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姒刚要说什么,曲宁萱却冷声补充道:“别妄图以什么一时失察的理由来骗过我!据我所知,从旁人接触…直到他将…带走,前后的时间间隔,少说有一百年!若非你们百年之内,都无人看顾…并拿走了海皇所赐予的,维持结界的诸般宝物,岂会造成这种后果?由于害怕冤枉你们,我先是向水公子旁敲侧击,询问自海皇降临之后,到那…之前,鲛人一族可有什么强大的外敌,答案是,没有。”

假若是鲛人一族为抵御入侵的外敌,自身都难保,更无暇顾及疏陵上仙的身体,倒也罢了,可偏偏不是!想一想万古大帝笔记中的记载,曲宁萱就能断定,鲛人一族不仅没有完成自己的职责,还取走了灵帝定岚构造**空间,让疏陵上仙静静沉睡的诸多宝物!如果不是这样,疏陵上仙所在的空间,为何会灵力急速流失,连封印都维持不住,才让区区一个金丹期修士机缘巧合地被卷进去?

话已至此,龙在野哪有不明白的?是以他对玉姬轻轻摇头,示意她别在说什么,更别做什么。

玉姬亦是聪明人,虽还是有点理不清,却并不妨碍她对方才自己言论的羞愧。

不清楚真相之前,永远不要凭自己的主观想法去评判一个人,这是她又学到的一课。

鲛人一族,昔年犯下大错,不仅不寻求补救之法,还妄图瞒下此事,以致一错再错。时至今日,已是除了武力逼迫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毕竟在修真界,抽取记忆的方法多种多样,鲛人一族若知实情,想来会很乐意杀掉几个无足轻重的知情人类,掩盖自己的失误。

汐姮轻轻闭上眼睛,叹息哀婉而绵长:“这些陈年往事,连我这位继任的王者,都不过知道只言片语,没没想沈姑娘却…”

“你不必出言试探我与他的关系,至于我的目的,告诉你也无妨。”曲宁萱一字一句,说得极缓慢,却极郑重,“我请你们的大祭司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一次海皇,之所以不去神殿,完全是怕自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暗算了。同样,我也劝你,莫要动什么手脚。你与大祭司的灵魂,早早被海皇锁定,只要你死在这柄剑下,灵魂亦会被毁灭,海皇察觉到这一情况,自然会立刻降临。只不过,正如你所说的,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与此时的鲛人一族并无多少干系,而你们祖祖辈辈,也为之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所以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采取这种方法。”

面对曲宁萱的好意,以及“问道”剑牢牢的封锁,汐姒还能如何?除了苦笑,也没有别的办法。

咄咄逼人的龙族,野心勃勃的龙王;横空出世,妄图对整个人类以及一部分妖族复仇的蛟王;数百年前就被擒去,情况不知如何的亲生妹妹;日渐收缩的防线,以及不知情况,仍旧沉浸在鲛人曾经的荣光中,认为当今女王果然是女子,颇为小家子气,不怎么作为的族人;以及如今持剑而来,目的竟是与海皇直接对话的神秘女子…她这一任的女王,当得真是悲催。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鲛人大祭司踏入正殿。

这一任鲛人一族的大祭司,乃是一位海蓝色长发,深碧色眼珠,俊美至极的男子。若是换做平时,玉姬或许还有点欣赏美男的心思,可现在,她只是忐忑不安地望着给她一股陌生之感的曲宁萱,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

“穹殿下。”汐姒叹道,“这位沈姑娘,想与海皇陛下直接对话。”

被称为“穹”的大祭司立刻道:“既然如此,我马上回神殿准备,七天之后,便可请陛下降临。”

曲宁萱勾起一丝冷笑,淡淡道:“不必了,七天,我等不起。所以我决定,采取一种更快的方式。”

见她这样说,在场的鲛人们脸色全都变了,护卫队长模样的俊美男子失声喊道:“不许伤害陛下!”

大祭司身旁也有一个祭祀急急道:“请海皇降临,本就需要七天,我们没有骗您啊!”

