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了座位,朝助理室门外走:“我还得回家换衣服。”

那边沉默片刻,随后道:“我已在你公司楼下。我可以送你回去换。换好了,到时候,再一起去。”

果真,我下到公司一楼大堂,就看到停在外头的,姚谦墨的车。

低调的车子,倒是配了他这个高调的男子。

他载我回家,一路上倒是没说什么话,但到了家里,我要他在客厅等,他倒是开尊口了:“这挺乱的。”

说着,手指点一点卧室方向。

的确,今早赶时间,我的衣服是一路脱一路换,此刻地上散着的,都是我来不及收拾的衣服,放眼望去,很是杂乱。

我无声叹气。

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关心,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你等等,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说着,我也懒得再搭理他,径直进卧室,门反锁。

换好衣服,头发盘起,露出脖颈子,脸上妆容还ok,也就懒得再化了,补了嘴唇上的颜色,就开门出去。

姚谦墨从沙发上起身,上下打量我片刻,笑一笑:“我的眼光不错。”

我一顿,随后也笑,只是嘴角有些僵:“这衣服,确实漂亮。谢谢。”

我也不管他这句“眼光不错”是指这衣服,或是指我这个人,统一用这无伤大雅的场面话回他。

他听我这么说,眼中闪过一抹玩味,我几乎要以为他要抵着下巴再将我上下打量一番了,他却乖乖收了视线,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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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的订婚宴和托尼的生日会一起举行,地点就在环球名下的某酒店。

我和姚谦墨到的时候,大厅里已是衣香鬓影,人影绰绰。托尼是典型华人,虽有个外国名字,但在这婚事上倒是一点不崇洋媚外,订婚宴是传统中式,处处可见大红色彩。

我没在外场多待,不一会儿就进休息间找露西。

我敲门进入休息间。此时发现,休息间气氛不对。

露西和托尼分坐长沙发两旁,脸色均是不太好。

见到我,托尼瞥过来一眼,寒暄似的朝我点点头。

我也朝他点点头,不再多话,径直朝露西走去:“怎么了?”

露西抬眼看我,似乎想了想,才回到:“我爸爸不来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因为实在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只是沉默地抚一抚露西的肩膀。突然想到姚谦墨,我对露西说:“可你哥哥来了。”

我本以为露西听见这个消息,会起码开心一下,但实际上,她只是勉强一笑,随后,便又扳起一张脸。

我不禁疑惑,露西平时并不会在意她那父亲待他如何,这次,难道还真指望那所谓父亲来参加她的订婚礼?

此处气压太过抑人,我只能草草安慰露西几句,随后,也不得不识趣地离开。

朝会场走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包落在了休息室,于是无奈,又得返回去找。

到了休息室门口,我手刚碰着门把,正要推门进去,却不料,就在这时,从兀自开启一条缝隙的门中,我听见,托尼压抑的低声斥责:“如果你再帮他说一句好话,我们这个婚,不结也罢…”

随后,是露西的声音,带着急切,带着羞愤:“托尼,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提他,好不好…”

我从没听过露西如此卑微的姿态求过谁,心里忿恨,正要推门进去,却在这时,一双手,斜刺里伸过来,准确握在门把上,制住了我推门的姿势。

我偏头看——

姚谦墨。

姚谦墨一手捏住我的腕子,将我的手拉离了门把,随后,另一只手,轻巧地将门关上。

“你…”

他堪堪打断我:“林小姐,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

此时此刻,姚谦墨说这话时,脸上竟泛起一抹笑容。

我看着他仿佛带了面具一般的笑脸,不自觉心尖一冷。

可他还是那样,维持着淡然笑意:“走吧。”

“去哪?”我拧眉,抬眼瞅他,语气不耐。

他笑,几乎可以说是开心了:“还能去哪?自然是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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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已回到会场,可我的心思却还留在那间休息室,因此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宴会正式开始时,我看着托尼和露西两人,亲昵地互相挽着手,从休息室出来,一路朝主桌走去,一路接受在座众位朋友的祝福。

我看着露西脸上幸福小女人似的笑容,心里冰凉一片。我从没觉得,眼前这个名叫姚露西的女人,原来,是我所不了解的。

那个从来笑容没心没肺,毫无城府的姚露西,难道,都是假象?

我不敢再多想,逼自己吃东西。

整个会场都很热闹,托尼在商场上手腕算高杆,一众商人都很卖他面子,见到露西,就夸托尼这未婚妻漂亮,或者就干脆说,小姑娘也给他娶回家,真是他们男人中的典范。

我看着露西闻言娇羞的笑。

我也笑:这一切,多假!

笑过之后,依旧低头,吃我的食物。我身旁坐着姚谦墨,他应该算是沪上有名的律师了,但似乎不太爱应酬,坐在我旁边座位,只在有人上前来跟他打招呼,他才稍微配合一下,寒暄几句。

有人问姚父的情况时,姚谦墨竟然也大方承认:“我是很久没回过家了,你也知道,我家那老头子现在正四处堵我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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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结束,后头还有续摊,有些人离开,另一些人,则一道移架宴会厅旁的酒吧。

有舒缓的轻音乐响起,露西和托尼相携着进入舞池,起首支舞。

我在座位上看他们跳舞。

托尼喜欢华尔兹,喜欢高尔夫,45岁,外表却依旧是风采咄咄。露西喜欢开快车,偶尔跳辣舞,一贯坚持着喜欢老男人。

这两个人,我以为他们是相爱,所以才选择结婚。

现在想想,也许,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舞曲进行到一半,许多对男女开始鱼贯进入舞池。

姚谦墨起身,躬身,伸手,邀我:“May I?”

