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挽留萧宁

邪煞之气是一柄双刃剑,它能让拥有者得到可比拟最顶级妖的强横肉体,却也有如刀子一般,在拥有者的体内不住翻搅沸腾,让对方时时刻刻都痛不欲生。若过久地拥有邪煞之气,心智也渐渐会被侵蚀,最终沦为彻底被欲望控制的怪物。所以,能在邪煞之气日复一日侵扰下保持理智的存在,意志力定然非比寻常地惊人。

曲宁萱施了个法诀,让她辛辛苦苦熬好的浓稠药汁吣入青年的体内,青年痛苦地抽搐了两下,面上满是煎熬之色,让人光看着就能感觉到他的难受,也让自己的心为之楸紧,可最后,却终究还是回复沉寂。

知道对方此刻必定极为痛苦,曲宁萱差点就忍不住用至清之气治疗他,却到底还是止住了。

她受温瑜影响极深,凡事都喜欢往坏处想,这几天青年昏迷的时候,曲宁萱就在细细揣摩,心想如果他真是刻意用苦肉计和因果循环来接近自己的人,那他到底图什么呢?她不会天真地认为对方只是图兰泠的绝色容颜,而衡天者的身份看似尊贵,其实被无数条条框框所束缚,几乎没什么用处,所以对方能图的,只有她这一身至清之气了。至于对方为何盯上她,这也好理解,男人理性,逻辑思维能力强,女人感性,比较容易被感情触动,若想有所图谋,对女性下手才是好选择。可兰静被仙界高层采取外松内紧的政策时时刻刻保护着,无论是府学中的鸿羽和安瑞,还是带着她四处游玩的锦容,都充当了保护者的角色。一旦她谈恋爱,仙界高层会不会力阻不一定,但种种考验自然少不了,若真心怀鬼胎,必定会露馅。

曲宁萱之前恰好为搜寻魔种,实力消耗大半,又孤身居于织云殿。

眼下仙界高层为父神庆典之事忙得不可开交,若是趁此机会混进来,无疑是达成目标的最好机会。正是知道这一点,曲宁萱才不和对方进行任何身体接触,也没用至清之气为他治疗。用药的话,虽然痛苦一点,效果却也差不多,对仙界来说更安全,不是么?

“唔”,这时候,青年突然痛苦地挣扎起来,周身的邪煞之气也开始向外蔓延,曲宁萱见状,随手转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一个束缚结界便将整张床困了起来,更挡住了不安分的邪煞之气。

将居住的地方改成哪里都可以战斗的堡垒,这是曲宁萱的习惯,之前让锦容将此人搬到这间房子里来,她自然早有准备。

取出特意从禁地打的轻灵之水,曲宁萱轻摇细长的瓶身,一滴盈满清气的水柱缓缓从瓶口浮现,她漫不经心地将水珠往床榻方向一弹,轻灵之水中的清气顿时蔓延开来,慢慢将邪煞之气压制下去了。

由于舒服了一点,青年竟缓缓睁开眼,他的声音极轻,却带了些茫然:“我这是…在哪里?”“这是忆空山织云殿。”曲宁萱站起来,款款走到床前,轻声道:“舍妹年幼无知,害公子遭此一劫,我在这里给您陪个不是。”

青年见到曲宁萱,毫无保留地露出惊艳之色,却马上被剧痛弄清醒,浑身已大汗淋漓。

不过,正因为这份剧痛,才让他保持了较为清醒的思维,所以他勉力以手按住太阳穴,轻声说:“忆空山好熟悉的名字。”

自他醒来之后,曲宁萱就一直在观察他的一言一行,连最细嫩的表情都不肯放过,但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不过,曲宁萱并没有放下戒心,世间能人辈出,谁都有可能受骗.再说了,为了任务封印自己的记忆,催眠出一段全新的人格,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所以她言行举止,还是要谨慎一些.

