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泽宫里的楚贵妃今日却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去安抚萧后:“哼!萧氏压了本宫这么多年,没想到她也有今日!”楚贵妃躺在软塌上,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美丽娇艳的眸子里透出一股三九天里的绝寒之色。

身边的心腹宫人上前,双膝跪地,匍在楚贵妃膝下,小心翼翼褪去了绸缎的雪色绫袜,十指并用轻/揉/慢/撵:“娘娘,楚大人的意思让您莫与皇后疏离,您这次面上可断不能让皇后瞧出异心。”

这人是楚居盛安排在楚贵妃身边的太监,梅呈。入宫之前曾是楚家的护院,是看着楚贵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楚贵妃年过三十,保养适宜,仍是美人娇/色时,她突然倾了身子,白皙柔滑的右脚从梅呈手中挣脱,划过他消瘦干净的面庞,如黄鹂的嗓音骤然冷了几分:“本宫这些年容易么?梅呈,你是最懂本宫的人,本宫巴不得皇后不得善终,若无她,本宫岂会至今膝下无子,本宫那尚未出生的孩子……”说到这里,楚贵妃仰面深吸而来一口气,几滴晶莹顺着她光洁的脸蛋滑过,美的凄楚且惊人。

梅呈胸口剧痛,如万刀翻绞,小姐自幼无忧,本是该过着相夫教子的小日子,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看似无限繁华的皇城一朝之内毁了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天真。梅呈犹记得楚贵妃初承宠后的面色煞白和那绝望空洞的眼神,他恨过自己的无能,可那又能怎样?谁能斗得过皇权!梅呈爬了过来,双臂楼住了楚贵妃,将她的脸埋进了自己怀里,轻抚着她颤动的背:“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有奴才在呢,奴才生生世世都不会离开娘娘的。”

作者有话要说:PS:整个晋江的男主大多皆是高大上,黑腹冷傲,九儿一开始对霍阁老的设定便没有走上固定的老路,少年时的男主亦如寻常世家子弟,桀骜风流。(此风流非彼风流)他这个年纪不可能一下子就老练成一代权臣,谁能没个年少轻狂……一开始就是炸掉天的厉害,那就是老妖精了。九儿的男女主都是养成系列。那个……再扯一句:每个角色都不容易……还是那句话,所有伏笔,皆会在后期不期然的陈铺。姑娘们最近不乖啊,评论呢?快来用评论砸死我吧!

第48章 棠娇未央

似醒非醒中,楚棠微眯着眼,就看见墨随儿一张圆滚滚的汤圆脸朝着她凑了过来,她身材苗条,只是脸蛋天生如此圆润:“小姐,您该起榻了,吴家公子今个儿来了府上,给姐儿们带了纸鸢,现在几位小姐都在前院呢,您也快些起来去凑凑热闹吧,老祖宗的意思也是您过去一趟。”

楚棠脑壳发昏,一半是被霍重华的八哥给扰的,另一半是因他本人的存在给她造成的某种精神上困扰,确切的说是夜里做梦也变得‘殚精竭虑’。她昨夜竟然梦见了他,只不过梦醒之后,具体是梦到了什么就记不清了。

轻纱帷幔下,女孩儿睡颜酡红,一双眸眸里似润了薄雾,氤氲且迷糊,糯糯道:“吴家表哥?”

她倒是想起来了,大夫人吴氏的娘家侄儿时常会来楚府串门,因着年纪与楚宏相仿,又是姻亲,上辈子楚棠就随了楚岫和楚莺二人也唤他一声‘表哥’,记得他后来好像娶了楚岫,是以,吴家与楚家便是亲上加亲。

墨随儿扶了楚棠起来,笑道:“小姐,亏您还记得吴家公子,他可没少关照您,哪年逢年过节,您收人家的礼物可没少过大房两位嫡小姐。”

