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是死在了雪崩下,然后胎穿了。出嫁前她与卫妈妈睡在一处,卫妈妈曾与她说过,怀上她之前,正逢卫父随镇北侯楚英出征前。卫父乃是楚英贴身小厮,出征前自然随他参与各种场合,跟着昼夜颠倒还天天喝醉醺醺回来。在她出生之前,又恰逢卫父战死的噩耗传来,当时她伤心过度晕了过去,当时把脉的大夫曾说她腹中胎儿可能有异。

如今前因后果串在一起,她突然有了大胆的猜测。也许从一开始,卫妈妈怀上的就是死胎。然后恰逢丧命于雪崩中的她穿越过来,所以才有了日后的红绫。而当时的她太过虚弱,忘记前世之事,只留了一丝本能。

至于如今她为何又失去那十五年的记忆,连卫妈妈都不太清楚,估计只有经手这一切的吴氏才明白。这点虽然她不确定,但慢慢来,终有一日她会弄明白。今日知晓她就是红绫,卫妈妈的宠爱不是偷来的,已经足够她高兴。

“多谢上师解惑。”

“檀越不愧是有大功德之人,贫僧本有一事相求,如今看来不必多说,日后檀越也自会做到。”

大功德…好像他都提好几遍了,别这么抬举她成么?

等等,莫非是她前世那份遗嘱?说实话她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一般朋友有事她都帮亲不帮理。偏偏她家那帮亲戚,实在是恨得她牙痒痒。所以在父母过世后她就立下遗嘱,若她不幸身故,所有钱都专门成立一个基金会,帮助孤寡老人、抗战老兵、失学儿童、看不起病的穷人以及各种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

同时闲来无事,她还专门设立了一套规则,对所有需要帮助的人量化评分,基金会所有资金公开透明。虽然钱是她的,但接受全社会监督。以防她的钱用来养x美.美或是给x十字会高官买了帝都豪宅。

难道这就是功德?

苍天可鉴,她真心不是为做慈善啊。她还没那么伟大,她就是想气死那些一天到晚算计她钱的极品。制定严苛的规则确保能帮到需要之人,也是为让他们机关算尽都拿不到钱。

“上师还是说出来吧,我向来不喜欠人人情。今日上师不辞辛劳为我答疑解惑,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我自不会推辞。”

卫嫤没自称信女,反正贡仁波切都看出她不信黄教。

对此贡仁波切只是神秘一笑,满是智慧的双眼信任地看着她,而后起身一路离开凉亭。

卫嫤敢保证,从她见到贡仁波切后,最后这个眼神,是最符合他得道高僧身份的神秘眼神。但就是这个眼神,却让她恨得牙痒痒。

到底什么事是一位高僧做不到,不惜泄露天机也要求她的。这事肯定不小,不说出来她肯定心里放不下。

“啊,好烦。”

跺跺脚卫嫤有些抓狂,处理完火葬一应事宜后匆忙找来的晏衡,刚跨进后院,便看到她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阿嫤可是不舒服?”

卫嫤摇头:“我被上师弄糊涂了。”

“上师?”晏衡一时没反应过来。

“恩,贡仁波切。”卫嫤有些咬牙切齿地说着:“他为我讲了一会佛法,指点迷津,让我许多事都茅塞顿开。最后他才说,之所以指点这些事,是因为有事吩咐我去做。”

晏衡了然地点头:“阿嫤可是为这事为难。”

卫嫤眉头皱得更厉害:“若是真有事让我为难倒还好,关键是他什么都没说,只说此事我定能做到,然后留下神秘的笑容就走了。”

晏衡放松下来,小心拍着她的背给她顺顺气:“阿嫤莫慌,贡仁波切不仅在幽州城,在整个黄教中都颇有地位。他为人睿智而宽和,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既然他笃定你能做到,那此事于阿嫤而言应该不难。”

晏衡声音不疾不徐,话语中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卫嫤逐渐冷静下来:“既然如此,为何他不直说?”

