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去笑容,向前走两步,盯着我恨恨地道:“我现在没有,不代表是以前没有。”

我心中震惊,默想一会儿,自己在王爷从未见过她,况且她的年龄也不该和八爷有什么联系,难道是和八福晋明慧有关系之人。

我心中一沉,声音有些发颤:“你是明慧什么人?”

她咬牙笑起来:“她,八福晋。”我心中更是吃惊,听她的语气隐着恨意,说明她并不是明慧的什么人。

看我凝神细想,她又是一阵轻笑:“你很聪明,你所猜测的都对,皇后的痰涌,六十阿哥的落水,甚至是怡亲王侧福晋之死都和我有关系。”

我手一抖,手中杯子应声落地,一声脆响,惊醒我的身上的怒意,我‘腾’地起身,厉声喝问:“为什么?她们跟你有何冤仇,皇后待你如亲生女儿、六十阿哥才只是个孩子、而绿芜和你更是没有任何关系,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你如此狠心对她们下手。”

她慢慢摇摇头,缓缓向前走着:“你说的都对,她们和我没有关系,我甚至负了皇后的一片恩情,可是,她们必须要死。”我手握成拳,吼道:“为什么,你总得有个理由,为什么?”

她依旧笑着,脸上隐隐透着丝疯狂、扭曲:“为什么,皇后死了,整个后宫便是一团散沙;福惠死了,对他可是锥心之痛,但是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挺了过来;其实,我下一目标计划的本来是你,而不是侧福晋,但你知道什么救了你吗?”

和她面对面站着,她眸中的仇恨如一团火焰一般,我心痛难奈,已不知惧怕,扬手欲打她一耳光,她毕竟学过功夫,我的手刚刚扬起,她便抬手一挡,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整个手臂更是火辣辣的疼。

她笑着盯着我:“真不想知道?。”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击胤禛,我不觉已泪如雨下,脑中满载恨意,但却说不出一句话,只知道恨恨的回望她。见我如此,她脸上笑容放大:“是这个,是这个救你一命。”

移目看她手中镯子,我心神一晃,脑中一个念头闪了出来,心中惊痛不已,不会的,不会是她,脑中虽是这么安慰自己,但身子仍是一软,向后退两步。呆愣一瞬,突地又反应过来:“你为何拿我的镯子?”

我扑过去,欲抢过来。她一把收住,放进怀中:“你的,这怎会是你的,这是马而泰。若曦的,你是吗?”

我身形一顿,停步惊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拿我额娘送我的镯子。”

她嘲弄的看着我,冷声道:“你额娘,你配吗?你敢承认你是马而泰。若曦吗?若曦额娘早去,姐姐是她唯一的依靠,但姐姐下场如何,皇家除名。还有阿玛一个掌握西北兵马大权的将军调任到一个文职小官。甚至,还有姐夫,他,…,他竟被你们逼死,你有脸承认你是若曦吗?”

我两手指甲已深扎入肉,但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痛,面带惨笑问:“你是若曦?”

她闭眼,一串泪珠随着落下:“若曦,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人如此叫过了,我还是若曦吗。”

我一直隐隐觉得她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原来她竟是,心里如刀划过一道一样,隐隐作痛,捂住心口,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杀这么多人,皇上,他并没做错什么。”

她头微扬,脸上带恨却笑着道:“姐姐、阿玛又有何过错,还有,姐夫,他该死吗?还是这么屈辱的死。”

我身子没有一丝力气,依在桌上,强抑住心痛问:“你多年没在姐姐身边,你可知道姐姐的心思在不在八爷身上?另外,你又怎知阿玛他们过得不如意呢?六十该死吗?绿芜又该死吗?甚至还有绿芜那还没有出世的孩子也该死吗?你真是若曦吗?你是姐姐的妹妹吗?为何你会如此蛇蝎心肠。”

被我这么一连串的反问,她微微心了下,面带茫然,但随即面色一变,大声道:“我怎会不知姐姐的心思,她们是不该死,但谁让她们跟皇上有关呢。我本有机会让他一刀毙命,可我更想让他尝尝亲人一个一个在身边离开的滋味,我要让他孤独至死,让他独自品尝自己种下恶果。至于侧福晋,怪只怪他是怡亲王最心爱的女人,只有她死了,怡亲王才会受到打击,如果皇上知道他心爱的十三弟是因为他才痛苦至死的,你猜他会怎样。”

‘痛苦至死’乍一入闻,我心大惊,难道,…。

我甩甩头,心痛莫名,哀声问:“你在王爷药里作了手脚?”

