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暗暗发誓,这一世,她一定要让弟弟一生无忧,而沈岳一定会是他得力的靠山与帮手。

故此,楚棠对沈岳的到来很是期待,还命人去祖母那里讨了母亲私库的钥匙出来,亲手挑了一件上好的羊脂玉的镇纸,全当是送给沈岳的洗尘礼。

*

一辆青帷马车摇摇晃晃驶入玉树胡同,身边赶马的小厮撩了车帘,对着里面道:“大公子,已经快到了。”

沈岳这才放下手中书简,微微抬起头,透过青帷帘子就能看到楚家大门石阶上站着一个粉裳女孩儿,女孩儿身后立着几个丫鬟,沈岳上一次见到楚棠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当初沈氏病重,他与父亲进京探望姑母,那一见,楚棠才五岁,粉团一样的人儿哭成了泪人。他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束手无措的看着她哭。

第13章 来日方长

沈岳清淡的眉眼弯了弯,温和且俊逸。

五年过去了,表妹长高了不少,眉宇间倒是平添了少女的雏形,隔着远远的距离,一眼就能看出与众不同的气质。他记得姑母在世的时候就是美艳不可方物的,表妹是随了姑母的相貌。

沈岳下了马车,大步走了过来,他长的俊美,个头高大,是那种温文尔雅,青俊如竹的男儿,不笑则已,一笑却是温如三月暖阳,轻易就能照进人的心坎里。

“今日风大,表妹快些进去吧。”

楚棠点了点头,唤了声表哥,吩咐守门的小厮搬运沈岳的行程,又对他道:“表哥,你这次进京,就在府上多住几日吧,湛哥儿过几天就要从林家族学回来了,他一直吵着要见你呢。”

沈岳心系国子监,可一想到姑母临终前的托付,还是应下了:“也好,反正国子监那边一时半会也不急。”

楚棠知道这些读书人进学之前的头等大事就去拜见老师,但凡有点名头的先生选择学生都会无比慎重,而老师的学问很多时候直接决定了学生的将来。

楚棠前世倒是认识一个致仕的翰林院大儒,此人正是顾景航的恩师,而此刻,顾景航还没有拜师,楚棠想着能不能让沈岳捷足先登?!

迎了沈岳在花厅坐下,没等他歇够,楚棠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表哥可听说过徐先生?”

闻言,沈岳眸中闪现一丝惊喜:“表妹说的可是徐长青,徐翰林?”

徐长青是出了名的老翰林,但凡打算考举人的贡生对他都是如雷贯耳,要是能得徐老一言半语的提拔,那都是获益非常,恨不能程门立雪,就在徐老门前守着。

楚棠笑了笑,亲手给沈岳倒了杯花茶解渴。

沈岳不知怎么的又是一怔,表妹还年幼,她深居后宅,又能知道多少?数之不尽的世家子弟都想拜徐老为师,自己并非京城人士,又远在金陵,且并非出自簪缨世家,徐老恐怕根本看不上他。

楚棠大概知道沈岳的顾虑,她自己有时候都不太适应十岁的年纪,大眼水汪汪的,无比真诚:“棠儿说的正是徐翰林,表哥一定是想拜师吧?”

沈岳出神的听着楚棠说话,楚棠也不急,凭着上辈子对徐长青的了解,不疾不徐道:“表哥真要是想拜徐老为师,棠儿倒是有个好法子,这徐老虽是德高望重,学富五车,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沈岳内心渴望至极,他做梦都没想过能结识徐老,笑容温和,且兴奋道:“表妹说说看,他有何弱点?”

只要人有弱点,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楚棠笑了笑:“这个徐老啊,最是嗜酒,而且专会品酒,什么品阶的酒到了他嘴里立马就能品出个所以然来,大舅经营酒坊,咱们沈家又是百年的酿酒世家,还怕找不出一坛子上好的佳酿出来?!”

