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来得太快太猛,曲宁萱根本顾不上藏拙,七年的战场生涯生生地烙在了她的灵魂中,所以她抬手就是“涟月剑法”中的“影月同辉”又向后跃了两步,就发现一个面白如纸,嘴唇却鲜艳得不正常的婴孩漂浮在半空中,冲她桀桀怪笑招招狠辣不留情。

这是…鬼婴!

巫王大军入侵中原时,为了巩固统治,曾经广招邪修,北辰星岚率领的第三军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负责追杀这些邪修。成为北辰星岚的副官后,曲宁萱背下了诸多资料,就包括这一段的内容,所以她知道,鬼婴是一种如何丧尽天良的存在。

众生皆有轮回,天道平等且公正,生时造的孽必须死后服刑来赎,就有那等罪恶滔天之辈在地府遭受酷刑几千万年好不容易能够重新转世,自然对来生无比珍惜。这种孩子在母体里就带有凶煞之气,必须父母用爱来感化,才能平安成长,却有极大的可能都会入战场,要么就为盗匪之流。倘若在腹中就被流掉,不同于普通婴孩能够继续转世,他们只要没成功诞生,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可世间就是有这样的巧合,凶煞之婴怨念不散,就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形成鬼婴。

史上最可怖的一个鬼婴诞生于皇宫,又机缘巧合拥有了成年人的智慧,它潜伏于皇宫多年,看尽朝代更迭,借此吸收大量怨气强大到令人胆战心惊。它以分神期鬼修的实力,竟连着击杀了七八个合体期强者,还重创了一个渡劫期强者,鬼婴之可怖,可见一斑。

极恶之人转世,又在母亲腹中就被遗弃的存在毕竟是少数,能成为鬼婴的更是少之又少,就有一些想走捷径走疯了的邪修,窥侧孕妇,一旦发现这等孩子,就趁孕妇怀胎七个月不到的时候将孕妇的肚子生生剖开。

这样一来,孩子成型了也没命了,怨气自然大得可以,邪修便趁这鬼婴还没成气候的时候将之收复,让它一生一世都受自己驱策。

想到这里,曲宁萱唇边露出一丝讽刺,上古时代,邪修一旦出现,正魔两道需放下一切仇恨将之消灭,就是为了阻止拿人血人命人魂来谋利这种歪风邪气蔓延,那时的邪修与邪道宗派必须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哪会像现在这般,鬼婴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都随处可见。尽管知道鬼婴无辜,曲宁萱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她一面祭出结界保护自己,一面仙术剑术双重攻击,将动作快速灵活的鬼婴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同时分出一缕神识,祭出由落雷木制成的惊枫剑。

这个鬼婴显然被原主人祭练过很久,不知做了多少坏事,灵智也成长到约莫七八岁的孩童一般,见到属性克制自己的惊枫剑,它不仅不退让,反倒颇为得意地一口咬上去,将惊枫剑咔嚓咬了一小截下来,寂静的空间就只能听见它的咀嚼声。

倘若换做旁人,见到此情此景定要大惊失色,曲宁萱的面色却依旧沉静似水,她不是没用过好飞剑——上古时代温瑜为她炼制,以及紫虚真人所赐,北辰星岚所赠的飞剑,哪柄不是玄阶以上的法宝?可惜,镜花只作用于精神,她都无法带过来,惊枫剑与沉玉剑还是早年君千棠为她炼制的,由于所用材料不大好,在对敌经验丰富的鬼婴眼里自然不够看。或许鬼婴的主人有些恶趣味,专门喜欢看敌人法宝被破,惊慌失措的面孔,可是…曲宁萱微微勾起唇角,眼神却无比凌厉。

倘若没有好的法宝,我就对付不了你,那我夜以继日地挥剑、孜孜不倦地钻研仙术,反复翻阅背诵典籍,你们都以为,法宝是万能的,破了法宝就能结束战局?呵呵,我要用行动告诉你们,你们的想法全都是错的,你们已经走入了歧途!

鬼婴正得意,却感觉自已被什么牵扯住,不仅失去了瞬移的能力,还只能在小范围动弹,不由向下望去。只见它的脚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阵法图纹,若是有心人观摩了这一场战斗,就会发现阵法的纹路恰是先前沉玉剑掠过的痕迹。与此同时,泛着银色光芒,清冷犹如明月的沉玉剑,闪着金色光芒,耀眼有如骄阳的惊枫剑一前一后封锁了它全部的行动,牢牢地盯着那两柄飞剑,你会惊讶于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剑,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它们就命中了目标:可同时,你又会惊讶,惊讶于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慢的剑,慢到它每一个微小的动作,你都能将之清晰捕捉。

鬼婴想要动作,却发现无论它怎么挪移,剑芒都牢牢地锁定它,空间转移倒是好用,可惜它的行动被限制了。它嘶吼,它喷吐带有腐蚀性质的毒雾,它制造直戳人伤口的幻境,可是,什么都没有用,不,准确地说,还是有一点用处的,虽然它无法阻止凌厉的剑芒,却腐蚀了这两柄飞剑,却也让曲宁萱陷入了幻境。

成功了…么?

