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连月身子也是一僵,猛然抬头,这才看清洛青羽的容貌,双眸登时雪亮:“青……师娘!”

……………………

半山里一幢独院,篱笆为墙,黄泥小屋,简朴又干净。

院内种了一株桃树,桃花繁艳,一院清香。

洛青羽手掌轻轻摸着那棵桃树,眼中有着不可思议:“这——就是阿浅的本体?”

云隐连月也目光温柔,微微点头:“是啊。”

“这些年——你一直在搜寻拼凑她的魂魄?”洛青羽再看看那位在树下翩翩起舞的少女:“你——什么时候把她复活的?”

当年阿浅的魂魄可是碎成了千千万万片,要拼凑一个活生生的她需要多大的耐性?

云隐连月目光依旧很温柔:“五十年前。我凑齐了她的两魂一魄便能让她再成人形……”

洛青羽叹气:“她复活后一直是这个样子?”

云隐连月苦笑摇头:“怎么会?她才复活时,可是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现在能走路了,也能跑跳了,还会说话了……”

洛青羽:“……”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婴儿般的女孩子是怎么过来的。

“哥哥!”阿浅跑过来,投入云隐连月怀里,手里捏着一朵花瓣:“哥哥,好不好看?”

云隐连月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微笑:“好看。”在她发心揉了一揉:“阿浅先去玩。”

☆、岁岁年年人不同

云隐连月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微笑:“好看。”在她发心揉了一揉:“阿浅先去玩。”

阿浅也在他眉心亲了一亲,听话地跑走了。

“你瞧,她聪明不少了。会和人交流……”云隐连月又微笑起来。

他的眉梢眼底有一抹憔悴,却也有一抹满足,望着自顾自在那里玩耍的阿浅微微而笑,眸光是诉不尽的宠溺和温柔……

原本是一副很和谐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洛青羽心中却有些酸涩。

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风流王爷守着一个痴傻的女孩子居然如此满足……

“连月,你幸福么?”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要看你对幸福的定义。”云隐连月声音柔和如春风:“我曾经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她,现在却能相依相伴五十年,难道不是一种幸福?”

“这倒是……”洛青羽脑海中闪过云隐连月抱着一截枯枝盲目奔走的身影。

“你和她成婚了?”洛青羽脱口问出这么一句,问完才觉莽撞。

阿浅看上去尚未成年,一脸的稚气,可实在不像是成婚的样子。

云隐连月不会情到深处,控制不住动了她吧?

云隐连月一笑摇头:“没有。我不能再娶她。”

洛青羽一愣:“为什么?”

云隐连月眸中隐现黯然:“我时日不多,不能再耽搁了她。”

洛青羽讶然:“时日不多,怎么说?你不是修成仙了吗?”

如不是修成仙,以他现在五百多岁的高龄应该是皱纹堆垒的老年了吧?

可他现在容貌一如当年……

云隐连月摇头:“哪有这么容易成仙?!”

“那你现在的容貌……”洛青羽仔细再打量了他两眼,心中忽然一动!

他的身上有一抹死气和邪气!

身周隐隐似有一层淡淡的死灰之气在缠绕。

刚才她见了他心中欢喜,一时没注意到他身上的异常,此刻却忍不住讶然睁大了眼睛。他身上有怨灵的气息!

“看出来了?”云隐连月微微苦笑:“我不想让阿浅看到我的老态,所以用一种邪术驻颜,保持青春容貌不改,可是却不能长生不老……”

他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对了,师父呢?这些年你们究竟去了哪里?师父可知道紫莲门惨遭灭门?其他几位师兄也——”

洛青羽黯然一笑:“师父是神仙,我随着他上天了——呃,你说的灭门是怎么回事?其他几位师兄怎么样了?”

云隐连月一呆,他虽然是帝释音的徒弟,却并不知道帝释音在天庭的身份,此刻听到也不禁讶然。

叹了口气:“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你们。三百多年前你们失踪后,风萧寻那个大魔头杀上了山,将珞珈山上所有的留守弟子屠戮殆尽,几位师兄听到消息,率领弟子星夜赶来驰援,却都不是风萧寻的对手,几位师兄和门下弟子一个也没能逃出来……我当时正在碧落海搜寻阿浅的魂魄,等听到消息赶回来,珞珈山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

☆、岁岁年年人不同

洛青羽呆住,珞珈山她已经去过,她还以为是天帝派人做的‘好事’,原来居然是风萧寻那厮趁火打劫!

想必那日自己和帝释音被救上了天庭,风萧寻一肚子闷气无处发作,便拿那些无辜的紫莲门弟子开刀!