楚棠任由墨随儿给她穿衣,就连四肢也是懒的动了,这也才多了几天安稳日子,怎么就四体不勤了?多半是被昨夜的梦境给吓的,楚棠给自己找了一个懒惰的借口。

她上辈子未出阁前,吴凌的确将她当做妹妹看待,可后来她嫁给了顾景航之后,便从未见过这个人,直到有一天她在顾景航的书房看到了吴凌的背影,才知他二人本是一丘之貉,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狼狈为奸的。吴家世代耕读,前朝时出过谋士,到了吴凌这一代,便是将祖宗那一套又用上了,他是顾景航的人,帮着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那张温暖慈悲的外表下,藏的是一颗没有温度的心。

滴了玫瑰花露的清水已经兑开,墨巧儿绞了帕子给楚棠擦脸,又见她左一个哈欠,右一个懒腰,忍不住笑道:“小姐,您昨个儿夜里干什么去了?奴婢见您睡的也挺早啊,莫不是与周公老爷拌嘴了。”

楚棠粉唇抽了一抽:周公老爷也没梦见,霍阁老倒是粉墨登场了。

这厢,楚棠穿戴了一番,梳了简单的丫髻,缠绕在墨发上的石榴石珠串晶莹可爱,颗颗圆润清透,一看就非凡品。浑身上下虽无赘物点缀,却是简单中透着令人舒服的清爽,她喝了一盅羊乳密瓜露,就去了前院,一路上在想,幸而今日不必去向祖母晨昏定省,不然又是要背上几页佛经,祖母才能放了她回来,她自幼就没睡过懒觉,上辈子为了哄的祖母欢心,处处克制自己,就是瞌睡也少有,这一世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吴凌虽是外男,却是楚家的表亲,在楚家几位小姐年纪尚小时就经常来楚家这边,几年过去了,也没有特意避讳,再者吴氏心里头的打算也是想与吴家结亲,更不会有意阻了吴凌的好意。

尚未至前院,一阵女儿家嬉戏打闹的声音就传入耳际,若非为了融入后院众姐儿,楚棠是不想过来的,她早就不是那个会为一只纸鸢就开心不已的懵懂少女了。楚岫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回廊上走来的楚棠,挥手唤了声:“棠妹妹,快到这边来,可就缺你一人了。”

楚棠闻声望了过去,这一望却是心跳骤停了半刻,她竟看见院落中还立着一张熟悉却又陌生到了极点的面孔。顾景航,到底又遇见你了,这辈子还不知第一次!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特权,可以随时拉了脸子,楚棠就是这么做的,她走过去后,焉焉道:“堂姐,棠儿今个儿累的慌,还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呢。”她转而看向吴凌:“吴表哥,你难得来一次,可得用了晚膳再回去,棠儿本想请你吃茶,只可惜院里新茶都喝光了,只能等下次了。”

女孩儿一本正经的歉意,倒不像是揶揄,吴凌朗声大笑:“棠妹妹可是犯了夏乏了?我家中小妹亦是如此,哪天不是吃了早膳又回去睡到晌午,饶是我如何说她都不行。”

楚棠‘呵呵’的呆笑了两声,配着她粉嘟嘟的婴儿脸,样子有些滑稽。

顾景航这个时候开口了:“姑娘?你可还记得在下?上次多有得罪,实在是抱歉。”

此言一出,楚岫,楚莺,楚莲,还有大房几个庶女的眼睛齐刷刷的朝着楚棠看了过来,仿佛想探知什么秘密,看好戏一样的期待着。

楚棠:“……”她没想到顾景航会如此直截了当,还是如上辈子一样,随心所欲,他可曾想过她的感受,她丝毫也不想遇见他,可好像命运总爱与人开玩笑,非得耍的凡人偏体鳞伤不可。

可她终究不是上辈子那个楚棠了!

楚棠瞪了一双大眼,水蒙蒙的,像是初醒时候的样子:“啊?我不记得了,你是同吴表哥一道过来的?那肯定是吴表哥的好友了。”这人实在放肆,自己无法靠经楚家女眷,就让吴凌起头。

顾景航小心翼翼的探问,对楚棠这个回答七分庆幸,三分尴尬,庆幸的是她不记得他那日的唐突,尴尬的是她再也不记得他了。独独他一人活在记忆的煎熬了。十六年了,他以为时光太长,长到他已经淡忘了。那样撕心裂肺的,如同丧失了灵魂的痛,明明知道还不是时候,还不能靠近。可他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只想着看着她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样子。

顾景航眸色微愣,回忆的炼狱跟眼前的一幕交叠,他甚至以为又是做梦了。吴凌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僵局:“棠儿妹妹,我这好友估计是认错认了,今日风大无阳,你可想去放纸鸢?”

