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华:“舅母,沈二公子,我已经备好马车,此刻棠儿正在府上等着,你们二位且随我来吧。”

霍重华不仅自己亲自相迎,还带了足够的小厮和下人,就连伺候沈夫人的丫鬟婆子也带上了。架势尤为隆重,给足了沈夫人的面子。

因着楚棠与霍重华的婚事仓促,金陵沈家获知消息时,根本没有来得及准备,沈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年事又大了,沈夫人直到前两个月才开始筹办给楚棠的大礼。

下了京杭运河一路沿途,也是疲倦了。

霍重华的周到照顾,又让沈夫人无话可说。

可一想到自己看好的儿媳妇被别人给娶了,沈夫人心里就没法彻底真心祝福。

马车上,沈鸿与沈夫人同乘一辆,沈鸿见沈夫人气色不佳,道:“娘,您也瞧见了,霍大人是个人中之龙,小楚棠嫁给他也一样,我大哥不是还在任上么?要不是霍大人,小楚棠就该嫁顾家人了,那顾家人的名声都传到了金陵,小楚棠那样子能嫁么?”

沈夫人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胳膊怎么往外拐?行了行了,别说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一会见了棠儿,我得问问,她过得到底怎么样?”

沈鸿已经长得人高马大,随了沈夫人的娘家人,高氏一族。一看他体格就知道是练家子,且不喜读书,“小楚棠那里我就不去了,我去找楚湛,让我跟我一道去金陵。科举有何可考的?大哥倒是当官了,一个月的俸禄还不够买坛好酒,我们沈家又不缺他那点俸禄。”

沈夫人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脑门上:“闭上你的嘴!这里是京城,不是金陵府!朝廷命官岂是用银子能衡量的?你懂什么?你大哥是给沈家争气了!”

沈鸿最怕和沈岳做比较,他是沈家的二公子,可旁人一提及他兄长,他仿佛成了被捡来的一样。

楚棠一早就命丫鬟归置好了厢房,后园子靠着小池塘的水榭里备了解暑茶,她知道舅母一家用度精细,只盼着别让他们扫兴而归了。

她一直想着去一趟金陵,好不容易长大了些,楚二爷又过世了,守了三年热孝,转眼就嫁给了霍重华,连个出远门的机会也无。

婚事筹备的急忙,没来得及等着金陵沈家的人过来,大婚已经操办完了。楚棠至今还是有些茫然。

嫁的也太快了……

马车在府门外停下,楚棠上前亲迎,霍重华是骑马的,楚棠看见他鬓角微湿,这阵子一直不曾与他同房,他也不生气,今天自告奋勇去渡口接人,楚棠见他被烈日晒的够呛的样子,心也开始有些软了。

霍重华却先开口:“你出来做什么?外面热,快进去。”

楚棠:“……”

这时,沈夫人和沈鸿下了马车。

沈鸿看到楚棠先是微愣,而后耳根子红了一红,就跟那日看到金陵洛家的大小姐一样。他以为是因为洛家小姐是他未婚妻的缘故,原来他只要见了美人都会脸红。

这太丢脸了。

沈鸿他转头就对霍重华道:“霍大人,我要去找楚湛,就不先不打扰贵府了。”

他一向我行我素,沈夫人也懒得管他。

楚棠上前牵住沈夫人的手:“舅母,您一路辛苦了,棠儿备了凉茶,您快进来坐。”

府门外还停了两辆敞篷的马车,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的木箱子,一看就知道是沈家给楚棠的嫁妆,这迟来的嫁妆真是……丰厚。

沈夫人瞧着楚棠面色红润,身段婀娜,比上一次看到她时,多了女儿家的娇媚,还算养的好,她笑了笑,一颗悬着心放了下来。

沈夫人没有进门,她也是身手了得的女子,霍重华踏入府门之际,她一个转身恰到好处的挡住了他。

到底有意为之?还是无意?

同是习武的霍重华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眸光一瞬间寒冷之际,突然笑了出来:“舅母是有东西还没拿下来?我去取,您先进府吧。”

沈夫人未出阁之前,还走过镖,在男人堆里谋生存毫无示弱。

楚棠当即觉得怪怪的,在霍重华和沈夫人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几眼,却见二人都在笑视对方。

态度皆友善。

沈夫人笑道:“知道霍大人喜欢吃醋,这次从金陵过来,路经镇江,特地带了一坛子陈年的镇江老醋。霍大人要是喜欢,下回我再命人寄过来一些。只是这醋虽好,亦不可多食。”

霍重华喜欢食醋,这一点,楚棠是知道的,他吃饺子,或是虾蟹,都会沾醋,只是……舅母是又如何获知?