他是魔,妖力高强,功夫不比帝释音低多少,紫莲门弟子毕竟都是凡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平白做了炮灰……

只听云隐连月又道:“原先师父在这个大陆,能够维持住五国微妙的平衡,无人敢掀起战争,但师父失踪,紫莲门骨干又覆灭,各国没了忌讳,便开始连年征战,国力消耗的厉害,百姓流离失所,没有了活路便开始揭竿而起——以致五国分裂,各路诸侯混战,最后形成这种局面,再也不可收拾……”

洛青羽脸色微微发白,没想到现在世界这种格局是这么引起的。

思来想去这罪魁祸首还是自己身上那个怨灵,如不是它,帝释音不会受伤,不会引起随后的这一系列的变故——

再向前推算,她身上的这怨灵还是风萧寻给她种的。

也是风萧寻将他们逼上了天庭——

原来最大的罪魁祸首是风萧寻!

这个混账!

洛青羽握了握拳:“你是说你其他四位师兄弟都折在风萧寻手下了?”

云隐连月黯然:“鹤晚师弟也侥幸得脱,不过当时受了重伤,去年也过世了。”

洛青羽想起一向疼爱自己的达墨流,再想起一直默默关怀自己的子桑鹤晚,一颗心沉甸甸的难受,吸了一口气:“那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对了,云隐皇家呢?现在?”

云隐连月苦笑:“沧海国已经不复存在,云隐皇家自然也覆灭,所有的皇家子弟都被乱军杀死,阿冥也殉国而死……”

这样的结果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听云隐连月说出来洛青羽心中依旧难过愧疚:“对不起,连月,是我们连累了你们……”

云隐连月正色道:“可不能这么说!只要你和师父都好好的,那就比什么都好。对了,师父呢?怎么没和你一起下来?”

“他……”洛青羽心底刺痛:“他不能跟我下来啦。他……”

正要把帝释音的情况说一说,看看能不能请他跟自己上天庭作证——

“哥哥!”阿浅又跑了回来,这次手里捏了一个蚂蚱:“这个东西会蹦呢。哥哥陪阿浅玩。”她满脸的天真,拉着云隐连月的手不放。

云隐连月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点头答应:“好,哥哥陪阿浅玩。”

阿浅登时笑靥如花,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大方地亲了一口:“哥哥,你真好。”

云隐连月将她温柔地抱着,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理顺重新梳了两个圆圆的髻……

☆、故人重逢

云隐连月将她温柔地抱着,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理顺重新梳了两个圆圆的髻……

他动作极为娴熟,可见这种活他常做……

洛青羽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这种画面说不出的温馨甜蜜,让她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云隐连月好不容易才得到这种平静满足的生活,他又时日无多,自己真的忍心让他跟随自己上天庭去趟那个浑水?

天帝明确规定不许凡人上天庭,更何况自己是带上这个人证?

只怕连南天门也上不去!

说不定惹毛了天帝,会让这个人证直接消失!

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使用巧计将他带上天庭,帝释音是否会相信呢?

他连自己都不信,会信云隐连月的话?

说不定他会以为云隐连月是她请来的帮手,是帮她圆谎的……

她心中似辘轳乱转,再看看云隐连月和阿浅,阿浅抱着云隐连月的脖子,小脸上满是简单的幸福:“哥哥,不要再离开阿浅,阿浅会哭,哇哇地哭……”

云隐连月眸中闪过一抹黯然,他抱着她的纤腰:“阿浅,你要乖乖的——”

又对着洛青羽苦苦一笑,解释:“前些日子我要去寻找她的魂魄,曾经把她留在这里几天,吓坏她了……”

洛青羽:“……”

“嗯,阿浅会很乖很乖,哥哥就不会再离开了是不是?”阿浅现在的智商像五六岁的孩子。

云隐连月低叹一声,只将她的腰抱的更紧:“阿浅,有时候哥哥出去办事,但阿浅在这里,哥哥一定会回来,永远陪着阿浅。”

他的话语里似有丝丝不祥,洛青羽心中一沉,再看看云隐连月,见他俊脸上有淡淡的死气笼罩,她现在毕竟已经是仙,能够看透人的生命,云隐连月的生命——像是已经走到了尽头!

