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太过思念你,见到你回来,欣喜若狂,将所有人都当成会抢走你的假想敌罢了。”慕祈上仙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这么多年历练本以为她成熟了一点,却未曾想到,你一来,她就现了原形,小女孩脾气依旧不变。”

慕祈上仙与兰静说话哪个更有说服力,这已经是不用想的事情,听见慕祈上仙轻描淡写就将兰静归到“闹孩子脾气”上头,曲宁萱虽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仔细想了想兰静的言行,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不由轻叹一声,苦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罢了罢了,你的书房,何等庄严肃穆之地,怎能谈这些家长里短之事?”

听见她这样说,慕祈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看我的书房,可有半点庄严肃穆的气氛?”

“你的书房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如何以为。”与慕祈上仙相处,气氛极为轻松,曲宁萱的心情亦好了许多,想到魔相之事,她嗟叹了片刻,才道:“事实上,我亦觉得奇怪,天命魔皇之事,竟是从叶希晨的记忆中得知的。”

说罢,她取出相关记忆,递给慕祈上仙,却出于私心,刻意瞒下了玉清微之事,就好像自己闯入了叶希晨的识海,窥见了这些记忆一般。

“这个方向”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慕祈就将这段记忆来来回回地看了七八遍,顺便观看这段记忆时,所在的角度与位置测算出来,再仔细回想了好几遍,末了,才将右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摇头,极为笃定的说:“我与凉歌的决战,毁去了整座梦兴山以及方圆千里之地,并将那块地方弄成了一个独立的领域,就连一阵微风拂过,触及到这些地方,都会被强行逆转方向。”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敢说…自己与凉歌决战之时,方圆千里,再无旁人,可见到这则记忆之后…”慕祈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太阳穴,眉宇之间染上了几分忧色“我却不那么肯定了。”

听见慕祈也不能肯定叶希晨的身份,曲宁萱沉默片刻,才说:“叶公子是受我唆使,才选择来仙界,无论如何,请你不要…”

她还没说完,慕祈就笑了起来:“兰泠这样说,未免太过见外,仙界什么时候做过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对同胞动手的事情呢?”

“是我糊涂了…”话说到一半,曲宁萱就后悔了,听见慕祈这样说,她自嘲一笑,无奈道:“思维还停留在凡间的时候,毕竟我不同他们一般,一缕神识转世,收回来之后,曾经爱过的,恨过的…什么感情都不复存在了。”

听见她语带颓然,慕祈不由沉默了。

他若要安慰人,自然有一千种一万种方式,以及无数或华丽或温暖的言辞,却唯独没有感同身受。

慕祈想以真心换真心,所以,面对曲宁萱的难过,他只有体贴地沉默,不劝,同样也不问。

曲宁萱自我调节情绪的本事极高,不过片刻失态之后,她就收敛了心中的难过,将心思回到正事中来:“这天命魔皇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凉歌迟迟没有查出他的身份?待凉歌一陨落,他就能整合魔界,成为魔相,这份隐藏的功力,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昭华转世,到底是在凡间界,对于魔界的具体情况,培养他的魔族不可能说得多详细,我们亦无法进入魔界打探情况,是以我们不过是知道魔界出了一个这样的人物,却不知晓任何情报。”慕祈缓缓道:“下因为如此,决战之时,我与凉歌才心照不宣地没有最后的杀手锏,互相留下对方一条命。如今看来,留下凉歌一丝真灵,倒是极好,对方自称魔相,显然是还没能得到魔皇的天命,如此想来,也令人心中宽慰许多。”

听见慕祈上仙这样说,曲宁萱想了想,还是抱着一丝期望,说:“若能以物来寻人,通知身在魔界的或许,我能弄到情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说:“萧宁魂魄的转世,便是我这一世的师傅,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顺从他的心意,让他走了前往魔界的通天之路…”

“竟是如此”慕祈上仙见曲宁萱眼底隐隐透着悲伤,声音便柔和了几分“你凝聚身体,已花费了十数万年的功夫,对飞升到仙魔两界的人来说,这十数万年,乃是最为重要的关头,决定着未来的走向。萧宁天资极好,心性又很是坚定,无论到什么地方,料想他都能取得不菲的成就…还是,算了吧!”