楚岫和楚莺觉得自家表哥的注意力不在她二人身上,难免不高兴,楚岫上前一步:“六妹妹,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可别当真累坏了身子,祖母定会怪罪下来。”她是吴氏悉心教养长大的,很有逢人做戏,继而又添了一句:“你若觉得无趣了,再去园子里寻我们就是,反正表哥这一整日都在楚家的。”她仰着面,笑容熠熠的望着吴凌:“表哥,我说的对不对?”

吴凌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楚岫再过几个月就要十四了,吴氏大概也向她说过与吴家的婚事,楚棠在想,是不是楚岫已经喜欢吴凌了?罢了,这事与她无关,她便顺着楚岫的话,寻了借口离开,吴凌来了楚府,她象征性的露个脸也就差不多了:“也好,那棠儿就先回去补觉了。”说着,又是哈气连连。

顾景航与楚家无亲无故,他就算想再说一句,也得顾及女儿家的身份名节,便眼睁睁的看着那抹浅粉的身影渐走渐远,直至不复可见。

楚棠回到自己的小院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再看到这人,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惊涛骇浪,饶是他今后如何发迹,如何权势滔天,那又怎样呢?她与他毫无干系……再无干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处伏笔……九儿心累啊,乖宝们快来安慰我。

第49章 中元放魂

顾景航虽与吴凌是好友,却也不便在楚家内宅久留,他来的突兀,走时亦是如此。

墨随儿从守门小厮那里打听了消息,就匆匆回来禀报:“小姐,那人走了。真是怪异,那日在画舫,好像也是这人。这都好阵子了,他怎么还想起来道歉了,又怎知小姐您是是楚家姑娘?难不成都是巧合?”

墨随儿不过随口一说,言罢又去院子里架着的藤萝上摘新鲜的花叶,准备用来泡制花露。

楚棠却是听入了心,她手持细竹篾挑逗八哥,面上未显他色,心里却是有底了。这辈子遇见顾景航的时机远比上辈子早了五年,他现在不过是顾家庶子,而且她年岁尚小,若五年后他还像上辈子一样用了手段娶她……她如何能抗旨?

“楚棠小气!楚棠小气!……”八哥冲着小美人叫的欢哨,以为可以得几块肉脯,然,这畜生却不知小美人此刻满脑子都是它的‘师兄’---霍重华。

楚棠记得霍重华与顾景航在多年之后都会是新帝的御前红人,顾景航娶了她那几年,仕途更是平步青云,霍重华是鲜少与他抗衡的权臣之一。

要怎样才能让霍重华提前就将他的对手压在手掌底下呢?霍重华那等诡谲秉性的人又岂会听她一面之词?告诉他,要趁着对手羽翼未成时,就将他消灭掉?

他肯定会当她是疯子。

头疼……

重生一次,似乎前路犹是不畅,一个女儿家想要靠着自己的意愿活在人世,着实太难,她今后不得不注意着顾景航,最好是再也不要与他碰面,时日长了,他或许就能将她这个‘熟人’给忘了。

她必须尽快让自己强大,强大到可以脱离楚家,这看似是个天方夜谭行径,却也是她唯一的选择。

“天乐小人!天乐小人!……” 八哥不住的讨好小美人,一双小小的眯眯眼死盯着廊下石案上的肉脯。

“哼!就不赏你吃,谁叫你与霍四少是一伙的!”楚棠的心情虽因为霍重华和顾景航的出现,而接二连三的遭受摧残,但那点狡黠的本性犹在,不知为何,看着八哥蒲扇着翠绿色翅膀,在笼子里急的团团转时,她心情忽的转好。仿佛被她虐待的不是八哥,而是霍重华本尊。