“熟悉?怎么会?我平素长一智呆在织云殿不出去,又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里啊!”曲宁萱拢了拢发,语带笑意地说。

青年敲了敲脑袋,努力回想当时听到的内容:“我好象听谁说过,忆空山景色颇美,断崖却被云海笼罩,有人算到对面有路,想去看看那边的景色,却总是离奇地昏迷过去,醒来时已经倒在了半山腰,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所以很多人都说…”说到这里,青年有些尴尬地看着曲宁萱,不再说话。

曲宁萱抿唇笑道:“不过是护山大阵,并无多少出奇之处。”青年知曲宁萱在自谦,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体,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却在短短几日就能好得差不多,伤痛也缓解了极多,绝非一般药物能做到。

何况织云殿中灵气充裕至极,若非阵法源源不断地收集化解,估计灵气都能浓到化成水了,这等先天福地,怎么可能是一般人能居住?以自己的修为,只要在这里多住几天,估计就该受不了了,所以,他很利落地抱拳说:“救命之恩,萧宁必当报答,还请…”

“告辞的话,就先不必说了。”曲宁萱轻叹道:“我的傻妹妹无意中走入你治疗的灵兽警戒范围,这才连累你受罪,我救你本就是应该的。不知萧公子可有什么埋藏心底,特别想完成之事,只要不伤天害理,又是我力所能及的话,我一定会做到。”

萧宁不欲多做纠缠,可曲宁萱摆出一张略带哀愁的面容望着他,他不由支支吾吾,不能像平日一般冷冷地说出拒绝的话,所以干脆低下头,沉没不语。

曲宁萱见状,就知此人必是因为邪煞之气离群索居,才养出这不善与人交际的性子,心地看上去还是不错的,所以她极诚恳地说:“我妹妹的修为远远弱于公子你,她害你重伤,结下因果,怕是得用自己的命去还这一次的过失…”萧宁闻言,眼中流出一丝不自觉的艳委,显得他清瘦的身影越发清冷孤寂,他轻轻点头,却因为不习惯向人索取,是以好半天都没有想到自己到底该要什么。

他也是修道之人,自然清楚因果循环的规则,他提出的愿望,必须是真正期望,并期盼已久,而且是现阶段自己实现不了的,才能抵消兰静误伤他的因果。

想了很久,他才带了点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姑娘可清楚,我身上的邪煞之气该如何消除?若…”“很抱歉,这个愿望不能算数。”曲宁萱轻轻摇头“你的命格极为特殊,天生满是煞气,诸多方法可以克制,却没有一条能够根除,至少我不知任何方法。倘若我修为还在,自然能为你带来颇为长久的安宁,可前段时间,因为一件事情,我的修为损耗了太多太多,连从前的千分之一都到不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曲宁萱心中极为羞愧,事实上,她确定三大上仙无论哪个出手,都能改了萧宁的命,断了邪煞之气的根源。或者她自己用至清之气炼制一件法宝,保萧宁万年平安也没有问题。可慕祈上仙之前再三嘱咐过,父神庆典未结束之前,万不可让此人得到至清之气。待父神庆典结束,六界通道封闭,三大上仙也闲下来的时候,无论怎么治疗萧宁都没问题。

慕祈上仙的考量极有道理,曲宁萱亦是这般想的,所以她随后就补了一句:“待父神庆典结束之后,我去问问几个朋友吧,他们中有好几个都精于医药之术,说不定能寻到什么偏僻的方子,为你去这心头大患。”萧宁踏上仙途,根源就在于这满身的邪煞之气,这么多年来求医问药,却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他早就绝望了。先前一问,不过是例行公事的挣扎,却未料曲宁萱给了这么一个答案,他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若真是如此,萧宁先谢过姑娘!”“不必谢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你伤势未愈,这段时间就好生在织云殿休息吧,待我的朋友们回来,我就与他们提一提你的事情。”曲宁萱微笑道,心想若你真不是魔界细作的话,我舍下面子苦求疏陵、慕祈二位上仙,自身抗下所有代价,让他们改了你的命格,断绝你体内邪煞之气的根源又有何不可?若是真正的兰泠在此,也定会选择这样做的吧?反正现在,她就是贯彻一个拖字诀,要么拖到萧宁忍不住动手,要么拖到父神庆典结束,只有这两种可能。

萧宁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却禁不住曲宁萱一再恳求,最后只能点头,同意暂时住下来。

与此同时,原初山脉,圣殿之平。

“慕祈,何事让你心绪不宁?”疏陵上仙清冷地声音响起。

慕祈上仙见他归来,便问:“你今日可曾见到了凉歌?他修为如何?”疏陵上仙轻轻摇头,平静道:“庆典前夕,谁都不能动手,我无法估计他的真实水准,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只要六界通道开启,他就能知晓魔种悉数被抽离的事实。”“是么?看来是我多心了”慕祈上仙嘀咕了一句,随即便道:“走,我们一同去教训昭华!”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仙魔之界