曲宁萱用无限留恋的深深凝视着前世的父母,明明知道这是幻境,却舍不得让自己退出去,她带着淡淡的笑容听着他们唠嗑,直到他们呼唤她回家的那一刻,她才闭上眼睛,轻轻摇摇头,灵力瞬间暴涨,将幻境破开,也听到了鬼婴的哀嚎。

这时候,鬼婴才知道,曲宁萱是故意中幻境,她有绝对的自信能够解决它,所以她利用它,想要再次见到前世的父母一眼。哪怕明知是虚幻,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时间。

“飞剑、法宝与丹药,尽管能让人获得极大的优势,可若眼睛只看得到这些,总有一天,他们会后悔。因为他们迷失在外物中,看不到真正的自己,而飞升却相当于又一次新生,能够带走的,只有自己。”

温瑜的教导又一次在她耳畔响起,曲宁萱轻声念着“冥土净莲咒”眼神无比清明,虽然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的神情温柔且悲悯,却没有一丝犹豫,而是彻底送挣扎中的鬼婴一程。

就在鬼婴魂飞魄散的那一刻,原本占尽优势的一个黑衣执幡修士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就被敌人趁势捅了一刀,只见他望向曲宁萱,无比怨毒:“你既然拥有这等本事,为何要偷偷摸摸躲在那里?”

啊?这是什么和什么?

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甩过来,真让人吃不消,好在曲宁萱反应快,立刻想明白在,这个黑衣人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阶修士,自信有实力灭了全部人。谁料毒蝎王弄了那么一下,她的形迹暴露,黑衣修士摸不准她实力如何,就将最强的,也是与自己心血相连的手下鬼婴派了过来,自信满满地以为鬼婴这等邪物必能解决了她。毕竟现在的修士大都是法宝丹药流,面对鬼婴强悍的腐蚀能力,以及直接让你面对内心渴望之物的幻境制造能力,几乎都会中招,而只要碰到鬼婴一下,恭喜,想办法解鬼婴身上的剧烈阴灵之毒吧!

猜到事情的经过,曲宁萱彻底镇定下来,她轻轻一扫,发现在场之人修为普遍不高,就连最强的黑衣人也不过金丹中期,倘若叶希晨来了,自然随随便便秒杀,可她眼下才心动巅峰,不智取的话…

不过一句话的时间,曲宁萱脑海里已经转了七八个念头,只见她学着叶希晨的神态,慵懒惬意,似笑非笑,“你可以装作低阶修士,为何我就不能?我好好地往前走,见你们这些小辈争斗,才在一旁打坐,本欲等事情结束后再离开…”

说到这里,她微微挑眉,以轻蔑的目光扫了扫黑衣修士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言语之利

先前这群修士大半精力都放在提放旁人上,又要对付破芒毒蝎王,还真没多少工夫看一看曲宁萱这边的情况,也不知她说得是真是假。不过,无论放到哪个时代,鬼婴都是一等一的邪物,这点常识大家还是有的。

倘若修为低了,能在鬼婴手底下逃生都是难事,何况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鬼婴打得魂飞魄散?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不是拥有顶尖的法宝,就是本身实力强过鬼婴好几个档次。

黑衣修士大概是这群人中对曲宁萱了解最多的一个,毕竟他与鬼婴心灵相通,自然能感知到鬼婴一开始的骄傲与不屑,这无疑证明了对右手上的法宝并不算高明。他见曲宁萱眉宇间并无任何风流之态,眼神既骄傲又澄明,这种自信不是因为美色这等天生资本,而是本人的实力。

时间骄傲又美丽的女子数不胜数,可她们大多为了爱,或者迫于现实,最终还是选择了依附男人。毕竟美女身边是非多,卑劣却势大之人的强取豪夺,由不得她们不屈服。能够一个人走下去的大美人,绝大部分修士都不会贸然找人,毕竟,能做到这一步的女子,哪个没几招自保的手段?

曲宁萱深谙众人的心理,所以她故意装腔作势,拖延时间,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人心的复杂与人性卑劣。这个黑衣修士花费数百年的时光,好不容易祭炼出一只鬼婴又千难万难将它养得有七八岁孩童的智商,虽然这个艰难的过称在旁人看来只能用丧尽天良,令人发指形容,可在黑衣修士眼里却是呕心沥血的经历。眼下鬼婴一散,黑衣修士的真元受损,从身体到精神遭受到了严重反噬,修为也大退,心中岂是一个“恨”字就能说的?所以他冷冷地看着曲宁萱,严重的怨毒几乎要洞穿她:“若非依仗天雷竹制成的飞剑之利你岂能奈何得了我的鬼婴?”

时间有一种竹子,被雷霆劈中不仅不会化为焦炭,反而呈现金铁之态,故名天雷竹。天雷竹水火不侵,剧毒不腐,正气凛然,所到之处百鬼退避,无疑是天下绝大多数污秽之物的克星。低等一些的鬼修阴魂只要见到天雷竹的光芒,就会化为飞灰,就算一个三岁小儿手持九千年天雷竹制成的飞剑,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斩杀金丹期鬼修。

听见“天雷竹”三字有些修士的心就动了,天雷竹对鬼修有用,对人类却威力泛泛,倘若这姑娘修为不高,只是依仗飞剑之利…曲宁萱一听黑衣修士的话就知道他故意将别人的意思往这方面引,认为她不过是个依仗法宝的低等修士,激起这群人杀人夺宝的心思。她略加一扫,发现有几个修士的眼睛闪烁不定,显然动心了,曲宁萱虽然刚才已经在准备,却还是需要争取一点时间,所以她故意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态,笑吟吟地说:“天雷竹这等天材地宝,世间只有两个地方生长,一是远古山脉,一是五皇岭宗门所在。你既说我有天雷竹制成的飞剑,不妨猜猜,我到底是从何得到它的?”

