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躲进地窖,那就安全了。

卫嫤的手悄悄松开腹部,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握紧长刀她与晏衡背贴着背。入夜前吃的那顿饱饭这会已经不太顶用,舔舔唇角,血腥味让她保持清醒,同时也让她稍稍兴奋。

又是一把弯刀砍过来,举起长刀,两刀在空中对碰激起火花。卫嫤手腕一酸,就着火光看着几乎折成锯齿状的刀刃。一路抵抗,州学终于近在咫尺。

更近在咫尺的还有州学门口不断攻击的瓦剌人,想到地窖里那些孩子,疲惫的身躯一下有了斗志。

“差不多到最后了。”

“恩。”

晏衡本能地将卫嫤护在身后,可身边敌人实在太多了,即便他艺高人胆大,如今平坦开阔的地形也没他发挥的优势。身边人一个个倒下,防线很快被突破,在她身后的卫嫤左右抵挡,终于在力竭之后跌倒在地。

刀尖还在流血的刀刃砍下来,寒光逼近,反射出挥刀之人那双冷漠的冰蓝色眼珠。心脏似乎被冻结住了,卫嫤闭上眼。

“夫人。”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传来,身上压下一股重量,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同时在他后方传来熟悉的号角声,操西北口音的兵卒冲过来,瓦剌人望风而逃。

援军终于到了。

虽然此时此刻谁都搞不明白这堆援军是从哪儿冲出来的,但结果比过程重要。望着抱拳站在身前的西北军千户,满脸血的晏衡神色冰寒。望着城中处处火光,还有脚下死不瞑目的百姓,他冷声下令:

“全力追击,不留活口,俘虏一:一、个、不、要。”

攻城半夜的瓦剌人,哪是这些全盛状态西北军的对手。此刻的凉州城依旧是狩猎的乐园,不过狩猎者和猎物双方发生了根本逆转。大街小巷内,西北军追击着丢盔弃甲的瓦剌人,每追到一个,锐利的刀刃直接朝要害招呼。

不是汉人天生作战不勇猛,而是占据优势的汉人有仁慈的资本。在伤人性命有伤天和的思想体系下,一般时候汉人处于上风时都不会下死手,而且俘虏敌军后也会优待战俘。当然这些战俘,最后在赎回去时会为大越带来无数的金银财宝。

然而如今晏衡却一反常态,他不再仁慈。

凉州城的满面疮痍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顺风形势下,原先被压迫的拼命国民百姓重新拿起菜刀。

报仇,为死去的爹娘、孩子、媳妇、邻里报仇。

今夜我们都是一家人。

有新生力量的加入,东方出现鱼肚白时,在瓦剌人包围下坚守近半个月的凉州城,终于在破城之际绝地反击。残余敌军彻底退去,街边房子噼里啪啦在烧,偶尔不见火苗的黑漆漆门窗,手指轻轻一戳便化为飞灰。

轻声嘱咐卫嫤回家洗个澡好好歇息,劳累半个月的晏衡开始马不停蹄地安排救火救灾。

目送她离开,卫嫤满脸肃穆地望着盖着白布中的人。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在她一生中最危难的时刻,竟然是这人出来救了她。

掀开白布,首先入目的是乱糟糟的头发还有脏兮兮的脸,乍看上去这就是个普通乞丐。可跟她有过接触卫嫤却能认出来,这人正是初到酒泉是,试图勾搭晏衡,还好赖不分偏帮周氏与晏百户,招得周千户上门来惹事的立夏。

当时她毫不犹豫地把立夏赶出去,而后她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潜入周家帮她打探消息。

周千户伏法后,其家产被没收,家眷全部回到乡下祖宅。不在跟前看不着,日渐忙碌的卫嫤也渐渐忘了有这么个人存在。以至于后来周老夫人婆媳被有心人利用,造成幽州火灾,最后周家九族连诛时,因为有凉州城一众官员大清洗的消息,她没有过多关注,连带着也从未想起还有立夏这么一号人。