忆空山高耸入云,风景秀丽,是以忆空山高耸入云,风景秀丽,是以被众多仙人所钟爱,在此修建洞府,或时不时前来游玩,流连其中不愿离去。而断崖之后被万丈云海笼罩,覆盖强大结界,无人能深入其中,探寻一二的地方,更是令无数仙人浮想联翩。

萧宁擦拭完自己的长剑后,就抱着剑坐在偏殿的高台之上,静静遥望着远方。织云殿正似其名,整座宫殿都好似在云朵编织的纯白锦缎上,清冷高洁,空灵飘渺,却透着恒久的孤寂。

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么气派的地方,竟只有一位仙人居住。

想到曲宁萱,萧宁不由脸色微红,眼神却有点黯然。

兰泠容貌的杀伤力摆在那里,加上曲宁萱素来温柔又不乏坚定,行事极有分寸,让你体会到她脉脉关心的同时,却有不会恼怒她插手私事。朝夕相处之下,纵然以萧宁坚定还带了点自我厌弃的心性,也免不了心生倾慕之意。曲宁萱察觉到这一点,对萧宁依旧温柔有礼,却让人觉得无形地疏离,萧宁见状,自知与她身份地位必定相差极大,便将这份心意压在心底,平日尽量做到泰然处之。

“萧公子,你身体未曾好透,尽量别吹风。”曲宁萱见萧宁不在房里,就知他来高台静坐。“我见你日日坐在高台之上,遥望天空似是思念期盼着谁,莫非…你忧心同伴?”

萧宁轻声道:“黑翼被结界所阻不知我的踪迹,定然急疯了。”

曲宁萱闻言,不由好奇地说:“黑翼?听这名字,似乎不像…”

“黑翼是我的兄弟,唯一的兄弟。”萧宁顿了顿,觉得自己这句话误导的意味太严重,连忙解释道:“他拥有挺纯正的毕方血脉,又曾经服食过异果修行速度极快。我飞升之时,他本能够滞留下界修行,不用百年便能飞升妖界,回归同族怀抱。可他为了陪伴我,竟主动与我定下主仆契约,好凭此与我一道来仙界。若非如此,它早早就能化形,岂会现在仍旧是一只乌鸦?”

他天生带着邪煞之气,在不会控制这股力量之前极容易无意识地伤害到周围的人,还会让花草树木快速枯萎。正因为这一点他被父母视为异端,念在这是自己的儿子,他们不愿亲手夺他性命,只是心怀侥幸地将他抛弃在深山之中。幸好邪煞之气也有驱逐猛兽的效果,萧宁命大地活下来由一对无子的老夫妇养大,便以两人的姓氏为名。

后来,给养父母送葬的时候,他恰好遇见一位云游的高僧,了解了邪煞之气的害处,就与黑翼踏上征程。也不知多少次因为邪煞之气,他都被误认为坏人,被迫与对方动手,结果呢?仇怨越结越大,手上也沾了无数血腥,魔头之名更被坐实。

他没有能相信的人,因为正道的人容不下他,魔道在正道打压下苟且求生,渐渐走向邪路,他又不想加入。熟悉的人说不定是刻意结识,打算用他的人头去换赏金的,倾心相恋的爱人也不过是美人计的实施者。在日复一日的逃亡以及好几次的背叛后,萧宁变得越发孤僻,他与黑翼为伴,行走万水千山,从不主动伤人,可若对方攻击他他也不会手下留情,如此过了十几年,倒成了名震天下的大魔头。可想而知,当知道他飞升得是仙界而非魔界之后,与他结仇的大半正派全哭了,搞了半天,我们的人全都白死了,这家伙是正道啊!

从萧宁寥寥几句话带着自嘲意味的话中,曲宁萱体会到他彻骨的孤单,不由有些心疼。想到慕祈上仙“若此人并非魔界奸细,仙界定能又多一位杀戮仙,兰泠你仔细观察,若觉得他挺不错,可以培养培养他的战争素养”的建议,原本还在思考要不要这样做的曲宁萱顿时打消了这个主意。

最适合的对当事人来说,未必是最好的,就好象心灰意冷的龙在野,宁愿转世为虫,过着朝不保夕的一生,也不愿再生在龙族一样,对于带给自己无尽苦难的邪煞之气,萧宁怕也是厌恶居多吧?据这几日的观察,曲宁萱已经看出来,萧宁本性热枕善良,处处为旁人着想,冷酷不过是害怕再次被伤害的伪装,由于满身邪煞之气,他只敢靠近动物,不敢接近人。这样心性的人,若被迫杀人,一定会觉得非常痛苦,背负着无数性命的罪孽,沉重地活下去。若萧宁真成了执行仙界律法,看守罚罪之地,若有战争也顶在第一线,指挥军队战斗的杀戮仙,还不得要他的命?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再说了,慈不掌兵,萧宁这种被动防守的个人英雄主义,着实不适合成为统帅。萧宁见曲宁萱没提打开结界放黑翼进来的事情,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刚要说什么,云海却忽然绽出万丈光华,无数金色的莲花缓缓从地面涌出,飘渺仙音奏响,天边浮现五彩云霞。