一言至此,沈岳恍然大悟,虽说不确定能得徐老看中的几率有多大,但只要有机会,他都会尝试一下。

沈岳仿佛被楚棠感染,也寻思了起来:“再回金陵取酒怕是来不及,以表妹看,我能不能就从沈家在京城的酒庄里挑一坛子酒出来?”言罢,沈岳神色微微一愣,他竟然和一个小丫头认真的讨论了起来。

二人也有多年未见了吧?许是因为嫡亲的表兄妹关系,竟毫无违和与陌生。

楚棠嗯了一声:“当然可以了,沈家酒庄闻名天下,表哥你又对佳酿颇为钻研,棠儿相信你一定能找对徐老的口味。”

这厢,沈岳就连用午膳的耐心也无,匆匆吃了几口,去了楚老夫人那里请了安,之后就带着手底下的贴身随从去了酒庄。

楚棠在院中静等沈岳回来。

顾景航,你的恩师,我就先抢了,至于以后,咱们接着来日方长吧。

*

下午,楚莲提着一盒子松子糖来看楚棠。

楚莲是楚大爷的通房丫头钱氏所生,因着钱氏老实本分,不会争宠,加之是在楚大爷年轻时伺候的床榻,如今早就容色老去,从未在楚大爷跟前得过宠,就连着楚莲也一直畏畏缩缩,没有大户人家长房小姐的样子。

楚莲算起来,应是楚家的庶长女,年有十五,是开始说亲的时候了。

当初之所以被送到二房也来养着,听说是因为她出生在了闰二月,为大不吉,一开始楚莲几个月大时候被楚大爷直接送到了庄子里,那年大寒,险些一条小命就送了,还是楚老夫人听闻后,又将人接到了祖宅养着。

这一养就是十五载。

楚莲随了钱姨娘,生性老实,对楚棠这个嫡女还算恭敬,当真是拿堂妹看待的。

“长姐,祖母说你绣了一副喜报三元的屏风?可是真的?”楚棠还是唤了一声长姐。

因着楚家三位老爷分了家,楚棠在二房算是嫡长女,但要是放在家族中,便不是长女了。

楚莲多年的寄人篱下,早就养出了人情练达的本事,笑道:“棠姐儿要是想要,姐姐送你就是。”

楚棠的确想要,她样样出色,琴棋书画一样不落,就是女红不出彩。

她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不如棠儿用金簪子跟你换吧。”说着,她给墨隋儿使了眼色,让她去房里妆奁夹里取了首饰出来。

楚莲执意不收,楚棠最后无法,就用了一套素银的头面去换了她的喜报三元的屏风。

这东西是要送给表哥沈岳的,楚棠自己都觉得好笑,重活一世,换做旁人或许会享受得之不易的机会,而她呢?却在马不停蹄的为今后的日子做准备,哪些人该拉拢,哪些人该硬碰硬,她心里一桩桩,一样样都有了谱。

是不是太世故了?可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父亲不喜她与湛哥儿,祖母只将她视作棋子,她什么也没有,只能靠自己!

第14章 再去见她

霍重华躺在榻上辗转难眠,亦是无心养伤,东西弄丢了,他自然无颜去见先生,要是落入旁人之手,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他在想:如何能再度吸引楚家小姐的注意力?然后将东西要回来。

霍重华让贴身小厮朱墨先送了信去石桥头,告诉先生东西暂时没法交到他手上,另外,他必须尽早下榻,时间拖得越久,越是不利。

朱墨是陌兰院的小厮,也是唯一的一个,因着相貌黝黑,又生的短小精悍,回事处就将他指派在了不受待见的四少爷身边当差,他就这样跟着霍重华足足十年了。主子的事,他鲜少过问,但总觉得主子终有一日能大鹏展翅扶摇直上,到时候所有看不起主子的人才知道后悔。

霍重华下榻后,翻开伤口处看了看,外翻的皮肉触目惊心,他平日里无所谓惯了,但这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睡了一上午,脸色稍微恢复,这厢只能自己换药。榻边的方巾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东西……是那丫头的吧?苍白的薄唇微微一勾,双眼也晶亮了几分:小姑娘,咱们一会再见。

霍重华敷好药,将伤口包扎好,这些事对他而言已经是熟能生巧。之后又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右衽淡蓝圆领长袍,十五岁的少年挺拔如松,消瘦的肩膀却很宽实,五官俊挺分明,略显苍白的面色衬得其如谪仙脱尘,仿佛不带有尘世的半点纷扰,当然了,这也仅限于霍重华沉默不语的时候,他一张嘴说话,立马从仙界坠入凡尘,再无一点仙气儿。

霍重华将墨发梳的一丝不苟,插上了一只他仅有的普通白玉簪子。对着铜盆中的清水照了一照,这才将那方绣着海棠花的锦帕揣进了怀里。

霍重华前脚刚踏出月洞门,霍重明就堵在了门口,一手正好抵在了他受伤的腹部。

兄弟二人对视的眼神之间,仿佛隔着冰山火海,霍重华那原本深幽如古潭的眸子稍稍下移,落在了霍重明的手所放的地方,冷笑道:“三哥这是作何?”