“许是他觉得阿嫤聪慧,能领悟他意思。”

晏衡只不过是随口安慰,卫嫤却茅塞顿开。方才贡仁波切提最多的是什么,绝对是功德。而黄教立教之处又在做什么?是一代又一代萨满和先知,一个负责医治部落红的病患,一个负责预测和预防自然灾害。两者相辅相成,让这片贫瘠土地上的先民顽强地活下来,并且越活越好。

没想明白是她还只是烦恼,一旦想明白后她几乎要哭了好么?

她来西北是为了晏衡,为了让他在履行皇上密旨时不被渣爹后妈打扰,然后圆满完成任务高升带她过好日子,不是为西部大开发啊!

“臣妾…做不到啊。”

晏衡面露怀疑:“阿嫤在说什么?”

卫嫤连忙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我想太多。”

晏衡看着她眼底的青黑,昨天遇到马贼时,她手握木钗擒获独眼龙的利落让他崇拜,而如今她脸上的疲惫则让他心疼。

“忙活了这么久你也累了,袁刺史在府衙收拾了一处小院,咱们快些回去,你也好生歇歇。”

被她这么一说,卫嫤直觉得一股倦意从脚心一直钻到头顶,源源不绝她恨不得立刻睡过去。半靠着晏衡,将绝大多数重量转移到他身上,她一路往黄庙外走去。

待两人走后,黄庙最高的庙宇中,贡仁波切从窗边移开,望向庙内纯白色的佛塔,神色宝相庄严。

而出了黄庙后,打起精神安慰了乌兰妈妈和巴图两句,在母子俩连声感激中上了马车的卫嫤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正是因为她想晏衡把官做大,跟着她能过上不受人欺负,可以如吴氏那般“耀武扬威的好日子”,日后才为“博政绩”绞尽脑汁,而这正应了贡仁波切最初的期待。

幽州府衙建得很好,虽然不如柳府来的精致,但胜在地方大。即便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一个待客小院,也比她在京城住过的卫家四合院大。

院中正房、卧房甚至厨房都一应俱全,他们带来的人大多成了伤病号,这可高兴坏了晏衡。他终于可以再给阿嫤烧洗澡水,甚至有可能服侍她洗澡。

心下隐隐有期待,在将水提进来后,晏衡磨磨唧唧就是不肯走。

卫嫤心觉奇怪:“阿衡怎么还不关门。”

晏衡支支吾吾:“阿嫤可是累了,要不你先睡,我帮你洗。”

他在说什么?卫嫤逐字逐句掰开回忆一遍,见房门还没关上,泡在热水中,拿起旁边木头舀子,隔着屏风她朝门前那道影子扔过去。

“才认识袁刺史多会,你就跟他学坏了。还不快出去,我累你不累啊。如果等会我洗完,你还脏乎乎的,那今天你别想来床上睡。”

在给媳妇洗澡和跟媳妇一起睡中权衡再三,晏衡飞速还回舀子退出去,他还是保住现有福利的好。

第39章 玉环成双

作为摆脱崎岖山路后的第一座城池,晏衡自动缓了两天行程,一是让乌兰妈妈和巴图料理后事,最重要的则是让卫嫤缓两天。

虽然入城第一日,她表现的跟没事人似得。但当晚两人入睡时,她却是噩梦连连。抱成一团紧贴着缩在他怀里不说,睡到一半都带着眼泪惊醒。

她还是被那些伪装成马贼的瓦剌人吓到了。

莫说是被娇养大,从未见过血腥的阿嫤。就连在西北军中洗礼了三年,中途历经大小战事无数的他,也不敢说自己无动于衷。

“幽州这边的山水倒不错,阿嫤是第一次来,咱们一道去看看。”

卫嫤脸色有些苍白,她没告诉晏衡的是,昨日把他赶去洗澡后,她就后悔了。与贡仁波切谈论一番后,她总算解了穿越来最大的疑惑。然而没了最大的心事,她就有心思去想别的小事。宽敞的卧房内只有一人,浸在热水中全身放松,她不由地开始漫无边际地想。闭着眼睛撩起热水往身上泼,同样的触感让她想起马贼温热的鲜血液喷到脸上时的感觉。