慕祈上仙的话说得这样委婉柔和,拒绝的意思却非常明显,他不相信一个,已经去魔界十几万年的人,因为与十几万年的记忆相比,区区人类百载千年,不过沧海一粟。更何况,能在魔界安然活十几万年的人,几乎全都被环境同化了,很少有例外的。

她不过睡了一觉,十几万年的时光,就匆匆从指缝划过…曲宁萱压下心中的难过,以及对物是人非的感慨,轻轻点头,却又想到一件事,便问:“你说,对方故意不占据魔皇之位,会不会是故布疑阵,让咱们降低警惕?我觉得,凉歌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在暗中的敌人,才一手策划了上一次的六界之战,若他胜了,从此封神为尊,自然无惧天命魔皇。若他败了,也没有关系,黑暗之泪最为珍贵的,便是父神蕴含的感情,他让这些感情下界,就是为自己留了最好的后路,毕竟魔皇凉歌的肉身,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累赘…”

“凉歌说,他残留了一丝真灵在天魔池。”对于曲宁萱的猜测,慕祈颇为赞同,也就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我不清楚,他残留的真灵,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魔皇凉歌的。”

曲宁萱闻言,微微皱眉:“天魔池乃世间魔气汇聚之所,与咱们原初圣殿的至清池恰恰相反,即便是一丝真灵沉睡其中,这么多年下来,想凝聚一具全新的肉身,修复受损魂魄,亦不是难事,只是在天魔池中,沉睡得到底是黑暗之泪的真灵,还是魔皇凉歌的真灵,的确…非常重要。只是,我们到底怎么做,才能确定这件事情呢?”

第两百五十三章 跃宕起伏

怎么确定,天魔池中的真灵,到底属于魔皇凉歌,还是魔呼于凉歌?

听见曲宁萓的问题,慕祈微微一笑,缓缓吩咐道:“兰泠,你才刚凝聚身体,目前第一要务是 尽快将修为提上来,这些事情还是待日后再操心吧!否则你的灵魂天赋,也维持不了多久,不是么?”

他的建议非常中肯,曲宁萓问言,心中上暖,便轻轻点头,“也对,没有高强的实力,说什么都是白搭。虽说我灵魂特殊,纵未到金仙,亦不用经历天人五衰,可如此修为,确实是太过…想到那么多看积累下来的修为都消耗殆尽,虽不悔自己的抉择,事到临头,确到底还是有些心疼。”

“你如今的身体,乃是根据灵魂凝清气所化,根骨依旧是开天辟地之时诞生的素凝优鼎,资质极好,修行速度也应该是极快的。再说了,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随时可以来请教我们,有名师指点,修行速度,自然远远快于常人。”慕祈眉间全是柔和的笑意,言行举止亦如同春风拂面。无一不美,无一不好。“要知道,你带来的那个朋友叶希晨,不过服食了一些凝练仙骨的灵药,这十几万年来,已从越过天仙,玄仙,真仙,太乙玄仙,太乙真仙,金仙六个坎,现如今,已是太乙金仙,只差一步就能到势力主的阶层。锦容天天盯着他,好几次都想将他的筋骨拆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构造,为了件事,他与锦容不知道打过多少次,还经常让锦容受伤,连雷徽都跃跃欲试…你可不能落在他后面呢!”

