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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说不清是清晨或傍晚,天光若隐若现、似明似暗,当她从地上爬起来,闻见一股淡淡血腥味。

真正的六十二层没有崇岭那样一碧如洗的穹顶,也见不到茂盛青葱的幽林。

这里虽说像是山野,却充斥着极其浓郁的魔气,林木尽数枯萎,看上去像是匍匐着的人类残骸。

地上尽是沙砾和魔兽遗体,宁宁的背被硌得有些疼。

他们之前误入幻境,如今应是被分散传去了各处。她灵力不足,在这种处境中很是不利,若是突然遇见什么——

这个念头还没完全冒出来,宁宁便听得一声低沉的兽嚎。

循声望去。

一只有她三个大的魔化野猪,应该有金丹上下的水平。

主人公们的秘境:机缘、法宝、秘籍、桃花运。

恶毒女配的秘境:受伤、逃命、被打脸、墨菲定理。

恶毒女配没有光环,宁宁默默转了个身。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快跑啊!

白晔独自走在山里,不时抬头环顾四周。

这鬼地方黑得五彩斑斓,到处都是血腥气和散不开的魔息,他连呼吸都不愿,只想着尽快找到真正的谢逾,解决他后离开六十二层。

正值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嗓音:“白晔道友……白晔道友!”

这声音朦朦胧胧,让他差点怀疑是山间精怪制造的幻术,然而晃眼一望,立刻抽了口冷气——

在灰黑色的崖壁之上,居然镶嵌了一个不断闪闪发光的大头!

仔细再看,原来不是大头,而是整个蜷在崖壁孔洞里的永归。

众所周知,在炼妖塔里,每个人都会被随机传送到试炼地点的任意一处。

这“任意一处”的界定很是暧昧,有高山悬崖,也有溪边湖畔,而永归此时的处境……

他直接被传送到了崖壁一块凹陷的小洞里,动弹不得。

这洞孔横竖不过半人大小,被枯萎的树丛掩映其中。

小和尚四肢扭曲成可怜巴巴的团,只剩下圆滚滚的秃头被挤在外面,张嘴努力呼吸时,像罐头里的沙丁鱼。

见白晔露出震惊之色,永归淡声轻笑道:“修佛是种态度,从不在乎外物,今日丛丛魔树,令我想起师傅。”他像是来了兴致,放空眼神,自顾自继续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模样真是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树野茂盛时,他在丛中笑。”

永归说话时露了笑,上扬的弧度从嘴角一点点往外蔓延,搭配他仿佛被丢进滚筒洗衣机搅拌后的身体,莫名显出几分诡异。

白晔面如死灰,难掩受到的内心冲击。

苍天大地,听见这段话的时候,他脑子里只剩下一座屹立在绿荫里的寺庙,微风掠过,从满目葱茏中突然冒出一个满脸褶子的光头老头。

偏偏那老头并不安分,跟地鼠似的探头探脑,偶尔咧嘴一笑,春花与褶子齐开,一颗秃头艳艳生光辉,又娇又俏,让他的眼睛、心灵乃至灵魂都在刹那间接受洗涤。

恐怖。

当初他们编造师门恩怨的时候,就应该让永归这和尚露上一两手,保证把谢逾唬得神形俱灭,再也不敢相信爱情,从此遁入空门。

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浮上他心头:梵音寺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哎哟我的天,俏也不争春,他在丛中笑,我脑子里已经有那个画面了。”

天羡子笑得直哼哼,扯开嗓子叫:“寂如大师!你那乖徒永归提到你了!”

他说话时扭了头,轻而易举便见到一名立在人群中的僧侣。

那和尚既不老也不俏,生得剑眉星目、轮廓硬朗,乌木般的漆黑眼瞳清澈如水,一束金光自他头顶悠悠荡开,映亮古铜色皮肤。

然后耳边传来林浅的声音:“哇,寂如大师的脑袋变成红色了!好棒!”

