地观察她的脸。看啊看,看到最后有些哀伤,想当年她也有过这样的风华正茂,也有过这样光洁的皮肤和油亮的头发。可惜那把火……和卢照夜恩爱的那几年,倒不觉得有多痛苦。后来渐渐起了隔阂,直到发生刚才的一切,难过也不至于,就是很有些失望。男人果然靠不住,还是得靠自己啊。只要有了美丽的脸,何愁找不到真心待你的男人。

皮囊实在重要,爱情首先通过外表奠定,最初的心动就是源于那张脸。没有美貌,再有趣的灵魂也无人问津。

现在这脸马上就是她的了,她快乐到几乎发狂。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脸的主人明显很抗拒,重重把头偏向一边。遭受冷遇让她感到落寞,但即将功德圆满的充实又让她重新振奋起来。

“别怕。”她说,一滴带血的唾沫不小心溅到这位楼主的脸上,她慌忙替她擦拭了,“岳楼主美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失去这张脸吧!你知道毁容后的感觉么?就像扒光了衣服被推到大街上,你找不到任何东西掩盖自己的慌张。你痛苦、自悲,在别人鄙夷的目光里发现自己成了活鬼,这一刻情愿去死……没关系,一切我都理解。你放心,我会帮你,不让他们看见你丑陋的样子。”

这没脸的女人在边上自言自语,大约是在悼念往昔的辛酸,和苦难作最后的道别吧!

崖儿的手脚一点点恢复知觉,内力也在一点点凝聚。要谢谢他们刚才的那场大戏,如果卢照夜和小情仍旧是一条心,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曾经相爱的人,到最后你死我活,他们忙于解决彼此间的恩怨,恰好给了她转圜的时间。

蜃气开始消散,她平稳地吐纳,渐渐发现可以说话了。她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闲话家常似的同她搭讪,“先前他说了关于你的过去,据说你曾与我母亲齐名?”

那张无法精准展现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对那段辉煌岁月的眷恋。

“确实……我曾经是云浮大陆最负盛名的花魁。那时花车所经之地,万人空巷,我与你母亲分属南北,你母亲是簪缨出身,虽尊贵无双,但要论容貌,我也不遑多让。可是女人呐,年华总会消逝,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得找一个归宿。我虽是脂粉堆里的皇帝,豪绅恩客相聚时万般怜爱,但提及婚姻,并没有人肯真心对待。楼里放出我要从良的消息,最后只有一人投了名帖,就是热海王府的世子。照理说有个世子愿意娶我,我应当满足了,可是那个世子……”她嗬嗬笑起来,“他是个傻子!第一次见面他就说漏了嘴,原来他只是想给他的侏儒弟弟找个能睡的女人。”

手腕上的麻绳有了松动的迹象,崖儿一面暗暗挣脱,一面随口虚应她,“竟是为了他弟弟?”

小情像兽一样在室内游走,忽而仰头,忽而垂首,“可不嘛,就是为他弟弟。那个傻子,被自己的手足情深感动得泗泪横流,还嘱咐我千万不能告诉他兄弟,大婚那天要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凭什么?给傻子当世子妃也就罢了,给侏儒当小老婆,连个名号都没有。所以我想了个办法,先勾引卢照夜,然后杀死卢照恒。只要傻子一死,老二是世子,我仍旧是世子妃。可惜我算漏了,不慎弄伤了脸,彻底被热海王府抛弃了。还好卢照夜他爱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他的将来,事已至此,那些实话只能跟着卢照恒一起埋进地底下。谁不喜欢魁伟的男子?谁又愿意和三寸丁做一辈子夫妻?楼主听说过落头氏么?落头氏有飞头要诀,可以为自己,或为他人换头。所以我留下了卢照夜,因为他长了张漂亮的脸,倒也勉强可以将就。遗憾的是,今时今日他开始厌倦我,若不是为了把你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恐怕他早就对我下手了,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生!”