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与感动浮现在六界生灵的心中,让他们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对着原初圣殿的方向三跪九叩,无比庄严地行着撼动自己灵魂的大礼,真心实意,不掺任何伪装,并在金色光芒照耀到自己的时候,忍不住泪流满面。

“兰泠仙子,方才是?”一收回身体的控制权,萧宁就有些惊疑不定地问。

他刚飞升仙界没多久,连兰泠乃是三大衡天者之一的封号都不知道,又怎会清楚父神庆典的种种细节?再说了,织云殿是重点被父神光辉洗礼的地方,异象比起别的地方,也特别明显,精神压迫与洗礼也更强悍,难怪他心中大骇。

曲宁萱见状,不由微笑着问:“你难道不知,今日是父神庆典?”创世神太初诞生于混沌之中,天生就肩负造物与塑造六道轮回的宿命,他与第一个七日苦思冥想,第二个七日创造六界,第三个七日凝化山川河岳,第四个七日创造飞禽走兽鱼虫花鸟,第五个七日创造六界生灵,第六个七日建立位阶与法度,第七个七日归于混沌之中,以自己的精气神为最后一道锁链,彻底完成天道的循环。

七七四十九天,便是这位创世神存在的时间,也是世界被创造的时间,他为了整个天地付出了一切包括自己,也得到了六界生灵的爱戴。为了纪念创世神太初,每次父神庆典,都是四十九天的彻夜狂欢。

父神庆典乃是六界的狂欢,不能参加的只有三种情况,一是天界之门彻底关闭,被上界槟弃,太初遗留光辉无法照耀到的凡间界;二是仙灵鬼三界的十三位衡天者;三便是各界天命强者,纵然父神庆典不允许动武,让各界之民能去别界游玩,可诸如上仙魔皇这等存在的强者,只要到了别界,自会留下烙印,说不定就是动乱的引子。

正因为如此,父神庆典之日,仙界三大上仙,魔界魔皇,妖界妖皇,灵界灵帝与鬼界鬼帝这七位天命强者,都得进入混沌之中真正的原初圣殿,即父神太初的诞生与陨落之地,静坐对峙。

对众生来说,父神庆典是难得一见的欢庆节日,对天命强者来说,却不过是又一次试探自己与对方修为高低,好让自己继续安奋的聚会,仅此而已。

萧宁静静地听着曲宁萱娓娓讲述父神庆典的来由,竟出了神。

“魔,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他捂住不再作痛的心口,轻声呢喃。“由于我满身邪煞之气,发作之时更是面若鬼怪,狰狞恐怖,世人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我为魔,正道不停地派人剿杀于我,我的手也一次又一次地染上鲜血。飞升仙界之后,邪煞之气的发作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越发恐怖,若非大家知我通过天界之门的考验,定会以为我是魔。可纵然,可纵然知晓我的清白,也没有人靠近我…”说到最后,他流露出几分哀伤,更多得是孩子般的迷茫:“我,我真想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魔。”

“或许你看见后,会觉得挺失望,因为很多魔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般恐怖。”曲宁萱淡淡道。

却明白这种话自己不该多说,便转移话题,“听你的语气,莫非你之前生活的世界非常平和,道长魔消到非常恐怖的程度?又没有被魔族入侵,所以大家才分辨不出你身上的不过是命格有异带来的邪煞之气,而非魔气?”