黑衣修士没想到曲宁萱一句话都不辩解,竟大大方方地认下来,还借着他的话反将他一军。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方才的敌人,见他们眼神闪烁不定,似有退缩之意,不由得暗暗咬牙。曲宁萱却依旧笑吟吟地,仿佛这些人都不被她放在眼中。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顺境也没有绝对的绝境,有时候轻轻一句话,就是天堂到地狱的差距。战场更是瞬息万变,前一刻你还以为局势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下一刻对方就奇兵迭出,撕开原本完美的布局,生生创出一条路。这种时候,临机应变的机智以及处变不惊的态度就非常重要,对长官来说更是如此。

这两点,北辰星岚都做得很好,曲宁萱作为他的副官,在他身边历练了七年,自然也不会差,所以她微笑着侧了侧头,补上一句:“要不,我带你们去这两个地方逛逛,你们看看,我手上的飞剑到底出自哪里?哎呀,太久没去五皇岭,记忆都有些模糊了…真是…”

她一边说还以便微笑着摇头,字里行间都透着对五皇岭的熟稔,被她这样一说,原本听见“远古山脉”“五皇岭”这两个地点就开始打退堂鼓的修士们这次彻底退缩了。无论那柄本来不存在的天雷竹飞剑取自哪个地方,都表示曲宁萱要门本身极强,要么后台很硬,倘若是前者,他们动手也是送菜,倘若是后者…且不说对方法宝之利,如果高阶修士来个什么化身降临,他们还要不要活?他们来禹宸仙府是捡便宜的,而不是送死的!

不过短短三句话,曲宁萱就将局势彻底挽回,黑衣修士看见这群人都当了缩头乌龟,气的浑身发抖,他想要再说些什么挑动旁人对曲宁萱的敌意,可曲宁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她从不会自己的性命交到任何人受伤,先前啰嗦那么多,也只是拖时间准备招数,霎时间,整个地穴的底部都被密密麻麻的符文笼罩,暗银色的纹路结成三个效果不公,叠加起来却威力奇大的束缚阵法,将他们的行动限制起来。

“这是…玄阶上级土系术法大缚罗咒?”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仔细观察一下地下的纹路,无比恭敬地对曲宁萱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您是凝仙宗哪一位长老的传人?”

五皇一剑啸沧海,凝仙一术覆青天,这压得补怎么好,更像顺口溜的一句话,却彰显了这两个门派的崇高地位。倘若说五皇岭是剑修的圣地,凝仙宗就是专攻仙术修士的天堂,纵然在超级宗派中,他们也属于庞然大物,处在食物链的顶点。听说凝仙宗每三年一次对外招人的时候,都有十几万满怀希望的少男少女去报名,真正入门的却不足一千,而且这一千人中还有大部分外门弟子,但很多人都宁愿在凝仙宗当外门弟子,也不愿成为三流宗派的内门弟子,可见凝仙宗地位之高。

不过,凝仙宗就算再怎么厉害,那也是曲宁萱的敌人而不是朋友,何况在老者莫名其妙喊出“大缚罗咒”之前,她压根没听过有这么一个高级土系仙术。她所做得,不过是分出精力感知地脉的方向,将灵力隐蔽地附着在路线其中,又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弄了个趁其不备罢了。

倘若这群人全力一攻,就会发现这个束缚结界脆弱地不堪一击,幸好上天也眷顾着她,老者胡乱地一喊,倒是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招惹上凝仙宗的嫡传弟子,中了玄阶仙术,压根不敢乱动,只是心存侥幸地想,她就先前释放了善意,此番应该不会难为他们,对吧?

如此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曲宁萱轻轻弹了弹左手的指甲,附着在符文之中的毒素就轻轻蔓延开来,与此同时,她右手飞快地掐了几个手势,周围携带剧毒的植物就好似吃了激素一般迅速催生,也放出薄薄的毒雾,笼罩着这群人,破芒毒蝎王似乎知道她不想针对自己,竟也重新趴下来,一动不动。

控制住局势后,曲宁萱刚想取出梦影草让他们沉睡,再洗去他们这段时间的记忆,这些却突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扑通扑通全倒在地上,生机断绝。

“你成长了很多,却依旧不够。”叶希晨缓缓从阴影里走出,只见他面带微笑,以指导的口气教育曲宁萱,“你不能保证他们没有低于昏厥的法宝,更不能保证他们日后修为提不高,比起抹去记忆这等方法,还是直接杀了比较保险。”

曲宁萱原先只想杀掉那个黑衣修士,毕竟两人已经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恨,根本没必要收入呢,可其他人到底没那么立场冲突,不是么?

她的想法虽没写在脸上,可叶希晨是什么人,会猜不到她想什么?