叶希晨资质极好,这是曲宁萓早就知道的,但她也未曾想过,他的资质竞好此之好。想到另两个根骨与他差不多少的存在,曲宁萓又想叹气了。

十几万年的时光,慕祈上仙不愿意相信他们,的确是最正确的做法。圣王陛下,君千棠…再次相见,怕是已经物是人非了吧?或许,她的轮回转世就是一个错误,倘若她在丹丘城一战中,直接死了,也好过如今的纠结痛苦,以及未来的兵戎相见。

察觉到慕祈上仙略带担忧的目光,曲宁萓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过一时心绪去摇,并无大碍。

想到定岚说的那此话,曲宁萓望着慕祈,关切的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的身子修养的如何。如今仙界庶务,以及鬼界,灵界的接触交往,全由你一人承担…可还受的住?若是还有困难,我亦能人分担一些,毕竟我修行不急于一时片刻,到底没有你修养身体重要。”

慕祈嘴角扬起一个些微的弧度,方轻轻颌首,缓缓道:“最艰难的时间已经熬过去了,现在自是无妨,如今我的身子已渐渐好转,昭华又已归位,疏凌的神魂也就剩下不足十片散落在外,回归到当初仙界的样子,指日可待,只是…凡间界清气越发稀少,浊气日渐浓厚,成仙之人远远少于成魔之人,倘若那位魔相再发动一次六界之战,纵不联合妖界,也令人担忧。”

创世神太初为仙界设立太初结界,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天地之间,清浊有序,但随着人类的大量存在,人心紊乱,以及次序的一处又一处的小范围崩塌,清气渐消,浊气渐涨,原本处于优势的仙界,也会渐渐地落到劣势。毕竟,堕落是这么容易。坚守却是那样的困难。

倘若这个世界真有末日,定是清气几近于无,浊气覆盖了整个世界,法则即将失衡,干脆同归于尽,世界重组,这一点,三大上仙,还有蒙受那位白衣人教导的曲宁萓,心中都一清二楚。

太初结界并非阻绝仙人自由的牢狱,而是保护仙界与整个世界的,最后一道屏障。哪怕三千凡间界皆被魔族占据,整个世界,亦有这么一方世外桃源,维系这个世界的寿命。

见慕祈上仙提及此事之时,隐隐带着担忧,曲宁萓心中虽也生出不祥的预感,同样认为六界之战还会上演第二次,却还是故做轻松的安慰道:“上一次六界之战,不过是拥有特殊能力的碧染搅局,这一次,咱们早有防范,岂会轻易中招?”

尽管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之词,慕祈上仙的神色还是舒缓了一些,他沉默片刻,才望向曲宁萓,缓缓道:“若战争真的开始,你的能力又未能达到势力主,却屡次使用灵魂天赋的话,我会将你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不准你呆在琳琅宫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神色与声音一如往常的柔和,但其中透露出来的一丝情意,去让曲宁萓呆住了。

慕祈上仙竟…竟然喜欢我?

她很想自欺欺人地否认,自己感觉错了,却明白,这不可能。

慕祈上仙素来把仙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仙界,他甚至放弃自己的修行与生命,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她屡屡开启灵魂天赋的帮助下,仙界胜利的可能性会增加多少?可他却说出了这种话,这种…与他的原则,完全违背的话。

见曲宁萓怔怔的坐在那里,没有任何表示,慕祈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却很快回复温雅的神情,丝毫未见任何尴尬,只是静静地望着曲宁萓,温柔道:“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的话,我非常报歉,但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我真心,断无半点虚假。”

“我…我还是先去修练吧!”做梦也没想过慕祈上仙会喜欢自己的曲宁萓,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荒乱,这种事情…请容我好好想想,行吗?”

慕祈轻轻点头:“这是自然!”

“另外——”曲宁萓忐忑不安的地问:“很多年之前,可有一个叫北晨星岚的修真者,飞升成仙?”

慕祈间言,顿了顿,方平静道:“这个问题,早在很多年前,叶希晨公子就问过我了,而我的答案是…没有!”

曲宁萓早就有心理准备,听见他的回答,竟没多少惊讶,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对慕祈行了一礼:“兰泠…告辞。”

兰静见曲宁萓有些纠结的走出来,连忙迎上去,待回到织云殿,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她才理清了前因后果,抬起头望着兰静,问:“静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慕祈上仙喜欢我?”

