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好替他戴好表,吹了记口哨:“帅!很配你。”说着将第二个没拆封的表盒递给他,“呐,第二个。”

贺源西的目光掠过她手上的绿水鬼,没有接,淡淡地说:“不用了。”

“诶?”

“退了吧。”

“为什么?你不是要两个吗?”

“突然不想要了。”

方若好握紧手,在心中默念了N遍双子座双子座不要跟双子座置气,才能强笑着点头:“也好,给我省钱了。”

贺源西起身:“我走了。”

“去哪?”

“去拍戏。”

“别呀。”方若好叫住他,“饭点了,先吃个饭再走呀……”

贺源西停步,刚要说话,方若好的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提鱼……嗯……是吗?你不补觉吗?好的,等会见。”

贺源西眯了眯眼睛,等方若好挂上电话后,说道:“看来你找到一起吃饭的人了。”

“一起呗?”

“不。我急着红呢。”贺源西没好气地抛下这句话后去隔壁房间一把拐住林随安的脖子,“走了,进棚。”

“什么什么?我还在写报告啊……”

“我替你写,走了。”

“真的?你是我祖宗!”林随安连忙跟他勾结搭背哥俩好地走人了。

方若好在走廊上看到这一幕,真是哭笑不得,半响后,她给张晌晌发了条短信:“源西的女保镖一起回来了吗?”

“回来了。合同还有三个月呢。要提前结束吗?”

“不用,我就随便问问。”方若好便又随便问了一个问题,“源西跟保镖姐姐们相处的如何?”

虽然那两人形象彪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霸王花,但好歹真的细腰长腿身材一级棒。

“长公主慧眼识人料事如神,这给小太孙挑得保镖自然也是极好的。”

“说人话!”

“源西跟那两位女壮士可合得来啦,有一次我还看见他去给大花买卫生巾!!”

方若好一怔——已经好到可以买那么私密的东西的地步了吗?“大花?”

“就是纹身那个。”

“他更喜欢大花?”

“那倒未必。他也经常跟不愁一起抽烟的。”

这是什么混乱的关系!!方若好皱了皱眉,发过去一行字:“禁止源西再抽烟!”发完看着没拆封的手表,她本以为贺源西要两个表是要跟某人戴情侣表,很可能就是其中一名女保镖,结果他又反悔不要了。是觉得不适合女性佩戴吗?还是脚踏两只船不知该送谁好呢?

“他怎么不管我要三个?”这样不就全解决了吗?不过一想到价格,还是算了吧。只要一个,挺好的。

***

贺源西坐在保姆车里,用手机飞快地打字。

林随安在一旁递沾了番茄酱的薯条,他递一根,贺源西吃一口,配合得天衣无缝。

林随安凑过去看了眼手机上的报告书:“写得真快,写得真好。辛苦辛苦!”

“剧组齐了吗?”

“主创们都在,放心,B城是俺们的大本营,要啥有啥,睡一觉起来,立马开拍。”林随安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不过……你真不去医院看看老爷子吗?”

“他没有醒。”

“我知道,但那也得看两眼啊,万一那旮……啊呀呸呸呸!”林随安自扇乌鸦嘴。

贺源西停止了打字,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林随安一边想着美少年哀愁起来都这么好看一边安慰:“我扯犊子呢,老爷子肯定啥事没有,有方总她们守着,妥了。”

“四年前有一天上学时,妈妈哭哭啼啼地把我从学校叫出去,带我去医院,说看爸爸最后一眼吧。我到了医院,看到他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虚弱地冲我笑,我扭头就跑了。”

林随安一愣。

“我在家里锁着门打游戏,我妈在外头叫一夜我都没应。第二天,妈妈说行了,你可以不用逃避了,你爸走了。我就陪她去医院,送爸爸去殡仪馆,看着他被推进炉子里火化,变成了小小的盒子。然后妈妈办了葬礼,很多人来祭拜他。他们都夸我沉得住气,在痛不欲生的妈妈身边的我,显得那么冷静可靠。”贺源西的目光闪了几下,“然后,方若好来了。”

“方总……可不得劲吧?”林随安试图搭话,但贺源西明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会他的话。

“她管我妈要了钥匙就走了。葬礼散场后,我们精疲力尽地回到家时,发现她做了满满一桌菜,在家里等我们。”

