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想,她见了我又想起不开心的事。

我只是不想,她再流泪。

他舍不得。

39、客气

开学以后开始忙起来,梁熙几乎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旁的也就没时间多想了。

很久就入了秋,这天下午还下起了小雨,前一刻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就灰蒙蒙一片了,教学楼前挤满了学生。

梁熙没带伞,一个人站在回廊的角落,犹豫着是不是要淋雨冲回宿舍。

“梁熙?”她刚迈开步子,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

她迟疑地回过头,见到是熟人,表情也怔了一下,遂站直身体微笑着:“这么巧?今天你有课?”

谭振洋咧开嘴笑了笑:“不是,我们哪里有什么课,不过是替教授带一节选修课,你呢?该不会是……躲桃花吧?”

他是毕业后直接保研本校,现在已经是研二了,课不算多,梁熙回学校工作后他们偶遇过几次,有时还会在同学聚会里碰面,梁熙近日被一个研一师弟追求的事他早有耳闻。

梁熙睨了他一眼,笑:“我还不知,原来鼎鼎有名的击剑王子也会这么八卦的?”她一脸无奈地摊摊手,指着外头说:“你说对了,我是在躲,不过是躲雨。”

谭振洋一样是笑,举了举手中的长柄伞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而谭振洋风度十足,几乎半边身子都淋着雨,尽量把伞往梁熙那边靠,梁熙实在是过意不去,瞅瞅他说:“伞也够大,你给自己挡挡雨吧,我怪不好意思的。”

谭振洋似乎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说:“这没什么,要知道在以前,咱连给你撑伞的资格都没呢,谁动了追求你的心思,都得考虑拼不拼得过何师兄,最近这位师弟还真敢为人先啊。”话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显得十分尴尬。

他抿抿唇,低眉瞥一眼梁熙,她的反应很平静,一直看着前方,不轻不慢地反问:“是么,原来我这么受欢迎啊……”

谭振洋终于松了口气,打趣道:“嘿,梁同学,你可是系花啊,当时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就是没胆儿。”

面对强大的何师兄,谁都有心无力了。

梁熙只是笑了笑。

到了宿舍楼下,梁熙向谭振洋道了谢。

谭振洋这才想起了一件事,问梁熙:“对了,过几天就是击剑社十五周年社庆,我们想搞个聚会庆祝一下,顺便把师兄师姐们也请回来碰个面,你要不要来一起玩?”

“这,我去合适吗……”梁熙犹豫了一会儿。

击剑社她是比较熟了,当时徐萌就在里面混,三不五时拉她去帮忙或者聚餐,跟大家的感情也不错,就是后来和何……何培霖分开了,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大家就渐渐没了联系。

谭振洋一脸苦哈哈的表情:“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大的欢迎呢。你就去坐一坐也好啊,唐师兄说了,要是到场的美女太少,他得教训我办事不力,你知道他那剑得多厉害!”

梁熙扑哧一笑:“好啦,去就去,反正闲着也闲着。”

社庆聚会定在周五晚八点半,梁熙到的时候酒吧里已经很热闹了。因为是周末,又有足球比赛,很多学生都聚在这里一起看球。

聚会是在二楼的至尊包厢里,够宽敞,环境也相对舒服很多。

梁熙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的,谭振洋刚巧在门口附近点歌,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朝她招手:“你来啦?来,我这边有位置。”

梁熙点点头,就到他旁边的沙发坐下,环视了一圈,好些人都不认识,应该是后来进社团的师弟师妹,老社长唐新峰被包围在其中,他为人风趣脾性也好,很能带动气氛。

这时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音乐渐起,是最近很红的情歌《因为爱情》,一男一女在台上合唱。

梁熙微微皱起眉,女孩子她很陌生,倒是认得男的,是江哲。

刚巧谭振洋也点完歌,见梁熙表情怔怔的,顺着她目光看去,随即恍然大悟,赶紧说:“我不知道唐师兄还请了江师兄他们来的……”

“他们?”梁熙敏感地抓住了关键。

谭振洋耙耙头发:“也请了何师兄,就不知道他来不来。如果你觉得不自在……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经过岁月的沉淀,谭振洋已经褪去了当年甫进校园的青涩,沉着了几多,可面对昔日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儿,多少还是带着些腼腆和不知所措的。

梁熙垂眸,掩饰表情里些许的不自然,过了会儿,才说:“没关系的。”