她仰头大笑:“现在他还死不了,他会再痛苦三个月,然后肠穿肚烂而死。”

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被刚才落地的茶碗碎片扎住手心,我却丝毫没觉得痛,脑中竟然木木的,只是血瞬音染红整个手掌。

我呆呆坐在地上,她走到我面前,脸上有丝狞笑:“这滋味好受吗?你可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突然变成了一岁的女娃,而且是一个出口成章的孩子,整日里对家人说‘我是当今八阿哥的妻妹,我不是你们的孩子,我叫马而泰。若曦。’结果怎样,你知道吗?我被视为妖怪,随着那家的阿玛、额娘被族人赶出家门,流落异乡。”

我呆呆的听着,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可自己想这样吗?这由得了自己吗?我苦苦一笑:“你以为我想吗?我…。”

话未说完,门口突然传来巧慧的声音:“保护娘娘要紧。”几个侍卫拔刀入内,团团围住我们,面前的她一笑,蹲下来,自头上拔出簪子对着我胸前,笑着道:“知道鸠尾穴吗?任脉,刺中后,震动心脉,最后血滞而亡。”

巧慧闻言疾步扑过来,泪流满面,道:“岚冬姑娘,千万不要伤了我家小姐,你想要什么,皇上都会答应你的。”

她一手掐我的脖子,一手用簪子指着我,看了眼巧慧,满脸伤痛的喃喃道:“小姐。”她收回目光,盯着我冷笑着道:“我该叫你晓文,还是若曦。‘小姐’,连姐姐的贴身丫头也对你这么关心,你很开心吧。”

难道她第一次见到巧慧会把手中的粥打翻,难怪她总是冷意凌人。

我人仍是呆坐着,眼前的一切我丝毫不觉得怕,心中蓦然觉得眼前的岚冬是那么的可怜、可恨。

巧慧一愣,立在了原地。岚冬笑瞟了眼几个侍卫,最后目光又落到巧慧身上:“好巧慧,反正只有你自己看见了,你不要告诉姐姐,我再也不敢往福晋房内放耗子了。”

巧慧身子轻颤,疑惑地道:“你是谁,你怎知我家小姐小时候的事?”

岚冬浅浅笑道:“巧慧,姐姐待你这么好,你为何助纣为虐,跟在她的身边?”看巧慧茫然不解,岚冬指着我道:“她冒充若曦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吗,我才是真正的若曦。”

这么荒谬的事竟发生自己身上,并因自己发生了这一系列的惨事,如果不是自己求胤禛让姐姐和青山生不同衾、死同穴,了了姐姐的心愿,哪会引来了一串的误会。

六十、绿芜,两人的面孔交替在我脑中闪着,是自己害了这两条命吗,只觉得心痛难忍,我不自觉捂住心口,喉头一甜,自嘴角流下一股热流,垂首看看,衣襟上已多了朵朵红花。甜味过去,嘴里充斥的满是盐腥味,喉头痒痒的,‘哇’地一口又吐了出来,我眼前渐渐灰暗一片,意识也越发模糊起来。

巧慧猛地喝道:“我家小姐早在雍正三年就去了,娘娘和我家小姐一样,都是善良之人,你身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犯这大不敬的罪,也不怕被诛了九族。”我一惊,又有一些清醒,无力的苦苦一笑道:“没想到姐姐会有这样狠毒的妹妹。”

两人对视着默一会儿,她眸中的狂乱少了几分。我却再也无力撑下去了,眼前一黑,耳边同时又听巧慧的惊恐声:“蛇,她背后有蛇。”紧接着身子被人撞了一下,然后又是‘啊’的一声。

冥冥之中,我有些奇怪,怎会有蛇呢,最后那一声听声音好像是笑泠的,她不是回勤政殿了吗?…。。

脸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隐隐的有些疼。我伸手拔一下,手被轻柔的握住,耳边传来他焦虑的声音:“若曦。”紧接着脸上又被一双小手抚来抚去:“额娘,瀚儿很乖,你不要不理瀚儿。”

晕晕沉沉中听他不停喝斥太医,我艰难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量却仍是声若蚊蝇:“皇上。”

周围瞬间寂静无声,眼前出现一大一小两张脸,胤禛面色憔悴,下颌胡须已长出半指,四目相望,他眸中柔情默默,紧紧密密裹着我。弘瀚许是见我没有理他,小手已伸过来,扳过我的脸对着他,撇嘴委屈道:“额娘,瀚儿不乖吗?你为何睡这么久,不想看看瀚儿吗?”