他不欲长篇大论谆谆教导,只是淡淡地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难道为了所谓的玩意,不过是见了一面的人就都要杀掉么,这些人根本就…曲宁萱很想顶一句,却终究没说话。

罢了罢了,你的原则是你的,我改变不了,我的做法是我的,也不必受你影响,倘若别人没对我露出恶意,我就绝对不乱出手。就算以后有什么“万一”我也心甘情愿受着,至少能求一个问心无愧。

“禺辰仙府第一次分九大区域,我和你都被传送到了幽暗地穴中,你师父却在无尽荒漠里。”叶希晨也知道他们两个价值观相差太大,谁也说服不了谁,争执起来只会徒惹不快,便叹气曲宁萱比较关心的事情:“他想过来,还得费好一番工夫,何况他遇到熟人,暂时没接你的心思。”

遇到熟人?怕是遇到仇人,要暗中下黑手吧?

曲宁萱知晓君千裳对复仇的执着,便问叶希晨:“我们直接去仙府第二层?”

第一百零三章 迷宫尽头

跟我来吧…

叶希晨微微额首,直接从破芒毒蝎王的身旁走过去,完全不将这只凶兽放在眼里。偏偏在他靠近的时候,破芒毒蝎王不仅没攻击他,反而悄悄后退许多步,然后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一动都不动。

曲宁萱跟上叶希晨的脚步,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毒蝎王,将它此刻的神态牢牢记下,反复琢磨,心中升起一团疑云。

与其说破芒毒蝎王的姿态是弱者对强者的避让与惧怕,倒不如说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尊敬与臣服,实在无法让人不心生疑惑。再联想一下,寻常人得到龙珠,想要阻止龙气外泄都千难万难,叶希晨镇压这玩意却轻松得很,还能利用它来装成龙在野,除了化龙无法做到外,其余都天衣无缝,倘若叶希晨是妖族,以蛟王的本事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可七年之前,蛟王就见过叶希晨,没发现什么不对啊!

曲宁萱跟在叶希晨身后,默默注视他的背影,却又很快地移开,决定暂时不想这件事。

无论叶希晨是人是妖,都与她没有关系,他们的合作知保持到禹宸仙府第六层开启,一旦仙府开了,说不定她会被毫不留情地丢弃甚至杀死。正因为如此,她才暗地里做了一点小小地手脚,让叶希晨被君千裳找到,用她这位师傅来牵制叶希晨。

想到这里,曲宁萱神神地叹了一口气,师兄说的真没错,用多了计谋来算计人,真会爱上这种掌控一切,让局势顺着你心思走的感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叶希晨何等精明之人,怎么会不怀疑她?他之所以隐而不发,只不过是她还有用罢了,偏偏君千裳又是个报仇重于徒弟的人,这钢丝想踩得好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正当她想事情想得入神,叶希晨却猛地将她一拉,曲宁萱猛地抬头,前方却没有任何异状。何况她神识一直没收回,倘若有什么危险,她必定能提前察觉,所以,对于叶希晨的举动,曲宁萱十分不解便问:“怎么了?”

“阵法配上一点小伎俩罢了。”叶希晨伸出左手,淡淡道,“光线、阵法以及四周隐隐的迷雾,能够模糊人的五感,让人永远困在其中,寻不到出路,直至崩溃,算是隐藏的杀招之一。出于安全起见,也为了节省时间,我带你走过这一段路。”看见一个俊美非凡的男子对你伸出手,说为了保护你,要牵着你的手走一段路,心里没悸动是不可能的。但心来不及多跳一次,曲宁萱就以强大的理智压制了这份感觉,因为她知道,叶希晨所做的一切,都建立在他对禹宸仙府第六层大门的未知上,所以他清除路障,保护她前进,目的只在让她保存灵力,尽量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最后的挑战。

“区区六天,仙府第二层就开启了吗?”曲宁萱不欲多想,就随意寻了个话题颇为关切地问:“我们可没有仙府第二层的钥匙,如果第二层的大门还没开启,我们就必须穿过好几个区域到达大门那里,而不是通过区域里的传送阵直接过去…”

“论起对世家宗派的了解谁能胜过君千裳?他说六天后进来,自然算好了时间。”事实证明,这些问题,君千裳与叶希晨早就考虑得周全,不用曲宁萱加以补充:“就算他们有宋宝儿,手脚快一点,也不过是昨天开启仙府第二层,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曲宁萱大概猜到是这个原因,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她之所以这样问,不过是为了引出自己后一个问题,眼下见叶希晨回答了她,她就顺水推舟地问:“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等久一点,待仙府第五层大门开启之后,再踏入仙府呢?倘若我们第一个到达第三层仙府的大门,就必须等在那里…越引人注目,也就越危险,不是么?”

“从第二层开始,仙府就不是迷宫了。”叶希晨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去早去晚,都没什么差别。 ”

曲宁萱知道叶希晨没有全说实话,却也没有追问下去,因为她知道,对叶希晨来说,他们两个的身份暴不暴露根本没关系,只要她不说,谁知道她是君千裳的徒弟?

君千裳与叶希晨都是不世出的人杰,可由于生长环境不同,导致他们擅长的地方也不一样。君千裳的优势在于对大局的掌握,运筹帷幄之间,天下可轻易颠覆,是以他单单一人就能掀起惊涛骇浪。让世家宗派心惊胆战;叶希晨的出身限制了他的成长环境。他的作风又限制了他在大势局面的发展,所以谋算的是人心,引人入局,让自己破局。所以,在分析君千裳的心理与动作的含义,就得从大局入手,要猜测叶希晨的举止与用意,就得从他的目的下手,可惜她至今都不知道,叶希晨到底要拿到什么东西,否则倒是一个机会。

倘若君千裳与叶希晨权利联手,必定势如破竹,所向披霏,可惜他们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却提防得紧,就怕对方捅自己一刀。不过也幸好他们面和心不合,否则他们联起手来,自己就不得不成为他们的傀儡,为他们所用,哪里有发挥的余地?纵然如今踩钢丝踩得如履薄冰,却也好过彻底失去神智,成为木偶,不是么?