我想了想,手交过去。

姚谦墨正要握住我的手时,pub关着的门,开启,大门处,出现了两个人。

因为酒吧里光线暗,外头明亮,这两个人的出现,轻易吸去场内大部分人的目光。

这两个人却似乎浑然不知自己打扰到了酒吧里原本的幽谧景致,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接处,好一会儿,才迈步进来。

这两人,其中一个,是胡骞予。而另一个,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我收回视线,同时,收回手,对依旧保持着邀请动作的姚谦墨抱歉一笑:“对不起,我不想跳舞。”

胡骞予是托尼最看不顺眼的人,他的出现,已够震撼,更震撼的是,他带来的这位外国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托尼的前妻。

在场的都是和托尼很熟识的人,自然也都认得托尼这位前妻,一时间,现场气氛降至冰点。

但似乎这两位当事人对此却浑然味觉,那女人挽着胡骞予的胳膊,步进会场。

原本跳着甜蜜的舞,托尼和露西停下了舞步。

我见托尼在路西耳边说了什么,露西脸色一僵,随即点点头,和托尼一道,朝胡骞予他们走去。

托尼倒是很有绅士风度,一个是自己厌恶的人,一个是自己前妻,他也能做到笑容满分地和这两人打招呼,寒暄,甚至,和他那外国前妻,进行一个贴面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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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坐的位置,相对靠近角落,光线又不佳,因而很难有人注意到我。但我却看见,在和托尼说话时,胡骞予的目光,朝我这边一瞥。

虽然只是一瞥,随后他很快便将视线转了回去,但我总觉得,他看到了我。

胡骞予的眼神,有种令人顿觉寒冷的能力。但幸好隔着远,他的眼神再冰冷,我也可以选择忽略。

片刻后,我能确认,胡骞予确实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他和那女人一道,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随后,到了台子边的时候,姚谦墨站起来打招呼,我依旧侧身对着他们,坐着。反正,在这么多人面前,我也不怕他敢吃了我。

胡骞予说话音量掌握很好,我这个位置,刚好听到。

听他一番叙述,胡骞予和这位夫人是在瑞士滑雪的时候碰巧遇到。正好,又是同一天回国。她邀请这位年轻男子做自己的拍档,来参加前夫的订婚宴。

可不想,飞机延误,他们没来得及参加订婚宴,倒是直接来这边,参加订婚宴后的私人聚会来了。

胡骞予昨日自香港启程去瑞士,今晚却就已经回到新加坡。来回旅程都要花掉他大部分时间。我几乎想笑,他胡骞予,难道真的只在瑞士待三五小时,这也算是去度假?何必,这么急着回来?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后背突然一凉,随后,便有液体,顺着我光裸的肩胛,向下流淌。

邻座的女人看着我身后,嚯地站了起来,朝着我身后低声惊呼一声。

我慌忙站起来,朝后看。

胡骞予手中酒杯,液体还剩一半,见我看他,淡淡回一句:“抱歉,酒洒了。”

姚谦墨赶紧将餐巾递给我,他自己也取过餐巾为我擦拭。无奈,冰凉的酒还是已经流进了衣服里。

我隔开姚谦墨的手,看他一眼:“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大步朝洗手间方向走。

走到半途,我捏着拳头回头,就见胡骞予也正看着我,并朝我举起那半杯酒,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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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洗手间,沾湿纸巾擦拭背上的酒,可此时,我衣服里也湿了,且一直湿到腰部,实在擦不干的话,我还是提前离开算了,这里,有胡骞予,我得赶快走。

一件好不容易得到的衣服,被胡骞予的一杯酒毁了。

何止是一件衣服?那些我以为已经到手的东西,最后,都被他给毁了。

气愤之余,我对此却依旧无能为力。胡骞予太厉害,面对他,我总输很惨。

算了。我逼自己不要去想。安慰自己,胡骞予不是神,他也会有弱点。

安慰自己,心里好过一些,此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我余光朝镜子一瞥,就见镜子反射出的景象——

胡骞予进入洗手间,反手关上门。

胡骞予动作快,我刚来得及回身,他已来到我身后。

我被他的臂膀困在他与洗手台之间。

他低头,嗅一嗅我的颈子:“嗯,有红酒的呃味道。”说完,竟用舌尖一触。

我缩肩膀,尽量避开胡骞予。可哪有退路?

我深深呼吸,尽量揉着嗓音说:“出去,嗯?”

他看着我的眸子一怔,随即笑:“你也会说软话?嗯,不错。”

他看来心情已经转好,我松一口气,试着挣脱他的桎梏,动作尽量小心翼翼,可眼看我就要脱出他的控制,这时,胡骞予手一紧,转眼又将我困住。

“这衣服,挺漂亮。”

他看着镜中,我的背影,说。

我双手都已握拳,可这拳头,不能教他看见,只得藏在腿侧。

我试了许久,终于笑出来:“谢谢。”

他将视线从镜子里移开,移到我身上:“姚谦墨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