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牢房外走入一人,此人一身玄色飞鱼服,长刀于手,鹰谋锐利,与绍狱这等修罗之地,竟十分的搭配,他宛若就该出现在这里,以一种居高的,视所有人为尘埃的姿态。

“厂公这是作何?锦衣卫的地盘,他们怎会知道?”顾景航眼笑,唇不笑的靠近,只瞥了一眼底下的楚居盛,啧道:“这是陛下的意思?为何曹千户和洛大指挥使没有收到消息,厂公就这么把人给办了似乎欠妥吧?”

吴泗一张苍白的死人脸,此刻更白了,“你休要妄论!杂家不过是来问几句话就走,何曾动手杀过人?你一个小小百户,还轮不到你骑到杂家头上来!”

顾景航又笑,对吴泗的威胁视若无睹,“哦?人不是厂公杀的?难道会是我?”他突然眸色一冷,脸上那仅有的半丝笑意也淡了:“来人!将这个阉人给我拿下!交由圣上亲自处理。”

吴泗刚翘起的兰花指,直接被顾景航持刀砍了,顿时,新鲜的血腥味掩盖了原来刺鼻的焦味,顾景航拾起尚未画押的认罪状:“人不是你杀的?哈哈哈,这便是证据,吴公公是想威胁楚居盛一人认下所有罪状是吧?可惜了,让我给逮个正着!外面请吧,厂公!”

顿时,数十锦衣卫将牢房围的水泄不通,吴泗手底下的人很快缴械投降,一场血腥止于几刻之间。

吴泗是帝王跟前的大黄门,又兼司礼监掌印太监,手握批红大权,早前开始便与楚居盛勾结,不知瞒天过海贪了多少银子。

眼下朝廷正当国库亏空,帝王盼的就是阉党口袋里的银子!

顾景航早就看穿一切,故此,愈发有恃无恐。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不敢做的事,也会一应由他去办,他在锦衣卫被称为‘煞神’。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一锦衣卫道。

顾景航将认罪书收起,冷笑了一声:“呵……人都死了半个月了,要不是寒冬腊月,早就臭了。就按曹千户和洛大人的意思办!还给楚家吧!”

众人应下:“是!”遂将楚居盛的尸首拖了出去,一代权臣最后也只落得个草席裹尸的下场。在此之前,楚居盛恐怕从未想到过。

顾景航神色轻蔑幽冷,“愚钝之人!太子也值得拥护!这般死了也是便宜你了。”

身后心腹上前:“大人,要是上面查起来,发现楚居盛并非死于自缢,咱们该如何是好?”

顾景航眉目森冷,他的气场亦如这座暗无天日的绍狱,这个地方仿佛为他而建,他踏出牢房,道:“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往自己身上拦事,你跟了我这么久了,这点道理都不懂!”

此人正是那日在官道被顾景航掌掴鞭抽的人,他已经摸透了顾景航在意的东西,不就是楚家二房的那位小姐么?他以为顾景航会因此顾及楚居盛的命,没想到竟是亲手掐死了他。此人是愈发看不透了。

*

太和殿。

太子跪求了两日,终于让帝王见了他一面。帝王半百之后,便迷恋丹药,以为这天下就是他的,他必定长生不老,一个不会驾崩的帝王,会需要继承人?

不,他不需要!

“父皇,儿臣真的是无辜的,是慕王……是慕王他陷害儿臣啊!”太子衣冠乱魔,须髯横生,快到四十的年纪,已显苍老颓废,他双膝跪地,额头碰触帝王黑色的皂靴,抱着他的大腿苦苦求饶:“儿臣这些年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臣……儿臣可是您第一个儿子呀!”

所谓虎毒不食子,可惜,这句话在帝王面前并不适用。

帝王看了一眼卑微如蝼蚁草芥的太子,心起嫌弃,想他也是步步为嫡,从别人手上抢过来的江山。没有人天生就能拥有一切,懦弱无能的人只能甘作后辈。

“你冤枉?朕问你,吴泗是不是你的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身边安插人?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朕会不知道?楚居盛已死,他到底怎么死的,不用朕说了吧!旁的事,你一无所长,杀人灭口倒是做的干净利落!”