霍重明不答话,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却不见霍重华有半分不适,还是那张玩味不羁的脸,他这才将姓半疑的收回了手:“四弟,你早晨刚回府,这就又要出去?今日先生讲中庸之道,你不如同我一道去学堂?”

这个庶兄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霍重华这样性子的人从不知‘信任’二字如何写,他自命清高,还真不削与已经是秀才的霍重明同进同入,道:“不必了,我还有要事要处理。”他从怀里取出了香帕,拿着当借口:“美人遗帕,我得给人家姑娘送过去。”

要说这霍重华的相貌,放在整个霍家子嗣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俊美,可似乎除了容貌之外,他再也没有旁的优势,霍家嫡出的子弟从不将他放在眼中,唯有同是庶出的三公子才视他为眼中钉。

霍重华见庶兄不削一顾,又是一阵轻笑:“听说三哥房里添了一个俏丫鬟,怎么?只准三哥放火,就不准我点灯了?你我兄弟都是男子,这种事你还不懂么?”

此言一出,霍重明似乎彻底放下疑惑,他让人打听了霍重华的伤势,与官府通缉的要犯恰好吻合,时间上也说得过去,就寻思着过来试探一番,要是当真属实,他就借此事将这个庶弟踩在脚底下,让他永远翻不了身,届时,霍家留给庶出的有限的资源就都是他的了。

然,却是白试探了一场。

*

楚家老宅,海棠斎。

楚棠亲自吩咐丫鬟婆子收拾了西厢院,又将从楚莲那里得来的喜报三元的屏风放了进去。这屋子是给沈岳准备的,沈氏早逝,楚家又靠不住,楚棠只能寻思与母族这边拉近关系。

今后如何,她暂且不知,提前有所准备,才不枉老天让她重活一回。

童妈妈一路皱眉走了过来:“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咱们家大小姐岂是他说要见就能见的?小伙子长的倒是眉清目秀,这脑子肯定不清醒。”

墨隋儿好奇:“童妈妈,您在说什么呢?谁脑子不清醒了?”

童妈妈将锦帕递给墨隋儿:“还能是谁?这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方绢帕,非说是咱们家大小姐落下之物,这等肮脏的东西,怎会是小姐的?连个名帖也无,还想见小姐?他也不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他是谁?”

楚棠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墨隋儿接过的锦帕,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不是母亲的遗物么?她从不会带着这帕子外出,而这帕子之所以遗留在外只有一个可能。

那家伙……是又来了么?

“妈妈,您方才说外面是谁要见我?”楚棠八成已经确定是霍重华又登门了。

童妈妈嫌晦气:“小姐放心,就是市井小民,老奴已经叫人将他驱赶了。”保不成是在哪里见过自家小姐的真容,这才费尽心思想一睹芳华。童妈妈知道小姐的容色乃万一挑一,可也才十岁,那些个混账东西当真是无耻/败类。

楚棠红艳艳的唇角一抽,立马从石杌上站起身:“快….让他进来,他的确是来从东西的。” 驱赶谁,也不能驱赶了这尊煞佛啊!楚棠上辈子就听说过,霍重华除了滔天的本事之外,必定是有仇报仇,得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砍了他嫡亲的庶兄。

童妈妈一知半解:“可是小姐……那人就是个不入流的小民啊,您这等身份……”

“童妈妈,我说的话不管用了么?”楚棠打断了童妈妈的话,上辈子童妈妈还算忠心,但自己失势之后,童妈妈也畏惧定北侯府,对她的遭遇从未向外吱过一声,也没回楚家通风报信。

奴才光是忠心还不够,一个中用合格的奴才,也得会帮着主子做事才行!

童妈妈一怔,小姐这等气势还真是一语掷地,她只好折返去府门外去看看人还在不在。

墨隋儿努了努嘴,其实她也觉得童妈妈言之有理,但小姐已经开口,她也只能不发表任何意见。

楚棠看了一眼沾染上了血迹的帕子,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谁的血,吩咐道:“去把它洗干净,再让巧儿去小厨房拿些糕点去西花厅。”

墨巧儿是海棠斎的丫头,年纪比墨隋儿小了几岁,因着年轻小,楚棠还没打算让她近身伺候。

很快,童妈妈将霍重华引入西花厅,打量他的每一个眼神都是不削与不解。

楚棠亲自接待了霍重华,还给他泡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多谢你能物归原主。”她都懒得再提银子的事,估计就算提了,这人也归还不了。

霍重华身上所穿的右衽淡蓝圆领长袍虽是干净整洁,但依旧可见洗的发白的痕迹,楚棠一眼就瞄到了霍重华发髻上的白玉簪子,玉质浑浊,白中参杂暗黄,毫无光泽可言,一看就是下等的次品。

她不动声色的吃了块点心,内心却是一阵纳罕,将来的当朝首辅大人,权势滔天,怎么现如今如此落魄清贫?