“放心,我一向热爱和平,不会随意下杀手。”曲宁萱盯着大祭司穹,厉声道,“我待会念一段咒文,你必须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若是敢玩半分花样,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第两百一十五章 灵帝定岚

回到修真界之后,曲宁萱不止一次庆幸,一开始成为兰泠之后,那数百年的孤寂。

由于害怕别人发现自己“冒牌货”的身份,从而孤守织云殿,日日阅读兰泠仙子的藏书,一步都不曾踏出忆空山。这样的日子虽然寂寞到令人发疯,却也让她翻阅了几万本仙界书籍,增长了不少见识。比如,用一缕神识制住旁人的方式有多少种,分成几大类,每一类又有什么共性与特性,该如何施为,如何破解。

根据灵帝定岚偏向淡薄,较为温和,没太强掌控欲的性格;上界下界的强大壁垒;以及龙在野转述的,鲛人女王与大祭司的情况,曲宁萱判断出,定岚对他们两个下的,应该是最温和的双向契约,而不是一言一行都要束缚臣民的绝对束缚契约,这也就给了曲宁萱活动的空间。毕竟,绝对束缚契约之中,下位者的身心皆属于上位者,要求下位者对上位者绝对服从,在这种契约之下,唯有上位者主动关注你,从没有下位者能联系上位者的,双向契约的活动范,相对来说就宽泛得多。

她要求大祭司跟着自己念的那一段咒文,实际上是一个极为普通仙术的改编版,作用则是检查自己的灵魂有无被别人寄生,在战时尤其流行,未免自己被种下魔种,一个不留神就堕落为魔,谨慎一点的仙人,一天都会对自己检查三四次。

检查的波动,自然是微小且不留痕迹的,但曲宁萱可不认为,以鲛人大祭司的实力,能够在触及灵帝那一缕神识之时。还能不被灵帝发现。

灵帝之所以特意将自己的降临过程弄得那么复杂,归根到底。还是不愿意下界子民天天烦他,发现大祭司竟会了仙术——虽然是改良成在修真界能用的,但到底是仙术为主导,见此情景,定岚定会生出疑惑。疏陵上仙之事,不仅设计天命强者,还涉及仙界与灵界的关系,定岚怎么可能不下来看?

鲛人大祭司穹既无奈又关切地看了汐姒一眼,见问道剑的结界毫无一丝破绽。不由在心中叹息。

他不敢赌,赌那柄剑是不是直接伤及灵魂,一伤害到女王陛下的身体,就会连同她的灵魂一道毁灭。所以抓对方的好友威胁。显然不切实际。何况正如对方所说,女王一死,海皇必定下界。为了女王的安全…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念出亢长而繁复的咒文。

玉姬紧紧抓住了龙在野的衣袖,紧张地看着曲宁萱,龙在野面带忧色,一言不发。

咒文毕。片刻之后,庞大的压力自鲛人王庭起。向四境八荒扩散开来。

王者君临,天下生灵,无不拜服。

“这是…”纵然远在西域,也依旧清晰察觉如此威压的蛟王放下手中的酒杯,忽地站起,神色郑重至极,“海皇…降临?”

不仅是他,但传承比较悠久的家族与宗派,都有人的脸色不好看了。

这些处于世间顶层的势力,纵然没参与过对鲛人的掳掠,也享用过鲛人一族的美妙身体。虽说买卖奴隶乃是天经地义,可弱肉强食更是世间至理,倘若海皇一怒之下,要算总账,无论是谁都讨不了好去。

正因为如此,不止在一个地方,出现了恶毒的咒骂声。

“海皇怎么会降临?”

“不是说鲛人一族出了变故,不敢召唤他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死,这让我们怎么办?”

“…”

且不说那些参与者是如何震惊愤怒,惶恐不安,单说鲛人王庭这一边。

作为直接接触王者威压的存在,无论是鲛人女王汐姒,大祭司穹,龙在野亦或是玉姬,都哗啦啦跪了一地。唯有曲宁萱收起问道剑,对着来人,缓缓行了一礼:“见过灵帝陛下。”

作为灵界帝王,定岚的相貌,无疑是六界天命强者中,最无瑕疵,也最没有烟火气的一个——凤眸狭细如烟,睫毛浓密,却由于太过淡漠无情的双眼,而透着异样的凉薄。他的肌肤似雪一般冰冷,鼻梁高挺,嘴唇极薄,清冷疏离至极。

“你喊我灵帝,而非海皇,再加上这个礼节…”定岚略一扫曲宁萱,视线定格在她空无一物的右手,声音极轻,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问道?”