萧宁迟疑片刻,才道:“我不清楚算不算和平,因为他们经常和妖族打打杀杀,两方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但像我这种周身环绕暗红煞气与死气的存在,真的非常少见…”

他不确定,曲宁萱还不能确定么?曲宁萱一听就知道,萧宁飞升前所在的下界,必是被仙界重点关照,几乎是正道一家独大的世界,所以擅长内斗的人类才与妖族战斗,而不是正魔两道开战。在这种极端狂热,排斥黑暗的世界,偏偏又带了身去不掉遮不了的邪煞之气,还真是…辛苦他了。

直到目前,萧宁都没什么问题,可曲宁萱还是决定耐着性子再等等,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逐风蚀柳

妖界,九凝海域旁一家名为“人鱼之泪”的酒馆内,里三层外三层全部挤满了人,再仔细看看,就能发现,他们的目光全聚焦在了一处——很简单,因为一位相貌平平,却掩不住浑身豪迈之气的灰衣男子,与一名身着青衣,初看风流俊俏,像个公子哥的洒脱女子正旁若无人地拼酒。

妖界民风剽悍,绝大多数妖族都比较热情真挚,脑袋也偏向简单,虽然一言不合打起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打着打着就成了朋友也属正常。

父神庆典的四十九日,被神光普照的六界都不得战斗,可让妖族一日不发生冲突,可能吗?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最后大家想了一种更好的法子解决问题,那就是拼酒,可寻常人拼酒,哪有这么恐怖?

摆在这两人桌子旁的几百个空坛子,以及远远围着,根本不敢靠近的一众看客,都能证明灰衣男子和青衣女子的酒量非常变态,已经远远超乎了众人的想象。

兰静有气无力地趴在另一张桌子上,无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着实提不起精神来。一开始锦容与灰衣男子决定拼酒时,兰静兴奋得不得了,心想拼酒这种事情,在电视剧与小说之中,往往占据了重要地位,多少男女因为拼酒情投意合,酒后乱那什么,又有多少人因为拼酒失败,恼羞成怒,想踩主角结果自己被踩,连绵不绝啊!

所以,她抱着一颗强烈的八卦之心,睁大眼睛观察后续发展,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谁料与锦容对垒的灰衣男子酒量着实惊人,两人斗了三天三夜,还没有分出胜负。

这种喝酒如喝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去做,更没有任务JQ与火花碰撞的场景,很快让兰静失了兴趣,可碍于曲宁萱的叮嘱,兰静根本不敢离开锦容的视线,更不敢偷偷溜出去玩,就怕自己又闯什么祸。

人都是这样,吃一錾长一智,若原先兰静还有点不把长辈的话当回事,觉得自己有一干强横的亲友团罩着,根本不需要顾及什么。可因为自己的莽撞与无知,差点害死萧宁,还得让姐姐来偿还因果后,兰静就学乖了。

锦容带她去哪里玩,她就去哪里,绝对不吵着闹着要去人界魔界这种鱼龙混杂或是绝对敌对的地方。

没办法,父神庆典虽不能动武,却有人能钻空子,比如几句话就弄得你心神失守,方寸大乱,不相信人生之类的。这种事情永远防不胜防,毕竟是狂欢节,你总不能让所有人都不说话吧?跟锦容,安全是安全了…可是,真的好无聊啊!

正当兰静默默地数自己的头发有多少根时,“人鱼之泪”的老板终于咬了咬牙,最后义无反顾地走过来,带着些无奈,羞愧,又有些小心翼翼试探的神情说:“两位好酒量,可小店珍藏的几样美酒或烈酒,已经所剩不多了…”

“这样么?”锦容放下手中的海碗,淡淡道,“这位兄弟,我们姑且算作平手,如何?”

灰衣男子爽朗地笑了笑,似是意犹未尽:“听你言辞之中,不服之意极浓,不如我们换一家酒店,继续比试,如何?”

兰静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见他们还想拼,连忙道:“不行!”

锦容见兰静如临大敌的神情,不由暗自羞愧,当初是她拍胸脯保证,又好说歹说,软磨硬泡,才让兰泠与慕祈同意兰静出来玩,现在却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竟忘记照顾这个小妹妹,实在不该。想到这里,锦容略带歉意地对灰衣男子摇了摇头,望了兰静一眼,无奈又宠溺地说:“抱歉,我怕是要失陪了,静儿生性活泼,能坐在这里看我们拼三天酒已是难得,再让这丫头无所事事下去,她可受不了!”

灰衣男子闻言便点点头:“也对,你们这等土生土长的仙人太少见外界的天空,天天像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一样,一有放风的机会,自然兴奋得不得了。”

他好似随意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却让兰静吃了一惊——看出她们是仙人不奇怪,反正锦容也没有刻意掩饰的意思,可能看出她们是仙界的原住民,而非占据更大基数的飞升仙人,这…这也太邪门了吧。

被吓到的兰静连忙转过头看锦容,却见锦容毫无惊异之色,心平气和,轻描淡写地说:“想要过得安逸,自然得付出一些代价,不是么?”