这一点,太子也是极为模糊的,他的确让吴泗去办这件事,可后来吴泗不是被抓了么?

帝王抬脚,将太子踢到一边,龙目怒道:“到了这个时辰,你还敢污蔑慕王?你怎么不说是辰王和康王?嗯?只因慕王与你实力相当,你就想拉他下水?当真是狼子野心,朕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帝王一声令下,太子被宫人拖了出去。惨叫哀呼在整个太和殿上空喧嚣,久久不散。

第二日,太子府被抄,太子一脉无一人幸免,皆被抓如狱,皇帝这是连自己的儿子,孙子也不怜惜了。

一时间,京城内风起云动,镇国公府萧家连夜搬离皇城,在城外驻扎,还派人送了书信入宫,如果帝王不放了太子和两个小公子,萧家便不再忠心于帝。

这是彻彻底底的反了!

*

临窗大炕上摆着几只青蓝花的梅瓶,今年的梅花开的格外早,是楚棠喜欢的鹅黄色,院中的另一株却不怎么旺,花期要迟了不少,管事说是因着枝桠折断过,伤了根本。

楚棠趴在小几上,一旁的箩筐里,是没有打好的络子。她本来打算给楚湛和楚云慕添几件狐皮大氅的,可一看到案几上的两份叠放整齐的地契和铺子,她连提针的力气也无。

墨随儿撩了绒布厚帘进来,和墨巧儿交换了眼神,小声道:“小姐这都盯着看了多久了?”

墨巧儿寻思:“小姐许是在估量霍四爷的家底,咱们家小姐是个精明人,婚姻大事肯定不能马虎。小姐的嫁妆可不是小数量,霍四爷能拿出的东西,总不能少过小姐带过去的。”

这时,楚棠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让你去横桥胡同打听消息,你二人倒是很闲,整日讨论嫁妆聘礼,是想早早嫁出去了!本小姐倒是可以给你们物色两个俊朗的护院,我看莫来和莫去就不错。”

她的声音不大,正好能让守在垂花门外的莫来和莫去听了清楚,二人面面相觑,这不是霍四爷和小姐的事么?怎么又扯上他们了?

墨巧儿神色一晒,上前低语,“小姐,大爷的尸首送回来了,大公子也……没保住。大爷是戴罪之身,大公子也参与了其中,现如今大夫人也不敢发丧,昨个儿夜里就入了棺,抬到普陀山墓林给埋了。不过奴婢还打听到,大夫人将张氏和那对双生子打了一顿,称他们母子就是灾星,若无他们,楚家也不会出事。”

楚棠差点委身于吴越一事,让墨巧儿和墨随儿对大房深恶痛觉,那日的事,就连楚大爷也没站出来给楚棠主持公道,就是时常口头上声称疼惜楚棠的楚宏也站在吴越那边,故此,楚大爷和楚宏的死,二房这边并没有任何动静。

楚棠神情淡淡的,目光还在那房契和地契之上,“大伯母这也太怕事了,好歹是自己的夫君和儿子,朝廷并没有发难整个楚家,她倒是怕成这样,连丧事也不办了。当真叫人寒心。”

墨巧儿又道:“大夫人还对阖府宣布,说……大爷和大公子此番没有脱罪,与您有莫大的关系,若非您不拿银子疏通关系,也不会闹出人命。”

呵呵……她当锦衣卫姓楚么?

拿银子就能解决问题?

楚棠没有给自己辩解,她的确是存了心不动她的小金库的意思,真要是拿了银子,那些人只会胃口大开,不榨干楚家的钱财,是不会让楚居盛和楚宏轻易去死的,那样的下场只能更惨,甚至无法描述。

吴氏她就不知道这内里的规矩么!

