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善水每日一早去问王妃的安,通常回来才吃早饭。当然有时也先偷偷吃块糕点后再去的。今早却因了起身迟,慌慌张张地也没功夫先填肚子。现在从青莲堂出来往自己住的地去,一是腹中空荡荡,二是昨夜那事还没缓过劲儿,路还没走一半,便觉两腿发软,靠在了白筠身上,这才慢慢回去。

她现在只是个刚进门的新媳妇,资历浅,年纪又小,王妃自然也没兴出让她管家的念头。像王府这样的门户,正经的主子虽少,勉强再算上有点身份的管家霍鱼兴、顾嬷嬷、冯情等几个,也就寥寥数人而己,但拉拉杂杂各样王府里的家仆算起来,也不下百号人了。大的事不说,便是每日里的柴米油盐这种小事,计较起来也有一大本的帐。这还只是内事。至于与外头的人情往来,更是疏忽不得。洛京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门阀显贵。天上随便掉根竹竿下来,说不定都能砸到一两个正在遛弯消食的侯爵国公。永定王府虽高人一等,却也要食人间烟火。诸多红白喜事人情往来,几乎日日不断,更不能出丝毫差错,自然要有熟络门户心中有谱的人撑着。所以现在还是像从前一样,府中外事去问霍鱼兴,内务便找顾嬷嬷。

善水从前在娘家时,虽也被教导过一些掌家之事,毕竟没什么多经验。比不得那种出自豪门自小便被当做大家主母来严格培养的贵女。且别说这王府了,就算她嫁入独子的张家,没生出一两个子女,没先熬上几年,张母也不可能立马让她掌管中馈的。到了这里才几天,善水自然更没肖想这事,老老实实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所以白天既然漫漫,她又觉着累得慌,回屋吃了早饭,便又上床躺下,想着再睡觉养养精神。头刚拈上枕,忽然想起昨夜被自己塞到床头小手桌屉里的那件中衣,急忙起来,打开抽屉一看,果然还在。

这衣服怎么处置,倒成了难题。洗了吧,估计像霍世钧这样的人,就算洗得再干净,他也绝不可能再穿了。丢了吧,这王府里每天的垃圾出门也要转好几道的手,万一被哪个眼尖的看见了不好。烧了吧,一件衣服就填满个小风炉的炉膛,估计还有一股浓浓稠焦味,飘了出去惹人无端猜疑也不好。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了个法子。把衣服反卷成一团,叫了白筠进来,叫她晚上趁了没人,去前面庭院找个角落刨个坑,埋掉了事。

白筠认出是世子的衣裳,不晓得干嘛要刨坑埋了,实在困惑。只见世子妃一本正经地叮嘱不要展开,更不能叫别人看见,只管挖坑埋了就行,便也应了下来接去。到了晚上,果然依话,给埋在了一株香木兰下。

霍世钧当夜果然没回。

善水白天睡了个够本,除了身下昨夜被凌虐处在行路或者坐下时,与锦裆料子摩擦还略有些不适外,身上其余各处酸痛俱己大减。到了晚上便精神倍发毫无困意。一个人无聊,坐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个念头:霍世钧这家伙,会不会嘴里说宿在禁军司办公,其实去了那个什么飞仙楼抱花魁?

她一有这样的念头,越想便越觉得像,到了最后,简直一发而不可止,心中对他的厌恶之情,更如滔滔江河不绝而来。眼睛瞟到他前几夜睡过的那个枕头上。本是自己亲手绣出的鸳鸯十样锦,现在仿似也拈了那个男人的气儿。那两只五彩斑斓水鸟,越看越觉猥琐碍眼。顺手拿了过来到脚底,用力踩了好几下,又摆到榻尾当垫脚用,心里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男人包二奶养花魁,那就是在吃—屎。他霍世钧身份高贵,连吃—屎都要挑段屎尖尖,果然十分与众不同。

善水冷笑三声,这才吹灯闭眼睡了过去。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那只枕头早被她蹬到地上去了。进来伺候的白筠看见,哎了一声,忙拣了起来要换枕套,善水拦了道:“换什么,拍几下放回去就好。”