“安逸是安逸了,却大半变成肉鸡,连怎么战斗都不知道吧?”灰衣男子不屑地说,“你们这些仙人啊,看着就觉得少了一股活气,简直像雕像一样无聊,所谓的仙界,大概也是个华美的坟墓吧?”面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不逊,锦容还能保持平常心,兰静却绷不住了。

呆在仙界这么久,她早就将仙界当成了自己的家,何况六界之首的自豪感深入她的心脏,她怎能容许随便一个人就对仙界胡乱污蔑。

可兰静刚要跳起来骂人,却被锦容按住,锦容依旧保持淡淡的微笑,眼神却好似刀锋一般冷锐:“逐风蚀柳王若有实力突破太初结界,亲眼见一见仙界是不是坟墓一般后,再来对我这个仙人做此等评价吧!否则,我会以为,大名鼎鼎的逐风蚀柳王,不过是一个喜欢口出狂言,夸夸其谈的废物。”

她唇角含笑,声音轻柔,言语却毫不留情,更是直接叫破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听见锦容的话,四周的空气顿时变得无比压抑,双方战意交织,浓稠到让人呼吸都极为困难。

“人鱼之泪”的老板与诸位看客听闻灰衣男子的身份,全都面色苍白,软在地上。

妖界等级分野严明之至,见七王而不跪拜,就是魂飞魄散还得累及家人的大罪。虽说灰衣男子先前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可若真要计较起来,他们也逃不脱一个死字。逐风蚀柳王见状,不由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罢了罢了,真是无趣。”

“你觉得无趣,我倒觉得晦气。”锦容仍下手中的海碗,却无瓷片破碎之声,可方才她接触过的所有东西,已化为飞灰,再也不见踪影,只听她朗声道:“静儿,我们走!”待离开酒馆很远之后,心有余悸的兰静才小心翼翼地问:“锦容姐,刚才听见你叫那个人逐风蚀柳王,莫非他就是…”

锦容无奈扶额,可怜兮兮地望着兰静:“我一早就看穿了他的身份,才答应和他拼酒,本想借此套出魔族的一些情报,谁料却被我这暴脾气给搞砸了啊啊啊,妖族与魔族之间的通道常年有两条开着,双放高层交流极为频繁,逐风蚀柳王又是最最不顾及本族利益的战斗狂…怎么办?慕祈若知道我错失了这个机会,一定会骂死我的!”

兰静不由张大眼睛,刚想说什么,却又摇了摇头:“锦容姐,慕祈上仙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姐姐更不是。对我们来说,仙界的声誉从始至终都应该是摆在首位的,不是么?”

锦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否则她也不会愤而撕破双方和平的伪装,可现在想想,却还是觉得可惜。

她与慕祈上仙相识多年,彼此都颇为熟捻,自然看得出慕祈上仙对魔皇凉歌实力的担心,凉歌将实力掩饰得太好,仙魔两界的通道又死死封闭着,偏生三大上仙唯一能见到魔皇凉歌之时,便是父神庆典,却不能以战斗来测试对方的实力。

自从发生魔种之事后,凉歌实力到底多强就成了三大上仙与十三真仙的心病,所以在见到灰衣男子,并猜到对方的身份是,她大喜过望,决定接近对方,可事实证明,她真不是做这一块的料。

“锦容仙子与我拼酒,就是想知道凉歌的事情?”逐风蚀柳王突兀出现在不远处,锦容立刻带兰静连退了几十丈,确定范围安全之后,锦容才点点头,坦坦荡荡地说:“仙魔二界本就势不两立,我作为十三真仙之一,有机会自然要打听魔皇凉歌的本事。”

世间顶尖强者极多,却有两类处于顶点,数量绝不会多。一便是各界天命皇者,二就是能称为“王”的存在,诸如妖界七王,鬼界十殿阎罗,仙界十三真仙等。魔界强悍种族均被魔皇凉歌压制,被凉歌授予一个魔将军就算顶了天,无谁敢自立为王,是以锦容有此一说。

未料逐风蚀柳王却露出讥讽的笑容,冷笑道:“锦容仙子,看在你与我意气相投的份上,我在这里给你透个底,魔界将军之中,能胜过我的,就有三个,还不算与我打成平手的,莫非你们真以为,没有王命就不能拥有这等实力?”

这个可能,曲宁萱、慕祈上仙等已经猜到,锦容却没有想过,她压下心中的震惊,试探性地问:“那魔皇凉歌呢?他实力多强?”