短短一瞬功夫,曲宁萱心思就七拐八拐了不知多少弯,却很自然地将右手搭上了叶希晨的左手,任他牵着走过迷阵。察觉到曲宁萱周身不自然地僵硬与排斥,叶希晨就将她的走神归纳到“羞涩”这方面去了,倒也没多想。

他们两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来到道路的浸透,这个地穴中心有一汪幽深的水潭,四周既冷且潮,还带着一股难闻的腥味,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地方。

踏入地穴后,叶希晨很自然地松开曲宁萱的手,上前几步,搜寻四周的痕迹,曲宁萱也蹲下身子,右手贴着土壤,询问四周的苔藓一些情况。

“三个时辰钱,这里发生了一场很激烈的战斗。”苔藓智商不高,只会说:“打架”“血”几个简单的词汇,曲宁萱旁敲侧击,加以引导,才通过苔藓的回答测算出比较具体的时间,然后轻声说出自己得到的情报。

叶希晨掬起一捧泥土,微微眯起眼,毫不留恋地将之洒在地上,方淡淡道:“姬家的修士惊扰了沉睡于此的解甲蛇,双方恶斗,但由于姬家本来就是称雄于星昼海一带,对付水属性的妖兽特别有经验,所以没过多久,解甲蛇就被斩杀,连尸体都归了姬家所有。”

听见叶希晨这样说,曲宁萱也就点点头,暗道此番运气真不错,这一关的BOSS已经被别人解决,不需要他们动手,否则与解甲蛇这等高阶妖兽斗起来,就算不受伤,灵力的损耗也是面部了。他们人本来就烧,不似世家宗派那样可以抱成团的,自然是一点有生力量都浪费不得。

两人分开检查了一圈,确定四周没有威胁之后,就相携跃入水潭中,谁料才游没多久,曲宁萱与叶希晨都发现不对,因为避水咒开始渐渐失去作用,四周变得越发寒冷,这种沁了水汽的凉意漫入肌肤,更甚北风三分。叶希晨不信邪,叠加了一个避水咒不说,还取出蚩炎兽的眼睛所化的蚩炎珠来温暖周围的空间,可不出片刻,这股温暖就被更深,更浓的冷意取代。

“还有多久才到传送阵?”看着叶希晨以越来越快的频率叠加避水咒,曲宁萱忍不住问,这潭水太邪乎了,竟能侵蚀灵力,明明书中没记载过解甲蛇有这等特殊性…还是快点离开吧,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拖得久一定会出事。

叶希晨面沉似水,语气竟无一丝异样:“我没来过这里,怎么会知道还有多久?”

没来过?这么熟门熟路,你却说没来过,你却说没来过,谁信?曲宁萱抽抽嘴角,却没多说,只是将一沓符咒扣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幸好,潭水虽深,却到底有个尽头,在叶希晨还没露出疲态的时候,他们就潜到了潭底。曲宁萱将灵力运到双眼,可除了水潭底部一丝淤泥也无这点异常外,她就没发现什么不对,更找不到传送阵的所在,不由微微皱眉。

对于这种情况,叶希晨倒是早有准备,只见他取出一方黑色的印章,将之郑重其事地按在水潭底部。

当他做完这一步后,一些在曲宁萱看来最普通不过的水藻竟渐渐发出微弱的光芒,借助它们的光,潭底也隐隐有了灵气流动。曲宁萱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四周的幻境,不由对仙府主人的设计拍案叫绝,将灵力储存入特殊的植物,将之炼制成法宝,变成一个小型传送阵,或者说开启另一个空间的钥匙,这等手段,这等构思,着实惊艳无比!

第一百零四章 突生变故

曲宁萱不似君千裳、叶希晨、蛟王他们一般天资绝伦。学什么都很快上手,先天属性限制了她的发展方向,更阻绝了她通往炼丹、炼器等的大师之路。

像她这样的修士太多太多,这些人要么想方设法拜入宗门,要么拉帮结派,要么像勤劳的蚂蚁一样积攒灵石,以求兑换更好的功法、丹药与法宝,以便能完成高等等级的任务,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脱离苦海,但绝大多数散修都当了一辈子的灵石奴隶。

曲宁萱不欲走那条悲哀的路,却又不想与谁双休,她知道自己在沈家无论学什么都会被人知道,为了给自己留更多的底牌,比便更好地逃亡,她从小就养成了钻研复合仙术的习惯,就是希望在关键时刻能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沈家的人都知道她喜欢看书,却不会看到什么合适的功夫都要学,对她来说,博览群书不是为了修炼,而是为了给自己的研究更多提示。是以见到禹宸仙府传送阵的巧妙构思,曲宁萱就挪不动脚步了,只要给她时间,让她研究研究这个传送阵的原理,她确定,自己对复合仙术的研究与掌握又能上一个台阶。

叶希晨见曲宁萱盯着储存灵力的水藻,目光灼灼,就猜到她再想什么,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笑意,透着一种别样的期待。

真正的高手绝不会按部就班地学习前人,他们只会参照借鉴,并取出糟粕,取其精华,将之融会贯通。这种学习并不是单纯指两人开打,我要么参战要么在一旁看,而是用心去观察周围的一切事物。说不定一个浅浅的花纹,都能给予他们灵感,甚至可能让他们进入一个玄妙的境界,仿佛苍天亲自为你开了灵窍让你顿悟出世间至理,从而在某方面取得巨大成就。君千裳能够成为年轻一辈最强的高手,除了资质顶尖心性极佳之外,三次顿悟带来的实力跳跃式上升也让无数人嫉妒得几乎疯狂,可这群人也不想想,就凭他们被利益蒙蔽了的眼睛,被贪婪侵蚀掉的心肝,又怎能争取到这等机缘?