下一刻,他就抬起头,再度打量曲宁萱,淡淡道:“沉璧当初断言,你已魂飞魄散,不存于世,如何能再入轮回,并想起昔年?”

曲宁萱轻轻摇头,叹道:“不过侥幸与机缘巧合罢了,若再度出事,绝无幸存可能。”

定岚点点头,不再追问她的秘密:“你此番来见我,可是想知道自从你死后,六界之战的事情?”

“正是,我有太多的疑惑,无法解答。”曲宁萱顿了顿,方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可否换一处?”

定岚一挥衣袖,两人就来到一片山清水秀的**空间,定岚才风轻云淡地问:“这里如何?”

“灵帝陛下选的地方,自然不会差。”曲宁萱略捧两句,便直入正题,“敢问陛下,六界之战结果究竟如何?为何疏陵上仙的身体,竟,竟会落到此处?”

“看样子,这个世界的鲛人,瞒了我很多事情。”定岚微微敛眸,平平淡淡来了这么一句,叫人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心情。

天命强者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虽不过是降临时一看情况,定岚却已经将事情经过猜到了七八分。之所以有此一言,也不过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鲛人到底多将他的话不当一回事而已。见曲宁萱并未对鲛人做任何溢美之词,甚至连半句劝解的话也没有,定岚就知,事情的严重,大大超过自己的想想。

想到这里,这位清冷寡情的灵帝却有些想笑——枉天命强者在上界纵横捭阖,威震天下,却被下界这些他们压根看不起,完全视若蝼蚁的生灵生生摆了一道。

“灵帝陛下,您能否联系到慕祈上仙?”曲宁萱见定岚若有所思,就静静地等他回过神来,方道,“疏陵上仙的身体失去结界保护,必定大量汲取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长此以往,这个世界根本撑不住,疏陵上仙也得背负此世毁灭之因果与劫难…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办法。”

这个世界的天界之门关闭,人心飞快堕落是主要缘由,可疏陵上仙的身体失去结界保护,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这也是临远大陆为什么被称作“东荒”的原因——疏陵上仙的身体被封印在此多年,怎么可能不大量汲取灵气?这也是为什么,曲宁萱将疏陵上仙的身体安置在远古山脉的原因。

定岚轻轻摇头,说:“若我没有计算错,慕祈此刻正在闭关,至少得等一万三千年之后,他才会出关。”

“闭关?”曲宁萱闻言,顿时心中一紧。

慕祈上仙坐镇承渊宫,处理仙界大小事务,为此还放弃了闭关潜修,增长修为的机会。可如今,在疏陵上仙身体都到了下界,昭华上仙转世为云出岫的情况下,慕祈上仙居然还要闭关?他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

定岚见曲宁萱极关心仙界情况,也就不卖关子,直接说:“钧离为解开与妻子的灵魂契约,在我的掩护下,闯入了原初圣殿。疏陵见我们如此亵渎父神威严,为阻止我们,便与我们相斗,结果钧离一意孤行,到最后已是杀红了眼。疏陵见他下杀手,便也不留情,我应了钧离,自是全力助他,以致自己重伤,钧离肉身被毁,疏陵也受了重伤。”

听见他的话,曲宁萱面上未显,心中却着实觉得古怪。

这位陛下,为何您可以将这些事情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疏陵上仙重伤了您啊!如果早知道这件事,我真会怀疑,这是您的蓄意报复…

定岚可不知曲宁萱在吐槽他,只是淡淡道:“正因为如此,慕祈请昭华再一次偏移凉歌的命盘,自己则去与凉歌相斗。但他的修为毕竟不及疏陵,最后关头,被凉歌抓住机会,以魔呼罗凉歌的鲜血与性命,诅咒于他。”

“魔皇凉歌的…诅咒?”