小厮将一封信笺送入了院子,楚棠拆开一看,竟是王若婉给她的信,信上说让她别忘了后日的中元节。楚棠这才想起二人约好了当日去大明湖放水灯的,她要给自己的母亲祈福,可王若婉呢?她爹娘皆健在,也不知道这位神仙一样的大小姐哪来那么多想法。

其实,除却王若婉算不上善终的结局,她与霍重华还真有相似之处。皆是脑子九转八弯的人。

转眼就是两日后,楚棠将早早被就备好的水灯提上了马车,中元放花灯,亦可称放魂,为逝者祈福,是一种缅怀的方式。入秋了,眼下还未至黄昏,湖面映着西边的日头,像洒下了一大片的橘色绫罗,波光凌凌,湖畔早就三三两两的聚了好些人群,王重阳视女如命,故而楚棠与她一道出来,四周都被王家的护院挡着,安全又惬意。

“棠儿妹妹,你是祭祀谁的?”她指着楚棠的手里的水灯问。

墨随儿与墨巧儿当即就不高兴了,这王家小姐也太口无遮拦,夫人走的早,小姐当年也才四岁,就是夫人的容貌也记得不清了,她哪能直接问出口来!

楚棠却是不以为然,有些人并无恶意,随口说了什么伤人的话也不会叫人往心里去,总比好过那些表面虚伪,内心恶毒的人强了百倍。

楚棠如实道:“是我娘,你呢?王姐姐?”

这个问题似乎困扰到了王若婉,她漂亮的大眼睛转了一转:“我就是想出来玩玩,我爹不准,我便寻了一个理由,说是给祖父祖母祈福来着。”

楚棠莞尔一笑:“……”好吧,人与人真的不同的,她很羡慕王若婉的赤子之心,未曾被这世道不堪所损伤半点的天真无暇。

楚棠此刻在想,王若婉要是一直能这样下去该多好,最起码别做什么神仙去了,好好活下去,寻一良婿,得百年安好。

二人下了河堤,楚棠将水灯放了出去,看着火光里的琉璃等随着微波渐渐远去,沈氏的相貌却是越来越模糊,楚家就连一张沈氏的画像也不曾留下,她想念的人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棠儿妹妹,我跟你说件事,你可一定不要嘲笑姐姐我。”王若婉虽有十五了,心性却略显稚嫩,说话时,半分娇憨,半分嗔啄。

楚棠乖巧的点了点头,她如今也才十岁,表现太过老成,未免叫旁人觉得奇怪:“王姐姐说便是了,棠儿怎会笑话你。”

王若婉咬唇,那娇羞的样子实在难掩,“我那日回府之后看见霍家四少爷了。”

呃……

楚棠发现王若婉时隔多日,再谈及霍重华时,面上的表情已经截然相反,如果说之前是嫌弃与不甘,现在就是倾慕与热情了。

这……霍重华,你到底是如何祸害人家姑娘的!

楚棠担心的事突然就成真了,王若婉这辈子不会还是非霍重华不嫁吧?“王姐姐……你……”

王若婉似又想起什么事来,抓着楚棠的小手,握得很紧:“妹妹,我差点忘记跟你说件事了,你给我那只八哥,我给弄丢了,这畜生也知道长了什么本事,竟从王家府上飞走了,妹妹可别怪姐姐粗心大意,弄丢了你的鸟儿。”

楚棠心虚的咽了咽喉咙:“……嗯,不怪王姐姐。是啊,那畜生实在胆大包天,还敢自己飞走了。”

王若婉赞同的点了点头,到底是个姑娘家,此刻又好不意思当着楚棠的面再提霍重华,只是脸颊上的绯红彻彻底底出卖了她。

一声细锐的女子尖叫声打破了一时的安静。

王若婉身边的贴身丫头指着河堤下的一具浮尸,大叫出声,惊慌无措的往后跌倒了下去,随着她的声音,不少人纷纷朝着这边看了过来,与此同时,楚棠与王若婉也是注意到了河堤下的状况。