“这事办得敞亮!”林随安不死心地继续用东北话刷存在感。

“我妈吃不动,说头疼去睡了。就我跟方若好两个人吃。她什么都不说,吃完后洗了碗就要走。我不想在家待着,便也出去了。我们两个在学校里散步,那时候我家还在职工宿舍住。她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突然感慨说:‘能遇到陌北老师,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你也好幸运,遇到那么棒的爸爸。’”贺源西的手一下一下地抠着牛仔裤上的洞,“我说我没爸爸了。当我说出这五个字时,原本正常的世界突然崩溃,我突然发现爸爸不在了的事实——再没有人陪我去学校的操场跑步,不会骑着自行车去给我买冰棍,不会气喘吁吁地陪我玩篮球并且耍赖非说比分不对……我在那一刻嚎啕大哭……”

林随安吓得赶紧找纸巾,正要递过去,贺源西转过脸来,一双眼睛却是清冷清亮,虽有些红,却没有眼泪。

“自那后我再不打篮球了。”

林随安结结巴巴地说:“哦哦,这样……那个,你溜冰也挺有天赋的,不如以后就玩这个呗。”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哭得那么惨,方若好在旁边,最后说了一句‘你这个小家伙啊……’”贺源西将手张开,看着明明已经完全长开但却仍显得欠缺力量的手,眼眸沉沉。

林随安在旁感慨:“可怜啊,那小嘎就遭那罪……”

贺源西的表情起了些许变化,有些错愕还有些生气地瞪着他。

偏偏林随安没注意到,继续说:“现在也是,都没成年呢又要经历一次……没事,以后咱俩就是老铁,有哥罩着你!”话音刚落,贺源西已冷冷说道:“停车!”

张晌晌连忙停车:“怎么了?”

贺源西将后车门推开,对林随安说:“下去!”

林随安一愣:“为啥?”

“等你什么时候改了口音再跟我说话!”贺源西把他推下车,无情地关了车门。

车子一溜烟走了。

林随安愣愣地站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能耐了嘿!敢推导演?!!!”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方若好高中退学前去贺陌北老师家看到贺源西时的情形吗?当时他在玩篮球。

后来看《滑冰男孩》的剧本时,他说自己早不玩篮球了,因为跟队友们合不来什么的……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这个啦。

失去至亲之人时,有些人能及时发泄出来,有些人不能。

他们会迟钝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在某个很普通的时刻突然意识到,瞬间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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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源西小朋友啊,想起那个场景很难过吧?

为了不让你难过,我刻意安排林随安在你旁边聆听呢。

不用谢。

这是亲妈应该做的。

☆、第 82 章

方若好去医院找颜苏用午饭,再回到病房前时,方如优和贺小笙提前到了,正缠着颜盖伦打听情况,贺小笙的反应跟崔姐如出一辙:“我爷爷真的是中毒吗?”

然而,颜盖伦对他的回答只有特别简单的两个字:“不是。”

“他们都说是方若好下毒啊!”

“不是。”

“那我爷爷还能醒吗?”

“不知道。”

眼看贺小笙就要发火,方如优连忙说:“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大哥。”说着拉他走到病房前。

贺小笙不满:“什么态度啊他?”

“颜大哥嘴笨,但医术很硬,你少说两句,别惹他生气……”正说着,抬眼看见了方若好和颜苏,连忙招手,“正找你们呢!查到谁投毒了没?”

方若好当即交代了一下目前的状况,贺小笙果然不干了:“什么意思?现在你们是怀疑我妈?我妈怎么会缺钱呢?管我要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去找爷爷?”

“王女士在澳门一晚上输了B城的三套房。她不想给房,就折合成1.2个亿给了现金。”

贺小笙目瞪口呆:“怎么可能?那爷爷给她了吗?”

“当然没有。老师骂了她一顿,监控拍到她气呼呼离开的画面。”方若好看向方如优,“你怎么看?”

“不是我看不起王珊,就她那胆,连鸡都不敢杀,更何况人。但李玉香是服侍老爷子三十年的老人了,一向老实可靠,怎么可能为区区十万就害他。”方如优说到这里瞪着方若好,“反而是你,最说得通。”

“为什么?”

“因为老爷子走了你受益最大啊。”方如优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引起了贺小笙的警觉:“爷爷立遗嘱了吗?”说着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方若好跟颜苏交换了个眼神,颜苏点点头,进办公室找他哥去了,方若好示意方如优跟她走到一旁的露天阳台。那里摆了个自动饮料机,还有长椅,正适合坐下长叹。

方若好问方如优:“喝点什么?”

“咖啡吧。一上午折腾死我了。”方如优一边说一边揉捏着自己的肩膀。

“来得挺快。”

“正好有朋友私人飞机在附近,就送我们过来了。这事闹得挺大,我看股票还在跌……”

“嗯,那个不重要。”方若好把咖啡扔给方如优。

“切,就你觉得不重要。小笙一路上接了无数个股东打来的电话,全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地。”

“有你回来了呀。”方若好嘿嘿一笑,“成如投资不就是靠哄抬股价出身的么?”