曲宁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养成的习惯有多好,更不知这是绝顶高手必备的素质之一也是君千裳、叶希晨等人对她态度颇为温和的重要原因。这些人固然看中禹宸仙府第六层的开启,可他们更希望看到一个绝顶高手的诞生,甚至可以毫不客气地说,禹宸仙府开不开启,对君千裳与蛟王的影响并不是很大,语气说他们是来寻宝的,倒不如说他们是来开眼界的。对他们来说,禹宸仙府的宝物可有可无,而仙府中空间链接嵌套之法,机关暗器的设计与摆放,幻境的镶嵌等地方才是最值得他们学习的,这就是顶级强者与一流高手之间的差距。

倘若有足够的时间,叶希晨绝对会在这独立空间与独立空间的相连之地仔细琢磨,可从印章落下到传送阵开启不超过三个呼吸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让他研究,纵然以叶希晨坚定的心智也无可避免地感到有些惋惜。

传送阵带来的晕眩总能让人意识朦胧片刻,可曲宁萱与叶希晨才刚刚到仙府第二层,铺天盖地的冰冷剑气就生生将他们惊醒。曲宁萱抬起头,就看见远处覆盖皑皑白雪的山脉仿佛一条沉睡的巨龙,让人自心底生出无边敬意,鹅毛大雪飘到她的身上每一片晶莹的雪花,都带着刺骨的寒冷。

“那里莫非是?”曲宁萱向前走了几步,眼中带了一抹不可置信,声音却轻道仿若梦呓,“剑冢…”金铁之剑,因锋锐而易折精气之剑,源天地而不毁,无形之剑,剑之真意,才是修士追求的长久。

剑修重剑胜过生命,他们日日夜夜与剑相伴,与剑交流,最后与剑心意相通,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久而久之,剑亦通灵,并深深记下主人的精神烙印,倘若后人被这柄剑承认,就算是该剑修的隔世弟子,可见剑修之剑的重要性,也正因为如此,剑冢才顺势而生。对一个独行的剑修来说,剑冢是他为自己佩剑制造的家园,纵然自己死去,有无数剑的陪伴,佩剑也不会寂寞,对一个剑修宗派来说,剑冢更是宗派核心所在,也是这个宗派得以传承延续的基石之一!

身为五皇岭掌门的义女,曲宁萱自然去过剑冢,她原本以为,五皇岭拿整整一座山做剑冢已经算前所未有的大手笔,毕竟剑冢对环境的要求极高。可她没有想到,禹宸仙府第二层竟是一个偌大的剑冢,绵延千里的山脉竟是剑冢核心区域所在。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曲宁萱就取出一柄飞剑,不肯听她的意思飞行,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眼中不由流露一丝兴奋之色。

拥有一柄好的飞剑几乎是所以修士的梦想,曲宁萱也不例外,大概由于她回到上古只是“镜花”的能力所致,导致五皇岭剑冢之行并无收获,说不郁闷是假的,如今有机会进剑冢一探,她怎么可能不高兴?

想到这里,曲宁萱就转过身望着叶希晨,希望他能同意加快速度,进剑冢一探,大概是她这下回头回得太过突兀,竟发现叶希晨眉头紧皱,看上去十分痛苦。

见他举止这般反常,曲宁萱不由有些疑惑,她仔细一想,才发现了一个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地方——叶希晨从没用过飞剑,一柄也没有。

察觉到这可能是叶希晨的弱点,曲宁萱提起精神,将他们相处的场景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初遇的时候,叶希晨只是教她怎样收敛杀气,让身体习惯战斗的本能,仅此而已。就连龙战野庄园的那一次,他都是先用飞行舟带她,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出来,直接凌空站着,由于庄园就在地下,曲宁萱也没多想,只认为他修为高,省了祭出飞剑的步骤,竟忽视了这个细节。

如果换做别的世界,不用剑就不用,刀枪刀戟十八般武器随你喜欢。但在仙侠世界,除非有特别顺手的武器,否则谁不是御剑飞行?叶希晨好几次战斗都用了弓不假,可曲宁萱知道,他并不是以弓为武器,这样刻意避开飞剑,实在不正常。

想到这里,曲宁萱的心隐隐有些激动,因为她可能觉察到了叶希晨的弱点,可她又有些沮丧,因为此时她与叶希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叶希晨若是出了事,她也难以到达仙府第六层。可一旦出了仙府,自己又没办法利用这个弱点——倘若寻常剑气、剑冢就能对叶希晨造成威胁,他还能活到今天?