“等楚湛和二哥哥回来,让他二人去普陀山给大伯和大堂哥上个坟吧。”这也算是尽了心了。

墨巧儿点了点头,仁义道德这种东西,旁人可以无,但不代表自己也与旁人一样丧心病狂。小姐是个通透人,上坟是一回事,与大房断绝关系却是刻不容缓,“小姐,萧家女儿也死了。”

萧媛她当然要死了,吴氏怎敢让一个乱臣贼子的女儿留在家中,何况萧媛还是她自己的儿媳呢。

楚棠神情极淡,看不出悲喜。不过心里头没有触动是假的,“算了,大房和二房早就分家,今后大房的事,二房就不过问了。此番朝廷没有牵罪二房,已经是实为大幸。去外面只会一声,让守门的小厮不得再放大房的人入门!”

*

沈岳登门时,楚棠睡了一个午觉,他在翰林院观政,似乎比霍重华还要忙,楚棠已经几个月没见着他了。

楚棠睡得粉面香腮,裹着厚实的织锦镶毛斗篷,整张脸陷入其中,还有点像没睡醒的样子,沈岳听闻楚家出事,一直担心她过不好,这次一见,倒了放了心,他拎了一纸包核桃酥过来,每次都会给她带些吃食点心。

“棠儿这边挺好的,表哥若抽不开身,也不必记挂。”楚棠伸出手,端着一杯热茶捂着。

沈岳一边解开核桃酥纸包上的细麻绳,边道:“观政倒也不忙,倒是霍兄将我举荐给了王大人,我下了职,还要抽出几个时辰去王大人那里整理卷宗。”

霍重华……还真好心?!

楚棠接过沈岳递过来的桃酥,看着沈岳风清朗月般的俊颜,想起来他都快二十有三了,也该成亲了。她只是他的表亲,当然不能多管闲事,虽是好奇,却也没问出口,明明上一辈子沈岳这个时候应该定亲了,好像是他上峰的千金,具体是谁,她记不清了,上辈子这些真心待她好的人,她却是忽视了。

楚棠眸色一暗,悔不当初。

沈岳关切之意难以掩饰:“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听你身边的丫头说,你时常犯头痛?找了大夫看过了么?”

大夫怎能治得了她?她这是心病!

霍重华近几日没有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这几天头晕的毛病好多了。不过夜里时常能梦见他,她上辈子肯定是做了什么事,欠了他的。

“我无碍,已经是年尾了,表哥今年回金陵么?”楚棠随意一问,她喜欢沈岳这个表哥,有一家人的亲切,可能是因为他与沈兰是血肉相通的缘故,楚棠对沈岳颇为在意,视他为亲人。

其实,仔细看楚棠和沈岳的瞳孔,皆是那种透如水的颜色,干净莹亮。

沈岳一直想带着楚棠一道回去,碍于她还在热孝期,远去金陵,怕会被人在背后污言秽语,他抿了抿唇:“手头的事恐怕忙不完,我资质平平,不像霍兄,已是户部主事,听闻王大人极力栽培他,估计用不了多久,空缺的侍郎之位非他莫属,我几年前就看出了霍兄非凡夫俗子了。”

“沈兄过奖了!”

一个磁性低沉的声音传来,听起来,霍重华心情甚悦,大步而来时,身上的灰鼠皮的斗篷随着迎面而来的冷风,悠悠上扬,气场风发。

楚棠正品着一口杏仁羊乳茶,一闻声,险些呛了喉咙,闷咳了几声。紧接着楚湛和楚云慕也随后而来。

沈岳前一刻还在诧异。

虽说楚棠是在抱厦里接待了他,但霍重华与楚棠非亲非故,恐怕不宜堂而皇之的过来吧。原来,他是与楚湛,楚云慕一道的。是以,沈岳并没有疑心。

“咳咳……”许是咳的,许是心里存了事,楚棠的脸颊登时就红了,是那种桃花瓣的红色,只消一刻,人已经是三月桃花别样红。

沈岳一直知道楚棠的容色随了姑母,如今却不仅仅是好看那么简单了。

霍重华尚未靠近,就察觉到了沈岳的目光灼灼,当即俊颜微沉,没有顾及楚棠在场,直言道:“沈兄,既然你在这里,我正要有一事要同你说。”

楚棠已经从锦杌上起身,背后总感觉霍重华的视线无处不在,令她如芒在背。

沈岳虚手一请,示意霍重华坐下,在场的各位都是老熟人了,少了一份客道。

楚棠起身后,一转过来,霍重华就恰好立在她跟前,她低垂着眼眸,在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她长而密的睫毛忽闪了一下,可爱又滑稽。

楚棠盯着霍重华的披风衣摆,再下面是一双黑色的长靴,宽大有力。她往左挪一步,他也顺势做了同样的动作。这之后楚棠又往右,霍重华做出避让的举动,正好不偏不倚也往右。

他明明是故意的!