“正是!这也是慕祈为何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长期闭关的原因。”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情,定岚不由轻叹,“我们本以为这就是结束,谁料由于太长时间开启魍魉通道,导致六界秩序失衡,天火现,劫雷出,若不采取手段,再过上几万年,六界就会毁于一旦。那时,昭华已转世下界历劫,沉璧以身承担罪责,让亿万枉死生灵入轮回;凉歌与钧离不存,我与慕祈身受重伤,有心无力。关键时刻,正尝试与光明之泪做第二次融合,伤势还没有好透的疏陵上仙直接去了六界扭转之漩涡,以一己之力,平六界秩序,稳定六道轮回,可他自己却…”

说到这里,定岚沉默片刻,方缓缓道:“神魂碎裂,天地不容。”

第两百一十六章 故人旧事

神魂碎裂,天地不容。

区区八个字,却将曲宁萱给弄懵了,过了许久,她才用带了些颤抖的声音说:“怎么会这样?疏陵上仙,不是被天道钟爱的存在么?怎么可能会…”

“他的确是被天道钟爱的存在,前提是,他不作出任何逾越的行为。”谈及疏陵,定岚的眼中浮现一丝怜悯,一丝敬意,缓缓道,“只要他不作出逾越的行为,就能永生永世保持世间第一的荣光,直到天荒地老。甚至这一次,就算六界不复存在,他也依旧能够好好地活着。若是再有点私心,借此来强大自己,成为六界的君王,也非不可能。”

说到这里,定岚微微敛眸,语带叹息,“可是,若能为了一己之私,眼睁睁坐视苍生遭劫,那就不是他了。”

随着定岚的讲述,曲宁萱才弄明白,疏陵上仙到底做了什么,才落得如此下场——他强行炼化光明之泪,攫取其中创世神太初遗留下来的一切法则,在很短一段时期内,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如此行事,自然天道不容,是以疏陵在六界紊乱最厉害的地方,被重重力量扭曲的庞大漩涡之中,顶着开天辟地之后,强度最高,远胜兰泠仙子受得那一次天罚,在烈火与劫雷之中,匡正了六界的范围,稳定了六界的秩序。

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为仙界多划出一丝一毫的土地,也没有多占据一分一缕的灵气,全然地公平,绝对的正义,无人不心服口服。

定岚的话语,平稳又不间断地在曲宁萱耳畔响起。也让她的心湖久久没有办法平静。

“慕祈的实力本就略次于凉歌,纵然决斗时的场地有利于他,却也…若非天道眷顾。他就得与凉歌同归于尽了,纵然出乎大家意料,活着回来。也就剩一口气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作为仙界实际意义上之主的他必须撑着。绝不能倒下。所以,他透支自己的生命力,服用了许多对身体极为有害,却能快速激发潜力的霸道药物,日日装出风轻云淡,若无其事的样子,有条不紊地处理战后仙界的各项问题。向妖魔二界索取必要的赔偿,签订和平协议…”定岚的语气极为平淡,完全是平铺直叙,根本不像在述说故事,反倒像论文报告。可纵然如此,曲宁萱却依旧能够想象那一幕幕或凄惨,或壮烈的画面,心中也酸涩难明,只听定岚继续道,“正因为如此。第一次闭关之时,他就进入了深度的入定状态,就连六界的剧烈动荡,他一开始都没有察觉。而我伤势未愈。连漩涡中心都走不进去,更何况帮助疏陵?”

想到当年的那一幕,纵然以定岚之修为,声音也略略低沉下去。

倘若疏陵上仙未曾受伤,或是仅仅受轻伤,与光明之泪的联系尚未被切断,也不至于孤注一掷;又或许,若是旁的六界天命强者之中,还有一个受创不深的从旁辅助,疏陵也不会走向绝路。

只可惜,世界上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如果。

定岚以手扶额,稳定了一下略微动摇的心神,才缓缓道:“论毅力,我不如慕祈,他的伤势比我严重许多,赶来漩涡外之时,脸色也苍白得可以。但饶是如此,他却硬是再次服下霸道药物,随之冲入了漩涡中心,保下了疏陵本应破碎不存的身体,却来不及收拢他碎裂的神魂。”