“魔皇陛下?”逐风蚀柳王破天荒露出尊敬之色,素来充满战意的眼中还隐隐有一丝恐惧。

“这位陛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我们丧失全部的力气…”锦容闻言,不由皱眉,逐风蚀柳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而且,我当时见到他的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好象缺了点什么…”

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逐风蚀柳王就毫不犹豫地离开,徒留锦容箸眉深思。

给人感觉,缺了点什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道至公

逐风蚀柳王气场太过强大,待他走后,兰静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刚想说什么,却见锦容愁眉不展,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锦容姐,你…”

“静儿,你说,倘若一个人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却总给你不对劲的感觉,他会是缺了什么?”

锦容还没从逐风蚀柳王的话中回过神来,听见兰静出声,就随口问。

兰静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应该是感情…吧?”

锦容摇摇头,觉得这个答案不大对,魔皇凉歌何等人物,怎么会遭人暗算,丧失感情?若说是他自己抹去的,就更不可能了,要知道,对他们这等实力的存在来说,想进一步千难万难,并且绝对脱不开“感悟”二字,若没了感情,何来对天地的敬畏与憧憬,又何来对法则的领悟?再说了,倘若凉歌寻到通往更高道路的法子,才刻意抹去自己的感情,锦容也只能送他三个字…不可能。

仙与魔的对立,天命乃至六界的存在,无一都浸透了创世神太初创世时赋予的思想,那就是“平衡”。所以,无论怎样伤心,怎样难过,怎样不甘,都必须接受现实地走下去,生老病死,循环往复,才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平衡?”同一时间,萧宁正与曲宁萱边下棋边闲聊,恰好谈到了自己对六界的看法。萧宁听曲宁萱这般说,不由有些诧异。

曲宁萱微笑着点点头回答道:“是啊,父神怜爱众生,希望每个生灵都有安然活下去,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所以才有了六界,才有了天命强者,才有了太初结界。”

萧宁皱了皱眉,反驳道:“可我觉得,这种做法不大…毕竟战争依旧存在不是么?”

曲宁萱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萧公子,你的想法着实天真了一点,战争怎么可能不存在?”闲暇无聊之时,她总会反复想着六界之战,想着自己的未来,顺带也就分析分析六界的存在合不合理。可当她反复思虑之后,才知创世神太初深谋远虑,非她这等凡夫俗子所能及。

太初选择的不是完美的道路,或许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完美的道路。

毕竟,真正的和平安宁,会让人丧失活力与斗志,阻止社会的发展。而社会发展,又必定伴随着优胜劣汰,想要人人过得都好,实现真正的平等这是不可能的。何况人心不足,很少有人知足常乐,绝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带了些得寸进尺的心理,更有甚者什么都不做,却怨天尤人。

在创世神太初看来,真正的公平,就是给予任何生灵一个公平的起点,其余全凭自己的奋斗。或许你会说,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可在这个世界生来的高下之分,无疑靠前世行善或是为恶来判定,这难道不是平等吗?事实上,就连高高在上,主宰一界不知多少年的天命强者们,也不过是六界芸芸众生中最先修炼到顶点,符合太初条件,从而被太初残留的意识赋予了天命的存在罢了。衡天者起点高是高得很,却不得不清冷孤守年华这就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想到这里,曲宁萱忍不住轻轻叹息创世神太初将一切都设想得极好,唯一没想到的却是碧染的诞生。女主光环千秋万代,将与她接触极多的昭华上仙迷得七荤八素不说,也让原本到世界末日都不会被破坏的太初结界从内部出了问题,原本能够控制在小范围内的斗争,也就成了六界的劫难。

眼见萧宁依旧有些辩驳之意,曲宁萱不由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认为,六界应该仿效人间皇朝,拥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强大存在,有他慑服众生,自然无人不服。可你有没有想过,若真的有这样一位存在,他又能保证自己的人格多久呢?若是他有朝一日失道了,人们便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算有人能站出来,也必须耗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打败他,还不知多少生灵会被卷入战争中,因此丧生,而打败他的人又成了新一代帝王,如此循环往复,永无宁日。你既然是从下界飞升上来的仙人,应该明白世俗界的皇朝有修真者在背后支撑,何况这些帝王将相将大部分精力放在长生不死身上,各方势力又无比驳杂,才出现了皇朝能绵延几万年的事情,可若他们只是普通人这种王朝,能苟延残喘个千八百年,就不错了。”由于仍旧不能确定萧宁的身份,是以曲宁萱不过从政体分析,却有些更深的因果未曾讲出来。

创世神太初行事周密,滴水不漏,岂会不防着倘若有人越出界限,成就至尊这一招。何况理解这转早已自如,世界法则也不会允许这等存在。

想到这里,曲宁萱面色忽地一变。魔皇凉歌,化魔为仙,所创结界封印之精妙,竟能骗过创世神太初塑造的天界之门,唯有用至清之气相逼,方能察觉出来。莫非,莫非魔皇所思所想,不在于仙界肥沃的土地与充裕的灵气,图的竟是这个?