几息之内,二人一来一往,谁也没有从谁的面前走过。还是堪堪的站在那里,面对面。

霍重华面目森严,眸光却似带笑,终于楚棠被迫抬起头来,一张水眸气的圆鼓鼓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取悦了霍重华,他笑道:“楚家妹妹,几日不见,你气色好多了,听闻你有头疼的毛病?我认识几个杏林高手,他日请过来给你把把脉。”

她的头疼病怎么尽人皆知了?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棠也学会了霍重华的那套揶揄,“多谢霍四爷,我这病不是药能医的,近日遇到一难题,还要二选一,怎奈我也只是幼时找了女席先生识得几个字,哪里能明白那等精深微妙的东西!”

楚棠的个头正好到霍重华的下巴,她仰着小脸,幽怨了一句。

沈岳这时道:“是什么难题?棠儿说来听听,说不定,咱们这位霍状元能帮你解难。”

霍重华随即接了话:“这有什么可难的,你随意挑一个就是。”他又看着她,假意十分亲切的笑。

楚棠一咬唇,拂开他的披风,拎了裙摆就往内院而去,单看背影,就不太愉悦。

楚湛摇头失笑:“我这个姐姐,自上月开始便时常魂不守舍,估计是家中连遭突变,她受了刺激。霍四爷不要见谅。”

楚云慕落座之后,多看了一眼霍重华,这之后一直不怎么说话。

霍重华幽眸一扫,只是轻轻一笑,道:“楚家此番大劫,倒也是过了一关。按理说罪臣之家,三代不得科举,不过你二位不必忧心,我听闻已有人在陛下面前求情,楚居盛又已伏法认罪,皇恩浩荡,不会追求楚家子嗣。”

他这话是对楚湛和楚云慕而言的,二人皆是松了口气,要是三代不能科举,楚家再想崛起,就要付出近十倍的艰辛。

霍重华又留在楚家祖宅吃了晚饭,这之后并没有回府,而是与沈岳一道出了玉树胡同。

“怎么?霍兄这么晚了,还有事要办?”沈岳比霍重华年长几岁,但二人站在一起,霍重华更加阳刚一些,沈岳属于典型的江南男儿,秀美温厚。一个是烈酒,一个是醇酿。

霍重华骑马,沈岳坐的是马车,二人不便再聊下去,霍重华做了阔别的手势:“吃多了,出去消食。沈兄,他日得空,你我再聚。”

霍重华驾马在长街延长而去,背影如风。

其实,除了武官之外,鲜少会有朝廷官员整日骑马的,还是这种严冬腊月。

沈岳放下车帘,脑中是今日楚棠在霍重华面前,似娇羞,又似嗔怨的表情。或许看在旁人眼里,她是对霍重华有意见,但沈岳时时刻刻都在意着她,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希望我只是想多了。”沈岳自嘲一笑,兀自摇了摇头,这才命车夫赶马。

*

霍重华并不想与顾景航碰面,故此,他的动作极快,试图宵禁之前可以赶回玉树胡同。

如烈在康王府门外停下时,用去了不过半个时辰。

快到年关,康王府已经是崭新大红灯笼高照,但并不奢靡,处处是普通人家过日子的样子,温馨且舒适。很难看到一个政客之家该有的野心沉浮。

康王这一日并没有在书房见霍重华,几年下来,他早就是康王府的常客,小世子一见到他,就喜欢往他身边窜,“喂!你几日没来了,这阵子都干什么去了?说好的给我打麻雀的,你怎地说话不算话?”

