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里一望,我一眼便看见那个朝门口张望的小脑袋。

我朝露西挥挥手示意。

我走过去,转了一道弯,我的视线不再被木质隔断矮几挡住,顿时开阔。另一个人,跃入眼帘。

姚露西不是单独一人来的,她旁边还坐着一个。

那人正看着我,带点笑意。

姚谦墨。

“好久不见。”姚谦墨站起来,倾身。

接下来,无非是一个拥抱,外加一个贴面吻。

我们都在外国生活多年,这点外国人的礼仪早就熟稔。可是我身体下意识,不受控地闪开,伸手,“好久不见。”

姚谦墨看着我伸出去的手,愣了几秒,脸色不易察觉地沉了沉,但很快恢复,伸手,握住我的。

转而面对姚露西就轻松多了。

“46分钟,”姚露西看了看表,皱着眉头却又微笑着看我,“你林大小姐可真难等啊!”

我拿了menu递给露西,招手示意waiter过来。

我对露西说:“你随便点。当我赔罪。”

她立刻眉目舒展,接过menu乱点一通。

我看着这样的露西,暗自觉得好笑。

这个女人,小孩子一样,好哄,好骗。

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心机的女子,我能与她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

姚谦墨,姚露西,兄妹,同父异母。

他们的父亲是新加坡第二大家族企业姚氏的董事长姚亦琛。

露西是姚家见不得光的女儿。混血,妈妈是法国人。

想当年姚氏是新加坡国内唯一能与恒盛并驾齐驱的大财团,姚亦琛这样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在浪漫之都巴黎拥有一个艳色俱佳的法兰西情人,其实也并不为过。

我记得自己年幼时,在父亲的私人酒会上见过姚亦琛,年轻的他长相俊朗,气度不凡,想来应该是个桃花运盛的男子。

姚谦墨上佳的长相应该是继承自父亲。只是和他父亲相比,姚谦墨俊朗中透着股邪气,笑起来会令人不安。

而如今,姚氏已经早没有了当年的风光,姚谦墨虽是姚家唯一的继承人,却对从商不敢兴趣,而是跑去学了法律。

姚露西的降临很显然是个意外。

一个不讨好的意外。

姚夫人无论如何不肯认她。

这两兄妹彼此知道对方存在,但在大学之前从未谋过面。

他们同年次考上耶鲁。

露西和我一样,念商学,姚谦墨念法学。他们在这所美丽的常春藤盟校相逢。

世界最高等学府,我也是在那里结实姚露西。

露西很特别。

那时候的她,中文一字不会,爱结交华人。

我是她的中文老师。

那时我刚到美国不久,靠可怜的奖学金度日。

我不会要胡欣给我的钱。

而她姚露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我和她做朋友,原本只想着各取所需。不料她这人难以应付,她对我太好,我吃不消,最后只得交付真心。

我们,彼此都是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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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姚谦墨——

这人我与他不熟。见过几次。

第一次照面是在开学典礼,我刚做完新生代表讲话,下台便被一个趾高气昂的人拦住。

那人用中文说,“你好,我叫姚谦墨。”

我用中文回,“麻烦让让路。”

“姚谦墨,法学院高材生,同梯次学生中第一个拿到JSD学位的奇才。”

我从当时和我合租一间公寓的露西那里得知。

我听露西这么说,只是点了点头,不做评价。

虽然惊讶于含金量极高的JSD学位被一个第一眼看起来有些痞气的男人获得,但是我对这位姚谦墨,依旧是没多少兴趣。

然后露西说:“他是我哥哥。而且他等会儿会来看我。”

我听了差点便有些犯晕,弄不懂这人生际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么了?没事吧?”露西慌忙地上前扶我。

然后我就真的晕了。

那时候我水土不服的严重,加上打工回来淋了雨,感冒发烧脱水一齐来,我硬撑了一晚,想着第二天是周末,可以在家睡一觉,也就没太在意。

而对自己身体这么大意的后果便是,我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在中餐馆打工赚来的钱全部付了医药费,还不够。

送我去医院的正是这位姚谦墨。那时候他打横抱着我跑,我抬头看他焦急的样子,这个长相俊美的有些邪气的男人,着急的时候眼神很沉的怖人,我的额头不经意磕在他尖利的下巴颌上,模糊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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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姚谦墨之间的交际仅限于此。姚谦墨这人,天生有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俊俏脸孔,这是我至今还记得他的主要原因。

姚露西有看价格不看菜色的习惯。

这个女人,永远这么活力十足。

我只点了一杯拿铁。

露西问我:“你回国准备干些什么?”

“我还没想好。”

我其实早就想好了,可是有姚谦墨这个外人在场,我不便多说。

“去环球集团吧!我可以求托尼优先聘用你,薪水优待。”露西建议。

我笑,不说话。

作为我唯一的朋友,露西当然知道我的沉默,便是拒绝。

托尼是露西的未婚夫。四五十岁。我在财经杂志上见过他几次,在与露西约吃饭的时候也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个老男人有魅力到足以令人猜不出他的年纪,可是露西选择和他在一起,我还是很意外。

我曾问过露西为什么选择托尼。虽然托尼是个颇有风情,但毕竟露西条件很好,没必要跟着一个比自己年纪大这么多的男人。

露西却说:“我从小过着没有父亲的生活,有点恋父情节并不奇怪。”

“林为零从不靠男人。更何况…那还是你的男人。”

我喝一口拿铁,看着露西答道。

这样说似乎引得露西不高兴,可是我没办法。我不懂得怎么逗人开心。

我真的把她当朋友,也就更不会说一些违心的话。

我试着转移话题,便问露西:“我想尽快找套房子,从酒店搬出去。你有什么好介绍?”

露西还在计较着我拒绝进入环球的事,她没有搭理我。

“你要什么样的房子?”姚谦墨接了我的话。

“简单点。离滨海金融中心近点。交通要方便。”

“我有一套公寓想要转租。户型不错,要不要抽空去看看?”他说,面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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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凌晨我才被放归房间。

露西是话很多的人。

她对我短暂的不满转眼间就消失殆尽。

她的思维跳跃,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