心中一紧,脑中蓦地想起那日的事,‘肠穿肚烂’犹如响在耳边,我翻身欲起,才发现身上无一丝力,仅仅是头微动一下,整个人仍躺在床上。

胤禛眉宇一蹙,弯腰托起我的身子为我垫上软垫,柔声道:“想干什么,说出来,吩咐下去就行了。”我斜依着身子,心中焦急,但却无一丝力气,低声道:“我马上要见十三。”

他点点头,坐在我腿边道:“高无庸,怡亲王可是在勤政殿议事。”我这才发现,床前并站一排太医,旁边巧慧、高无庸也直直的立着。

高无庸向前走两步,轻声道:“王爷这几日一直在园子里,即使不在大殿,也会在贤良门和大臣议事,奴才这就去宣。”

胤禛挥手摒退一干太医,高无庸和巧慧也随着退了下去,可巧慧牵着的弘瀚却抓住我的手:“瀚儿不走,瀚儿要和额娘在一起。”

巧慧好言哄了一阵,弘瀚仍是不撒手,她为难的看着我,我抚抚弘瀚的小脸温言劝道:“瀚儿乖,额娘身子再好一些,一定会抽时间继续教瀚儿珠心算。”弘瀚将信将疑看着我:“额娘说话算数。”我扯出笑容,点点头,小家伙才一步三回头随着巧慧出去。

十三搬椅子坐在床头,望了眼胤禛才问我:“皇嫂,如果身子挺得住,今日当着皇兄的面都说了吧,发生了这事,也该给皇兄一个交待的。”自我醒来就急寻十三,胤禛虽未开品询问,但一直面色淡淡,坐着默看着我。

此时,听十三这么一说,胤禛轻叹口气:“你们瞒了我什么事?”我凝目注视着十三,一阵心酸,十年幽禁、失去至爱,件件都与我有关。

轻咬下唇,闭眼默一会,强自压下一腔悲伤,对十三道:“你药中有毒,是慢性的,现在马上去找张毓之,去寻他师傅,找解药,一定要快,三个月内一定要服解药。”说完这一席话,已觉得气短,抚住胸口喘起来。

十三微微笑着,没有应声。胤禛却面色一紧、眉头紧蹙,伸手轻柔的为我揉了胸口,待我呼吸平顺,才开口问:“怎么回事?”我以手支起身子,未回答他的话,依然盯着十三道:“你不能再受舟车劳顿之苦,还是在园子里等着,差人带他来。”

十三摇头道:“我身子没什么不适,况且她的药,我也没喝几次。”我摇摇头,急得泪在眼眶里打转,胤禛已大声叫来高无庸吩咐:“命廷玉差人尽快回府寻张毓之进园子,另外,你再派人去菊舍去寻。”高无庸应下,便脚步匆促的出去了。

胤禛目注着我:“还有力气说么?”我点点头道:“瓜尔佳。岚冬是八爷府中的旧人,我入府时她已离了府,我们从未谋过面。那次被掳出宫时,我曾见她在王府门前徘徊,就一直心存怀疑…。”

断断续续全部说完,弘历与张毓之已一先一后进了门,张毓之行礼之后,立在一侧。见十三仍是不当回事端坐着,我心中酸楚,对张毓之道:“你师傅所居之处离园子有多远?”

张毓之微怔一下:“我师傅在天目山,但自我与师妹下山,师傅已出去云游,现在不能肯定他在山上。”张毓之默一会儿,忽道:“可是岚曦闯了祸端?”

我心中一苦,胤禛默看张毓之一眼,挥手招来高无庸吩咐,高无庸一阵点头,领着张毓之出去。

胤禛自我说完就一直默默不语,我心中难受,不知如何解释我和岚冬的身份。几人默一会,他忽道:“她如此费尽周章的谋划,为什么她会如此恨朕,甚至是恨你?”