霍重华毫无身处闺中女子院中的觉悟,早晨只不过喝了一碗清粥,此刻亦是饥肠辘辘,见小丫头对他格外热情,便多吃了几块点心,还真别说,楚家家底丰实真不是吹嘘出来的,单是这茶水就不是寻常的水泡出来的。

楚棠见他丝毫不将自己当外人,心里虽稀罕称奇,面上却是淡笑不语,她眉眼秀美,眼角的一颗小红痣恰到好处的引出一股子明艳出来。

霍重华似笑非笑,胳膊肘抵在石案上,身子前倾,一股子淡淡的药香扑了过来,他道:“帕子给你送回来了,我还有一事要与姑娘说。”他冲着楚棠挑眉,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与婆子,意思很明显,要与她单独说话。

楚棠:“……”当真是得寸进尺!不知所谓!

第15章 威逼利诱

童妈妈站出来,在自家小姐耳侧低语:“小姐,这人到底是谁?这也太目中无人,狂大自傲!”

楚棠面无他色放下手中点心,她幼时长的粉团可人,有种尚未长开的婴儿肥,现在亦是如此,给人一种毫无危害的单纯之感。

童妈妈以为自家小姐容易被人诓骗了。

这厢,霍重华存了同样的想法,他以为面前这个楚家小姐不过是个粉团子小丫头,能有多少心机?单是上回在普陀寺,这丫头的靠近他的行径就是愚钝之极,在她眼中,世人就无善恶之分么?虽说他自诩相貌堂堂,那也保不成是个恶人,再者昨夜也实在惊险,寻常人家的闺秀岂会任由一个男人钻了被窝……

思及此,霍重华也无心思量楚棠的心机与否,脑中只有一句话:我竟然被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藏了被窝!

在无人可见的地方,霍重华面对着楚棠,继昨夜之后第二次红了耳廓,他修长的手挠了挠头,内心的奔溃程度不亚于被先生罚抄《论语》百遍。

这倒不是男女之情上的羞意,纯碎是霍重华心里迈不过被幼女‘保护’的尴尬。

楚棠自然不知道霍重华暗中的种种的思量,回头对童妈妈等人道:“你们先退下,我与这位……有要事要商议。”为掩人耳目,她加了一句:“大兴那边的香料铺子还得有劳你了。”

霍重华见楚棠对他挑了挑眉,顿时烟波萦绕,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狡黠自她那双墨玉般的凤眼盈溢而出。楚棠今日穿的是撒花烟罗衫,配的是百花曳地裙,一只绿玉髓曲金别针修饰胸腔,小巧又可爱,亦如她本人。珊瑚手钏随着她的动作,那只白的晃人的手腕似鲜嫩藕节诱人解馋,臂弯的一条臂弯一条黄绿色披帛垂落了寸许在地上,整个人叫人产生一种不太真实的远超于尘世之上的静怡美。

霍重华配合她道了一声:“好说。”一语毕,低地下眼眸,看似认真品茶,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童妈妈一听是为了铺子的事,便也稍微放宽了心,当初夫人离世时的确留下了不少田产铺子,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自幼无人教戒,如此这般,也只能靠她自己了。

童妈妈与墨隋儿等人退出西花厅时,墨隋儿转头多看了几眼霍重华的背景,总觉得有几分面熟。

墨隋儿自然是一时间没能认出人来,要知道当日在普陀寺的霍重华可谓挫败颓唐,衣衫不整,今日却是格外休整了一番。

“现在无人了,你说吧?”楚棠一双大眼紧紧盯着霍重华。

霍重华弃了茶盏,削挺的五官一度显得阴郁,但也很快在万般不解中找到了自己声音:“昨夜还要多谢小姐施以援手,不知小姐可在床榻上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问她这个?