“我说你怎么这么殷勤给我买咖啡!把我当财神爷了是吗?”方如优作势要拿咖啡砸回去,方若好连忙躲,方如优将她扑在长椅上用咖啡罐敲了敲她的头。

方若好笑了。

“被砸还笑,傻吗?”

“不疼,所以笑啊。”

方如优怔了怔,注视着压在身下的这张笑脸。好奇怪,她们并没有真的和好,也没有为过去正式地道歉,可经过那个醉酒的夜晚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们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吵架再和好,和好再争吵……

方如优心中感慨,手上却没停,继续敲了两下,凑成了三记:“悟空,晚上记得来为师房间。”

“师父,给钱吗?”

“还吗?”

“这个我说了不算,得贺总跟你谈。”方若好眼角余光看见贺小笙回来了,便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

贺小笙拿着手机,目瞪口呆地看着压在一起的两人:“你们在做什么?”

方如优爬起来,打开咖啡开喝:“某人企图色诱我哄抬股价,贺总怎么看?”

贺小笙表情难看地冷笑了两声:“我怎么看?我也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权力做主?”

“什么意思?”方如优扬眉。

“意思就是——”贺小笙大步走到方若好面前,“爷爷上个月立了新遗嘱,要把昭华的股权一分为二,留给方若好和贺源西。因为贺源西没有成年,所以他那部分也由方若好暂时代理——你别说你不知情,方、若、好!”

方如优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她下意识地去看方若好,方若好依旧保持着半靠在长椅上歪斜的姿势,脸极白,眸极黑,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对比。

***

贺豫是个做事看似不近人情,但其实内在逻辑慎密的人。他在四年前接受换肾手术前立了遗嘱,然后保持着每年元旦修改一次的习惯。

也就是说,他在今年元旦例行公事地修改完遗嘱后,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又改动了。这十分不符合他的“内在逻辑”。

方若好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第二反应是:“遗嘱是被动了手脚?”

她腾地站了起来,生气地说:“老师还没去世,遗嘱内容是如何获知的?!”

贺小笙一怔。

方若好立刻给贺豫的专属律师打电话,贺小笙一看,又急又怒:“怎么,就许你撺掇爷爷改遗嘱,不许我查?而且爷爷这基本属于意外事故可以提前公布遗嘱了……”

方若好气得一下子回转身,扇了他一耳光。

贺小笙顿时被打愣了。

方如优也吓一跳。她认识方若好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脾气动手打人。

“老师没死!没有!没有死!”方若好咬着牙,眼中升起一层泪光,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贺小笙有些心虚地别过视线,还想说什么,方如优掐了他一把,贺小笙的眼泪顿时也起了:“疼疼疼……”

“口没遮拦,活该!”

就在这时,一连串脚步声飞奔而至。颜盖伦和颜苏以及几名护士神色焦灼地冲向贺豫所在的加护病房。

颜苏路过她时匆忙之下说了句:“贺伯伯心跳停止了。”

方若好的脸刷地白了。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万物在这一瞬间寂静。力量在这一刻缺失。

方若好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方如优连忙过来扶住她。

方若好抬眼,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软弱而陌生。

方如优想了想,将她抱入怀中,“哭吧。”

“还没死,还有希望的,我不哭!”

然而,方如优再次说道:“哭吧。”

“我没喝酒。我不哭。”方若好倔强地说。

方如优看着她,心中忽然有些难过——她是如何被训练出遇事不哭的性格的呢?答案只有一次次的磨难。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颜苏来到方若好面前,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轻轻地说:“哭吧。”

方若好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然后,整个世界暗了下来,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

意识昏昏沉沉之际,方若好仿佛再次见到了贺陌北老师。

她好像以成人之躯回到了初中时代,坐在老师家的客厅里刚看完《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哭得泪流满面。

贺陌北走进来,看见她这个样子,便拿了纸抽给她:“别哭啦。”

她非常错愕。一边想着老师不是去世了吗,一边问:“您怎么在这里呢?”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在这里。”贺陌北说着,朝厨房喊了一声,“爸爸,可以吃饭了吗?”

“好啦好啦。”伴随着这个声音,贺豫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

她吓得顿时停止了哭泣,起身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贺豫把饭菜端上桌,贺陌北坐下来,两人都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开始吃饭。

“爸爸,这个汤太淡了哈。”

“怎么可能?我可是天下一级厨师,带着诚意精心做出来的饭菜!”贺豫倔强地说。

“真的很淡啊。”陌北老师撒娇,“放点酱油吧。”

“这么难伺候,你自己做饭去!”贺豫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起身去拿酱油了。

方若好看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她在做梦,可梦境中的一切,却是这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