“保下疏陵的身体后,慕祈的伤势更加严重,但他却没有先治疗自己,而是嘱咐我,凉歌神魂转世没有被消灭,沉璧心思晦涩难明,疏陵绝不能出事。唯今之计,只有暂时将疏陵的身体保存在凡间界,静候他的苏醒。毕竟,凡间界的天罚,再强也不会强到毁灭他的程度。”定岚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又补上一句:“天界三仙之间的深厚情谊,以及这种牺牲精神,实在没办法不让人羡慕。”

曲宁萱闻言,不由露出一丝忧色:“慕祈上仙本就中了诅咒,又身受重伤,再来往反复,情况应是极为不妙吧?”

定岚轻轻点头:“虽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见时至今日,他都不得不闭关疗伤,就能猜到一二。”

想到一场六界之战,害得两位天命强者唯余魂魄转世,昭华历劫,疏陵神魂碎裂,慕祈至今未愈,沉璧也不知情况如何,曲宁萱就忍不住心中的唏嘘。她本想再问问疏陵上仙魂魄的事情,却想到仙界与灵界毕竟不一样,慕祈上仙估计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灵帝,省得对方做手脚,就转换了话题,问:“三千凡间界,应当有诸多选择,灵帝陛下为何独独挑了这一个世界?”

定岚丝毫没察觉曲宁萱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是平静道:“昭华转世历劫之前,曾为六界命运,仙界未来,两位挚友、十三上仙以及仙界诸多势力都占了一卦。除却最后一份被慕祈上仙一一浏览过,并采取了相应的策略之后,其余的批命,都安置在承天殿。疏陵出事后,慕祈特意跑了一趟承天殿,取出昭华对疏陵的批命,见批命中所显示‘星耀青龙’,便特意往相应的凡间界一个又一个地查过去。最后发现,唯有将疏陵的身体放在这个当时才刚刚形成没多久的世界之中,借此欺瞒过天道,才能保住疏陵的身体。我既允了慕祈,便不会毁约,是以我先设下**空间,按照批命所示,将这个空间安置于东海深渊,随后又命令隶属灵族的鲛人看护,这才保下了疏陵的身体,却未曾想到…”

“灵帝陛下与此世鲛人隔得太远,他们做出这种事,亦属正常。”曲宁萱没有为鲛人一族分辨的意思,便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才有些不确定地问,“之前与我站在一道的龙族,灵帝陛下可看清了?他是否为妖皇陛下转世?”

定岚轻轻摇头,见曲宁萱露出一丝失望,才露出几分欣悦的笑容:“纵然身为天命强者,我也没办法判断出谁是同伴的神是转世,毕竟对我们这种层次的存在来说,每一缕神识都寄托了法则,若是我们随随便便就能探知对方的转世,出手彻底毁灭他的神识,岂不是乱了套?若真是如此,慕祈也不用忧心忡忡凉歌那一缕神识转世了,直接三千凡间界一个个扫过去不就是了?纵是操纵生死轮回的沉璧,也顶多知道那一缕神识转世到哪个世界,能够做到得,最多也是让对方的命运坎坷一点,仅此而已。”

听见他这样说,曲宁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是兰泠孤陋寡闻了。”

“这种事情,不知道也无妨。”定岚轻轻摇了摇手,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兰泠仙子,听说你与沉璧关系不错?”

曲宁萱略带惊诧地看着定岚,奇道:“陛下何出此言?”

见她如此表现,定岚若有所思地低喃:“没有么?莫非我多心了?”

“灵帝陛下…”

“我虽不是长舌之人,但有件事情压在心中极久,听传闻说,沉璧对你另眼相待,本不放在心中。可今日你我既有缘相见,又相谈甚欢,便想将此事告诉你,给你提个醒。”定岚犹豫片刻,还是没有一点避讳地对曲宁萱说,“小心沉璧。”

曲宁萱离开仙界太早,对沉璧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宁愿拆散魂魄,也要全自己骄傲的孤寂帝王身上。她觉得,沉璧虽性格有些偏激,大体上却还是好的,听见灵帝居然这样说,顿时难掩心中的惊异:“您是让我,小心鬼帝陛下?”

