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爱为零的方式,就是:永远、一辈子、欺瞒。

******

医生见我这副样子,大概以为我在哀悼,还出言安慰我:“节哀顺变。”

我对此不置可否,只无声地笑一笑。

我此举,立即换来医生愕然的表情。

对此,我没有功夫多加理会,我还要忙着去安慰我受惊的小猫。

为零应该也听见了医生的话,可她依旧像石像一样,不动声色。我蹲到她面前,如此近的距离,我看见一滴又一滴的泪珠,从她发丝的掩映下,滴落在地,留下一小滩水迹。

我不自觉拧一拧眉:不,她不该为托尼哭泣。

她的泪水,让我痛。

我捏住为零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此刻全花了。

我倾身过去,抹去她的眼泪,眼对着眼,鼻尖撞着鼻尖,问她:“怎么了?嗯?”

她捏紧拳头,不说话,死死咬着唇齿,我握住她的小拳头,她便在我掌心颤抖。

我按住她的肩,吻去她的泪:“怎么会和托尼在一起?听说是车祸。有没有受伤?”

“我…”她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她并不会让我知道她和托尼真正的关系。

对此,我不强求。

人在我这儿,心也在我这儿——我再不担心她会弃我而去。

她那点秘密,我允许她深埋心底。

为零沉默了很久,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进去看看他…”

我想了想,点头,搀她起来。可是,医生却阻止了我们。

“死者是车祸而死,死状…”医生脸色一白,艰难地顿一顿,方才继续道,“…死状很恐怖。建议你们不要进去。”

闻言,原本乖顺地呆在我臂弯里的女人,突然全身一抖,紧接着,她挣开我,抓住医生衣袖,歇斯底里地吼:“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恐怖?他被你们从车里弄出来的时候,我还看过,还好好的!他还有一口气!还跟我说了话!!”

她的声音,凄厉无比,像是所有怒意都要发泄在医生身上,她几乎要揪住医生衣领,眼睛红着,一遍一遍重复:“他还…还跟我说了话的!!是你们…你们!”

听见她一直重复的那句话,即刻,我心尖疑惑地一颤。

但我无法顾及这些,赶紧上前拉开她。

她在我怀里如濒死的兽一样挣扎,也不哭了,只是愤怒。恍若找到了发泄的窗口,矛头直指那一脸无辜的医生。

我双臂揽住她,任她胡乱踢蹬,狠狠贴住她侧脸,大声:“冷静点!!”

她瞬间怔住,眼神放空,倒是不吵不闹了,但却一副被抽干了魂的样子。

*****

为零脸上有刮伤,手脚也有点伤,幸而不严重。稍微处理一下、消了毒,便可离开医院。

行动之前,我提醒过王书维,如果为零在车上,一切行动,取消。

我打电话给她,也是为了不让她上托尼的车。

我也想过,万一,她和托尼同乘,那么,便可证明她接受了托尼这个父亲。果真如此的话,我可以饶过托尼。

我知道,这点仁慈,会害了自己。

但是偏偏林为零这个女人,就是我内心的矛盾所在。我无法根除她对我的影响。

幸而,一切,并没有脱出我的掌控。

我始终是,主导剧情的,胡,骞,予。

为零的鞋子不能再穿,我背着她到停车位取车。她身体全部重量交给我,头搁在我肩上,样子乖顺。

她身体总是略微冷的,此刻更是如此:僵冷。

她此刻依旧紧张无比,细嫩的胳膊上,青筋凸起。

她还没有完全从车祸中回过神来。

我一低眉,便可看见她手臂上处处伤口。应该是她试着将托尼从车里拖出来时划伤的。

我把她放置进车副座,啄一下她太阳穴处,正准备关车门,见她始终不动,只能重新开车门,想要帮她系上安全带。

她突然惊恐万分,按住我的手,解开安全带,祈求地看我:“我不要…我不要坐车…”她按在我腕上的手,微微痉挛。

我顿住片刻,才记得要让开一步。我一退开,她赶紧下车。

此时是正午,地面被炙烤的滚烫,她赤脚踩在地上,不会好受。

我第二次在一个人面前躬身:“上来。我背你。”

为零再一次来到我背上。

“回我家。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听见我说要回我家,她像是又要挣扎,在我背上,不安分起来。

我环在她膝后的手臂,紧一紧:“是新买的房子。不是胡宅。”

她这才平顺下来。

自从和姚露西结婚之后,我便搬出了胡宅。之后,不是住恒盛酒店就是住医院,这几天被记者堵得紧,也不能住在恒盛,只能和为零同住。

但我在这段时间内,已命人将我在SentosaCove的置产腾出来。

此刻,房子是现房,可以直接入住,也不用等。

林为零体重轻,背着她并不吃力,可是室外气温高,没一会儿我就汗如雨下。

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新加坡盛夏季节的来临。

医院外,路旁,有周边路段的指向标。最近的地铁站,离医院应该不远。背上没有动静了,我不禁担忧,偏过头去看她。

她疲倦地闭着眼睛,像个孩子。我倒希望她是个孩子,好过像现在这样,过于自作聪明了点。

但是无可否认,最初吸引我的,就是她这种笨拙的“聪明”。

我还记得,那时,她出现在恒盛的一楼大厅,低眉顺眼,祈望我没有注意到她——她并不知道,我虽正在跟前台女员工说话,但她深深的呼吸声,一声一声,敲在我耳膜上,清晰无比。

之后,我回头,看她快速远离的身影。

她永远不会知道,身着修身剪裁的套装、脚踩岌岌可危的高跟鞋、摇曳着姣好的身姿、快步逃走的她,是多么的动人。

从没有一个人,会让我有想踩碎她所有的高贵与傲慢的冲动。

当时,看着她的背影,我在心里说:林为零,我们之间,游戏,才刚开始…

所谓,“来日、方长”…

*****

我没能走出医院大门。医院此时已经拉上警戒栏,警戒栏外,围追堵截的,俱是夹杂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出事不过一小时,狗仔队已经占据了医院门口,每一个角落。

车流人流都不通。

我一出现,就有眼尖的记者认出我,高叫一声我的名字,引得所有人都嗡上前来,层层围住出口。

大白天,镁光灯还不至于闪得人睁不开眼。

为零此时也跳下地。

我倒还好,在这些人口诛笔伐之下,名声早就丑了,但为零不能曝光,如果她这副事故现场的模样被拍到,不知媒体又要怎么乱写。

我快速回转身,拉开西装护住她,揽着她往回走。

好不容易我们从后门离去。

步行是不可能了,我拦了辆车,她不想坐也没法子了,只能将她摁进车里,再细细密密拥住,赶紧的,开口就要司机开车,就怕她逃了。

她对车是这么的恐惧。

看来我是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

车子开到SentosaCove,下了交流车道之后,周围都是别墅区,也就静谧很多。

到家了,我把她带到楼上卧室之后,便进浴室给她放洗澡水。

试了水温,刚好。再叫她进来洗澡。

她连衣服都不会脱了,傻了一样站在那里。无奈,我只能将她剥干净了,再抱进浴缸里。

水满出来,打湿我一身。

她后来浑浑噩噩的睡去。我坐靠着床头柜,等她睡熟了才出卧室门。

为零今天签的遗嘱内容,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遗嘱执行人是王书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