“啊?他就下手了?”兰静失声惊叫,见到曲宁萓若有所思的神色,才悻悻的说:“没错,我早就知道,六界之战结束之后,他两次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自觉地叫出了姐姐的名字。不仅是我,大家几乎也都…知道了。”

“天啊!这叫什么事…”曲宁萓以手扶额,无奈道:“慕祈上仙竟喜欢我,偏偏我还没了身份阻碍,大家还乐见其成…”

听见曲宁萓这样说,兰静眼睛亮了起来“姐姐不喜欢慕祈上仙?”

曲宁萓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中透着无限的疲惫。眼中浮现了几许迷茫之色:“我…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来,她为生存,为未来,为仙界而小心翼翼,步步留心,习惯了考虑别人感受,仙界未来,却独独忘记了,或者说一直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想法。

她喜欢慕祈吗?慕祈上仙如此优秀,又与他共事了那么久,若说心中没存了几分好感,那才叫天大的假话,可是…若从挚友与上司下属,转化为恋人…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何况,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依靠自己,而不是求助旁人,恋爱这种事,更是…

“不知道就别想了,反正高位的单身女仙这么多,没规定姐姐就嫁给慕祈呀!”兰静急急道:“当务之急,应是提升修为吧?”

曲宁萓站起,径直朝练功房走去,边走边说:“你说的对,当务之急,就是提升修为。何况我觉得,我需要好好闭关,冷静一下。”

“姐姐?”兰静没想到曲宁萓竟破天荒说风就雨,她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急急追上去,“姐姐…”

曲宁萓正色看着兰静,无力道:“这一天内,我受到的打击太多了,严重需要打坐闭关调息,清心静气一段时间,顺便理清楚自己的思绪。所以,静儿,别打扰我,让我静静修行,行吗?”

兰静知道曲宁萓这一天过的实在是跌宕起伏,情绪大起大落了不知道多少次,换个心脏不好的人,估计就直接吓出病了,所以她低下头,不情愿地说:“哦”

曲宁萓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对了,若是仙界出了什么急事大事,你可闯入我闭关之所,将我强行唤醒,除此之外,切勿打扰。这次闭关应该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你…做好心理准备。”

兰静用力点头:“我…不会打扰姐姐的。”

曲宁萓见她答应下来,这才摸摸她的鬓发,微笑道:“短短一天,颠覆了我人生的爱与恨,这一次闭关,我得好好梳理一切,从前世到今生。只有这么一次时间很长,不会每次都这样的。”

“姐姐…可不能食言。”兰静望着曲宁萓极认真的说:“不能闭关闭关,就直接不见了。”

听见她孩子气的话,曲宁萓笑了起来:“放心,我一定不会食言的。”

第两百五十四章 约定行程

凌冽的剑光点亮了黑暗的炫耀,那一瞬间的光芒,比星光更加璀璨。

飞扬的衣袂与裙摆带出美丽的弧线,剑势不快,去滴水不漏,恰恰挡住了密雨狂箭。

剑势收,光芒散,黑暗静谧依旧,刚才的剑芒与羽箭,仿若一场华美却短暂的幻梦。

“我说你新琢磨出来的剑法,好是很好”叶希晨懒洋洋的坐在山崖之上,随意开了身旁的一坛美酒,豪迈地饮了几口,才有些纠结地对轻轻擦剑的曲宁萓说:“就是…太像舞蹈了…”

曲宁萓收了剑,在叶希晨不远处坐下,扫了堆了满地的酒坛,嘴角微微抽搐,却到底没管某人为什么修为明明到了势力主一层,却依旧不喜欢从须弥介子中拿东西,而喜欢将酒满地乱放。

她抬起头,看着娄空中的星辰,淡淡地说:“好不好看无所谓,能杀人就行了。”

“你这话,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呢?”叶希晨右手点了点太阳穴,无力道:“一般来说,会这样说话的人,剑法都是非常简单,或者毫无美感的吧?”