她不知道立夏中间经历了什么,才成为如今这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但她却清楚地记得,临死前立夏最后一句话是:“夫人…是对我最好的人。”

虽然早已清楚立夏那副贱骨头,可当别人为救她付出生命代价时,她没有丝毫立场去谴责这种性格是如何如何的不好。半是感叹半是感恩,此时此刻她由衷希望下辈子立夏能投胎到一个富足之家,有能给她足够爱的家人,让她真正明白那些人才是值得交付真心真诚的。

“一路走好。”

沉重而感激地走上前,她亲自给立夏合上眼睛,嘱咐旁边一脸伤感的立秋。

“找几个人给她洗干净,换身好衣裳。葬礼的话…陪葬品就算了,徒惹宵小之辈打扰她安宁,多烧点给她。”

办丧事的不只卫嫤一个,杀戮一晚的普通百姓,第一件事便是为自己死去的家人入殓。沉浸在家人逝去的悲哀中,他们唯一的安慰大概是从州学回来,毫发无伤的孩子。

钱老夫人也在昨夜破城之时不幸死于乱刀之下,倒不是钱夫人不管她,而是人家先管自己的一双儿女。钱家一部分护院被派去参与守城,剩余那些大部分先护着后院,等后院平静下来再去前院时,见到的便是瓦剌人闯进钱老夫人富丽堂皇的院落。

所以如今面对钱同知的指责,钱夫人什么都没说了,而是直接指指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院落。钱老夫人多年来从她那扣去的钱,造就了这座钱家后院最奢靡的院落。瓦剌人也不傻,看到这样的院子能不抢?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开始给钱老夫人张罗葬礼。钱家好歹是官家,葬礼主色调是黑。见城内因办丧事之人太多而造成白布紧俏,她二话没说直接开仓放布。不论棉布麻布,刚织出来的原始布料大都是白色,后续还得经过一道染色工艺,故而钱记绸缎庄中囤货最多的便是这种料子。

钱夫人没有因奇货可居而哄抬物价,相反她反倒压低价格,只以成本价出售。再后来遇到那种城外全身补丁,一看就很穷困的人来买布,她只意思意思收那么几个铜板,所需布料一应全送。

卫嫤那边则做得更直接,她不仅经营晏记小米,还以京城的卫记米铺为依托,押运小米的人从京城雇佣车队往这边运粮。她在州学跟前搭个粥棚,大米熬成浓粥免费发放。在她带动下,城内好些有余力的官家和商家都做起了善事。

第147章 铁血手腕

卫嫤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帮及时雨的援军是在如何艰难的环境下挤出来的。

相比于凉州城的兵临城下,幽州城虽然只有小股瓦剌军队。但依托于行宫下面的密道,他们与幽州守军打起了游击。敌暗我明,常常巡逻的西北军看到哪儿起了火,急匆匆赶过去只看到一地死尸,而始作俑者早已不知通过密道溜到了哪个角落。

这样的前提下,幽州防守难度可想而知。

尽管如此,坐镇幽州的袁总督还是与韦舅舅再三合计,尽量精简了守城兵力,而后派剩下的向凉州进发。且因为此次瓦剌人突然进犯,行踪中明显有泄密之人的影子,袁总督不敢大肆声张,西北军是绕小道秘密过来,连带着派出去的斥候也被瞒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凉州城最终守住,而幽州城却陷入了水深火热。

布置完救火工作,连续半个月没休息的晏衡甚至没来得及回家看一眼,马不停蹄带人前往幽州。

卫嫤一个人呆在凉州,恢复州学、生意之余,也负责了一部分赈灾工作。虽然瓦剌人攻城那晚,看到自家孩子被她训练成兵卒拿起刀抵抗时,城内百姓心里有些不舒服。然而当敌军退散,藏在地窖里的自家孩子平安回来时,所有人也都感激起了她的作为。

这一点也算是无心插柳,因为卫嫤强行规定州学招生,每家报名必须得是一男一女。龙凤胎的概率微乎其微,故而每家前来念书的孩子一般差那么两三岁。而这点年龄差,也就造成了两人中普遍有一个能躲进地窖。