霍重华也笑道:“那就多谢舅母了,没想到当初在沈兄那里用过一顿饭,竟然就让舅母记住了我的爱好,棠儿说的没错,舅母心善,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人。”

楚棠:“……”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霍重华又在‘捏造是非’。

不过,她的舅母自然是好的!

沈夫人的笑意晦深莫测,又道:“霍大人与长青是好友,如今又是棠儿的夫君,就算是自家人了。还谈什么谢不谢的。”

长青是沈岳的字。

霍重华当然知道长青是指谁,但楚棠并不知,但仔细一寻思,也不难猜得出来。

霍重华磁性的嗓音朗声一笑,葳蕤俊挺的五官因为汗水的缘故,宛若从水墨画里的人,刚硬,却不失俊美。

就连沈夫人也没法反驳这个事实,沈岳和霍重华相比,的确少了一点阳刚和魄力!

霍重华道:“舅母,既然如此,您叫我‘天乐’即可,‘霍大人’三个字倒是生疏了。”

沈夫人也不知道怎么了,脸上的笑意突然就不见了,转过身,牵着楚棠往屋内走。

这个臭小子,当了几年官,还跟她耍起心机了!

抢了她的儿媳,还不能让她骂两声么?别以为她不知道沈岳调到江南制造局就是他的主意!

这只醋坛子不是好惹的……

沈夫人胸口憋着气,去水榭连喝了几杯凉茶,迫不及待的问:“棠儿,你跟舅母说实话,霍重华对你到底好不好?”

沈兰的婚事就是前车之鉴,沈家人生怕楚棠步了她母亲的后尘。当官的男子,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她一看楚棠又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实在是不放心。

霍重华只是听到这一句,就觉得无比的冤枉,天知道他这阵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哪有成了婚还被自家夫人赶出寝房的?

也就是他府上的下人嘴巴严实,不然很快就能落实了他惧内的名声。

霍重华大步而来,无声无息,那脚力是沈夫人也没有察觉到,“棠儿,舅母远道而来,你好生招待着,我出去一趟,晚上才能回来。”

转而他又对沈夫人道:“舅母,那天乐就先去忙了。”

霍重华在礼数上,让沈夫人寻不到任何茬子,沈夫人只能挤了一脸慈母般的笑:“好,你忙你的。”

高手过招都是不露痕迹的,反正楚棠是没察觉到沈夫人和霍重华之间的剑拔弩张。

沈夫人稍坐了一会,水榭有清风横贯,很快就添了凉意。霍宅虽是霍重华新置办的宅子,但里面都是苍天的大树,此刻正是绿荫砸地的时候。她发现这座宅子外面看着并不奢华,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处处修葺的精细讲究,石案上的瓷碟茶盏也是上等货。

看来在用度上,霍重华最起码还是做到了。

沈夫人微叹了口气,她再怎么惋惜,也不可能打破楚棠的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近日姑娘们不爱评论,昨天红包诱惑都不行,嗯-----都冬眠去了?

第116章 贤夫

慕王府的帖子送到楚棠面前时,她正与沈夫人说着金陵沈家的趣事。

沈鸿与当地的大儒之女订了婚事,他却是一看到人家姑娘就羞涩的难以正面相对。

楚棠‘噗哧’笑了出来:“表弟真有意思。”

沈夫人摇头也失笑:“你表弟将来真要有人能管得住他,我也就放心了。所以啊,我与你舅舅才在金陵物色了这个一个大美人。”

楚棠:“……”这是什么道理?

青柳儿是霍重华亲自挑出来的丫鬟,若非是慕王妃的名讳,这帖子也不会送到楚棠跟前,“四奶奶,慕王府过几日要办荷花筵,这是慕王妃给您的请帖。”

慕王母族荣耀,禁军统领武成便是慕王的娘舅,势力颇大。

而楚棠同时也十分清楚,武辰将来会是一朝国舅爷,顾景航手握定北侯府二十万大军时,他二人的关系十分密切,也就是说顾景航是站在慕王那一边的。

那霍重华……?