“我与沉璧虽不熟悉,却知晓,他定不是那种愿为苍生牺牲之人。”定岚一字一句,极为郑重地说,“何况,他选定将亿万生灵送入轮回的时间,太巧了。”

“巧?”曲宁萱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不解,“陛下何出此言?”

若非事情真太凑巧,定岚也不愿怀疑鬼帝沉璧,更不愿在曲宁萱面前说这些。毕竟天命强者就那么几个,纵然不熟,却也有几分交情,在旁人面前说别人的不是,岂是君子所为?可想到“鬼帝沉璧喜欢兰泠仙子”这一则由钧离说出来的信息,又想到兰泠仙子为仙界牺牲的事情,为了不让曲宁萱被沉璧利用欺骗,他还是说:“这么多年来,魍魉通道都掌握在沉璧手中,我不相信,他不会知道魍魉通道长期开启的后果。若说一开始是因为被封印了,不得已,可六界之战结束后呢?他为何不说?何况,他选择为亿万生灵担代价的时机,太巧了。这边刚得了无数人的赞美之声以及海量功德,还没过多久,六界秩序就…若他晚上一段时间,疏陵也不至于…更何况,在这场浩劫之中,那些被送入轮回的生灵,有很多都魂飞魄散,彻底不存…”

曲宁萱右手紧紧抓住衣服,已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与沉璧接触得虽然不多,却对这位鬼帝陛下观感不错,可今日定岚一番言辞,却足以将她心中沉璧的印象彻底颠覆。

“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见曲宁萱有些接受不了,定岚轻轻摇头,叹道,“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巧合,是我将之连到了一起,胡乱猜测…你也莫要太受我影响,说不定,沉璧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也不会伤害你呢!”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七章 鲛人命运

玉姬轻轻扯了扯龙在野的衣袖,非常紧张地问:“玉璇妹妹她…不会有事吧?”

听见他这个关心则乱的问题,再看看汐姒投过来的,虽无凛冽之色,却也绝对不能称之为“友善”的目光,龙在野不由苦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心里有点难受…”玉姬低下头,声音极轻,还透着一股飘忽的意味,“我总觉得,从禹宸仙府第七层出来之后,玉璇妹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怎么说呢?就好像,好像…好像在我看不见的某个地方,她被时光打磨,绽放出光华,就算说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一点都不夸张。只不过,她对我依旧如昔,为人也非常温柔体贴,我才渐渐习惯并接受,还以为是试炼的后遗症,可现在…”

说到这里,玉姬露出一丝极轻,却带了些苦涩的笑容:“不瞒你说,在此之前,我一直是有优越感的。这种优越感,并非基于美貌与实力,而完完全全是‘世家出身’的人,对‘普通人’一种无形的,甚至连自己都可能不知道的轻视。这是从小的生长环境以及教育潜移默化形成,纵然打落尘埃,或许也改不了的,就好像我轻轻松松,就能将诸多势力的事情娓娓道来一样可现在…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是那么的愚蠢。”

“你们也莫要责怪…她。”定岚与曲宁萱谈完,从独立空间中回来,恰好听见这句话,定岚见曲宁萱微微一怔,随即什么都没说,就知这种事情。她不好开口。想到灵界与仙界如今的盟友关系,定岚决意做个顺水人情,便道。“她也是因缘巧合,才在不久之前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并非有意隐瞒。”

曲宁萱颇为感激地望着定岚。自然知道定岚有意没有说出兰泠之名,省得她更加难做。

玉姬不晓上界之事。不代表龙在野不知道,虽然他弄不清楚,相传被魔皇打成重伤,魔气入体,迫切需要找个继承人的灵帝为何成为了鲛人一族信奉的海皇,又为何看上去一点事情都没有的样子,却也不妨碍他的敬畏之心。是以他微微躬身。极为恭敬地说:“吾等并无此意。”

定岚微微一哂,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转而望着汐姒,问:“你们因何而失职?”