在这种巧合下,基本上每户人家都受益。看到神色依旧天真,浑然不觉这些时日发生过什么的自家幼子,各家爹娘心中百感交集。明明有那么安全的地方,晏夫人自己却没躲进去,反倒跟晏指挥使站在一处共同迎敌。人家都这样了,咱们再指责是不是说不过去。

尤其当后来,卫嫤在州学前的粥铺支起来后。喝着她的粥、啃着她的馍,普通老百姓更是念着她的好。

“晏夫人是大好人。”

“对啊,州学还是她一手办的。我家儿子在那念了一年,整个人懂事了好多。”

“懂不懂事先别说,我家孩子身上的新棉袄还是人家送的。”

大难过后,亲自经历过瓦剌人的恶劣后,先前卫嫤那些严苛规定比起来已经不能再温柔。人是健忘的动物,忘记那些不愉快后,众人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晏夫人为他们做了那么多。

一直在忙活的卫嫤发现,她突然成了万人迷。

但凡她出门,迎面走过来的百姓总是一脸感激笑容。轻者朝她笑着打招呼,各种礼貌地问她吃饭了没;再进一步的,总会把手边拿着的青菜、鸡蛋、粗布手绢等物递给她,让她尝尝鲜;更要命的是,每次她出现在粥棚时都会引来众人围观,那些领好粥的人也不走,而是直接围在那边喝边朝她笑。

对着随身携带的小水银镜照照,她那张脸虽然好看,但还跟以前一样,脸上没开出一朵花。

“这是怎么回事?”她被这些人搞糊涂了。

捧着一满怀百姓送来的东西,其中不乏有浓郁凉州风情的小东西,谷雨笑道:“大家感激大人和夫人,如今大人去了幽州一般人感谢不着,这不就都对着夫人来了。”

她不说还好,说完卫嫤更是一头雾水。

“我有什么好感谢的?”

谷雨一脸惊讶:“夫人办州学、保护孩子、开设粥棚、组织凉州城的官员富商赈灾,大人更是半个月几乎不眠不休,在兵力绝对悬殊的情况下救下了凉州城,难道这不该感谢?”

“站在常人的角度,好像都挺值得感谢。”

然而卫嫤却完全不这样想,或许是她所受教育不同,看待许多事的角度也比较奇葩。如果非要详细说的话,在她心中人要常怀感恩之心,不要把别人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但感谢之情与感恩之心不同,想要感谢的话必须得别人真真正正多做了许多。

在她看来,晏衡与她皆是大越官员。官员无论是权利还是俸禄都来自于百姓,那为百姓办事、守一方安宁也是份内之事。换言之,在卫嫤所受教育中没有官老爷这一说,有的只是人民公仆。官与民是平等的,大家做好份内之事就好,没必要谁感谢谁,谁又送谁东西。

“这怎么可能?”

听完她的一番见解,谷雨一脸活见鬼的模样。

“我们这些人怎么能跟大人和夫人相提并论。”

见她如真理般说出这句话,卫嫤心里全是无奈。虽然她本人想法奇葩,但她也没有太理想主义。别说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是这种想法,就是在往后好多年,她以前生活的民主年代,官僚主义不还是盛行么?

没办法,这事绝不是她一个人能改变。

心中没过分纠结,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百姓馈赠,得知她很受欢迎的卫嫤还是很高兴。

“明天的粥多熬些时候,多加点红枣枸杞给大家补补。”

东西她收下,但老百姓的钱都是辛苦钱,她绝不会白拿。虽然本质上她是生意人,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点深入她骨髓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谷雨应下,神色间有些不满:“夫人,再这样下去家里那点银子可就空了。”

“没事儿,等这阵过去粮铺建起来,这会喝过咱们粥的百姓都会来这买米买面,用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来。”

见她一脸福气的模样,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卫嫤笑得一脸暧昧:“真不容易,谷雨也学会精打细算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等过些时候幽州那边平定了,柱子回来,咱们也把你婚事办一办,到时候阿衡和我亲自给你们主婚。”