霍重华低头看了一眼小家伙,粉雕玉琢的,虽是个男孩儿,样子却很像她。

霍重华情不自禁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脸蛋。眼前突然幻想出一幅画面,会不会有朝一日,他和她也能生出一个孩子,哭的时候,鼻孔还会冒出泡泡……

“辰儿!休要无礼!”康王似语气威严,其实看在旁人眼里,是溺爱有加。

而立之年才得一子,这在皇亲国戚家中,实在太罕见了。

按着身份,朱辰大可以对现在的霍重华指手画脚,康王此举也是在向霍重华展示他的仁爱之风,宽厚之德,更是惜才之心。

“无事,世子爷又长高了。”霍重华夸了一句小家伙,朱辰果然没有生气,朝着霍重华扮了一个鬼脸,这才跑到康王跟前,一双大眼黑溜溜的转。

康王俯身抱起儿子,哭笑不得:“天乐啊,你今后无事可时常来王府,现如今知道你与我走近的人不在少数,也不必忌讳。辰儿来年要启蒙了,你可愿当他的老师?”

霍重华虽是状元,但官位低微,康王不找大儒给小世子启蒙,却挑了他,这是进一步拉近了关系,霍重华谢道:“多谢王爷看重,世子爷天资聪慧,天乐自然愿意。”

朱辰忽的就笑弯了眼,与那些守旧顽固的花胡子儒生相比,霍重华既能教他耍剑,又能打麻雀,他当然更喜欢霍重华了,这时很自觉的道:“父王,你放辰儿下来,辰儿要去给娘亲请安,就不打扰您了。”

霍重华看着小世子由下人领着离开,暗叹:这孩子倒是机灵,一点就通,小楚棠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心思呢?只因不是一个父亲的缘故?

“天乐,你这么晚来,是不是我交代的事出了岔子?”康王神色陡然肃重了起来。夺嫡非小事,必定步步谨慎,处处小心。一点失误极有可能全盘皆输。若非霍重华这几年来,从没有犯过一桩错事,康王不会将核心的事情交给他。

霍重华摇头,二人借着屋廊下的火光,在甬道上,边走边说。

“户部蛀虫非一日之功就能除清。楚居盛这次一死,线索断在了中间。虽说能顺藤摸瓜,揪出几人,但还不足连根拔出。不过水至清则无鱼,怕是事情闹得太大,陛下不会再深究下去。”霍重华道。

在朝为官,能有几个是清白的?就是霍重华自己,区区一个主事,入仕未足两年,也不敢保证他自己廉正无私。

有人的地方,便有贪念,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康王嗯了一声,同意他的看法,“是啊,蛀虫太多!东厂这次也有大动静,吴泗的倒台,势必会让阉党有所警觉,一时间要想彻查的确不易。”他说到这里,欣慰的笑了一声,“天乐啊,若非你的计谋,将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慕王府,我这里哪会这般清静,这次我一定要重赏你,你这人一不好财,二不念慕美人。我却听说,你对茶道唯有热衷,去的最频繁的地方,就是城东那处茶园?这些年本来就是由你打理,那便赠于你吧,地契会转到你的名下,随你处置了。你已弱冠,也该成家,就算是事先给你一份大礼,你可不能辜负本王。”

康王府的钱路子,黑白两道皆有。

霍重华经手过的东西,并非只有茶园,只不过他好像的确去那里的次数最多,竟让康王起了误会。

“既然如此,天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我也需要。”霍重华这一次没有再婉拒,直言他的需求。

康王倒是纳罕,他知道霍重华有本事,很多事也不会去过多管束,他曾经想赠于他的东西可真不少,美人,金银,宅子……但霍重华基本都回绝了。这一次倒是个例外。

“怎么?你缺银子?呵呵-----是要娶你那心上人了?满城皆知霍状元有个神秘的心上人,却是谁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你小子倒是瞒的紧。”

霍重华面上带笑,心里却暗自腹诽:彼此彼此啊。

这时,他对楚棠的事只字未提,开始说正事,“王爷,您不是说江南制造局缺一个主事的自己人么?现如今朝中都在各处拉帮结派,陛下最为忌讳。咱们不可动用朝中人,但新科的进士里面倒有几人可用。天乐想向王爷推荐一人。”