他的声音极为平缓,没有多少高低起伏,却也由于态度的谦和有礼,而透着一股温柔的意味,完全不似在场之人先前想象的那样,大发雷霆。直接抽取汐姮灵魂中的记忆,知道前因后果,再大开杀戒。相反,他只是轻柔地。缓慢地,平稳地,询问当年的真相。

不过,这样的情绪与表达方式,却往往更令人战栗不安,因为这种礼貌无比的言辞,往往是毫无拒绝余地的。

唯有气度不足的暴发户,才会在遇到事情之后,大吵大闹,恨不得以音量来决定胜负。而像定岚这种,屹立于世界顶点,真正有修养之人,世间的事情,已经没什么能令他动容,或者说,就算他不高兴,也不会真正表露出来,让别人看见。

汐姮不愧为一族女王,尽管一开始极为惊惧,但定岚与曲宁萱一段时间的离开,就给了她缓冲,做心理准备的时间。所以她跪在冰冷的地上,恭敬道:“族中记载,当年鲛人一族内乱,是以…臣无当时的记忆,又不知记载是否详实,还请陛下见谅。”

曲宁萱略加一想就知道,汐姒说得应该是真话,只是这其中必有一大段曲折纠结,若不身临其境,自然没办法知晓。

海皇降临,何等威势?自此之后,鲛人一族说是无人敢惹也不为过,却也因此埋下了内乱的祸端。

外界环境的安逸,往往会让内斗加剧,无论人类、妖族还是鲛人,都不例外。更别提旁人忌惮鲛人一族,亦或者说忌惮海皇的降临,定会采取“和平演变”的策略,否则如今的四海鲛人部族是怎么来的?外力的诱导,内力的作用,外加海皇降临给鲛人带来的,不可一世的态度,一代代潜移默化,才导致了一种畸形的文明——由于海皇的降临,鲛人一族的无敌,而自高自大;由于自高自大,又随着时光的流逝,后人未曾亲眼见过海皇降临,以致对传说产生了疑惑,渐渐变得不敬神明,从而胆大妄为,最终导致鬼迷心窍,盗走了定岚赐下,用来稳固疏陵上仙身体所在独立空间的物品。

曲宁萱能想到的事情,定岚自然也能想到,他并没有追究前因后果的兴趣,毕竟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利益与贪婪这两个词在作祟,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问曲宁萱:“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他们?”

“鲛人一族非仙非人,我又有何资格参与决定?”曲宁萱轻轻摇头,礼貌推辞,“更何况…他的存在那么重要,作为仙界的一份子,我不能袖手旁观,不是么?”

定岚闻言,便轻描淡写地说:“以我的意思,自然是先让这个世界没有鲛人一族,然后再跑去鬼界一趟,看看当年做出那些事情的,都是哪些家伙,将他们的灵魂提出来,直接送去给当事人。当然,你明白,以某人的性格,自然不会多管闲事,所以…还是等沉璧醒了,让他处理这件事比较好?”

尽管对沉璧的行为充满疑惑与不解,但对于沉璧的性格以及手段,定岚无疑是极为相信的,这一点,曲宁萱亦然。

鲛人一族的灵魂,若是落到慕祈上仙手上,定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落到了沉璧手上…被他玩死或者弄得生不如死的灵魂,这些年来还少么?

“鬼帝陛下醒来,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曲宁萱轻轻摇头,却依旧不打算干涉灵界内务,便道,“灵帝陛下,我前世为仙,此世是人,灵界之事,着实不好插手,请您见谅。”

定岚也没有再做勉强,只是淡淡对汐姒说:“你们的性命与灵魂,我暂且留下,什么时候…”他不清楚曲宁萱这一世的名字,就干脆伸手指了指她,说,“什么时候她飞升,什么时候鲛人一族悉数到灵界,我一个个来筛选灵魂,凡是之前参与过的存在,都将得到审判。”

曲宁萱闻言,就有些踟蹰:“灵帝陛下,关于那件事情,您真有八九分的把握?”