提到婚事谷雨跺跺脚,脸羞得通红。

“夫人…”

隔着院墙,不远处钱家的哭灵声传来,脸上喜气稍微散去些,卫嫤平静道:“凉州城如今这副模样,也该来点事添添喜气。”

赞同地点头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喜气是什么,谷雨脸上的红润瞬间染到耳根。

“哎呀不说了,大人的信应该也快到了,我先去给夫人取。”

听到信来卫嫤也没心思再调笑谷雨,整理好桌案上的账册,她托腮坐在窗前,期待地看向院外。晏衡离开已经有足足七日,算算日子这封信应该是他到幽州城时发出的。不知那边情况如何,也不知他有没有想出应对之策。

满心急切地拆开信,这次他似乎很忙,一贯认真的字迹有些潦草,信中内容也很短。

“我已到幽州,战事不日即可结束,阿嫤孤身在凉州要好生照料自己。”

短短一句话却让卫嫤惊疑不定的心安定下来。虽然没说幽州情况、也没说他想出什么办法,但既然他说用不了几天这仗就能打完,那肯定是有万全把握。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

眼睛晶亮,她展平信纸认真从中间对折,而后拉开床头取出一个小匣子。这个匣子还是初到幽州,在古玩店买玉环时附赠。先前一直空着的匣子,如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封封信。将新一封放在枕边,卫嫤拿出里面那几封,展开一封封读起来。

与这次的简短不同,前面那些可以说详细到啰嗦,啰嗦到甚至将她一日三餐要吃什么、今天天冷最好换那件衣服、梳哪样发髻与衣服更搭都霸道地定下来。并且一再言明,这时他询问过韦舅舅后的最佳食谱。按照这样只长力气不长胖,而且还能补充精气神。

若是以前卫嫤肯定受不了被一个人这么从头管到脚,可当那个人换成晏衡时,她却觉得由衷的幸福。

尤其当她打开衣橱,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衣裳被分类归置。随便拿出来襦裙、夹袄以及配饰都早已搭配好,穿上端庄大方又凸显身段时,心里那股甜味更是止不住往上涌。

“阿衡…”

乖乖听话换好衣裳,走到书桌前她提起笔。这次她没有先写回信,而是先往京城去了一封信。不是写给卫妈妈和阿昀,而是写去广源楼。

守城那日晏衡说出来的话始终留在他心里,他竟然早些好了休书?想甩了她?门都没有!留在陈伯安那里的邪物必须得彻底销毁,相信陈伯安也会支持她这一选择。

一封信讲明前因后果,封好发出去后,她又写一封回信,不厌其烦地将凉州城发生的一应事项告诉他,当然最重要的则是谷雨跟柱子的婚事。

后来据说这这封家书到后,得知此事的柱子作战格外英勇,整个地道里第一把火就是他点的。

忘记说一点,火攻就是晏衡想出的应对之策。瓦剌人不是如地底老鼠般,借着地道窜来窜去?那就把地道所有口的堵上,入口处堆上湿掉的柴火使劲往里面灌烟。这一招也不是没人想过,但前面都被以太过残忍、有伤天和之名给否了。

刚在凉州大开杀戒的晏衡压根没那顾忌,反正坑一次也是坑,坑两次也是坑。力排众议,他命人前去搬柴火,就一个字:烧!

而当战事结束,从幽州城地下抬出无数死相凄惨的干尸后,晏衡铁血之名彻底响彻西北。

第148章 卫嫤嫉妒

终于在晏衡的铁血手腕下,幽州暂平。出征半个月后,他带着西北大部队回来。百姓夹道欢迎,卫嫤也换上便装,带着明显有些期待的谷雨坐在如意楼的包厢里欣赏着大军进城。

一块跟过来的,还有她新收的丫鬟冬雪。本次瓦剌人进犯造成凉州各种死伤,同时许多家庭也就此破碎。虽然绝大多数孤儿寡母被宗族就地消化,但仍有不少人孤苦伶仃,自愿卖身为奴寻求庇护。一时间牙行生意异常火爆,卫嫤这边谷雨要出嫁,并且她事情太多家里也需要添把人手,于是便叫了牙婆过来。