虽然水足够温热,但当时她依旧全身每根汗毛都竖起来。她甚至都不敢睁开眼,就怕睁开后发现幽州府衙是一场梦,她实际被马贼掳了去,在山寨中的遍地篝火旁才感受到一股温热。越想越害怕,到最后她头晕目眩,连皂角都没用,湿着身子趴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躲进被窝里。

明明道理她都明白,但她还是忍不住害怕。直到后来晏衡的气息传来,靠在他怀里,她才有点安定的感觉。

但她还是没睡好,这会脸色有些发白,眼底更泛着青黑。这会听他提议要去城外转悠,她第一反应是,不会再遇到马贼吧?没问出口理智就告诉她,幽州城附近治安绝对有保障。确定安全后,抬头看向同样眼底青黑的晏衡,他大概也被她折腾的一夜都没睡好。

以两人目前的身体状况,能负荷游山玩水这种负重暴走的纯体力活?

别瞎折腾了,目前情况还是宅着最舒服。

这是卫嫤心底最深的想法,但看晏衡神色间止不住的担忧,她也知道现在不宜宅。这宽广到可以跑马的幽州府衙,宅里面很难让人不胡思乱想。

那就:“出城未免太累,到时还得劳动袁刺史,要不咱们去黄庙听上师讲经可好?”

换个特辟邪的地继续宅,而且她还有机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弄清楚这位得道高僧到底想要她做什么。

晏衡的本意就是带阿嫤出去走走,有点事分散她心思,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虽然黄庙内人多,不如游山玩水的两人独处来得诱人,但只有阿嫤愿意,一切都好说。

于是到最后,本来计划好的甜蜜出游两人世界,变成了一起去上佛法普及公开课。

敏锐地察觉到晏衡情绪有些小失落,卫嫤灵机一动,在他吩咐人备车时出声拦下。然后她进屋拿出两套朴素的衣裳,又叫晏衡帮她梳个简单发髻,头上只插一支固定用的银钗。素面朝天一身清爽,两人如市井间一对普通的夫妻,并肩出了府衙门。

“阿衡可还记得,咱们成亲后第一日,便是这样去的锦绣阁。”

晏衡翘起唇角,脸上哪还有方才的一丝失落:“你可不是这样去的。”

怎么不是了?卫嫤反应过来,宽袖下两人勾着的手轻轻掐一下他手心:“背着我走一回,阿衡现在想起来还委屈了不成?”

晏衡叹气:“现在的确是不好受。”

卫嫤斜他一眼,眼中满满威胁:“你还真敢说,那天可不是我主动求着某人背。”

晏衡另一只手绕过来,想摸下她气鼓鼓的脸颊,被她躲开后,他绷不住脸色笑出声:“我是想着,在京城时能背着阿嫤,现在却背不到,这不才不好受。”

卫嫤缓缓脸色,语气中满是骄傲:“你想背?”

晏衡点头:“阿嫤没睡好,要不我背着你过去?”

卫嫤向前滑一步:“街上这么多好玩的,好多我都没见过,被你背着可就见不着了。”

边说着她边向旁边一间商行走去,一进门她就感受到幽州与京城的不同。这里的东西普遍大只,而且样式也简单,尽管这样也不能说难看。简单的设计中,透出一股过分精巧而缺失的大气。

一路捋着柜台顺过去,在角落里她看到一对玉环。玉环颜色有些驳杂,上面雕刻着青铜鼎上那般直线条的花纹。明明乍看上去不是那般惊艳,但就是对了她眼缘。

而跟在后面的晏衡从来只有一句话:“这对玉环怎么卖?”

