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此话一出,众人便都笑了起来。杨云亭脸微微泛红,羞涩低颈。笑声中,霍世瑜大步入了暖阁。

这是自普修寺后山那次后,善水数月来第一次见到霍世瑜。因这屋里的女人都是他长辈亲族,所以也无需避讳。他一身宝蓝锦服,仍如往日一般器宇轩昂,径直到了太后跟前,问了安后,又与妇人们一一见礼,姑姑婶婶地叫了一圈。

长公主打趣道:“赶紧的,和你媳妇一道坐一块儿去!这金童玉女往太后跟前一靠,看着都养眼。眼睛顺了,心自然就顺,心一顺,这还有什么事不顺?”

杨云亭脸上红晕更浓,霍世瑜任凭姑婆们怎么说,仍是一一做足礼节。转到叶王妃面前时,恭恭敬敬唤了声“婶子”,叶王妃忙应了,霍世瑜微笑着,自打入了这暖阁后,目光第一次落到善水身上,停留片刻,叫了声:“堂嫂。”

因与他算是同辈,善水忙起身回礼。

“好了,都是一家人,要这么多礼做什么!绕来绕去的,我看着都累,”太后笑着出声打断,把霍世瑜招到了身边,问起了他开府住在外的日常起居之事。霍世瑜一一应了。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病也未好全,坐了片刻便觉乏了,笑道:“难为你们肯记着我这老骨头来陪我说笑,这就都回了吧,明日也不用来。”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善水随了王妃出宫,行到御书房所在含章殿旁的宫道之时,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竟是霍世瑜追了上来。

王妃停了脚步,善水扶住她臂站她身侧,看了下四周,并未见到杨云亭的身影。

霍世瑜到了王妃面前,笑道:“婶子,我听说堂哥过些天就要去兴庆府了。本想寻他饯行,又晓得堂哥一向忙碌,怕扰了他的正事。这事便一直挂在我心里。今天正好遇到婶子,便请婶子代为转告,堂哥哪日若得空,我在王府设宴,替堂哥饯行,就不知道他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王妃笑道:“你们兄弟自小处到大的,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倒是谢谢你有心。婶子回去了便跟他说。世钧晓得了,必定也高兴。”

霍世瑜微微一笑,目光落到了善水身上,道:“若是堂嫂也肯赏脸,我便让内子具帖相邀,盼堂嫂与堂哥一道前来。内子每日空闲,在我面前每每提起堂嫂,言辞中颇多倾慕,盼着往后能多往来才好。”

善水望向霍世瑜。

皇宫里禁植高大树木,灿烂的日光此时正从头顶毫无遮蔽地照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他看起来与从前并无改变,注视着她的目光里,却又仿佛闪动着一种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他已经像个完全的成年男人了。

善水垂下眼睑,微微点头。忽然觉到自己扶着的叶王妃手臂微微一动,身子似乎骤然紧僵,抬眼看她,她眼睛直直望着前方,方才面上的笑意早消弭了去。不解地顺她目光看去,见两个人正远远从含章殿的方向转了出来,正朝这里行。

善水立刻便认了出来。这两人里,一个是霍世钧,另一个男人,五十多岁,穿一身明晃晃龙袍,想来应该就是当今的景佑帝了。

第28章

随着对面那两个人越走越近,善水忽然生出了一种看大戏的感觉。

撇去那些个充当布景的面无表情相随太监们,要是没看错,对面的皇帝、霍世钧,身边的叶王妃,霍世瑜,这里的每一个人,各自的表情都随了这样的一场意外对面遭遇而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肢体语言呼之欲出,耐人寻味。

这个伯父皇帝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就和善水先前脑补过的帝王形象完全符合。权势本就能让男人增加魅力,何况是拥有天下至高的权力。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即使到了这个年龄,仍可以称作美男子。他的脚步原本迈得沉稳,不急不缓,目光里隐隐含了温和的威严。但是在看到自己――这个需要打个问号,因为也有可能是她身边的叶王妃,他的脚步忽然一顿,再次迈开时,善水就捕捉到了一种迟疑。

这对一个帝王来说,颇有些不同寻常。

与皇帝的迟疑恰恰相反,随了对面两人走近,叶王妃反倒没了一开始乍见到时的那种失态。现在她肩背挺直,目光笔直,神色非常平静,平静得就像她在佛堂中入定。善水甚至怀疑一开始自己是不是感觉出了错,才会把她误读成了惊惶。