“连月!”洛青羽禁不住开口,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隐连月黯然一笑,先拍了拍阿浅的头:“阿浅,乖,先自己去玩。”

阿浅很听话,果然自己跑到树下去玩了。

“你都看出来了?”云隐连月唇角一缕苦笑:“今夜便是我的大限之期,只可惜我尚没凑齐阿浅的魂魄,这一世看不到她真正复原的那一天……”

洛青羽心中揪痛,她也确实看出来了。

云隐连月是她在这个世上认识的唯一亲人,没想到今天也要走向死亡——

只听云隐连月又道:“我在这院外设了结界,普通的凡人妖怪不会看到这个小院,我将阿浅的原身种在这里,我很放心。她的原身在这里,想必也能慢慢吸引她其他的两魄慢慢凝聚,慢慢回到她的本体之内。但唯有那道天魂,却必须要人为寻找拼凑,我却已经没时间了……”

☆、那就让他杀了我好了

他声音里透着丝丝悲哀,洛青羽心中难过,热血上涌:“我可以帮你的。”

云隐连月眼中一亮:“多谢师娘——”

洛青羽微微垂了眸子:“连月,你唤我青羽便好。”现在的她早已不是他的师娘了,他的师父已经不要她……

云隐连月也终于察觉到了洛青羽的不对劲,她虽然成了仙,身上仙气凛然,但眉目之间却甚是憔悴……

他毕竟是过来人,原先又是常在花丛中打滚的,善于观察女人神色。

“青羽,你和师父怎么了?为何师父没陪你一起下来?”云隐连月从善如流,改口换了称呼。

他的性子比较洒脱无拘,倒不计较这个。

说实话唤洛青羽为师娘他也颇不习惯,毕竟才认识她时,她还是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

洛青羽原本甚是坚强,她虽然有时也流泪,但十有八九是装的,是演戏的。

真正伤心的时候她反而不想让人知道,宁愿独自躲在一个黑暗角落舔舐自己的伤口。

但这次,她在天庭憋的委屈实在是太多,时间实在是太久,而她又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委屈的地方。

此刻见了云隐连月,云隐连月已经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虽然论辈分他算是她的师侄,但在她内心深处却一直当他是哥哥看待的。

听他这么关心一问,鼻子一酸,有泪意涌上,可是云隐连月大限将至,她又不想让他再为她悬心,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云隐连月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他可是花丛中的浪子,女孩子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法眼。

洛青羽那点小心思他自然一猜就透。

轻叹了一口气:“青羽,你不当我是朋友是不是?你说出来我说不定可以帮你,就算帮不上你,给你出个主意也是好的。最不济也能借给你个肩膀靠一下。”

他说的幽默而又真诚,洛青羽喉中一哽,确实想靠着他的肩膀大哭一场——

她本性也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女子,轻叹了一口气,便缓缓将自己和帝释音之间的事大体说了几句。

她说的云淡风轻,云隐连月却听的惊心动魄,微蹙了眉头。

他在宫廷长大,早已见惯宫廷中的尔虞我诈,杀人不见血。

没想到人人向往的天庭也是如此,更没想到洛青羽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

“青羽,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云隐连月看着洛青羽略显单薄的身子,很想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可是她毕竟是师娘——

洛青羽微微摇头:“不知道。”

现在的她路路断绝,根本想不出一点办法,她横了一横心:“大不了等大婚那日我去大闹一场,和颜池拼个同归于尽!”

云隐连月摇头:“不妥!那个颜池或许不如你,但师父的功夫却比你强很多,无论他爱不爱颜池,势必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搅闹他的婚礼,他又对你存有偏见,说不定会——”

“会出手杀了我是不是?”洛青羽心中一阵窒息似的疼痛:“那就让他杀了我好了!”

☆、说不定我能帮你

“会出手杀了我是不是?”洛青羽心中一阵窒息似的疼痛:“那就让他杀了我好了!”就算死在他手里也比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别人强……

“孩子话!”云隐连月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头:“你一向聪明,怎么能做出这种蠢笨的事来?你这么做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那个颜池只怕巴不得你去搅闹这一场,借师父的手或者天兵天将的手将你彻底除去!师父如果一直没恢复记忆也就罢了,他一旦恢复了记忆,想起是自己亲手杀了你,你让他情以何堪?他只怕会毁天灭地……”

云隐连月想的更长远。

洛青羽心中一痛:“他才不会!他说不定早已不爱我了。要不然他怎么会把我忘的这么干净?”

云隐连月苦笑:“青羽,莫说气话,师父爱不爱你相信你自己心里更清楚。他如果不爱你又怎么会拼着自己受重伤也要替你封印体内的怨灵?又怎么会在你还是凡人的时候,下了情缘血咒,将他无限的生命拴在你的身上?他被别人算计的失忆,他也没办法啊。就比如我——”

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黯然:“我当年那么爱阿浅,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但失忆以后便也就当她是陌生人普通女子——才会铸成大错,后悔终生!师父爱你不比我爱阿浅少,他一旦恢复记忆,如果一切尚可挽回也还罢了,如果你真的因为他出了什么事,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我想他的痛苦绝对比我还要深……青羽,这种滋味真的噬心蚀骨,任何一种痛苦也无可比拟——”

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他已经尝到这种滋味,便不想让师父也尝到!