好心情顷刻间消散,慕王妃怎会知道她这个五品官员的妻子?她既非命妇,也非名门闺秀,肯定是冲着霍重华来的。

是慕王要拉拢霍重华?

这一世,霍重华的发迹足足早了三年,会不会那场政变也会提前?

沈夫人见楚棠脸色不对,关切道:“棠儿是不想赴宴?京城人士讲究这些花筵酒馈,但你若不想去,那便不去,霍重华还能强迫你不成!”

沈夫人快人快语,也是受不了拘束的人,像慕王府那种地方,就算是去了,肯定也是言行举止皆要注意,女眷们的私底下交情如何,很多时候直接表明了她们夫君的立场。

故此,在京城,很多权贵之妻,皆热衷于筹办各种宴席。一来是为了彰显家中富庶,二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夫君打探消息。

朝中诸人不敢私底下结交过甚,但女眷相聚,就无人去刻意揣度了。

楚棠一想到上辈子康王夫妇的惨死,就替霍重华捏把汗,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逃过那一劫?还成了一朝首辅?

楚棠莞尔,这些事,她肯定不会说与沈夫人听,“舅母,我没事。表弟定亲了,那表哥呢?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沈岳是已经知道楚棠嫁给霍重华的事了。

沈夫人收到喜帖也是吃了一惊,当日就给沈岳寄了信,他却迟迟没有回音。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沈夫人哪里不明白沈岳的心思?

也就楚棠自己没有看出来吧?

沈夫人一思及自己中意的儿媳被霍重华娶了,心里不是滋味儿,一个不留神,怎么就让霍重华那小子捷足先登了?算起来,沈岳也不差,听他说,也时常来看楚棠,怎么就没成一对呢?

沈夫人亲上加亲的想法付诸东流了,但也不妨碍她对楚棠的疼惜,说了好一会话才起身离开。

楚棠挽留她:“舅母,府上也准备了厢房,您大可以留下,表哥现如今不在京城,你去沈宅也没人陪您说说话。”

沈夫人知道她的用心,可等霍重华回府,她也不可能一直拉着楚棠在身边,刚入府门那会,就看出了霍重华腻歪的样子了,而且又是新婚夫妇……

沈夫人:“我这次进京,还有一大笔账目要与管事合算,一时间也回不去,你要是想舅母,就去看我。”

楚棠只好让沈夫人离开,她亲自送到朱门,守门的护院却是已经架势明显的站在石阶下了。之前,霍重华也在意她的安危,但还没有严到这种程度。

这其中肯定还是因为那两份信笺的事。

*

楚棠在霍重华的书房里找书看。

他虽是状元,可博古架上没有任何有关科举八股之类的书册,大多都是些诗词歌赋,戏文折子也有,另有她时常会看的游记和地理志。

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她坐在霍重华的东坡椅上,发现面前的抽屉是锁上的,因为本就存了疑心,一看到锁着的地方,更是起疑,到处找了一遍,却没发现钥匙。

她更加起疑了。

他将地契房契,铺子都转到了她名下,还能藏着什么宝贝,舍不得给她看?

那天还哭穷,说他自己身上一两银子也没,缠着她非让她好好‘疼’他,这厢又悄悄私藏了东西?

等到了傍晚,霍重华从外面回来时,楚棠亲自去了垂花门等他,还命人备了冰镇的甜瓜。

霍重华在花厅坐着吃瓜,她就给他捏肩。

楚棠差不多摸透他的敏感在哪里了,小手悄然在上面挠了挠,感觉到霍重华一怔,她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贴着他耳膜:“夫君。”

只是唤了一声,没有其他的话了。

霍重华口中甜瓜甘香,丝丝沁人心肺,却不及小妻子这一声‘夫君’。

除却在榻上,被他逼着唤了几声,她还从来没这么叫过他,他有些飘飘然,不过,霍重华岂会是轻易就暴露情/欲的人?

霍重华低笑了两声:“说吧,什么事?只要是为夫能办到的,一定会满足了夫人。”

楚棠接着给他捏肩,“你书房里是不是有个抽屉是锁着的?里面是什么?我只是好奇。”

她歪着脑袋,盯着霍重华的侧脸,可以看清他浓密的睫毛纹丝未动。

霍大人呐-----我就不信你真的会滴水不漏!