“你特意传迅,晚上约我,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吗?”曲宁萓望着叶希晨懒洋洋喝酒的样子,实在对他没了脾气。

叶希晨摆了摆手,慢吞吞的说:“之所以晚上约你,是因为你出关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都被你那姐控的妹妹兰静,以及什么锦容呀,素媛呀,恒阳呀,越镜呀给缠住了,弄得我只能这样偷偷摸摸了。”

曲宁萓闻言,不由扶额:“你晚上约我出来,还请我一定得到,岂不是更偷偷摸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若白天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事情就做不成了。”叶希晨耸了耸肩,无奈道:“还有两个月便是父神庆典,你要与我去妖界玩吗?”

听见他仿佛天经地意般的要求,曲宁萓怔住了。

几乎是十天之前,慕祈上仙还特意对曲宁萓说,魔相还没占据魔皇的名分,不会被天命牵引去原初对殿。所以请曲宁萓父神生辰庆典之时,最好呆在承渊宫修行,哪里都不要去。毕竟外头飘个有凉歌一般实力,能够一定时间与区域内扭曲法则,不受集典之时神光约束的强者,想想都令人胃疼。

一看曲宁萓的神情,叶希晨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由嗤笑道:“仙界哪里都好,就是以慕祈上仙为首的那一群高层,对你保护过度,出去逛逛又怎么了?难道不是衡天者之后,还得学当初一样,闷在织去殿,什么都不做么?你就不想去看看妖界灵界的风土人情?多走走多看看?得了吧,姑娘,魔界的人未必知道你回归仙界了,就算知道,也掌握不到你的行踪。我说,你未免也把魔界的人想的太厉害了吧?”

曲宁萓习惯了寂静的生活,别人不说,她还不怎么觉得,被叶希晨这样一说,也觉得日子有点孤寂。

这里不能去,那里也不能去,生活行动都被限制,像国宝一样被严重保护起来,除了看书练武修行法术,外加种种花草之外,做很多事情都得先汇报。细细想来,这样的日子,的确有些憋屈。

摈弃略显怪异的兴趣,以及颇为自恋的性格,叶希晨是个想当好的交友对象。他喜爱游历名山大川,素来交友广阔,以酒以武会友,在仙界人缘好的不得了,甚至几趟父神庆典下来,在灵界与妖界也捞到了一票酒肉朋友。自然看不得昔日好友孤零零打坐闭关的样子。曲宁萓接触到的,交流多的仙人,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十个,比起叶希晨自己以百为基数的熟人朋友,简直可怜的不像话。

想到昔日的几分情谊,加上昔日旧友的要求,叶希晨难得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就说:“你想必不知道吧?蛟王陛下,便是妖界七王之一的龙族之王转世,我与他喝过几次酒。他这个人心机深沉归深沉,与我没有利益冲突,就允了我在龙族领地随意走动。我呢,去逛了几处之后,发现一个很好的地方,与仙界相连不说,空间之力也颇为薄弱,可作为秘密基地,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能很快的赶回来。”

曲宁萓闻言,望着叶希晨,轻轻笑了笑:“妖界到底不是仙界,一点都不安全,何况我与你之间的关系,亦不是什么秘密。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相信旁人了?就不怕那边故意设好陷阱?”

“咱俩的好友关系的确不是什么秘密,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不多,除了在魔界的那两位,就是蛟王陛下,哦,不,龙王陛下。上次六界之战,妖界参战的是妖皇钧离,所以妖界四大种族,与仙界的关系就稍微亲近那么一点,”叶希晨靠着一块大石头,很诚实地说:“如果行踪真走漏了,你觉得会是谁告的密?疑心病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疑心病更重的,到底是我还是你呀!曲宁萓在心里腹诽,也顺带着靠着一块石头,问:“我想知道真正理由。”

“好吧,好吧,我投降!”叶希晨象征情的举了举手,百无聊赖的说:“就是看慕祈上仙对你过度保护的样子非常不爽,觉得你并非较弱到需要别人保护,他对你好,反而有点限制你自由的感觉在里面。何况我也觉得你活得太累,事事都要考虑别人的想法,当然,还有最关键一点,就是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父神庆典的时候,我都跑到魔界去转悠了好多圈,顺便与圣王陛下,也就是玉清微联系上了,他好像有点事情要问你。”