再说他毕竟是凡人,就算再难过也只能自己折腾自己,但师父却是上神,他一怒,说不定真会毁天灭地,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起眸子凝望着洛青羽:“青羽,你忍心师父以后活的如我一般?”

洛青羽:“……”

云隐连月当年的痛苦她自然全部看在眼里,一想到师父以后也会如此……

洛青羽心中骤然疼痛起来!

她也爱他入骨,自然舍不得他将来变成那个模样——

她刚刚的话自然也只是一时赌气的话,可是,她现在还真的找不到其他办法。

毕竟天上只剩八天时间!而她还一点头绪也没有……

云隐连月沉吟一霎:“青羽,说不定我能帮你。今夜便是我的大限之期,到时候你将我的魂魄带上天庭为你作证,说不定师父会相信我的话——”

洛青羽苦笑:“只怕很难,他连我也不相信的。带你上去只怕他认为你是我请来做伪证的——”

☆、睡吧,哥哥回来唤醒你

云隐连月拧眉:“他就算也不认得我,但我的一身功夫是他教的。到时候我在他面前演练一圈功夫,最起码能证明我曾经是他的徒弟……”

洛青羽再次摇头:“不会的。那日我在他面前抵抗天兵天将的捉拿,所用的功夫也是他教的。他根本不认得……他教给我们的功夫可能是他下界以后专门针对凡人体质创制出来的,他连自己下过凡也忘了,这些功夫自然也记不起了。”

路路断绝!名副其实的路路断绝!云隐连月也没了法子。

但他却不忍见洛青羽失望:“不试怎么知道?或许师父认得呢?”

洛青羽苦笑,这种几率几乎等于零!

她抬头看了看犹自在树下玩耍的阿浅,转移了话题:“连月,你如果离开,阿浅怎么办?就这么放弃阿浅了?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她现在智商相当于几岁的孩子,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云隐连月黯然一笑:“我不会放弃她——我轮回转世回来会找到她,继续陪在她身边。这一次的离别最多也就是几十年而已……我今日会将阿浅封进她的本体内,这样她就就是一棵无知无识的树,她就不会闷,能在这里安心等我回来——”

洛青羽想起在冥界看到的那些鬼魂,那些能让人忘记一切的孟婆汤,云隐连月转世投胎了以后还是云隐连月么?

他还会记得这里的阿浅?

似乎猜到了洛青羽心中的疑虑,云隐连月轻轻一叹:“青羽,你放心,我已在我的魂体中下了一种咒,转世之后这个咒会自动启动,会让我恢复今世的记忆,自然也会记得阿浅——”

原来他已经将所有的后路全安排好了!

洛青羽看看远处玩耍的阿浅,再看看一脸淡定安然的云隐连月,诚心诚意祝福了一句:“连月,希望下世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和阿浅双宿双飞。”

“你也是,青羽。”云隐连月微笑,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已经升上了中天,而他也将暂时与这个世界告别了……

“阿浅,过来。”他冲着阿浅招了一下手。

阿浅笑嘻嘻跑过来,她的小手上尚有泥巴,脸上也有些脏污,云隐连月将她揽在怀中,使用了一个清洁术将她身上弄干净:“阿浅,夜深了,睡觉吧。哥哥揽着你睡……”

阿浅很听话,果然乖乖在他怀中闭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浅也渐渐睡熟。

云隐连月指尖慢慢自她脸上一寸寸抚过,似乎是要记住她的样子:“阿浅,睡吧,睡吧,哥哥会来唤醒你——”

手上有淡淡的蓝光冒出,阿浅的身子慢慢缩小,那蓝光将她轻柔包裹,飞到那棵桃树面前团团转了一圈消失不见了。

☆、离开

云隐连月端坐那里,眸子凝注在洛青羽身上:“青羽,无论何时你也要坚强……待会我陪你上天庭。”他微微垂了眸子,天上月光映在他的身上,映的他如将要坐化的佛陀。

洛青羽眼见着他墨黑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白,原本紧致的肌肤有皱纹波浪般生出来——

几乎在片刻之间,原本俊美的男子变成一位皱纹堆垒的老人,他微垂着头停顿了呼吸……

亲眼见证自己这世上唯一亲人的死亡,洛青羽就算有心理准备心里也满满的全不是滋味。

她的手在他的头顶一触,一缕淡白的魂魄便随着她的手指飘出来,渐渐地幻化成一个人形,正是云隐连月现在的模样。

“青羽,带我去天庭。快走!”它低低开口,魂魄在她手心飘摇不定。

这是它能唯一帮她的事。但必须要快,再晚一刻,只怕勾魂的鬼差就到了!