没看出任何表情,楚棠手头的力道加重了一些。霍重华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接着又拿了一块甜瓜吃,反问她:“收到慕王府的请帖了?你可以不用去。”

提起慕王府,楚棠暂时可以将上锁的抽屉一事放下。

毕竟没有什么事,比夺嫡还要危险。

单从康王对霍重华的态度,她就知道霍重华八成就是站在康王这边的,过不久之后的那件事,她是不是该提醒他?

楚棠手上的动作停了,霍重华内心松了口气,她大概不知道他险些就被绷不住了。

楚棠在霍重华对面的石杌上,旁敲侧击:“那个……我听说康王妃自幼体弱多病,嫁了康王才有所好转,但还是吹不得风?那可一定要好生将养着,万不能出来,尤其是泰山。我听说啊,泰山有山神,最忌讳带病的妇人。”

她记得康王问鼎之后,康王妃被封孝敬皇后,前往泰山封禅的路上被慕王挟持了。这才有之后的嗜君夺位的事发生。

楚棠知道,她随口一说的事,霍重华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还是忍不住提了一下。

霍重华眉目如常,吃完手上的甜瓜,从楚棠手里拿了帕子擦嘴,“夫人真会操心,对了,陈大人昨个儿告诉我,英铺头已经怀上了。”他突然身子前倾,脸靠经了楚棠:“我今天能睡寝房了吧?”

他今日的确是辛苦了,那般阵势迎接舅母,也算是给了楚棠足够的面子。

就算他不说,再过几日,楚棠也会让他回房。

楚棠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

“那你先睡吧,我要理账本!”丢下一句,楚棠起身就走。

霍重华也不追她,笑了几声就从去了书房。

心腹已经恭候良久,霍重华从腰间取下钥匙,将抽屉打开,里面的所有信笺,上面的字迹一致,无非是一样的几句话。

“你母亲还活在世上。”

“康王府。”

“你夫君知道一切。”

……

霍重华自踏入书房那一刻起,面色冷到了极致,如严冬的冰窖,只一眼便叫人看出了杀机。

“拿出去,毁了!”霍重华交代了一句,复而将自己挑选出来的玉簪子放了进去,而后巧妙的藏了钥匙。

小妻子很能折腾,钥匙藏的才容易被发现,她极有可能会有所怀疑。可藏的太深,他又担心她找得太累。

故此,便将钥匙放在了书案上的卷轴中。

心腹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另外辰王一早让人送了十万两白银过来。大人,您看这该如何处置?”

霍重华擦拭着他腰间的匕首,似漫不经心:“夫人可知道?”

男子又答:“回大人,夫人她并不知。”

霍重华冷峻的脸突然溢出一抹冷笑出来,“十万两雪花银!呵呵,今年闹干旱的四川百姓有福了。”

那心腹退了出去,虽不知大人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大人一定能将事情解决的天衣无缝。

辰王既然出手了,霍重华如果将银子退还回去,就是打了辰王的脸,无疑是与辰王那一派撕破了脸。

王重阳的腿疾又犯了,次辅汪直是支持慕王的,辰王这是病急乱投医,他霍重华不过是个郎中,辰王还真以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能一举再度连跳三级?

霍重华一个人在书房待了良久。

*

楚棠正拨弄着她的小金算盘,一阵清脆的算珠声在她耳边响起。

霍重华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珠算过来,往她面前一放,道:“你这个太慢了,让为夫教你什么才叫算账。”

楚棠已经一手操持生意多年,她会不懂算账?

霍重华也不顾她反不反对,人已经在她对面落座,他身上的外裳已经褪去,只剩下一件轻薄的中衣,胸膛的肌理醒目张扬的在她面前呈现。烛火下,呈现健康的浅麦色。

他着白衣时,整个人的气度就不一样了。

楚棠突然想起他什么也不穿的样子,顿时移开了视线,却见霍重华拿过她面前的账本,那修长有型的手当即就拨弄起了算盘,速度之快,肉眼不可看清。

十分迅速有力,一笔一目,算一笔记一笔。

她一直都知道霍重华长的好看,可原来认真做事的时候,还能这么好看。

楚棠又开始心虚,“……”好吧,她服输了!

霍重华没有抬头,边拨弄珠算,边道:“你先去洗澡,我这里一会就好。”

楚棠还想说什么,可好像脸上滚烫,枉她时常在他面前夸耀自己如何擅长理账,他才是高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