她和何培霖的交友圈多少有交集的地方,总不能避一辈子,更何况大家都把话说开了,像嘉川所说的,不需要刻意去怎么做,一切顺其自然。

台上一曲终,两人被起哄喝了交杯酒,女生一脸不好意思,江哲玩惯了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见了梁熙还过来打招呼。

他抿抿唇笑:“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

梁熙抬起头,跟他碰了杯:“还可以。”

“霖子待会儿也会过来。”江哲话锋一转就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努力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梁熙摇着酒杯,冰块哐啷哐啷响着,一脸平静地说:“是吗?正好,我跟他也很久不见了。”

江哲觉得挫败,笑容有些勉强:“你……算了,我到新峰那边坐。”

没多久何培霖就到了,从梁熙坐的位置可以将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单手搭着外套,一身的黑色正装,侧脸清隽,比十月的夜还要冷。

他并没有看向梁熙的方向,只径直走到江哲那边的沙发坐下。

后来师弟师妹们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们就坐到吧台那边聊天,又是欢呼声又是音乐声掩盖着,正好可以说话。

江哲偏身拱了拱他的腰:“梁熙也来了。”

何培霖并没有抬眸,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你怎么不去打个招呼?”江哲小声嘀咕,“你不就是为她来的么?”

何培霖薄唇微微一勾,怅然地笑了笑:“还打什么招呼?她会不自在的,没必要。”

江哲说的不错,他就是想借机会见一见她,想知道她好不好。

“她不自在?她自在得很!刚才听我说你要来的时候还淡定地说一句‘正好’,我差点没被噎死,她知不知道你这一年是怎么过的?你欠她的,也还清了。”

孩子的事霖子并不知道,不能完全怪他的。

“好了!”何培霖眯了眯眼,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又说,“回去你给我摆平那个小明星,我秘书可不是请来招呼她的,别自以为是。”

江哲想了好一会儿:“小明星?凌菲?”

何培霖不可置否地应声:“嗯。”

“不合你口味?她身材蛮好的……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是情圣,你要守身如玉,我给你摆平。”

“你也收收心,听江阿姨说你点头结婚了?”

江哲无所谓地耸耸肩:“娶谁不是娶?他们觉得好就把事情办了呗,有你‘珠玉在前’,我觉得找个自己太喜欢的也不一定好。”

何培霖讪笑一声,倒没理会他的明褒暗贬,眼睛不自觉地还是移向了梁熙的方向。

有些担心,她似乎喝了好几杯酒了,可她的酒量并不算好。

不知发生什么事,见梁熙摆摆手,有个男生不依了,站起来说:“师姐,这可不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总得挑一样吧,您瞧唐师兄多爽快?”

被点名的唐新峰尴尬地咳嗽一声,他刚被砸到大冒险,得跑去楼下吧台对一个男人说‘我爱你’,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可梁熙实在不想回答那个真心话的问题:你哭得最伤心的一次是什么时候?为什么?

可她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想了想又说:“那我挑大冒险吧,不过给点面子给个容易的。”

“行,美女师姐的面子不给可不厚道。”男生贼贼地笑了笑,鉴于女生脸皮薄,玩到外场可能不好,眼睛在包厢里溜一圈就说,“那师姐就去亲一下坐在吧台那位穿西装的师兄吧,随便亲哪里都可以,这够简单了吧?”

说的正是何培霖。

梁熙的身体微微前倾,脸有些热,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因为尴尬。

大家起哄着拍手叫好,新入社团的人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曾经是情侣,唐新峰急了,吼了一声:“小子,别太过分了啊!”

谭振洋也暗叫糟糕,一直觑着梁熙的神色。

没想到梁熙比他们还要大方,轻轻地说了声:“好啊。”

大家的兴致更高了。

何培霖也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动不动的,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梁熙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律开始失衡,还有些紧张。

梁熙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跟前,站定,然后踮起脚尖,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起哄的欢呼声鼓掌声不断。

可只要何培霖知道,那个吻,不带任何感情,比冰块还冷。

他除了失望,心里还涌上了悲凉,又觉得,那是自己应得的惩罚。

梁熙却没管他的心思,转身摆摆手:“完成任务咯!我喝得有些多,要先回去了,你们玩得高兴。”说着也不理大家的挽留,径自往门外走去。

刚靠着墙走到一楼,就有人在她身边扶着。

那种清洌的带着烟草的味道,和酒味混在一起,能把人的意志都搅没了。

何培霖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好。”梁熙也觉得自己没必要矫情。

一路开着车窗,晚风清扬。

她也清醒了不少,两人也开始有了话题。

是这一年来他们第二次见面说话。

何培霖斟酌着问:“我听大嫂说你不打算考研了?”