康王好奇一问:“哦?是谁?”霍重华还是头一次引荐旁人,他出生虽低,但一直是自命不凡,还从未认可过谁。

霍重华这便抛出了今日来康王府的目的,“是徐老的弟子,沈岳。此人王爷之前见过。他出生在金陵沈家,家中世代从商。还没有投靠任何势力,更重要的是,他有这个能力,天乐之前查过他的底细,是个人才。”

康王正在为这件事考虑,本朝历朝以来,便鼓励农桑,江南制造局是一块肥肉,也是急需清理的地方,康王太需要安插自己人了,当即就应下:“好!我会尽快安排,促成此事。天乐,时辰不早了,不如你今晚留下,辰儿着实顽皮,也只有你能让他安份下来。”

霍重华婉言谢绝,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否则今夜就是绳子也治不了他的心魔。便找了借口离开了康王府。

萧家的兵马在城外几百里之外驻扎,皇城之内这几日防备甚严,三更未至就开始宵禁。

霍重华的身影隐入玉树胡同时,顾景航领了锦衣卫巡逻而来,他再一定睛,楚家院墙外哪里还有人影?更别提还有一匹马。

“大人,咱们该去北城了。”身后心腹道。

顾景航在玉树胡同徘徊少顷,只能再度离开。

第二日,楚棠是被自己的尖叫吓醒了,她重活了一世,从未这般失态过。已经有两天没有梦见霍重华了,怎么昨夜又梦见他了,还与往常不同,不再是单纯的站在脚踏上盯着她看,他……他竟上榻了?!直至此刻,掌心还有被人握过的触感。

楚棠惊觉,立刻查看了一眼床榻外侧,那里的被褥是平整无缺的,并不像被人躺过,她这才放了心。但低头一看自己的掌心,她又不确定了,那样真实的碰触……

霍重华的事再不解决,恐怕就不是头疼的毛病了,她真觉得有一日自己会疯癫,整日疑神疑鬼,总觉得他昨夜来过……

这个念头很显然连楚棠自己都不信。

墨巧儿闻声而来,“小姐,您……怎么喊了霍四爷的名字?”

楚棠面色大惊:“……去小佛堂打扫一遍,我今日要进去礼佛。”

墨巧儿:“……”

接下来的一夜,她果然没有再梦见霍重华了,翌日一早却被人早早唤醒,

“小姐,您瞧,有人给您送了这个!”

墨巧儿面上喜色难以掩饰,楚棠一眼就看出来了,“谁送来的?”她几乎不敢去看。

墨巧儿将黑漆托盘上的红绸解开,“您看,是霍四爷那座茶园子的地契,以后就是您的了,您再也不用废心思去算账本,想拿多少货源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楚棠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问:“说吧,他还说了什么?”以她和霍重华斗智斗勇以来的经验来看,肯定还有下文。

墨巧儿嘻嘻笑了两声:“霍四爷说,让您多吃些,你的身子骨还是太清瘦了些。”她以为霍重华是前几日用肉眼瞧出来的,而且墨巧儿也觉得自家小姐身段虽是没得挑剔了,但要是再丰腴一些,放眼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出来。

楚棠:“……”怎么这句话,在梦里也有?

作者有话要说:PS:这几天剧情大进展,九儿努力更,下个月月底争取完结。那个……大家说2018开哪本好呢?大家觉得哪篇合适,先收藏一下吧?以后不喜欢可以再删,九儿看哪篇收藏多,就准备哪一篇,想提前理大纲(心情忐忑)。

聘礼君三号已上线,沈岳是完美男人啊,可怜就这么莫名其妙炮灰了--------天干地燥,防火防盗防兄弟!

第89章 红尘乱(下)

青柳儿在垂花门外等了良久才被放了进去。

楚棠已经洗漱好,一双细白柔嫩的手在小金算盘上灵活的拨动,却控制不住又停下来,楚棠看着自己的掌心发愣。在梦中,这里被人亲过。然,直至此刻,那灼热的令人心跳加速的触感犹在,就像当真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