白筠道:“掉地上了。还是换了的好。”

善水冷笑:“脏什么脏。比这脏一千一万倍的窝他都钻,这枕头就是拿泥腿子再多踩几下也是干净的。”

白筠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说话,只以为昨夜没睡好在发起床气。也不敢多说了,只能照她吩咐行事。拿个鸡毛掸拍了几下,端端正正摆回原位,收拾了床榻。

善水神清气爽地从青莲堂回来了。没一会儿,那边居然重新打发来了个婆子再请,说王妃让世子妃再过去一趟。心中狐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知道问那婆子也不会说。拾掇了下便过去。进去了屋子一看,顿时傻了眼,全身的血液都唰唰地冲到脑子里去了。

她叫白筠昨晚刚埋掉的那件衣服,现在居然就摊在王妃面前的桌上。原本雪白的料子上沾满泥巴,别的污痕都瞧不出来了,倒是自己弄上去的那一小块血迹还很刺目。边上没有丫头,只有顾嬷嬷,红英,还有小姑子霍熙玉。

善水见王妃几个神色疑虑,霍熙玉却是面有得色,忽然醒悟过来。说不定前几天被自己打发了出去的那几个丫头里就有她的人。昨晚白筠埋东西,必定落入人眼报告了霍熙玉,她便叫人再挖出来,趁机向自己发难。

这一刻她真的恨不得有个地洞好钻。莫非自己真长了一脸的包子样,这个小鬼般的小姑子才这样咬着不放?连这种事居然都被她盯上了!

王妃见善水过来了,倒也没怎各样,只是立刻问道:“这衣服瞧着像是世钧的。方才玉娘拿了过来,说是有人看到你的丫头昨晚拿去悄悄埋了。上头的血哪来的?世钧受伤了?”

善水脸涨得通红,道:“他好好的,并没受伤,娘莫要担心。”

王妃吁了口气,疑虑却还未打消,又道:“我先前还以为是世钧受伤,不欲叫我知晓,这才悄悄埋了的。既不是,这衣服上的血怎么回事?为何还要埋地下?”

霍熙玉抢着道:“娘,我晓得我听说有些弄巫盅的,看谁不顺眼,就会把他贴身之物弄上污血,烧了有,埋地下也有……”

“不许胡说八道!”

王妃皱眉,呵斥了一声,霍熙玉这才不情愿地闭上嘴巴。

善水定了下心神,知道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是过不了关了。到了离自己近的红英身畔,附耳低声说了一句,红英略微一怔,便道:“王妃,可否请公主避让一下?怕说话不便。”

这话都这样讲了,王妃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命霍熙玉出去。霍熙玉盯了善水一眼,这才无奈出了屋子。等她人一走,善水红了脸,低声道:“并没什么大事。只是前夜同房时,他随手拿来铺垫了下,这才弄脏了。过后他嫌脏不要了,我便这样处置。实在是我考虑欠妥。还请娘匆要责怪。”

王妃讶道:“这血……”

善水道:“后来正好来了月事……”声音越来越轻,到了最后几乎已是不可闻了。

王妃与红英对望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我还道是什么呢,原来这样。玉娘也太胡闹了。只是衣服虽不能穿了,这样埋也欠妥……”

善水急忙认错:“是,是。都是媳妇一时没想同到。往后必定不会这样了。”

红英见她头低垂着,两颊涨得通红,打个圆场,笑道:“新媳妇怕羞,难免考虑不同。没事便好。过两日身上干净了,赶紧的把世子叫回来。王妃一早还在念着这事呢。”

善水唯唯诺诺,终于退了出来,一张脸还烧得火辣辣的。

泥人也有三分腥土气。这个小姑子,她要是再站着不动,下回就更蹬鼻子上脸,防不胜防了,往后还怎么过日子?

善水一回去,立刻把雨晴叫了来,吩咐了一番。雨晴会意,牵了婥婥便去前庭遛,遇到那个被打发了过去的丫头,名唤朱帛的,她正叉腰站在一丛花架边。便故意引了婥婥靠近。婥婥最喜钻花草木丛,哧溜地耍往里钻,雨晴哎了一声斥道:“再钻,瞧我告诉了世子妃,打你怕不怕?”