“叶公子,你…”越靠近剑冢,叶希晨的状态就越发不好,他脸色隐隐透着苍白,眼神也透着几分挣扎,好像在用庞大的精神力镇压着什么一般,竟连伪装的时间都没有,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她的面前。曲宁萱挣扎了几番,内心的善良还是占了上风,所以她轻声说,“要不,我们走吧。”

改变根骨的灵药不止仙府第六层有,各大宗门也有,趁着他们的精锐大部分都来了仙府的这机会,倘若布置得当,说不定…叶希晨此时的状态着实不怎么妙,竟给她一种下一秒就会崩溃的感觉,纵然自己曾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过叶希晨,并为了对付他,刻意引来君千裳,却也不愿看到他如此狼狈。

“我还能支撑住…”叶希晨咬了咬牙,艰难地说。

他混迹星昼海那么多年,遗迹探索了不知多少,剑冢也进去过两三个,仙府也逛过几圈,从没出什么事情。所以对禹宸仙府第二层是个剑冢的消息,他不过皱了皱眉,就一笑而之,不认为自己会受什么影响,谁能想到,竟会出这样的变故?

那些被他全力压制在脑海深处,不欲想起来的事情,如今却在识海胡乱翻搅。久远记忆带来的庞大精神力冲刷着他的脑海,若不是他心智坚毅至极,又有此方面的经验,定会被这些陈旧的记忆逼疯,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曲宁萱见叶希晨猛地倒在地上,牙齿打颤,身子不住痉挛,眼神也极为空洞迷茫,时不时闪过挣扎、不甘与绝望,完全没有了平素的意气风发,就知道他此时定然痛苦非常。否则,以叶希晨的高傲,怎么会让一个外人看到他的狼狈模样?

这种时候,曲宁萱压根没想过之前的恩怨,只是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将木属性的温和灵力缓缓灌注,想为他治疗。

可她却未曾想到,自己这样的一个动作,让叶希晨身上的无数负面情绪好似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般,通过她的灵力,悉数涌向她的脑海——痛苦、绝望、孤寂、无措、失落…这些感情太过压抑,也太过沉重,竟让曲宁萱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眼角也不知不觉掉下泪来。

第一百零五章 是我非我

从这股莫名的情绪中清醒后,曲宁萱咬牙拿出三十六块上品灵石,又取出落蝉衣,以之为阵眼布下玄正天罗大阵。她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可她还是放弃寻找安全之地,选择就地扎营,因为她在赌,赌能够到达仙府第二层修士的智商。这些人一定会立刻发现整个仙府第二层都是剑冢所在,所以他们不会注意外围,只会直接往剑冢方向奔去。

反正他们两人也赶了好一段路,离传送阵挺远,就算同样从幽暗地穴过来的人,应该也不会注意吧?

明明此时是杀掉叶希晨最好的时机,曲宁萱却完全没动过这个念头,她心中不住祈祷别有强大的修士无聊到一寸寸搜索四周,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只见她扎好帐篷,铺好床,才将叶希晨扶进去,并给他垫上柔软的靠垫,又盖上毛毯。做完这一切后,曲宁萱从储物袋中取出药钵和药材,开始配药。

为了治疗识海破碎的温瑜,曲宁萱不知做了多少努力,何况还有个药王谷谷主之女苏沁雨时不时的指点。所以对叶希晨目前的状况,她还是比较了解得,只可惜她还没结丹,手上的药材又太少,只能做最基本的治疗,主要还是要看叶希晨本人能不能熬过去。

由于玄天正罗大阵阻隔了大部分剑气,叶希晨的状况以及不像方才那么糟糕,只是浑身冷汗涔涔,没有一丝力气罢了。他倚着靠垫冷眼看着曲宁萱研磨药材,原本带着审视、警惕和冷意的眼神也渐渐柔和了。所以,当曲宁萱将一杯墨绿色的诡异药水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喝下,倒让曲宁萱颇为惊讶,暗道他什么时候这么相信我了?

“你太莽撞了。”服下药后,叶希晨缓缓道:“稍微有点常识的修士都知道,高阶修士的精神出了问题绝不能靠近更不能贸然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因为这样做很容易被反噬,轻者识海产生裂缝,从此修行有碍,重者变成白痴,甚至被冲击至死。”

纵然知道叶希晨这样关心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状态太差,不得不对她示弱,曲宁萱也没多少不满。早在救人之前,她就知道这样做很可能会危害到自己,可一是出于对九天清音决的相信,二是她本人做不到见死不救,所以她想都没想就直接救人,压根没权衡利弊。

不过,曲宁萱既不想解释这些,也没有打蛇随上的意思,她只是抿抿唇淡淡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没想那么多?”叶希晨自嘲地笑了笑,不复平日的轻佻,竟带了些忧伤。他沉默许久,才望向曲宁萱,轻轻地问:“要么,我帮你联系君千裳,让他迅速赶来,带你去剑冢,而我…”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笑容有些苦涩:“没想到我做了这么多准备,却因为自己的原因不得不停止前进,终究与那件东西无缘,或许,这就是天意。”

曲宁萱莫不清楚这些话到底是叶希晨真心所想,还是他又一次以退为进的手段,所以她试探性地问:“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我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克服了…”叶希晨的情绪很是低落,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沮丧与自嘲的味道:“仙府终究是仙府,竟在这么远的地方就,倘若真的考究,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克制,倘若不能,又会变成一个怎样的错误…”