掌柜的是个有眼力见的,这位夫人虽然衣着普通,但无论是相貌气质,还是那嫩到能出水的皮肤,都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于是他给出了一个很公道的价钱。

然后晏衡利落地掏银子,只要跟阿嫤单独出门,他都带那只两层的荷包。一层装铜钱,用来买些街上的小玩意;另一层装些散碎银子,用来买些贵一点的东西。至于再贵的,他怀中还揣着各种面额的银票。

掂量着荷包中的碎银子有些不够,他干脆掏出银票来。

卫嫤喵一眼他荷包中的碎银,那是这个月领俸禄后,她给发的零用钱。她本来算着零用钱有些不够,没想到晏衡把“卡”掏出来了。

看着他手中一厚摞各种面额的银票,卫嫤脸有些黑。成亲前世子作为义兄背她上花轿,特地嘱咐过她一定要看好家中钱,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如今晏衡虽然看起来没变坏,但他明面上说好好的,俸禄全交每旬领零花,到头来却私藏这么多。

“阿嫤,掌柜的说这对玉环是古董。”

晏衡付完银子,又叫掌柜寻一大小合适的匣子包好,敞着匣子盖捧到阿嫤面前。预料中的开心然后在他脸上盖戳没有出现,她脸色有些冷,眼神透过匣子,看到他手中还没塞回去的银票。

“那个…”

“阿衡手里的银票是怎么回事?”

阿嫤还肯问他就好,晏衡松一口气,一五一十地说道:“伯安兄从西北订了一批调料,有花椒、辣椒,那些商队越过大漠运来的调料价比黄金,这几年来一直是我经手。这次离开京城时,他托我带些货款回去。我原本想着等咱们回凉州,你稍微熟悉下,再将此事交到你手上。”

原来如此,见他紧张的模样,卫嫤心中多云转晴。刚才她是有一瞬间的怀疑,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从相识到现在,晏衡的信用记录一直良好,仅这一次事还不至于让她武断地去否定他。

她接过匣子,近看两枚玉环,两者形状相似,但一枚颜色偏深,一枚偏浅。深色那枚上花纹有些霸气,而浅色的上则稍显柔和。拿起来后,沁凉的触感后便是温润。虽然她不懂玉,但摸着这么舒服,想必玉质也差不到哪去。

将浅色那枚放回去,她拿起神色那枚,微微欠身打个死结,系在他腰间绺子上。

抬起头她打量着晏衡,果然她感觉没错。两人上街所穿衣服偏素雅,这枚玉环刚好画龙点睛。即便忽略这身衣裳,略深的玉色也与晏衡极为相配。

“很好看。”

见她终于高兴了,晏衡彻底放下心。同时他心里又记下一条,以后重要的事一定要跟阿嫤商量。这次他正在身边,她又肯听他解释,算他运气好。若他在军中时,她不小心发现什么,那可如何是好。

“阿衡也帮我系上。”

从阿嫤手里接过另一枚玉环,晏衡这些时日给她梳三十六变发髻的那双巧手突然不听使唤起来。僵硬地勾着她腰间绺子,略带凉意的初秋,打一个结却累得他满头大汗。

看到这样的他,卫嫤抿抿唇角。这人…人后那么大胆连要给她洗澡都说得出来,人前却又羞涩起来。这股子反差尽,可真是完全合了她萌妹子外表下那颗女汉子心。

待到他系好,她拉着他,两人站得近了些,玉环一左一右恰好对在一处,颇有点成双成对的意味。

“好看么?”

晏衡点头:“阿嫤好看。”

迎着光卫嫤拨弄下玉环,不知不觉间,她的惊恐散去了不少。

那些马贼作恶多端,本就该死。那会若不是他们血溅当场,那横七竖八缺胳膊断腿倒在地上的就会变成他们这些无辜的人。到那时她连命都没了,又哪能像今日这样,跟阿衡沐浴着幽州城的秋阳逛街。

这些道理一开始她都懂,但直到玉环相碰发出的清脆响声,让她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的美好。有这一个契机,才让她真正去接受、去面对这一切。

“阿衡也好看,”卫嫤笑眼弯弯,自心底发出的笑意能感染每一个人:“咱们快些去庙里,再晚了怕是赶不上讲经。”

晏衡点头,扶着她迈过门槛。

“我还想给巴图阿爸添点香油钱,”

晏衡笑着答应:“好。”

“钱是好东西,有了钱能买房子,能买田地,能买奴仆能买马车。我们多给他添点,让他在另一个世界多买些人手,好找那些射杀他的马贼报仇。”

晏衡顿了顿,而后眼神越发宠溺:“阿嫤说什么都好。”