好在仅仅片刻,曲宁萱就定下心来,却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是了,六界之战中,三仙不过受到重创,灵帝由于撤退的早,没受什么伤,妖皇下落不明,唯有魔皇伤的最重,竟只留下了一丝真灵,还未必能保留下从前的记忆。这样的他,想要重修回从前的力量,得耗费无比漫长的时光,大概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照理说,作为天命强者,不该被战争弄到这个地步,毕竟他们的地位无可替代,死了整个一界都会渐渐完蛋,可魔皇竟…看样子,魔皇竟真正触摸到了“道”,为天地所不容了。

“兰泠仙子,你怎么了?”萧宁见曲宁萱突兀停住,神色有些奇怪,不由关切道。

曲宁萱摇了摇头,淡淡道:“无事,不过方才想到一些往事罢了。”

萧宁听了,便不再多问,继续下棋。

他外表冷淡,心思却颇为细腻,知晓曲宁萱刻意以因果为由,拖着不放他走,估计有什么原因。可即便如此,他也能察觉到对方并无杀意,所以也能泰然处之。

“静儿,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大对。”锦容心心念念都是逐风蚀柳王最后那句话,好几天都没心思玩乐,只是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件事,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能捕捉到什么,却想不起来。”

她这几日的烦躁不安,兰静是看到了的,凭着自己看推理小说的经验,兰静轻声道:“锦容姐,不如这样吧,你将自己想到的东西全部写在一张纸上,哪怕是再杂乱的内容都不要漏过,我来帮你整理,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就算我们看不出问题,也可以去找姐姐,姐姐聪敏胜过我千百倍,定能发现什么的。”

锦容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点点头,她素来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所以立刻寻了个安全、安静还隐蔽的地方,开始讲这些日子的念头一并记录下来,哪怕琐碎的细节也不放过。

碧染的惊人魅力、昭华上仙不合时宜甚至不合常理的疯狂举动、逐风蚀柳王的言辞这些事情都隐隐指向了什么,可锦容和兰静想破脑袋,却也不明白能将这些串起来的线到底在哪里。

“慕祈在原初圣殿脱不开身,看样子,我们只能去找兰泠了。”锦容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

兰静点了点头,也没什么意见,经过这么多事情,她已经明白了仙界高层的想法。

无论锦容平时怎么疯,怎么闹,到了关键时刻,她会为了仙界放弃一切,这就是她身为仙界十三真仙之一的责任。

曲宁萱未曾料到,本打算好好出去玩,不到庆典结束之日绝对不会来的锦容与兰静竟然杀了回来,不由打趣道:“怎么?在外面受挫,来我这里找安慰了?”

“兰泠,我遇见了逐风蚀柳王。”锦容取出自己这些日子记载的东西,疲倦道,“我自认不够聪明,无法体会这些东西中的深意,你能否帮我观摩一二。”

曲宁萱见她神色肃穆,也就收敛了笑容,仔细看着锦容的记载。将之反复浏览两三遍之后,她若有所思地问:“前几位魔子,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怎么,你认为碧染拥有特殊的能力?”锦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慕祈上仙与疏陵上仙早就检查了昭华上仙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啊!曲宁萱点点头,回答道:“有七八成准。”

虽然一直开玩笑说碧染拥有女主光环,强者见到她就沦陷,可自从想到魔皇凉歌的目的之后,曲宁萱却改变了这种想法。作者可以不加思考,随意塑造狗血剧情,可已经成型的世界,却绝对不可能这样简单。一场情情爱爱的背后,隐藏的说不定是千万年来酝酿的阴谋,乃至天道的布局。毕竟,这是一个真正且完整的世界,而不是男主女主男配女配几个人的世界。

锦容追问:听你的意思,也猜出了她的能力是什么?”

曲宁萱轻轻点头,右手食指在资料上轻划几笔,写下一个“情”字。

第一百六十章 抽丝剥茧

锦容见状,便有此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锦容的特殊能力是操控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