霍世瑜,他随了对面那两人一前一后地出现,神情起先略微僵了下。但很快,他的面上便继续含了之前那种得体的笑,恭谨地迎了上去。

看大戏本来是种享受。但在这样的地方,摊上这样一群高段的参演人员,尤其是,当她自己也被拖了进去,扮演的还是个类似夹心饼的角色说,这就绝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霍世钧,那个善水的男人。但是就是这个男人的一道出现,才让善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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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世钧五更时从京畿骁卫营出发返回洛京,自然赶不上早朝,所以径直入了宫,到含章殿御书房等候景佑帝。复命后,与平日一样,别无多话,开口便要告退。却被皇帝叫住,让一道去颐宁宫探望太后。霍世钧遵了,二人便一前一后而来。刚拐上这条通往颐宁宫的宫道,他便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子站在宫道上,还有正在与她们说话的霍世瑜――确切地说,他是正在与善水说话。他听不清霍世瑜说了什么,但看得很清楚。他看到霍世瑜侧对着自己的方向而立,他比善水要高许多,说话时,眼睛俯视着她的脸庞,面上带了柔和的笑容。而她微微垂着眼,一派温和与娴雅。

这种感觉……叫人不是很舒服。

霍世钧的脚步立刻加快了些,甚至要与前头忽然放缓脚步的皇帝并肩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确实有些不快了,不想被人觉察,稍一踌躇,脚步也缓了下来,直到慢慢停住。因为霍世瑜已经迎了上来,朝着皇帝叫了声父皇,行过常礼,又面带笑容看向了自己,打着招呼道:“堂哥!你也来了。”

霍世钧点头,道:“刚从含元殿出来,正要去探望太后。”

“你祖母如何?”景佑帝问道。

霍世瑜立刻恭恭敬敬道:“儿子刚从长春阁出来。皇祖母身子已好了不少,只是略乏,方才正打发了人,说倦了要歇,里头的人才散了出来没片刻。”

景佑帝略微点头,道:“既这样,朕改日再去。”

霍世瑜道:“父皇,儿臣刚正与婶子在说话。堂哥过几日远赴兴庆府,儿臣早想替堂哥饯行。刚正见到了婶子,便托婶子代为转达儿子的心意。不想正巧在此遇到堂哥。儿臣诚心,就怕堂哥不得空闲。”

景佑帝道:“兄弟本就该如此,甚好。”

霍世钧微微一笑,道:“劳你费心了。说起来,咱们倒是很久没一起喝过酒了。到时候必定不醉不归。”

霍世瑜像是忽然想了起来,又道,“内子也想邀堂嫂一道叙话,我刚正与堂嫂提及此事。”

霍世钧目光扫了一眼十几步外站着的善水,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下,道:“她若方便,自然是好。”

善水立刻捕捉到了丈夫扫向自己的目光。比起平日,反倒出奇的温和。但是善水却骤然觉到了一丝压力。

和霍世钧成婚至今虽不过半月。但从新婚夜起,他就绝对不是一个大度的丈夫,善水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她知道他现在其实已经不快了。只不过,在与自己二人相对的时候,他从不会隐藏他的喜恶。而在外,他掩饰自己情绪的段数却不是一般的高。他的这点本事,从前次陪她回门的那天起,她就见识到了。

“既这样,那就说定了。我回了便去备宴,恭迎兄嫂伉俪大驾。”

霍世钧微微笑道:“如此有劳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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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遭遇,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刻。因为该说的话,似乎都已经说完了。

但是五个人却就这么三两相对地站着。中间隔了数十步的距离,包括那位皇帝,谁都没有动。很诡异的冷场。虽然非常短暂,但善水觉得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打破这僵局的,反倒是叶王妃。

她忽然稳稳迈开脚步,朝着对面继续走去。善水跟着她前行。她到了近前,朝着皇帝见了礼,继续从侧绕过去。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停顿,眼睛始终笔直地望着前方。

皇帝目送她的背影离去,那双带了霍氏明显家族特征的凤目里忽然掠过一丝旁人难以捉摸的情绪,只很快便消隐了去,看向霍世钧道:“既无事了,你顺道送她们回去吧。过几日便要走,你也不用总往外跑了,有事吩咐旁人便是。与……你母亲和媳妇多处些时候,也是好的。”

霍世钧恭谨地应了下来,转身而去。

皇帝凝望他背影,心里忽然掠过一种惆怅。

这个他一向宠爱的年轻人,作为他的臣子,完全的无可挑剔。他能让皇帝放心地把所有事都交托到他手上。甚至不用皇帝开口,他就能替他搭桥铺路。

但也仅此而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这个皇帝于他,仅仅就只是皇帝了。在他面前,霍世钧严格恪守着君臣之礼,不会逾矩半步。冷淡而恭敬。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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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自登上马车,一直就在闭目养神,看不出丝毫心绪。入了王府,她叫霍世钧与善水不必送,自己便与红英往青莲堂去。

善水回房,第一件事便是坐在梳妆台前,拆去沉重的头面首饰。霍世钧跟了进来更衣,换了身寻常的袍服,朝善水走了过去。

“你出去。”

他到了善水身后,眼睛落在镜台里映出的那张娇脸上,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白筠的手停了下来,看一眼善水,低头退了出去。

善水坐着,他就站她身后,两人的目光在镜台里相遇。

善水的心微微一跳。

其实回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他可能的质问。虽然自己觉得这样很荒唐。但是面对一个原本就有心病,加上疑心病又重的丈夫,她又能如何?况且从出了皇宫之后,他的脸色本来就不大好。

“你想说什么?”