梁熙看着窗外,淡淡地应声:“是啊,不考了。”小枫还在上学,父亲再过一年就要出狱,她继续工作只好不坏,也能积累经验,往后有必要再考也是可以的。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何培霖看着前方的马路,心思还在她身上,他可不会认为她舍得放弃设计只在校务处当文职。

梁熙也没回避他,坦然说:“我最近在投简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还是想做本专业的。”

“那样很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梁熙按捺住心绪,镇定地说:“我会的,谢谢。”

“不客气。”

他以前还说过她,还工作什么?有我养你呢,或者直接就给她安排个轻松的工作。

她就说他霸道,一言不合会跟他闹,直到找到两个人都满意的结果。那时自己也没想到,能吵吵闹闹过一辈子也是幸福的。

快到宿舍的时候他又问:“有没有去探过大嫂?”

傅希媛怀孕了,不过因为过了三十岁才怀第一胎,肚子又比一般人大,被大哥勒令留在医院保胎待产。

梁熙摇了摇头:“我怕吵到她和宝宝。”

“不会,她巴不得有人陪她说说话,一直说很无聊,听医生说孕妇得保持好心情生产才顺利。”

梁熙觉得有些意外,以前他是不会关心这些的,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想到了那个无缘的孩子,又是一阵沉默。

想了想梁熙才说:“这段时间学习活动多,我过些天就去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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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相处

没多久梁熙就陆续接到几家设计公司的offer,条件都还不错,她一时决定不下,便想借着去探望傅希媛的机会请教她。

她到医院的时候是一个周五的上午,医院依旧人多,不过傅希媛住的是单间,整层楼都比较安静,就是消毒水的味道不太好闻。

梁熙没想到碰巧何培沂也在,他是傅希媛的先生,他们曾经打过几次照面,她对他的印象比较深刻,因为他和何培霖长得不是很像,总是严肃地抿着唇,五官很立体,属于另一种刚毅的英俊。

以前曾听何培霖说过,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何培沂的母亲是少数民族的医生,是他父亲下放时认识的,在地方结了婚,后来因为生他而难产过世。所以这两兄弟的性格也不一样,哥哥内敛,弟弟张扬。

这时何培沂正在哄傅希媛吃东西,梁熙不好意思进去打扰,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今天他穿了深蓝色的毛衣和柔软的黑皮裤,倒是显得年轻俊逸了许多,而且耐心极好。

只听何培沂小心耐心地哄着:“你多少喝几口,这鸡汤是妈一早起来亲自熬的。”

可傅希媛一闻到那油腻的味道就受不了,别开脸说:“我真喝不下,太腻了,要不你帮我吃了吧。”长辈的心意也不能浪费不是。

何培沂轻轻一笑,带着鲜有的宠溺语气说:“是你怀着孩子呢,我可不敢跟儿子抢食,要不先吃碗肉粥?”

“不吃不吃……”傅希媛来了脾气,皱着眉一脸不乐意,抬眸瞥见门外的梁熙,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说,“小熙?怎么不进来啊?”又朝何培沂抱怨,“你看你,都让人看笑话了。”

何培沂跟着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抿着唇对梁熙点了点头:“你好。”

梁熙努力挥去破坏温馨的罪恶感,笑着走进来,把水果篮放在桌上,才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傅希媛一只手抚摸着圆圆的肚子,一只手随意地挥了挥,笑眯眯说着:“不打扰不打扰,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说话呢。”说完又睨了何培沂一眼。

闻歌弦而知雅意。

何培沂很快站了起来,捏了捏傅希媛的手心才温柔地说:“你们慢慢聊,我晚些再过来。”

等何培沂离开后,梁熙瞬间自在了很多。

她笑看着傅希媛:“您看起来气色很不错,真好。”

傅希媛性格比较爽朗大方,也不拘泥什么师生辈分,咧嘴笑着招呼她:“过着猪一样的生活,气色不好才怪,现在都不敢照镜子,每次见了就只能想起‘滚圆滚圆’这么个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