这的确是一具浮尸无疑,乌发散乱着浮在水面,上面还混杂着一株水草,尸首膨胀恐怖,男女未辨,有鱼儿寻着尸首不住的啄着。

王若婉当场就恶心到吐了。

王家的护院家丁立马上面将自家小姐请到岸上,另有小厮立即回府通知王重阳。

王若婉这个时候有些六神无主,毕竟是娇宠万千长大的,她在胆识上未必能及的过楚棠。

楚棠随后踏上了河堤,那股恶臭叫人呼吸困难,墨随儿与墨巧儿护着小姐:“小姐,咱们快些回去吧。”

四周放水灯的人,逐渐一哄而散,楚棠却知道她走不了,她与王若婉算是发现尸首的人,衙门里肯定会叫她二人去记口供,王若婉有王重阳护着,自是可去可不去,可是她……楚家是不会因此就娇纵一个女儿的,相反的,为了彰显楚家的大义和名誉,还会要求她将此事说与官差听。

而且,她觉得她不该就此离去:“不急,且等官差过来。”楚棠望着漂浮着数盏水灯的湖面,突然微不可闻的笑了一笑。

第50章 暗中庇佑

康王府的宅子有几分苏州园林的风格,与江南建筑颇为相似,当初因着康王妃旧疾沉珂,康王不惜花了大量财力将王府重新修葺了一遭,只为博红颜一悦。

书房外是一整片的紫竹林,外沿种了整排的秋菊,这个时节花苞逐渐显色了,秋色渐浓。

霍重华随着小厮从甬道走来,脚步沉稳的步入书房,长揖:“八爷,花魁韦梦梦死了。”他言简意赅。

康王从书笺中抬起头,似乎早有预料,“上次萧二公子的事,是我们暗中所使,那花魁迟早会死,本王却没想到萧家如此等不及,陛下对萧二的事还没有息怒,萧家这边就动了杀念。”康王眉头紧缩,而立之年的他,深藏于胸的野心与气愤已经渐渐掩不住了,却在转瞬间又恢复了素日的儒雅之态:“呵呵……天乐啊,你如今还是以学业为重,本王与你师傅都期待着你将来高中,不久的将来,朝廷也该换换血了。”那样奸佞朽臣搅的朝廷乌烟瘴气,怎奈帝王却早就没了当年初登基时的英明决断了……

霍重华在康王看似温和的眸色中看到了一种希翼,他未离开书房,又道:“发现尸首的人是王家小姐和……楚居盛的侄女……”他似说着一桩无关紧要的事,却是在试探。

“哦?王重阳之女?和楚家二爷的女儿?是他那个唯一的嫡女?”康王端起案上的杯盏,淡淡品了一口:“现在人都在何处?可是被衙门里拘着?”

霍重华适当的收起了自己打量的目光,焦距凝聚在面前桌案上一块白虎青玉的镇纸上,如实道:“王重阳已将爱女接回,楚家小姐留在了衙门里,这个时候应该在记口供。”

书房内陷入一刻的安静,不一会,康王从案上一只锦盒里取了一块铜牌出来:“你去将人领出来,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无能,没本事去抓凶手,反倒拘着一个小丫头不放!”

霍重华之前的重重猜测,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某种不太确定的证实。

楚棠不过是一个楚家二房的嫡小姐,康王竟然知道她,还知她的年纪?

“八爷,恕我冒昧,她是楚家之女,自有楚居盛去接人,就算楚居盛不发话,衙门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您这样做是不是冒险了。”

拿着康王府的令牌去救楚家的小姐?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康王抬起头,对上霍重华清俊中略带冷漠的眸子,半晌才道:“无碍,程大人是我们的人。”

康王很看重霍重华,早就视他为心腹,也是为了将来培养的俊才,这才将程赞礼的身份说了出来:“你且将这块令牌给程大人看,他会明白的。”顿了一顿,康王又道:“本王知道你好奇,但你也不必细究,这是本王的私事”

霍重华面无他色的接过康王手里令牌,应了一声,就退出了书房。在再度踏入甬道之际,深深吐了一口气,心道:小丫头,你后台倒是不小啊!