朱帛接话道:“婥婥聪明,世子妃怕是舍不得打呢。”

雨晴便停了脚步,抱怨道:“太顽皮了昨天吓得世子妃不轻。也不知哪里抓到的,竟叼了一条小蛇进到世子妃面前。她平日最怕的便是这东西了,吓得差点没晕厥过去。这还好是看着它叼进来的,这要是打开衣柜箱笼看到那东西,还不生生吓死了个人?”

朱帛陪笑,雨晴随意又扯了几句,便牵着婥婥走了。

朱帛望着她背影消失在口,四下看了下,低头匆匆出了两明轩。

雨晴回去,把经过说了下。没一会儿,从薛家陪嫁带过来的小丫头书雁也匆匆过来,道:“我刚跟了朱帛,看见她果然往那边去了。”

善水吩咐道:“这两天内院里不用看得紧,留出空来,咱们等着她出手。”

雨晴等人会意,齐齐点头称是。

这一天安然无恙,到了次日下午,善水与白筠几个正在用作日常起居的南花阁里做着针黹,林妈妈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附到善水耳边道:“我照姑娘的叮嘱,就躲在碧纱橱后。果然那边的一个婆子鬼鬼祟祟溜进了咱们屋子,放了两条,一条在梳妆案的抽屉里,一条在衣柜里。”

善水立刻带了人回房。林妈妈拿钩子勾开抽屉,又小心翼翼打开衣柜,果然看见里头各盘了条拇指粗细的蛇,通体黑黝黝的,还在咝咝吐信,急忙紧紧闭上。

善水与白筠几个虽事先有了准备,只真看到这两条滑腻腻的活蛇,还是有些害怕,脸色微微发白。

林妈妈忙道:“别怕别怕!我瞧见那婆子用手从只布囊里抓出来的,想是没毒。姑娘,赶紧去告诉王妃!”

善水摇头道:“不必惊动她,且她就算知道了,也顶不了用,霍熙玉根本不怕她。等稍晚些,我自会打发人请世子回来。”

林妈妈犹疑道:“世子……他会管?”

善水发狠:“这事本来就是他惹出来的!他自己不擦屁股,难道还要叫别人帮他擦?”

林妈妈一知半解,哦了一声。

对于霍熙玉对自己的这种持续敌意,善水确实感觉头疼。霍熙玉敌视的,不是她薛善水本 尊,而是每一个可能会夺走她哥哥的女人。她只不过最倒霉,正好成了进上门挨咬的那一个。而如何应对这个公主,更是道难题。与她针锋相对?这实在蠢不可及。她作为年长的兄嫂,只要一开口,别管对错,先就亏了三分理,用所谓的春风化雨去感化?那也要看人的。她霍公主眼中最不值钱的,大概就是别人的关爱了。多少人挤破了头争着抢着要奉上啊。她要是也送上一份,那就是用鼻孔喝水,自己找呛了。想来想去,念头最后便动到了霍世钧的头上。

善水倒没指望经过这一出,霍熙玉往后就能和自己上演姑嫂一家亲的戏码。但至少,在霍世钧离开的这一年时间里,必须保证不会再隔三差五地有什么蛇鼠青蛙蹿出来凑热闹——虽然都是些不入流的幼稚手段,也吓不死人,但足够恶心人一把的。而且今天投虫蛇,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往厨房里投什么东西?就算不是毒药,拌上点泻药,也足够让她喝一壶的。实在是防不胜防。

打蛇打七寸,敲人敲命门。去敲打霍熙玉这小小鬼一样的妹妹,再没比霍世钧更顺手的棒槌了。他的脑子要是还没被花魁给迷成一坨屎,他就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他要是真的疼爱他的这个妹妹,更要非管不可。

……

傍晚时分,霍世钧还在与新被提拔上来的禁军司指挥孟永光交待最后一些事项,霍云臣入内,说王府里来了人,请世子今夜回去。

孟永光是霍世钧原本的副手,一向忠心得力。见时候不早,事情也差不多了,便告退离去。

“是谁来叫的?”