因为曾被卖入牙行,且差点被牙婆和老鸨联手所害,如今她对牙婆有些排斥。

牙婆那边则完全相反。晏大人那是谁,不仅是凉州卫所的指挥使,更是一手打跑匈奴的英雄。晏夫人要用人,他们谁敢糊弄,不仅不糊弄,还精挑细选找出了十个最好的,由牙行里最体面的牙婆带过去供她选择。

从被卖方连生两级成为买方,卫嫤享受的待遇完全不一致。听着牙婆周到的介绍,看着她带过来那些妥帖的丫鬟,尤其当她问两句,发现这里站着的人对牙行满满感激没有丝毫怨怼之时,心中对这一行当的看法彻底改变。

牙行能有什么错?顶了天它就是个中介,搭起买卖双方间的桥梁。要说真有错,那些卖人到这来的才是始作俑者。

最终十个丫鬟中她留下了四个,依旧以春夏秋冬命名。冬雪便是其中最有灵性的一个,她识几个字,做起事来干净利落,很快被受到她认可,放在身边慢慢锻炼着,让她代替即将出嫁的谷雨。

这一点让谷雨有些吃味,有意无意的她盯得冬雪更严。洗脸水端上来哪怕凉那么一点,都能被她狠狠瞪两眼。在如此严肃盯人下,冬雪没有丝毫怨言,反倒一天天进步神速。见她如此谷雨有些羞愧,连带着也渐渐转过弯来。

不过这会,坐在如意楼二层,她依旧摆起身为老资格的威严,督促着冬雪——剥瓜子仁。

冬雪好脾气的剥着,咔吧咔吧的声响后,一粒粒瓜子仁出现在小碟子中。而当碟子中的瓜子仁积累了薄薄一层时,底下人群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卫嫤几乎是弹起来,站在窗前她看向城门外。城墙的阴影里走来一队人,最前方的黑色骏马上,一身甲胄的晏衡摘掉头盔,整个人英气蓬勃。

凉州城的百姓大多认识他,见到是他本人,欢呼声更为热烈。大姑娘小媳妇,各种野花手绢扔过去,眼见着花扔没了,他们灵机一动用菜叶子顶上。作为被扔的主要目标,身上东西太多,晏衡伸手清理下,不知抓到了谁的手绢,人群中发出了几乎能鼓破人耳膜的尖锐叫声。

“啊!我的手绢、我的、我亲手绣的。”

这能忍?

卫嫤心里有些吃味,眼睛眯起来的时候,旁边突然递过来一方手帕。

“夫人,您的帕子,大人亲手绣的。”

是冬雪,托着帕子的她此刻一脸同仇敌忾。见有人支持,冒酸水的卫嫤本就不小的胆子受到了鼓舞。整个人迅速膨胀,在晏衡路过如意楼时,她扯起嗓子大喊一声。

“阿衡,接着。”

掂量着帕子轻飘飘的很难仍,她随手在桌上拿起一块点心,包进去瞄准他脑门就扔过去。

彩色的小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晏衡头一歪、手一扬,准确地接到那方帕子。随手打开后,他亮亮里面包着的东西。

居高临下看清楚的卫嫤一脸不好意思,怎么好巧不巧,她就抓到了自己吃到一半的凤梨酥。阳光下被她咬开的凤梨酥馅全部露出来,闪耀着如金子一般色泽。虽然很好看,但也掩饰不住这东西丢人。

楼下的晏衡抱拳朝她看过来,用足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嗓音说:“谢夫人赏。”

“嗷。”

不知有谁带头,底下百姓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连先前手帕被晏衡抓过而激动地扬起女高音的姑娘,这会也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晏夫人,啊,晏夫人在楼上。”