既然是康王的私事,他自是不会过多去揣度,这些都与他无关。

*

衙门里,楚棠还未将话说完,就被人放了出去,甚至于还有一顶小轿子送她回府,不过在她踏出衙门口时,却见到了武成。这位武统领似乎已经不记得楚棠了,几个月前,他还去楚家老宅搜过人犯。楚棠却记得他,这样彪悍魁梧的长相实在叫人难以忘记。

楚棠上轿子时,侧耳听到一句话,“花魁尸首现在何处?”

花魁尸首?

是指今日在湖面发现的那具浮尸?

衙门外都是皂隶和探子,楚棠没有逗留,很快就上了轿子,满心的狐疑。如果真的是死了一个花魁,也别用不着禁军统领亲自上衙门里讨要尸首,而且没有定案之前,武统领这样做实在有失规矩纲常!

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楚棠虽好奇,不过也只是随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些与朝堂有关的事,与她没有丝毫干系。

楚棠下轿后,楚老夫人,吴氏,外加楚家的姐儿们都在朱门外等着她了,门口还点了一口火盆,乔嬷嬷扶了楚棠下了轿子,用柳叶儿沾了水往她身上洒了洒,之后又跨了火盆,“姐儿大吉大利,今个儿去了晦气,今后再也无病无灾了。”

楚老夫人撇开扶着她的丫鬟,上前几步就拥住了楚棠:“我的棠儿啊,可算是回来了,衙门里派人送了信到府上,这次也是难为了你这丫头了,可别吓坏了,回头祖母给你去菩萨面前求个好。”

吴氏也走了过来:“棠姐儿这回也算是替楚家争了光,咱们楚家的女儿自是要配合官府办案,你大伯也说了,棠姐儿这次要大赏,正好我那里新得了几匹罗纱,改名儿给棠姐儿裁制几身新裳。”

楚岫也兴兴的道:“棠姐儿,你胆子可真大,要是换做我,早就吓哭了。”

楚家的人热情非常,楚棠心里觉得怪怪的,怎么也无一人去衙门里接她?送她回来的轿夫却已经转头走了,想来不是楚家派出去的,她憨憨的笑了笑,未做他言,只觉得很多事过于蹊跷了,不是她一个闺中女子能参透的,不过楚家诸人对她的态度明显与以往不同了。她却没多大的感慨,亦或是动容。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童妈妈又是一番‘掏心挖肺’的疼惜,这之后又说起了楚家大房的事,“小姐,今个儿大爷的外室正式入府了,那张氏带过来的儿子头一天就遭了大夫人的罚,现在张氏就在自个儿屋里哭着呢。”童妈妈是个话唠子,说的不好听点,就是长舌妇。

楚棠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她之前所穿的一身衣裳也让墨巧儿拿去烧了,说是晦气。

楚棠‘哦’了一声,对楚居盛的内院并不感兴趣,吴氏越是闹,越会与楚居盛离了心,她在楚家待了这么些年,还没摸透自己夫君的脾气。

童妈妈又道:“张氏带入门的大儿子和大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阖府上下都在传言,张氏的长子也是大爷的骨肉,这不,大爷还打算将他也纳入族谱呢,就连姓氏都改了,叫楚云慕。”

楚云慕……

楚棠有点印象,上辈子,他是楚大爷的嗣子,深得楚大爷宠信,甚至隐隐有跃过楚宏的架势,楚宏虽是长房嫡长子,今后春闱却是屡试不第,后来只能靠着祖萌在保定谋了个芝麻官,故此,楚大爷对这个长子渐渐失了宠爱。楚云慕也因此备受关注,他今后好像与霍重华……私交甚笃!