听见叶希晨的话,曲宁萓心中一动,她望着叶希晨,脸上带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眼睛却清澄明亮的吓人:“这些话听上去都是真的,却又不全是真的。”

“我说,别将你揣测人心的本事,反用在我身上行不行?”听见她这样说,叶希晨哀嚎一声,故做求饶:“好吧好吧,我承认,最大的原因,是我在修为越发高之后,会经常做梦。”

曲宁萓闻言,便有些惊诧:“做梦?”

叶希晨点点头说:“没错,做梦,而且好像是天地混沌初开之时的场景,一点一点地由梦境拼凑起来。不仅如此,在见到玉清微的时候,会有一种越发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与我之间,血脉相连,灵魂相系。我上次问过他,会不会做奇奇怪怪的梦,他说会,但他做的梦却与我截然想反,我是从一开始往后头,他却从最后往前推。”

“这样么?我隐约猜到你的身份…”

曲宁萓还没说话,就被叶希晨打断:“别,我才不想自己究竟是谁呢!另外,玉清微之所以想见你,也是因为这种奇妙的联系。

这股联系在我们三人之间,独一无二,不可代替,所以他想试试,若我们三个聚在一起,梦境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奇妙的联系?”曲宁萓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迷惑地说:“可我修为已至太乙金仙,却从未做过此等梦境,更感觉不到什么。”

叶希晨闻言,就轻轻笑了起来:“我与他想了半天,觉得你可能是记忆开启的钥匙之类,别这样看我,就是一个名头而已。比如什么平衡转折之间的工具啦,桥梁啦,之类之类得。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去一去就知道了,据说玉清微在魔界混得非常好,查到了很多事情哦!

他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直接从魔界来仙界当杀戮仙都没问题,反正你也想知道魔界的情报吧!去问问,没关系的!”

他一连串理由下来,曲宁萓的确心动了,只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安全问题,还有答应静儿,布四十多天陪她…”

“放心放心,我手头上非常多的宝贝,就算自己落入了绝境,也能将你给送回来。”叶希晨见她松口,就趁热打铁:“再说了,兰静的问题也好解决,你天天陪她,这些天就打个时间差,又有什么关系?我听说锦容每次父神庆典的时候,都会找逐风蚀柳王打架喝酒,拿她当借口糊弄兰静,应该是小事一桩吧?而且…”

说到最后,叶希晨沉默了好久,才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只觉得若不快快将梦境连贯起来,或许,自己会惹上天大的麻烦,甚至…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叶希晨自嘲的笑了笑,很是无奈:“很多时候,我真心想自欺欺人,说自己不过是个平凡人,但事实上我知道,我与玉清微都不正常,区别只在于,他是凉歌的情感转世,而我寻遍记忆,都在凉歌与慕祈的那一战中嘎然而止,找不到再之前的痕迹。”

曲宁萓静静地看着叶希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点头:“我陪你去。”

第两百五十五章 圣王之遇

由于答应叶希晨,父神庆典之时,陪他去妖界一处安全隐密之地见玉清微,曲宁萓心中也就有了盘算。所以过了两天,她就声称“观云海有感”再次闭关。

她熟人本就不多,打发时间也多以闭关修练为主,大家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听见她这样说,没有人生出半点怀疑之心,只当与往常一般无二,就连兰静也就报怨了两句,没有多说什么。

待父神庆典开始,神光普照天下,慕祈上仙与昭华上仙都去了原初圣殿之后,叶希晨才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潜到忆空山,带着弄了个易容的曲宁萓去妖界晃荡,也亏得曲宁萓如今已不是衡天者,没有满身的至清之气,才没有被人发现问题。

叶希晨口中的隐密地方,是妖界一处奇险陡峭,云雾缭绕,放眼望去,纵然是仙人也要头晕目眩的断崖之下。潜过碧水寒潭,走过弯曲曲折的洞天,破开乱七八糟的结界…跟着叶希晨走走停停三四天之后,曲宁萓终于忍不住吐槽:“我说,这么偏的地方,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呀?”