霍世钧坐着没动,只问了一句。

霍云臣道:“来的人是世子妃的林奶公。说是世子妃有急事,请世子务必赶早回去一趟。”

霍世钧眼皮微微一动,唔了一声。

霍云臣察言观色,试探道:“那我就说,世子应了?”见他不语,便出去这般回了林奶公。

霍世钧起身换了常服,离了禁军司后,先与穆怀远在南城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会了面,等一前一后离开,估摸着差不多戌时中了,这才纵马往王府去。入了角门径直往两明轩,一入内室,便怔了一下。看见里头灯火通明,丫头婆子们却都哭丧着一张脸,尤其是那个派了人把他叫回的世子妃,此刻正端坐在榻上,一张俏脸如罩寒霜。

这实在和他原先想象中的情景相差太大了。

第25章

“你们都出去。”

善水一声令下,屋子里的人便哗啦啦立刻退了出去,转眼就只剩他夫妻两个。

霍世钧看向对面的善水,见她身上还是套家常服色。上面一件海棠红的珍珠扣对襟缎裳,下着天青碧罗裙,用墨绿绣竹襕边挑线,发鬓上斜插一支金缠丝的翠玉蝉曲簪,一张脸干干净净脂粉全无。

她是新嫁娘,头个月里自然要着红。她又喜欢碧色,所以就成红绿上下配。这样的一身,穿不好就显浮俗,落她身上,灯花影照里,看着倒是出奇的赏心悦目——只要她现在的这张脸上能带点笑。

霍世钧的目光最后落到她绷着的脸上,先前在路上时的那种隐约好心情顿时便败坏到底。亏他还以为她终于想通,要向自己服软了。早知道是叫他回来吃冷脸,他随便在哪都比回来对着她这冰山美人要舒坦。

“你这又是怎么了?这晚还不歇?”

霍世钧压下心中那种糅杂了失望与烦躁的感觉,也懒得进去,只站在那架四季屏风前,看着她皱眉发问。

善水脸色稍缓,道:“我倒是想早些歇了。可是哪歇得下去?”起身到了梳妆台前,指着抽屉道:“你过来打开。”

霍世钧耐着性子到她身侧,伸手抽出不过三分之一,便看到一条蛇正盘在一只彩锦如意六角盒上,还是活的,大约是受惊扰,猛地抬颈,盘圈的蛇身也跟着慢慢蠕动。

蛇是无毒的水蛇,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只在她的梳妆台里竟有这样的活物,实在叫人意外。抬眼看向她,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善水没应答,又到衣柜前,指着红漆描金卷草纹的柜面道:“你再打开这里瞧瞧。”

霍世钧立刻明白了过来,想必柜子里头也有一条。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内室里怎会有蛇?”

善水侧头睨他一眼,终于露出了丝今晚见到他后的第一个笑容。微微勾起粉红唇角时,烛影里的那张面庞登时便被染上了几分妩媚与柔软。

“世子,这内室里怎么会有蛇?还跑到我的梳妆屉和衣柜里。我就是想不通,所以才把你给叫了回来。你帮我想想?”

她看着他,慢慢说道。

霍世钧微微眯了下眼,道:“你的意思,是熙玉?”

善水唇角弧度翘得更高,反问道:“你说呢?”

霍世钧看一眼还在抽屉里盘扭的蛇,忽然道:“你早猜到了是熙玉,为什么不早找母妃?还留着蛇做什么?”

还好。能问出这句话,可见他还没被飞仙楼的那扇门给完全夹扁。至少脑门这一样,总算是幸存了下来。

善水笑意顿收,看着霍世钧正色道:“你问的好。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实话说吧,特意把你叫回来,就是要跟你谈这事。世子,你不觉得你妹妹有点问题吗?”

霍世钧脸色微变,目光已经透出一丝不快,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不那么动听了:“这是你当嫂子的该说的话吗?”

善水微微一笑,道:“就因为我是她嫂子,所以我才会在你面前提。要是外人,你当我吃饱饭没事干,还会去操这种咸淡心?”