洛青羽心中一顿,正要说什么,身后忽有一阵阴风吹过,隐隐有铁链之声:“青岚仙子,请把它还给我们。”

洛青羽回首,见到的是一黑一白两位鬼差。

这二位洛青羽在阴间那三天自然见过,所以认识。

二鬼差看在当日蓝修上仙的面上对她很客气。

他们来的好快!

云隐连月微微凝了眸子,手指曲起,似想要做什么。

洛青羽却抬起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我想带它去天庭转转。”洛青羽微笑开口,她倒要看看这两鬼差会说什么。

黑鬼差摇头:“青岚仙子是好意,想让它见识一下。但鬼魂是上不得天庭的,会在中途便被天罡吹裂,仙子总不想让它魂飞魄散罢?再说它还要赶时辰投胎转世,如迟了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

黑鬼差说的有理有据,洛青羽暗叹了一口气,垂眸看着云隐连月:“连月,你还是随二位鬼差去吧。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她总不能为了她的事情害得云隐连月魂飞魄散,这里还有一个阿浅等着他……

云隐连月黯然:“青羽,我真的想要帮你。”

他看了看两鬼差,不要说洛青羽,就算是他如果不想跟他们回去,他们也奈他不得。

洛青羽微笑:“放心,我会想别的法子。连月,你去吧,别耽搁了你投胎。”

带他上去能成功作证的概率几乎等于零,她又何必让他冒这样的奇险?

……

云隐连月到底被鬼差带走了,融入夜色深处,再也不见了。

洛青羽看着地上端坐的云隐连月的尸首,轻叹了口气。

她自然不想让他的遗体曝尸荒野,便想将它火化,正想弹出火苗,忽似想起什么,挽起云隐连月衣袖一瞧。

☆、该怎么办?

那个跟随他一生的蓝色念魄镯竟然在这片刻间渐渐融化,闪了一闪不见了……

原来人一死这东西便自动消失,怪不得她脱胎换骨成仙后,那枚镯子也不见了踪影。

她原本还想将这枚镯子摘下来做证据,希望却再次落空。

好在她最近失望惯了,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一把火将它烧化,埋在那棵桃树地下,让它们暂时相依相伴。

抬手折了一小截桃枝,放入袖中。

云隐连月曾经说过,阿浅的本体能够感应到她自己飘散的魂体,只要有这一截桃枝在手,她日后说不定能帮阿浅凝回那一缕幽魂……

出了那个小院,她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个世界上,知道真相的人几乎没有了,谁还能给自己作证?

风萧寻?他倒是个知道真相的,可是那又如何?

这个变态见了自己只怕就是想尽法子折腾她。

现在这个局面就是他造成的!

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找帝释音的麻烦,想尽千方百计让帝释音不痛快。

她和帝释音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他最乐意看到的,怎么可能帮她作证?

而且这天庭一年风平浪静的,风萧寻像失踪了一样不来天庭找麻烦,以他那种眦睚必报,逮着机会就疯狂报复的性子又怎么会这么乖?

魔界和天界做了这么多年的对头,双方只怕都在对方派的有探子。

帝释音失忆的事他只怕早已知道了,而他迟迟没有行动,只怕是另有诡计!

他或许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彻底击垮他哥哥的机会……

所以,这个人是指望不上了,他不给她添乱子就算不错了——

那小谦?她摇了摇头,颜池毕竟是他的‘娘亲’,他只怕不会替自己作证。

不过,说来也怪,在天庭这些日子,她怎么没看到小谦?

回青丘了?

洛青羽心中忽然一动!

帝释音现在已忘记了他娘亲的事,她说不定能在青丘找到一点线索!

只要让帝释音对往事起了疑心,那就一切好办了!

她一颗心激跳起来,总算又找到一个意想中的突破口,一飞而起,起到空中。

到了空中她却又有些犯愁,青丘到底在哪里?

她只听帝释音说过,却从来没有去过,更不知道路途——

……………………

洛青羽在下界不厌其烦地问过许多人,甚至连那种专卖江湖消息的百事通也问过,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青丘在什么地方。

看来,那个地方也是个仙界,普通的人只怕都不知道地方,她或许该赶回天庭找蓝修问问?

说不定能从他口中套问出来!

她身形一起,正想驾云回天庭,忽然察觉袖中的桃枝微微有些发烫。

☆、遇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