看她那架势,就差说一句“晏夫人我是你的脑残米分”。虽然碍于时代限制没能说出这句话,但她看向楼上闪亮的眼睛和激动的神情还是间接说明了这一切。

当着这些人的起哄,晏衡展平帕子,托起那半块凤梨酥,啊呜一口全部咬下去,嚼两口咽下去,对着楼上做个“等我”的神色,他扬起缰绳策马疾驰,很快消失在街角。

“夫人,咱们该走了。”

见晏镇抚跑了,楼下百姓干脆聚集在了如意楼门口,有条件的直接坐在这吃饭。眼看人越来越多,冬雪出声提醒。

从递手帕到提醒人群,接连两次被抢了风头的谷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收到冬雪歉意的笑容后,这点不高兴也就烟消云散。刚才她看到柱子回来了,成亲之事迫在眉睫,虽然成亲后她也能继续跟在夫人身边,但总归没那么多精神。到时候有冬雪那么个妥帖的人伺候着,她也能彻底放心。

“夫人,下面人太多,咱们得走后门。冬雪,你先下去找他们把后门打开。”

冬雪应声下去做事,谷雨陪着卫嫤在二楼等着。

“想明白了?”

虽然这问题有些没头没脑,但谷雨还是听明白了。点头,她一脸感慨:“冬雪的确比当初的我好多了。”

这点是事实,冬雪是那种让所有人都省心的丫鬟。卫嫤没否认,见谷雨面色有些失落,她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冬雪目前还取代不了你是其一。再者她那有主意的性子,用起来也不如你放心。”

这番实话反倒让谷雨一颗心受到了极大安慰。她别的没有,就忠心一点无可指摘。

“夫人,我会仔细看着冬雪。”

卫嫤点头,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下楼坐上后院里的马车,一路往家里赶回去。

如意楼离家有些远,走回去的时候就见晏衡的马已经栓在第一进的书房门前。她也没回后院,而是直接朝书房走去。

走到门前刚准备开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还没来得及换下盔甲的晏衡冲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紧紧抱着她转两个圈,转到书房里将头埋在她肩窝上,深吸一口气嗅到她身上的气息,嗓音有些低哑。

“阿嫤。”

静静的任由他抱着,他们有多久没这么安静下来了?快一个月了吧。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一股凉意袭遍全身,她忙嫌弃地推开晏衡。

“好冰,在家里还穿什么盔甲,又沉又难受,赶快换下来。”

一脸歉意地松开她,晏衡一件件卸下身上盔甲。等这层伪装不见,他仅着一层中衣的身躯完整地展示在她面前。一个月前刚好的衣裳,现在足足大了两圈,穿在身上为他增添了几分书生气息。

卫嫤看着别提有多难受,甚至比刚才见他拿起别的姑娘帕子时还要难受。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

尾音中带出哭腔,听到的晏衡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过来。

“阿嫤别哭啊。”

他不说还好,一旦用这么温柔地语气哄着她、劝着她,她反倒更想放肆一场。这一个月来积压在心底的各种担惊受怕,这会一股脑全都宣泄出来。

“都瘦脱了形,你在幽州没好好吃饭么?”

晏衡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在外面就是吃不好,阿嫤别哭,哭完了自己难受,对孩子也不好。”

孩子?

这两个字一下子震住了她,哪来的孩子?边抽泣边想着,半个月前的记忆渐渐复苏。在凉州守城的最后关头,眼见晏衡要失去斗志,用最后的亲兵送她出城,她才临时编造出这理由。

编完后正好遇到瓦剌人杀进来,而她一番胡乱砍,到最后更是差点成为刀下亡魂。劳累加惊恐让她迅速忘了那事,等过后她更是不愿过多回忆当日场景。这会一下子想起来,她吓得顿时停止抽泣。

“孩子?”

晏衡一脸温柔:“是不是让阿嫤想起那天的事了,都过去了,不要怕。”

她不是怕那天的事啊,尽管当时挺害怕的,但她在前面训练州学那些孩子时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瓦剌人不是人,把他们当大白菜就行。砍一堆大白菜,她心理阴影实在没多少,即便有也被胜利的喜悦冲掉了。

她现在怕的事怀孕之事被戳穿,这可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