我苦笑一阵,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因为她恨,她恨她失去了亲人的呵护,她恨她失去了温暖的生活,她更恨的,大概是我我占了她的…。”我话未说完,弘历忽然道:“皇阿玛,儿臣自岚冬身上搜出了这种药,不知是不是往十三叔的药中掺的。”

胤禛面色更暗,十三仍是一脸淡然,我心中却越发难受,其实我心中最担心的是,不是十三中了毒,而是他已生无可恋,死亡对他来说,只是解脱。

待一切安排妥当,张毓之的师傅画像也快马加鞭送到各省,我心中却没有一丝兴奋,隐隐觉得十三过不了这一关。

凝目注视着十三,十三笑着道:“皇嫂不必如此担心,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吗?”我点点头道:“一定要平安回来。”十三仰头一笑,对胤禛笑道:“亏是四哥在身边,如若不然,你这么千叮万嘱的,看到的人会误会的。”

我心一惊,他叫了‘四哥’而非‘皇兄’,而且是侍卫环立的这里,心中的不祥之兆更强一些,胤禛也是微怔一下,上前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四哥等你回来。”

十三点点头,一跃上车,我眼眶一热:“我们再送你一程。”十三爽朗一笑,道:“已出了贤良门,难不成你们还想送出园子。”

马车已开始向前走,我急急赶两步,大声道:“允祥,记得四哥、四嫂等你回来,回来后你还要为承欢主持大婚呢。”

十三笑容一僵,但随即隐去,仍笑着道:“我走后,承欢还是随着四嫂在园子过吧。”说完,挑了车帘入内,马车也渐渐远去。

第二十七章

惶恐不安中,终于到了雍正八年五月份。

伫立在亭子里,望着天边的酡红如醉的暮色,我心中暗自庆幸,或许现实与史书是有出入的,十三没有在五月份去世。又或许是自己记错了,十三在雍正年间根本没有去世,是的,一定是自己记错了。

“小姐,小姐。”正在沉思,忽然传来巧慧焦急的叫声,我转身看去,巧慧一步两阶的上来。我忙下阶,扶住她埋怨:“年岁大了,脚下要注意一些,摔伤了是可大可小的。”

巧慧喘着粗气道:“小姐,出事了,怡亲王…。”未待她说完,我心下一惊,身子跟着一颤,脑中突地一片空白,巧慧的声音依然在耳边:“…过世了,皇上、格格已经去了交晖园。”

我疾速跑着下阶,巧慧在后面喊:“小姐,小心脚步…。”话未落音,我脚步一空,已翻身滚了下去。

耳鸣目眩,眼前金星闪着。我翻身欲起来,刚一起身,‘啊’地一声又摔倒在地,巧慧已跑过来,翻开我的衣襟,哽咽着道:“小姐,你的脚…。”我拉着她的胳膊,哀声道:“扶我起来,快。”

巧慧摇摇头道:“小姐,看样子,你的脚已伤了筋骨,不能动,奴婢这就去让人抬软凳过来。”我扯着她道:“我一定要去交晖园。”

巧慧默一会儿,道:“小姐,你可知道二小姐最怕什么吗?”我茫然摇头,她轻声道:“蛇,她一听到有蛇,一定会跳起来。”我抓着她的手松开,垂首苦笑道:“你想说什么?”

巧慧拍拍我身上的土,道:“我家二小姐已经过世了,谁也代替不了她。可在我心里,你也是我家小姐,是三小姐。现在你已有了身孕,上次已受了惊吓,况且皇上走时有吩咐,不让你去交晖园,你脚崴伤了,现在你去,是不是园子里的太监宫女们都受了罚,才能阻挡你。你可知道,上次因为岚冬能轻易进阁…。”

话说了一半,她忽然停下,惊恐的瞅我一眼。我一闭眼,无力地趴在地上,苦笑起来,前些日子禛曦阁侍卫突然换了,自己还问过胤禛,他却轻描淡写的解释‘园子里的侍卫都是互相调换的’,他说的也是事实,自己也就没有多想,今日听巧慧这么一说,莫非是…。

斜靠在床上,左手右脚裹着厚厚的布,右手拿着本书,盯着书本,脑中却空空的,没有一丝自主意识。

门轻轻被叩了两声,我回神忙道:“进来。”小顺子进来,礼毕道:“今日皇上下诏恢复王爷名讳为胤祥,配享太庙。并且,拟定王爷溢号为贤,并命将‘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冠于贤字上。”

我凄然一笑:“公而忘私,视国事如家事;小心兢业,无纤毫怠忽;精白一心,无欺无伪;直言无隐,表里如一;黾勉奉公,夙夜匪懈;一举未尝放逸,一语未尝宣漏;清洁之操,一尘不染;见理透彻,莅事精详,利弊周知,贤愚立辨。 ”

小顺子一呆:“娘娘如何知晓,皇上是如此说的。”我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言语,小顺子面带狐疑之色,转身向外行去。走了两步,似是又想到什么,停步回身道:“诚亲王允祉在王爷丧事上总是迟到早散,面无戚容,皇上已命交宗人府议处。”

自摔伤后,我一直谴人送口讯给胤禛,他不得已,只好每日差小顺子回来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