楚棠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哪里都与霍重华有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霍重华:又被媳妇嫌弃了……

第51章 午夜轻罚

千工床的灯厨里没有点烛,却放了一顶三脚小兽炉,里面正燃着凝神香,这是楚老太太特意命人送过来的,说是楚棠今日受了惊吓,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着,莫要夜半入了梦魇。

楚棠抱着香软的秋被,脑子里却是楚云慕这个人。

楚云慕……楚云慕……

他是以楚居盛嗣子的身份入了府,虽说张氏受宠,且楚家阖府上下皆以为他就是楚居盛与张媌在对方夫君还没有过世时,就有的孩子,但他的身份依然很尴尬。不过此人心性极为阴沉,素日少言寡语,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到了后来却成了楚家的支柱,他能一步步顶着世道的流言蜚语,最后站在了人上人的位置上,定是能力与野心都十足的。

而且楚云慕与霍重华是外界皆知的好友,这二人定有某些相似的地方。

眼前又出现顾景航那张虚伪的面孔,楚棠一骨碌爬了起来,因着动作太快,灯厨里小香炉也晃了两晃,“随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墨随儿被自家小姐吓了一跳,揉了揉困倦的眼:“嗯……约莫亥时三刻了,小姐,您早些歇着,乔嬷嬷亲自过来穿了话,要您明早也不必向老祖宗请安,您这两日可得安心养着,万一沾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还得请了道士来做法事。”

楚棠的思绪飘渺,哪里有什么心情顾及今日惹的一身晦气,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今日的事也毫无畏惧。其实,很多时候,活的人比死人更可怕。

“随儿,你可知大伯母如何罚楚云慕的?就是张姨娘带进门的那位。”楚棠问。

她知道吴氏肯定不甘心,不能违背楚大爷的意愿,也不能明面上对付张姨娘和那一对年幼的双生子,故此只能拿张姨娘的长子开刀了,毕竟楚云慕是顶着张姨娘前夫之子的身份,楚大爷官位在身,受不得勾搭有夫之妇的污名,所以说,就算楚云慕是楚家的骨血,他永远不可能认祖归宗,充其量只是个嗣子。

墨随儿虽不知自家小姐的目的,还是如实答道:“大夫人说二少爷既然已经改了楚家的姓氏,就该为楚家的祖宗尽孝,让他在祠堂外跪着呢。”楚云慕年有十三,在楚家男嗣当中排行老二,下人们畏惧楚大爷,面上都唤他一声‘二少爷’。

在祠堂外面跪着?

还不是没有承认他的身份。

楚棠沉吟片刻,又问:“给我准备衣物,再去小厨房拿些点心,我要出去一趟。”

墨随儿听了吓了一大跳,“小姐,您这是要去看二少爷?那可使不得,万一被大夫人知道了,定会怨罪您的。”

楚棠自然知道吴氏并非像她的家族一样通情达理,但她也知道就算今后自己落了难,吴氏也会不管不问,她犯不着顾及着吴氏,这些人面上对她好,也不过是看在楚老夫人的面子上,亦或者为了维护楚家和睦的假象。

“二哥哥也算是楚家人了,今日中元节,我正好也想出去给母亲祭拜,大房这边没有牌位,我只能寻个无人的地方摆几样点心。”楚棠话只说了三分。

墨随儿半信半疑,不过既然小姐吩咐了,她也得照办。今晚是墨随儿值夜,墨巧儿已经去了后罩房歇着了。墨随儿相比而言,更容易敷衍一些,楚棠让她不要跟着,她便没有跟着。

楚家大房并非祖宅,楚棠对府上情况了解的并不多,她一个人出去,更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而令她欣喜的是,中元节这一日,守夜的下人也是早早就躲入屋子了,胆大的也不敢半夜去祠堂,于楚棠而言,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楚居盛是当朝三品大员,从祖宅分出去之后,又令设了祠堂,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在意祖宗门楣。楚棠没花多少力气,就寻到了楚云慕的所在,他当真被罚跪在祠堂外的青石地面上,一个人孤零零的,背影显得消瘦又凄楚。

在偌大的楚家祠堂大院里,他显得格外瘦弱无依。

楚云慕刚入楚家大门,就遭受这一轮,也是不易了。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才有了后面的发迹。

楚棠拎着食盒走了过去,少年却似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笔挺的跪在那里,双目看着祠堂门楣上‘祖德流芳’四个楷体大字。

“你就是今日入府的二哥哥?”独属于女孩儿稚嫩的嗓音在楚云慕耳边响起,他仍未有反应,整个人如铁,如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