崖儿平静地笑了笑,“把我也变成怪物,因为世上只有同类才能理解同类。其实你们早已经相看两相厌了,你换上了我的脸,难道还会要他吗?”

小情果真不说话了,沉默了半天发笑,“对,你说得对。我恢复了容貌,为什么还要和一个换头的妖怪在一起?不过最后还是他先动的手,是他先负我,我问心无愧。”她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内情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我没有告诉过别人。现在告诉楼主,楼主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女人,永远无法和你母亲相提并论?”

崖儿不答,只是含笑看着她。

她有些懊恼,别过头说随便吧,“你母亲确实义薄云天,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无声无息地死了?女人为男人舍身忘死,到底有什么意义?何不如活得尽兴些?”她顿了下,又喃喃道,“可惜,你没有机会体会我的话了。时候差不多了,岳楼主该上路了。”

她说完,举起了手里的刀。刀刃上的寒光一闪,刺花了崖儿的眼,她不由哀叹,来不及了,恐怕要折在这里了。胡不言那个笨蛋,说好了半柱香时间汇合的,如今人呢?死到哪里去了?

应该会有点痛吧,痛在皮肉上,也许比钻心好过一些。她想起紫府君来,人走到最后,应当回顾一下前尘,和割舍不下的人道个别。

她在这人间无亲无故,父族母族都凋敝,没有她值得惦念的人。想一想波月楼里那些手下,他们大多屈服于她的手段,真正归心的也不知有几个。枞言呢,回大池去了,胡不言这会儿可能还搂着姑娘……想来想去只有那个人,恨她彻骨,但又拿她没办法。

她心头萧索,如果她死了,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找回鱼鳞图。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爱他的,这么长时间一直不愿意承认,其实终归是爱他。

冰凉的刀刃抵在她耳后,有刺痛传来,她仔细感受刀尖的移动,料想大约割出了寸来长的口子。

倦怠的神经必须有剧痛刺激,才能重新催发力量。那种痛直达身体最深处,她猛地一激灵,开始集中精力召唤神璧。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整个世界都震颤了,昏昏的暗室顶上出现了星光。她本以为是神璧击破屏障冲进来了,可待看清了,才发现是有人掀了半边屋顶,所有的罪恶都暴露在了满天繁星下。

外面传来尖叫,寻欢作乐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坏了。小情握着刀有些仓惶,狂卷而至的一股掌风将她劈飞出去,她像一只失了线的风筝,跌宕着被抛上了半空。

胡不言出现得很及时,飞快拿刀割了她手上的麻绳,“老板,你崴泥啦?还好我老胡来得快……”

崖儿顾不上搭理他,忙撑起身看,半空中的小情定住了身形,桀地一声怪叫,脖子骤然伸出丈余长。那脖子左右扭动,像一条血红的触手,顶端仍旧连着她丢了面皮的脑袋,看上去恐怖异常。

怪物向下嘶吼,皓月银辉里的人立在峭壁上,夜风呼啸,长发临空。

崖儿终于看清那个人了,熟悉的侧影让她鼻子蓦地发酸。他结印筑起一面降妖网,青蓝的光照亮他的脸,眉间寒色逼人。扬手抛掷长空,将上方的怪物罩住,夜幕下的紫府弟子如箭离弦,执剑激射出去,那面巨大的月亮便成为发光的背景,映照出了众多矫健的,黑色的身形。

那边降妖混战,胡不言看准时机背起她,嗖地一声便脚底抹油了,边跑边喊:“妈呀,那是什么鬼!没给吃了算你命大!”