霍世钧不语,神色却已经微微绷了起来。紧紧抿起的唇角线条,显示他现在对她的话很不快。只不过在强忍着,这才没拂袖而去。

善水努力把自己面前的这张脸想象成爱上伊丽莎白前的达西先生——她最爱的科林费斯版。只有这样,她现在才露得出笑容。

嫁了人,跟这个男人磕磕碰碰地处了几天,她也摸索出了一点心得。想操他这根棒槌成她的攻坚利器,她就只能放下身段对他温言软语讲道理。他横眉,她冷目,结果就算不是两败俱伤,最后也决没有哄着他上道的效果好。虽然长期这样哄,她吃不消,但偶尔为之,还是有必要的。

善水的戏码开始上演。

梳妆台抽屉里的蛇现在已经爬了出来,半截挂到屉沿上。善水害怕地往他身边缩,伸出青葱小手扯了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去搞定。

霍世钧极度怀疑她现在这副样子的真实性,但是还没得出结论,那条蛇已经啪一下砸到地上,胡乱扭动。

善水刚才那害怕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装出来的,现在却真的脚底发凉。尤其是看到那条蛇仿佛正要爬来,啊地一声尖叫,飞快躲到了他身后。

霍世钧被她这举动惹得差点发笑,极力绷住了,上前俯身抓住蛇尾,提了起来用力抖几下,蛇身便软软垂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霍世钧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眼睛还盯着那扇衣柜门。便过去开了,很快抓出了蛇如法炮制,最后拎了两条倒霉的家伙丢到外面廊子上,叫人收掉,这才回房,看着她道:“有话快说。”

善水本来还想趁机再夸他几句抓蛇时的潇洒动作,反正好话人人爱听。只是太过肉麻,实在说不出口,只好作罢,改成给他倒水斟茶,殷勤问道:“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茶。你坐下,我再慢慢说。”

霍世钧冷冰冰地说:“不敢劳你手,要喝我自己会倒。我还想再多活几年。”

善水装作没听见,镇定自若地捧了细巧的白瓷缠枝纹茶盅到他边上的桌案之上。见他还跟木桩一样地杵着,到他面前推了他就座。等他半推半就地后退着被她按到了椅子上,抬脸不耐烦地看着站他跟前的她,这才轻声说道:“我晓得你心里可能觉着我胸襟狭隘。不就两条蛇吗?又没咬什么人,叫人抓了丢掉便是,何至于这样把你巴巴地给叫了回来告状?”

霍世钧往后靠了靠,望着她不语,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善水两颗雪白的小虎牙轻轻咬了下自己的唇瓣,又继续道:“我虽然嫁过来还没几天,却也瞧了出来,小姑子对我很是敌意。我一开始还百思不解,现在才慢慢琢磨出了些道理……”

霍世钧眉头微微扬起。

“我知道你和小姑子兄妹感情一向好,自然了,你这样出色,对小姑子又好,她自然喜欢你这个兄长。不止喜欢,心里必定也把你当神佛一样地崇拜。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过犹不及,什么事都讲究个度。我觉着……”

她停了下,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她有些过了。”

霍世钧的脸色难看起来,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我父王去时,她才几岁而已,难免对我依赖了些。哪里就到了你说的这地步。”

善水道:“我理解你们兄妹情深。可是你真的不觉得她的某些举动不同寻常吗?别的我不知道。我听说以前府里有个丫头,大约和你亲近了些,她就拿刀划人的脸,弄得那丫头不得善终。这事就算她当时年纪小,当不懂事好了。现在我嫁给你了,不过这么几天的功夫,她就弄出了不少的事。今天这事你是亲眼看到的。其实前些天,有一回她也往我胭脂罐里放了七八条毛虫,还把我送她的扇套荷包给剪了,丢到这两明轩里来。这些事我先前都没叫人知道,偷偷瞒了下来。我既然入了你的门,自然想着如何侍奉婆母处好小姑的。我自问并没得罪过她,为何我一进门,她这样处处针对我?”

善水顶着他愈发阴沉的目光,道:“我觉着她就是对你太过依赖,从心里认为你是属于她的哥哥,容不得旁人与她分去你对她的关注。就像小娃娃想要独霸她看中的玩具,她觉得谁会跟她抢,她就跟谁过不去……”

“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