善水问了一句,收回与他对视的目光,对着镜子抬手,想去拔掉插在发侧的那枚景福长绵凤钗。手刚抬起来,忽然被他压下,然后,见他微微俯身,抬手要替她去拔那枚凤钗。

他的动作看起来不是很熟练。拔下凤钗的时候,倒翘的钗尾甚至勾住了她的头发,扯动头皮,惹她轻微地嘶了一声。他飞快看她一眼,抬了另只手去解,偏偏却解不开,反越缠越紧,勾了更多发丝出来。

善水看见镜台里的男人开始有点手忙脚乱,终于忍不住微微撇过头去,道:“行了,我自己来。”

他看她一眼,继续再解。善水只好不动,再任由他弄。片刻后,总算把勾缠住的发丝都给清了出来,叮一声,凤钗被他丢进了首饰匣里,见他仿似松了口气,说:“好了。”一边说着,一边还飞快地抬手摸了几下她被勾出发丝显得有些凌乱的那处鬓发,瞧着是想抚平下去,顺道毁尸灭迹。

这样子实在有些可笑。善水忍不住,嘴角微微翘了下。他从镜中看她一眼,终于收了手,自我解嘲般地说了一句:“以后还是让白筠来。”

善水装没听见,只是凑近镜子,仔细抚平刚才被他扯毛的鬓发。

有了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一下子缓了许多。霍世钧顺势靠坐在了梳妆桌上,状似随口问了一句:“刚才在宫中,世瑜对你说了什么?”

善水手一顿,抬头看他一眼。见他正低头下来,唇边仿似挂了丝笑,眼睛却紧紧盯着自己,便低了头,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老老实实道:“他开始对娘说,想替你饯行,只一直碰不到你开口,请娘代为转告他的意思。然后对我说,王妃想邀我过府,请我到时候与你一道去。”

“你想不想去?”

他立刻追问一句。

“问我做什么?看你的意思。你乐意,我就去。你不乐意,我推说身子不适推掉就是。”

善水这样应道,手上动作没停,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盯着她,仿佛在探究她这话里的真心实意。

“被你弄乱了,拢不回去。等下还是让白筠替我重新梳次头吧。”

善水终于放弃了自己拢平鬓发的念头,放下了手,抬脸再次望着他。

霍世钧伸手再次摸了下那爿发丝。触手柔软而微凉,就像她的肌肤一样。忍不住擦过她的脸颊,托住她尖尖的下巴,拇指轻轻滑过一侧脸颊,慢慢道:“跟我一起的话,你过去也无妨。往后我走了,她若再有这样的邀约,你可不去,将她请过来便是。”顿了下,直接又补一句,“我不想你独个儿人去他府上。明白我的意思吗?”

善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再次鄙夷一遍他的小鸡肚肠。当然面上是不会显露的。微微笑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会再逆你心意。且实话说,我也没想和那边有多来往。”

她的回答显然叫霍世钧很是满意,脸上终于露出丝笑,想了下,道:“你要是累,头就不用再梳了,上床先歇会,养养精神也好,我今天不出去了。我先去熙玉那里了。”

他这话里的隐含之意,昭然若揭。

善水自觉已经过了受孕期,他现在再怎么努力浇灌,也是在做无用功。但就要出远门的丈夫难得有这样的好兴致,她这个当妻子的总不好拒人千里之外,更何况人家现在还要替她去搞定那个鬼见愁的小姑子。于是低头不语,装出害羞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

霍世钧离开这间屋子的时候,心情显然是很好的,连脚步都十分轻快。看起来,他对接下来的事很有信心。这样更好。至少对于善水来说,只要霍熙玉真能被他压服,接下来她的日子不用再那么精彩纷呈,作为一个妻子,她还是愿意让丈夫满意出门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过堂投雷。

这几章不断看到读者留言,反应进度太慢情节拖,并且时常拿去和上个文做比较。我想说,这是两个不同风格的故事,没有可比性。这也不是我故意为了加长篇幅在注水。每一个情节都是我觉得必不可少的。如果让大家觉得拖拉,那是我笔力不到,所以故事缺乏吸引力的缘故。我在后面会尽量改善。谢谢大家的理解。

第29章

王府里有人长居的几处,青莲堂取静僻,两明轩取开阔,霍熙玉住的玲珑山房则算最精致的一处所在了。里头花木扶疏、泉凿流引,夏冬春秋四季各取其景。

霍世钧拎了只布袋子正往玲珑山房去,刚行至那扇月洞门前,远远看到花-径尽头霍熙玉正出来。一看到霍世钧,她立刻便露出笑,一路朝他小跑了过来,到了近前,伸手抓住他臂膀,嘴里埋怨道:“哥哥,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根本见不着你人影!我正要去找你,有事要跟你说!”