崖儿趴在狐背上,耳边风声嗖嗖,打起精神匆忙召回神璧。临走回头望了眼,胡不言跳下墙头的刹那,恰好他也正向她这里看。视线短暂相交,他却没有要追赶的意思,只是静静伫立,深邃的眼眸平静如海。她在落地的那一刻还在揣测,那双眼睛里有没有悲伤,对她的所作所为,他是否感到失望。

一个落头氏,其实并不难对付,只不过他们善于制造幻象,喜欢把自己的屋子建得很大很复杂。如果说妖,他们算不上妖,充其量是个神秘邪恶的古老部族。所以俘获后不能收入《万妖卷》,也没法归进《百鬼卷》。

别通来请示:“主上,怎么处置这飞头蛮?”

别通和晋乘是《万妖卷》上下册的书灵,诸如收纳妖鬼等事,都由他们出马。

紫府君看了被死死压住的落头氏一眼,慈悲为怀没有打算用在这里,“非妖非鬼,丧尽天良。火烧了吧,别再让她害人了。”

别通道是,领着紫府弟子行刑去了。大司命找了一圈没找见崖儿,明白又让她跑了。

要问君上么?问了也是自讨没趣。大司命一向耿直,办事习惯铁面无私,可自从琅嬛失窃以来,君上的诸多做法常令他无法理解。渐渐地,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君上和岳崖儿之间,总有种欲说还休的况味。要是照着他以前收妖建册的手段,多少个岳崖儿都如指尖上的尘沙,掸一掸就消失了,找回鱼鳞图更是易如反掌。可现在呢,几经坎坷,简直像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这说明什么?说明君上不停网开一面,包括这次,又让她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不是因为她太狡猾,仅仅是因为君上不想抓她。

意识到这点,大司命有点慌,他看着君上欲言又止,最后连紫府君都察觉了。

“又让岳崖儿跑了,唉!”他加重了最后那声叹息,“这么多双眼睛,竟无一人察觉么?”

大司命发现话都让他说完了,只得支吾着应了句是,“属下等一时疏忽,请君上恕罪。”

紫府君倒没有再追究,流露出很惋惜的样子,“大好的机会啊……”一面说一面摇头。

大司命张口结舌,愣了半天才道:“君上,三个月的期限转眼即至……”

他嗯了声,“你也看见了,她弄了只擅长逃跑的狐狸,捉拿本来就有难度。”

这些其实都是借口吧!大司命怔怔道:“还剩四十日,时间比较充裕,下次一定能拿住她。”

这回紫府君什么都没说,转身跃下残楼走了。

***

冷风里吹了半天,蜃气基本都消散了。回到城廓边上的小屋,进门时胡不言还在嘟囔:“你的那双剑灵到底有什么用?这么危险都不知道救人,还不如柴火棍呢。”

他并不懂得剑灵的玄妙,她吹了火折子点燃蜡烛,一面道:“我先前中了蜃气,连命都快没了,哪里有力道驱策剑灵!那对卢氏夫妇真可怕,一个想要我的脑袋,一个想要我的脸皮。”

胡不言盯着她的脸连看好几眼,“要你的脸皮干啥,怪厚的……”

她很生气,冲他扬了扬拳,“论厚谁也比不上你,约好了一炷香时间汇合,你去哪儿了?”

胡不言说:“我冤枉,一炷香燃尽我去找你了,可是根本找不到先前那间花厅。聪明如我,立刻想到了肯定是鬼打墙。不过你得体谅我,我只有三百年道行,哪里看得穿这些怪物的伎俩。于是我灵机一动,回波月楼找到了紫府君,告诉他望江楼的怪物要吃你。你猜怎么着?人家连话都没听完就跑出去了,那些紫府弟子为了追赶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没捅破窗户纸的感情,必须得到周围人的渲染才能升华。胡不言边说边盯着她,看见那张脸上渐渐浮起一点笑意,最后连眼睛里都盈满了,翠翠的眼波,一转便入了盛夏。

胡不言看了直叹气,还有什么可说的,想必是爱上了吧。也对,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抗拒救你于危难,地位又高,长得还好看的男人。岳楼主再盖世无双,到底还是女人,是个女人总会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