她的确看到了某些令墨隋儿大呼小叫的事,今日一早墨隋儿收拾床榻,看到那抹血色,还以为自家小姐来癸水了。

楚棠找不到更合适的借口,只能称是,搪塞了过去。

楚棠再怎么重活一世,可到底是个女子,想起那抹诡异的艳红,多少也有些难为情。

然,这二人都是伪装假意的高手,楚棠自然是不会叫霍重华看出任何端倪出来。

“没有啊,我怎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对了,你还有事旁的事么?”楚棠神情赧然道,微微的婴儿肥显得她此刻有些‘憨’。

霍重华坐直了身子,神色以肉眼可变的速度骤变,方才还是公子如玉的清雅,而此刻则带着阴狠与算计。

这个表情正好被楚棠捕捉到了,一时间也没能明白霍重华之意,但他这个表情就是不善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楚棠突然态度一转,娇生生的问了一句,这声音甜中带着糯。

霍重华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就是个孩子……应该不至于有那份心机!更何况她还救了自己两次。

霍重华也不知道为何平生第一次耐下了性子,决定好好说一番:“呵呵……我是城东洛家长公子,洛南笙,小丫头,你这下记清楚了?”不知道他是谁,还三番四次多管闲事?她的心究竟是有多大?

此刻,霍重华更加笃定楚棠就是一个心思单纯,粉嫩娇美的小姑娘,很快就排除了她已经知情的可能,否则那种大事落入小丫头之眼,她早就吓的到处哭诉了吧。

楚棠怎么会不认识霍重华是谁!而洛南笙更是她以后的姐夫,这二人她都记得,也都认识。她真是没想到十五年后大名响彻大江南北的首辅大人竟然谎话连篇,连个真名都不愿透露。

“哦,原来是洛家公子,呵呵……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躲灾的小哥呢。”楚棠乐呵呵的笑了两声。

霍重华:“……”

少年薄凉的唇角抽了一抽,额头顶了三条黑线,接着问:“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城东打听一二,无人不知我沈南笙的大名。”

楚棠:“……”她知道他现在的名声肯定不是因为拥‘权’自重。

“这倒不必,我看小哥哥你五官端正,气度不凡,一定是个好人。”楚棠违心一论。

霍重华抬手弹了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消瘦的面颊挤出一丝笑意出来:“嗯,你还很有眼光。”他旋即又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那么我就实话实说,昨夜我身上存了一本书册,这书册实在寻常,并不值钱,却是对我尤为重要,不知小姐能不能再去确认一下,有没有拾到我落下的东西。”

楚棠此刻心中了然。

他转了这一大圈子就是为了来寻东西的。

是什么东西能让他身负重伤,还特意大白天跑来楚家一趟,若非得以,以霍重华谨慎沉稳的性子,绝对不会在这里跟她虚与委蛇,而且他连真名也不敢透露,是不是说明此事牵涉过大,所以才冒名顶替,如此,就算被人捅出来,也牵连不到他身上?

“小丫头,你最好将我的东西归还,否则……”他瞳孔微眯,里面是危险的气息。

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还威胁上她了!

楚棠想起了昨夜的情形,武统领亲自满城抓人,可见霍重华到底闯了多大的祸,而且他所提到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见的了光的东西,既然霍重华要拿回去,那便让他拿吧,留在楚家指不定就会成为祸害。

楚棠瞬间调整神色,水眸一眨,莞尔道:“那好,你且等着,我进屋去看看。”

在她转身之际,霍重华的声音再度响起:“千万别打开看……我也是为了你好。”

楚棠的声音糯糯的‘哦’了一声,听似单纯至极。

霍重华却是一阵懊恼,他这次怎么就妇人之仁了!真该直截了当的解决事情,说的越多,岂不是越危险?那东西关系了太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他不得不警惕!

第16章 相由心生

霍重华悄步跟上,面前的女孩儿的个头也不过才到他的胸脯,小小的身板,窄弱细柔的腰身,乌黑色的双丫髻上面还挂了血红石榴石,青绿色的披帛在她身后如层起叠浪,小小年纪,却是出落的婷婷玉立。

此刻四下无人,他只要一出手,她必死无疑,那么这世上就在无人知道这个秘密。

霍重华凝视着几步之遥的女孩儿,突然举步维艰了起来。

大义当前,人总是要权衡着无数的利益,是忠良之家数百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一个闺阁小姐更金贵?而且她是楚家人,楚大爷---楚居盛,更是太子一党,万一让这丫头透露半个字出去,后果不敢设想!

理智告诉霍重华,此女留不得。

楚棠走在前头,日光自斜开的窗棂照了进来,将人影拖得老长,她看见面前的影子,且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影子。楚棠心里一惊,却是极快调整心跳转过了身子,小脸明媚可人,道:“喏,我的书都放在博古架上了,隋儿不识字,早晨收拾床铺应该没注意到,你自己找找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