到了黄庙后,卫嫤直接抽走了晏衡怀中银票面额最大的一张,添了五百两的香油钱。时下花销大多以铜钱计,一枚铜钱可以买两个大包子,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铜钱。她这极端酷炫狂霸拽的土豪作风,直接镇住了一大早来听经的幽州百姓。

被众人围观者,卫嫤神情肃穆,双手捧着银票走到功德香面前,展平塞进去后,听着旁边的抽气声,话语中带上一丝沉重。

“贡仁波切,昨日火葬的死者,也算救了夫君与我一命。今日添些香油钱修缮黄庙,也望佛祖有灵,庇佑他一二。”

晏衡神色激动,成亲后阿嫤依旧喊他阿衡。这还是她第一次喊他夫君,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好高兴,耳朵怎么又开始发热。

而众人的反应则是更炸开了锅,昨日开始便沸沸扬扬的蒙古英雄传言竟是真的。这不被救的朝廷命官就携夫人,衣着朴素亲自来添香油钱。

来听经的半数蒙古人更是激动,幽州城内当官的多是汉人,蒙汉起了争执一般是蒙古人吃亏。再者他们也了解瓦剌人,那些人可不管瓦剌与蒙古两族同根同源,遇上了他们照样抢,那汉子的死也跟这当官的没多大关系。

没想到他却如此郑重,非但请动贡仁波切亲自来主持火葬不说,甚至连衣裳都特意换成粗布素麻衣,顶着虚弱的身体亲自来黄庙捐香油钱。这样面面俱到,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看来这个汉人官员,人是真的好,有咱们蒙古人的重情重义。

众人的情绪,在乌兰妈妈和巴图到来后达到顶峰。

昨日火葬过后母子二人顺便住在庙里,斋戒哀悼,听到风声后他们出来,恰好看到那位提议为阿爸举行贵族才能享受的火葬的漂亮夫人,往功德箱里塞一张纸。

听到几个蒙古汉子喃喃自语,母子俩才知道,那张纸就是他们很少见的银票,而且还是五百两。五百两啊,那可不是五百个大钱,就算阿爸没死前,把家里牛羊全卖了也凑不齐那么多钱,而如今夫人却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给阿爸添香油钱。

感激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母子二人跪下来:“那天明明是夫人和大人救了我们。”

周围太嘈杂,两人的话只有离得近的卫嫤、晏衡和贡仁波切听清楚了。其他人只看见,英雄的家眷对他们夫妇感激涕零。这一幕深深印在所有人心底,尤其是蒙古汉子,随着季节变幻他们向西迁移,放牧无聊途中,有人把此事编成了歌谣。悠长的蒙古长调回荡在辽阔的草原,连带着晏衡的侠义名声,一同唱进到蒙古人心中。

当然这只是后话,扶起乌兰妈妈和巴图,卫嫤和晏衡寻一处坐下来,与所有人一道听贡仁波切讲经。梵文的经书她听不懂,但经文中的平和,却一点点消磨着斩杀马贼所留下来的戾气。心境逐渐平和,她闭上眼,听得越发全神贯注。

见她这样专注,连那一小部分坚持蒙汉世仇,说她装模作样的人,也终于对她有所改观。

当然沉浸在经文洗涤中的卫嫤,丝毫不知她这张过分吸睛的脸吸引过来那些目光,在看到她如此虔诚后,会产生多大的凝聚力。而后在贡仁波切讲完经后,她硬缠着进了禅房,软磨硬泡东拉西扯试图问明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然而这次大师端起了高深范,无论她怎么问,他始终笑而不语,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旁人见她热切地跟在贡仁波切身后,还当她真的虔诚,本来很好的印象这会更是被无限美化。一直到宵禁将起,她依旧没问出来。失望地回幽州府衙后,看到袁刺史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40章 初至凉州

京城

入夜,乾清宫侧殿灯火通明。宫娥将一盘盘精致又美味的菜肴摆上桌,规行矩步不出一丝声响。

伴驾的淑妃用公筷夹一片开水白菜:“最近秋干物燥,皇上多吃点清淡的。”