短短两句话,透露了太多的内容,曲宁萱原先以为叶希晨只是对剑有心理阴影,听他所讲才知不是这么简单,与其说他是畏惧飞剑,倒不如说他排斥得是握着剑的另一个自己。这让她有些好奇,听说过遇上冷水热水会变性变熊猫的,(-w-微大一定看了乱马也听说过见血会发狂的,但拿到剑就会变身的还真没听过。

纵然心里好似被猫爪子桡,曲宁萱也不欲多问,她沉吟片刻,方道:“叶公子,你能告诉我,你想得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吗?倘若我真的开启了第六层,我们也好帮你找一找…”

“没有用的,那件东西根本带不出去。”叶希晨努力微笑,可这个笑容却浸满了苦涩。

看见一个平素一直以高傲、强大、掌控一切形象示人的存在如此绝望,曲宁萱不由有些不是滋味,她想了想,有些不甘心地问:“难道就没有类似的东西能替代它吗?”

“有。”叶希晨毫不犹豫地说,可曲宁萱却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否则叶希晨也不是这种态度,果然,叶希晨又补上一句:“有一件拙劣的仿制品被君家收藏着,且不说君千遥是否会兑现承诺,就算我把它得到手,有没有原版的效果还难说。”

听见他这样说,曲宁萱总算知道叶希晨为什么百般拉拢她,一定要她开启禹宸仙府第六层了。曲宁萱权衡了一下,就定定地望着叶希晨,轻声道:“叶公子,你心性坚毅至极,为何不再试一次呢?倘若再试不成,也没有关系,反正我来仙府第六层,不过是为了寻求灵药,并不贪图这里的宝贝。眼下诸多门派力量中空,如果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也不是不可以。”

叶希晨听见曲宁萱这样说,不由轻轻摇头,暗道若所有的事情都是努力就能办到得倒好了,但不得不是,跟温瑜、北辰星岚相处过后的曲宁萱说话技巧有了显著的提高,她只说叶希晨心性建议,暗示你不该就这样放弃,倒激起了叶希晨强烈的自尊心。

是啊,我为什么要放弃?对剑的排斥与厌恶,我不也是一步步客服过来的,怎么一到仙府就退缩了?可这到底是仙府,仙人与修饰两种思想在脑海激烈交战,叶希晨不由有些迷茫,竟不自觉地说:“倘若有一天,你的脑海里多了另一个人的记忆,无比清晰,历历在目,就好似你亲自经历过这些般…你会是什么反应?”

啊?

曲宁萱第一反应就是“穿越”毕竟这是她亲身经历,何况两个记忆融合,的确很容易产生“到底是我穿越到这个人身上,还是我吞噬了这个穿越者的记忆”的想法,并质疑自己的存在。不过她立马摇摇头,暗道世上哪有这么多的穿越者,叶希晨的经历或许是某个修士一次失败的夺舍,对方没争过叶希晨,从而灵魂消散,只留下一点记忆,又被叶希晨融合了呢?不过,无论什么情况,曲宁萱对此都毕竟有发言权,所以她坚定地说:“我们可以缅怀过去,却不能沉浸其中,我们必须认清过去,并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才无愧于上天给予我们的新生。”

“我也是这样想,可是,倘若那份记忆远远多于你经历的一切,而且不止一世…”曲宁萱的说法正合了叶希晨的心意,所以他下意识地回答,却又顿住,失笑道:“你说得对,从前都熬过来了,怎么在这里才经历一些戳着就退避?不过是仙人留下的府邸,又没有仙人居住,我竟被吓住了…待我调整片刻,我们就上路吧!”

曲宁萱轻轻点头,说:“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就离开了帐篷,她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剑冢,面色沉静依旧,心中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她想,她知道叶希晨的秘密。

曲宁萱来自于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什么仙侠魔幻都被人写烂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经历只有你想不到,没他们写不了,纵然叶希晨只透露了只言片语,曲宁萱也猜出了大概,因为他所说的内容,很像她前世玩过一款游戏的BOSS欧阳少恭。

倘若真是如此,所有的不可能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不过曲宁萱知道,叶希晨与欧阳少恭遭遇相似,心态却截然不同。欧阳少恭并不抗拒属于太子长琴的记忆,相反,他认为自己就是太子长琴,并为一次的生离死别,记忆丢失赶到痛苦,偏偏他被贬了仙籍,无法在修仙上取得成就,从而另辟蹊跷,近乎扭曲地追求永恒。叶希晨却无比抗拒诸世轮回的记忆,为此不肯握剑,因为他灵魂深处烙下了剑的影子,倘若剑在手中,过往的记忆就会冲破他设下的封印。

被一世世的记忆冲刷后,纵然还能零碎捕捉“叶希晨”的记忆,将之拼凑起来,当时的感情也回不来了,对生性高傲的叶希晨来说,这无疑是抹杀自己的存在,所以他宁愿放弃强大的力量,也不肯接受这份记忆。

或许,叶希晨那精妙绝伦到近乎精分的演技也不是单纯的演技,而是烙印在他灵魂中的过往,纵然记忆被他自己封印又镇压,却依然不着痕迹地影响着他。

据曲宁萱的判断,叶希晨很可能不像欧阳少恭一样,拥有最初始,也就是轮回第一世的记忆,否则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也是没办法将这种层次的记忆封印住的。不过,被贬剑仙的转世,这个身份可真是,太令人惊讶,也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