“哦,这个呀!那天从龙王库房里顺了很多美酒,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静静的品尝佳酿,游游荡荡就跑到了这个山崖,看着云海翻腾,突然想测试一下这里有多高,我就往下跳了。”叶希晨无比淡定地说:“看见水潭颇美,银鱼肉质似乎极佳,就下去抓鱼,打算烤来佐酒,无奈惹着一条蛟龙,灭了他,掏他家私的时候,发现寒潭通往别处,边走边玩就是这样喽!”

曲宁萓闻言,唯有扶额叹息。

有哪个正常人会因为好奇,就直接往不知道多高,更不知道底下是什么环境,有没有禁灵结界的悬崖往下跳啊!

两个人边走边聊,直到叶希晨站定,曲宁萓粹不及防抬眼望去,纷纷扬扬的纯白花朵以一种宁静却嚣张的姿态,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这些花好漂亮啊!”曲宁萓从未在仙界见过这种生长在冠盖浓密的树上,仿佛六棱雪花一样洁白的花朵,不知不觉竟看得怔住了。

边了好一会儿,她才望着叶希晨,兴致勃勃的问:“这是什么花,我能取下种子,种在织云殿么?”叶希晨刚要说什么,一道平缓却冷清的声音传来:“这是天魔池畔的无名花朵,对聚灵有非常好的效果,却只能生长于较为混乱,灵气也极为充足的妖魔两界。”曲宁萓循声望去,只见玉清微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简单的石亭中,刻意收敛了周身独特的气场,若不仔细看,定无法发现他这个人,但若看见了他,就再难移开目光。

望着久违的好友,曲宁萓露出一丝清浅的微笑。

果然无论多少年,最不会改变的,就是这位圣王陛下。

叶希晨见玉清微已经到了,不由微微挑眉,上前几步,问:“怎么?头疼得越发厉害了?”

头疼?不是做梦么?

听见他这样问,再看看玉清微并没否认,曲宁萓心中一沉,认识到,事情比叶希晨说的,更为严重。

玉清微闻言,轻轻颌首说:“之前做得梦,零碎且频繁,大部他都是梦到凉歌发去六界之战时的事,无法产生任何代入感,唯能看到记忆的碎片,自从遇见那个叫雪妍的女人,与她打过好几次之后,梦境就开始紊乱。时而是一个叫魔呼罗凉歌的魔族人,心中不甘与怨愤几乎要将自己吞没,时而又是魔皇凉歌的记忆,无比清晰,仿若亲历。到了后来,做梦的次数少了,梦境的时间与故事却越往前推,明明在梦境中半点无事,醒来后却依旧头疼欲裂。”叶希晨见曲宁萓面露惊讶之色,就点了点头,补充道:“与我接确过后,他的情况便好多了,也正是在上一次接确之中,他才感应到你的存在,毕竟,这个空间结点离仙界非常近,你明白的。”

曲宁萓快步走上前,关切的问:“那圣王陛下…”

“都到了六界,再称圣王,未免可笑了些。”玉清微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与叶希晨将彼此的梦境拼凑起来,中间缺少了一环,也是最重要的一环。”“你们俩个,一人的梦境是从开天辟地时起,一人是从凉歌陨落,反着往前推。”曲宁萓稍微计算了一下,就知道他们就的空缺大概是哪里。却依旧心中有疑惑。“但连魔呼罗凉歌的事情都能梦到,莫非”

知道她差不多猜到大概,叶希晨点点头,无比郑重的说:“没错,我们两人的梦境,唯独见不到从第一个天命强者诞生,到凉歌成为魔皇的那一段。前一次是时间不够,但这一次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刻意阻挡我们梦见这件事。”

听见他这样说,曲宁萓沉呤片刻,才缓缓道:“天道昭彰、循环往复,阻挡你们梦见此事,大概是由于事关诸位天命强者的本体,不可轻易透露?”