先前她恳求定岚,要么重新塑造一个独立空间,要么就将疏陵上仙的身体带回仙界,可定岚都以“自己是天命强者中受伤最轻的那一个,正在被天道压制以维持平衡”的理由拒绝了。

正当曲宁萱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定岚却提出了另一个建议——他说,这个世界的天界之门已经封闭,天道的威力缩减得相当厉害,才会出现恶者身居高位,耀武扬威的情况。正因为如此,若曲宁萱带着疏陵上仙的身体,从通天之路前往仙界,料想应该不会被发现,第一关就先过了。再说了,曲宁萱与疏陵一道,都是拯救苍生的有功之臣,曲宁萱更是死劫重生,天道断不会杀死一个生灵第二次,有她看着疏陵上仙的身体,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定岚一见曲宁萱的神色,就知她顾虑为何,不由微笑道:“你还真是奇怪,自己冒险就一点都不担心害怕,一摊上别人,就这样束手束脚。”

曲宁萱闻言,不由叹道:“自己的命与别人的命,自然不一样,责任感就是如此奇怪的一种存在,不是么?”

“放心,说八九成把握,也不过是出于谨慎的考虑,不敢说万无一失罢了。”定岚转过身,再度望着自己选择的鲛人一族代言人,衣袖轻扬,语气纾缓,却蕴藏无可违逆的强大力量,“我虽愤怒于你们一族先人由于贪婪,而做出的愚蠢行为,可你们到底是我的子民,若来此一遭,反倒对你们的遭遇视而不见,岂不笑话?”

听见他这样说,汐姒鼻头一酸,差点流下泪来:“陛下——”

“无需言谢,身为皇者,本就应庇护自己的子民。”定岚的话语中,蕴含无形的力量,每一个字都触动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法则,最终凝聚为几乎能称得上“天罚”的强大诅咒,“我在此宣布,但凡这个世界中,参与捕捉鲛人行动之人,无论罪行轻重,均将受到修为尽废,四肢永久溃烂,再无生育能力,容颜尽毁之惩罚,并从此世起的十世,都为五弊三缺之命!”

还没等汐姒说什么,定岚又道:“至于那些鲛人奴隶的拥有者,念在兴许不知情的情况下,罪行轻一等,就让他们的修为永远掉一个大阶,再也无法提升,权作惩罚吧!”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定岚对这件事情的最后宣判,决定了无数人的命运。

曲宁萱见定岚话里丝毫不提及那些被抓走的鲛人,想了想,还是出言提醒道:“陛下,那些被抓走的鲛人…”

定岚眸光清冷,神色疏离,薄薄嘴唇中说出来的话,亦是同等无情:“实力不济,终究怪不得别人。”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八章 后续动荡

人们因无知而无谓,却也因了解而慎重,正因为如此,深知天道界限的定岚才不能在这个世界做过久停留。

惩罚为满足私欲,从而掳掠凌虐鲛人的人类与妖族,庇护受伤的族人,这本就是皇者应该做的事情。对于定岚这一行为,天道不会横加干涉,毕竟无论换做是谁,都会觉得如此行事,完全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但倘若定岚稍有逾越,纵然只是出手帮助曲宁萱提升修为,或者送她珍贵的东西,就会为曲宁萱,为自己,为灵界甚至为仙界,招来不小的麻烦。所以,在处罚完贪婪的人类,又给曲宁萱一道保护之后,定岚便收回这一缕下界的神识,回到自己的世界。

他一走,鲛人王庭正殿,便沉默了下来,安静得令人心悸。

出人意料地,打破这片寂静的,竟不是龙在野或者岑玉姬,而是鲛人女王汐姒。只见她款款走到曲宁萱面前,对后者行了一个大礼。

曲宁萱不着痕迹侧过半个身子,后退两步,才轻轻摇头,叹道:“灵帝陛下虽赠与我一道祝福,让我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又下了命令,并说我是你们鲛人一族生生世世的贵宾,让你们永远以此礼对待我,不仅不可伤害,还必须保护我,可现在,他已经离开…再说了,我的行为,根本…根本不值得你行如此大礼。”

对于鲛人一族的行径,她始终是既怒又气的,加上对疏陵上仙以及仙界事务的担心,让曲宁萱一心想着如何见到定岚,询问疏陵上仙身体的安置之法,对鲛人一族的后果全然不顾。不仅如此。在定岚询问她处置意见之时,为了避嫌,也基于心中那一缕怨愤。她也未曾为鲛人分辨过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