霍世钧不着痕迹地撇开了她的手,道:“我也正有事要跟你说。”

霍熙玉见他神色竟是前所未有地严厉,倒吓了一跳,小声嘟囔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霍世钧道:“你跟我来!”说罢朝里大步而去。

霍熙玉有些不解。只是一来,这个大她许多的哥哥对她一向宠爱,二来,她自认有了重大发现,已经憋了一天一夜,捂得嘴巴都要发臭,实在急着通报,也没多想,转身便跟着小跑进去,嘴里嚷道:“哥哥,等等我!”

霍世钧一直将她带到了架在泉池之上的水榭里,命里头的侍女们都出去了,把门窗一闭,指着张椅子道:“你坐下。”

霍熙玉觉着这个哥哥今天实在反常,只也没怎么多想,只照他意思坐了下去。注意到他手上提着的那只黑布袋子,好奇地道:“哥哥,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袋子里什么东西?”

霍世钧看她一眼,把布袋子口一松,啪嗒一声,两条死蛇便被掷倒了出来,落到她脚下几寸之前的地上。

“这是你干的?”

霍世钧皱着眉,问道。

霍熙玉起先吓了一跳。因为这两条蛇虽是她命玲珑山房里的婆子去弄来的,自己起先却没看到过。现在见脚边突然多了两条蛇,虽是死的,只女孩天生都怕这冰凉滑腻之物,饶是她素来胆大,脚底也微微发毛,缩了下腿,撅起嘴不以为然道:“我还以为什么呢。不过是为这种小事!不就吓唬一下她吗?有什么干系!哥哥,是不是她在你面前告状?”

霍世钧绷着脸道:“只怪我从前太宠你,竟把你惯得这样无法无天了!从前只当你还小,做过的那些事就不提了。就这刻开始,再不许你干这样的事。”

霍世钧成了亲,霍熙玉原本就觉着这哥哥对自己的关注一下少了许多,心中本就老大不痛快。现在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哥哥还会因为这种事教训自己,一时哪里受得住气?猛地站了起来,怒道:“我这就去拿刀,把她的脸划花了!瞧你还替不替她说话!”

霍世钧原本觉着这个妹妹比起当年大了,不至于还会干出这样的事。不想她一语不合竟又嚷着要拿刀去划善水的脸,心中也是真的恼了,沉着脸道:“你人虽大了,竟一点也没长进!再这样混,我便将你关进宗人府面壁去!宗人府你若还不怕,我就把你送到南山的别庄里去,关你个一年半载。没我的话,就算皇祖母知道了,你也别想出庄子一步!哪个奴才敢再受你差遣干这种事,被我知道了,立马杖毙。我看谁还敢不要命,再这样充当你的爪牙!我说得出,我就做得到!”

霍熙玉吓了一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到兄长这样疾言厉色的呵斥,眼中立刻涌出了泪花,呆呆不语。

霍世钧对这个妹妹也是真心疼爱。见她这副样子,语气便放缓了些,道:“熙玉,你年纪不小了。再三两年,或嫁,或招赘驸马,就要为人妇了。再这个样子,谁敢娶了你……”

霍熙玉顿时泪如泉涌,顿着脚嚷道:“谁要嫁人!谁要嫁人!我才不要嫁人!更不要什么驸马!哥哥我讨厌你!讨厌你!娶了别的女人就不要我了!”一边嚷,一边顺手扫掉桌上的一套插丝珐琅花卉茶具,碎落在地之后,又抱了墙角的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砰一声砸墙上。

霍世钧于刑讯颇有心得,对付过各式各样的人犯。霍熙玉这种撒泼的,属于最容易对付的类型,晾着就是。见她闹得狠,更不理睬,任由她摔打里头的东西,自己起身到了窗边,推开一面楹窗吹风,听身后乒乒乓乓响个不绝。半晌过去,动静终于没了,这才回头,见满地碎瓷烂片,椅子槅扇俱已四仰八叉倒地,连那张沉重的楠木嵌螺钿云腿桌竟也被她掀翻。目光扫过狼藉一片,最后落到霍熙玉身上,见她一脸涕泪,头发凌乱落下,站着正呼哧呼哧地喘气,冷冷道:“砸够了没?不够的话,送你去南山别庄!那里头人是没几个,地方大,家伙也多,任你砸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