庆隆帝皱眉,他无.肉不欢。常人顿顿吃肉都会腻,但他生来是皇子,不当皇子后又成皇帝,自有人变着花样给他做肉菜,保证他一辈子都吃不腻。

“淑妃不必费心,昨日太医还给朕请过平安脉。”

“皇上。”

淑妃声音依旧柔和,握着筷子的手也依旧强硬。

庆隆帝无可奈何:“朕吃。”

开水白菜是用吊好的高汤煮熟,入口味道并没有想象中差。庆隆帝咽下去,想到昨日太医号脉时隐晦地提过,要他适当用些蔬菜。

他也知道要膳食平衡,可坐到他这位置,想随心所欲实在是太简单了。尤其是随着他登基多年积威日重,现在后.宫敢“忠言逆耳”的也就剩一个淑妃。

“哎,幸好有爱妃在身边,不然朕这饭指不定吃什么样。”

淑妃被庆隆帝那声“爱妃”叫的起一身鸡皮疙瘩,强忍住她笑道:“宫中不知有多少人关心皇上,我这只是做个本分。”

“他们?”

庆隆帝冷笑,几个高位妃嫔全都在为儿子争。那些进宫时日短,鲜嫩的新人倒是有几个胆子大的,但见识又怎么能跟淑妃比。

“阿怡从宫外带进来的米分真不错,淑妃这样,倒让朕想起你初进宫时的模样。说来朕今日还接到封有意思的折子。”

淑妃给自己夹一块开水白菜,什么都不说,只静静的听着。这么多年下来她有数,庆隆帝既然开口了,她不问他也会继续说。

“有人看朕钦点的镇抚不顺眼,放出幽州的瓦剌俘虏,假装马贼半路刺杀。”

淑妃面露惊愕:“这…”

她知道庆隆帝这样说,证明人还没死。但万一伤了呢?本朝选官,除去皇帝特殊爱好喜欢字迹有风骨的人外,最重要的便是容貌。后面这一条,是打越太.祖那会传下来的,多年下来基本成了朱姓皇族祖训。其貌不扬之人,做个外放的四品官已经是极致,想再进一步立足早朝那根本不可能。

韦相后人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她那文史侯府年事已高的娘尤为关注。刀剑无眼,万一晏衡脸上被人来一刀,或者被人砍断个胳膊腿,那这官几乎就做到头了。她无所谓,顶多感伤一会;但娘上了年纪,对有些事执念特别深,她总念叨着班家对不住韦相,要让她知道这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晏衡娶的媳妇是个能干的,一个人三两下解决了领头的马贼。”

这应该是没事吧,淑妃感慨道:“听起来可真是凶险。”

“凶险?依朕看,有些人分明是想分茅裂土。马上近中秋,草原上的猎物正是最肥美的时候,朕上次秋闱,算算好像过去十年了。厚熙、阿怡,还有那些小一点的孩子也都没出过京城,是时候带他们去看看了。”

淑妃并没有劝谏,她知道帝王出巡劳民伤财,可现在的大越国库充足,也不是花不起。而且最重要的是,皇上去西北走一圈,当地蒙古人感沐圣恩,也有利于西北安定。

更何况,自己的一双儿女还能跟去开阔下视野。读万卷书,终归不如行万里路。

“那我先代厚熙和阿怡谢过他们父皇。”

见淑妃也赞同,本就极有谱的庆隆帝,心下更是多了一层保障。就像自家精工细作的产品通过欧盟检验时的心情一样,明明有自信,但这样更安心。

面容舒展,他也来了打趣的兴头:“爱妃替厚熙和阿怡谢过了,那你自己打算如何谢朕?”

她…也跟着去?

淑妃摸摸自己半老徐娘的脸,她本以为有厚熙和阿怡占了圣眷,自己这次大多要留守宫中。可现在,瞧着庆隆帝认真的神色,她罕见地呆滞了。

庆隆帝开怀大笑:“朕方才说错了,爱妃现在,才像刚入宫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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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下,随着夜幕降临,赶在宵禁之前,卫嫤与晏衡终于赶到了凉州城。

凉州城驻地于武威郡,离西边的酒泉郡还有一天距离。今天想赶回去是不可能,众人只能临时在城内找间客栈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