“不止吧?”叶希晨双手抱胸,无奈地说:“还有另一种可能,你不愿说出来罢了。”

倘若阻止这件事情的,不是天意,而是人力呢?若真是如此,才叫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曲宁萓下意识的撇去那不好的猜测,望着叶希晨,轻轻道:“你的身份,我大概猜出来了,但我依旧不解,这与我有何关系?为何你们巴巴地叫我过来?难不成,你们打算在我旁边沉睡一场,看看能不能冲破这层封印?”

她不过打趣几句,试图活跃沉重的气氛,玉清微却平静道:“正有此意。”

“啊?”

“兰泠有所不知,魔将雪妍生性放荡,遇上好看的男人,就要抢回去。”纵然以玉清微的淡定,在想起雪妍的时候,还是有一种深深的无语感,他顿了顿,才继续说:“就在那时,我与君千棠分散了,我怕他沦入魔手,几次偷偷潜入雪妍的府邸与驻地打听消息,却一无所获。千方百计在附近地方,以及周边地区打探消息,也好似没这个人一样,实在令人疑惑。

我当时不敌雪妍,几次潜入,已是漏了破绽,仓皇逃离之后,又一路坎坷与战斗。待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后,想重新去挑战雪妍,逼问出同伴的下落,谁料她穷途末路之际,实力竟不合常理地大幅度提升,将我逼入天魔池内。”想到这里,玉清微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不确定,“入了天魔池,见到凉歌真灵与渐渐凝化出来的躯体,只要我动手,就能在对方全无抵挡之力的情况下,将他们吞噬,实力大增。

偏偏我素来不喜依仗外物,又静下心琢磨一连串的经过,觉得此事太过巧合,就没有这样做。谁料却由于被困在天魔池中,生活日渐艰难…好不容易强闯出天魔池,便听就,雪妍已经死了。”

玉清微说话的风格一向如此,直接叙述事实,不带半点猜测与揣测,只交给你自己去判断。

由于是这十万年来才发生的事,叶希晨也是第一次听说,他沉默片刻之后,与曲宁萓交换一个眼神,才问:“你的意思是,若非颇为熟悉你性格,或者极为洞悉人心,还得知你身份的存在,否则断不可使出这种环环相扣的计策,将你逼入绝境?”

玉清微轻轻颌首,对敌人评价极高:“何止是如此?哪怕明知道这是对方的连环计,也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根本就不知道哪一种选择才是对方希望的,又或者是每一种选择,对方都有后招。我在魔界这么些年,过的可谓是…精彩至极。”听出他的潜台词,曲宁萓只得叹息。

多年闭关,早让她能够接受“沈玉璇”一世,不过是延续前生因果才得已存在的,对二身边围绕的人,大部分是昔日熟人什么的,她早就淡定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们想借着梦境,查出天命魔皇到底是谁。”曲宁萓刻意避开谁都不想说的那个猜测。轻轻道:“天命魔皇,不仅是圣…玉公子的敌人,也是仙界目前最强大的敌人,我自然意不容辞。只是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们?”

三人之中,玉清微是觉醒得最早,也是最有发言权的,所以他指了指简单的石亭,说:“这石亭看似简单,却耗费我极多心血,步入亭中,整个亭子连同这十里聚灵花朵,都是一个巨大的防御阵法,足以在绝对强度的攻击下,确保我们的安全。至少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将你送走,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所要做的,只是用自己的力量,笼罩我们,我有预感,这一次,绝对能得出真相。”

听见自己要做的,不过是一件极为简单,顶多考验仙力控制的小事,曲宁荣登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她也极想知道,天命魔皇,究竟是谁。

第两百五十六章 骤逢变故

步入石亭,在石亭上坐下之后,玉清微与叶希晨刻意放松全身人身的戒备,由曲宁萱施展昏睡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