曲妃卿亦是啧啧称奇:“居然又转瞬成了绿色!寂如大师竟能将大光明咒熟练运用至此,不愧是梵音寺最强。”

有其他梵音寺的长老补充道:“上回我们诵经时突逢夜雨、灯火尽灭,多亏有寂如师兄捏了个悬空诀,倒挂着浮在众人中央,这才以大光明咒引出些许亮芒。”

寂如朗声笑笑,精致的眉眼弯起来:“过奖,过奖。”

天羡子很努力地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画面。

千百个和尚深夜诵经,远远看去,只能望见一颗亮晃晃的头颅悬在天上,面带微笑,头顶不断溢出佛光。

能把隔壁小孩吓哭的程度,魔教都能被衬托得如白莲花般清新脱俗。

作为佛家秘法的大光明咒被寂如当成了照明用的霓虹灯,红橙黄绿那叫一个变幻多彩,长老们的据点沦为蹦迪夜场,晃得天羡子直眯眼。

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浮上他心头:梵音寺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至于炼妖塔内,永归的模样实在可怜,白晔边看边哭,眼泪从嘴角流出来:“道友莫慌哈哈哈,我这就帮你把石壁打碎嘻嘻嘻。”

他说罢上前一步,在心底默念口诀,然而还未发力,忽然听见不远处一声惊呼:“快躲开!白晔!白道友!”

是宁宁的声音。

永归被卡在岩壁动弹不得,因此只能见到跟前小小的一隅景象。

他见到绕身而过的宁宁。

还有一抹飞速奔跑的巨大黑影,像是牛或野猪。

惊变只需要短短一瞬间。

白晔的表情永远地停留在了这一瞬间,惊恐、绝望、以及放大到曾经两倍大小的五官。

——只不过转瞬须臾,白晔快到扭曲,快到模糊,竟像一只冲飞而起的窜天猴,直接被那道狂奔的黑影顶到了遥远的半空!

他的速度如此之迅捷,以至于人没了,居然还能留下一道模糊残影,仍然保存着起飞前的音容笑貌。

那样天真无邪,大大咧开的嘴唇略微撅起,发出无声呐喊:“不——”

永归没忍住,哭得同样好大声:“哈哈哈鹅鹅鹅诶嘿。”

他没有察觉的是,由于力道轨迹陡变,被年轻符修捏在手里的法诀兀地一偏。

正好对着他头顶。

宁宁好不容易摆脱追击,见到白晔消逝的残影时吸了口凉气,还没来得及救他,突然听见噗嗤一声响。

她不明所以地转过脑袋,目露震惊。

——远处那块黑不溜秋的崖壁,竟然哗啦啦喷了一大束血!

这不是最匪夷所思的。

令宁宁震惊到质壁分离的是,喷血之后山石碎裂,从石头缝里蹦出一个颇为熟悉的人影。

满脸糊着血的永归、像死鱼一样抽搐着的永归、如婴儿般散发着圣洁光辉的永归……

竟然和孙悟空一样,被石头生了出来!

这种场景符合最基本的生理常识吗?修真界的修士不应该都是胎生吗?她也没听过永归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宁宁大脑死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从心底往外冒。

也许在逃离浮屠境的那一刹那,她不幸进入了另一处平行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是从石头蹦出来的,所以当永归出生时,崖壁才会那样痛苦地喷出血迹。

永归小师傅是个难产儿。

在保大保小的艰难抉择中,那块碎裂的石头选择了后者,多么伟大的英雄母亲。

宁宁:……

宁宁面无表情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怪东西,小和尚很明显是之前被卡在了石头缝里。

然后啪叽一声,白晔落在永归身边。

抽搐的死鱼由一条变成两条。

玄镜之内惨不忍睹,目睹整场谋杀的长老们同样瞠目结舌,满场寂静。

不知是谁问了句:“这……应该不算是‘自相残杀’吧?需不需要把他们强制召出来?”

没有人能回答他。

是谁杀了白晔,而白晔又杀了谁。

这是个千古未解之谜。

第102章

流明山和梵音寺倒了。

宁宁站在两条死鱼跟前, 脸色同样很差。

不仅因为永归与白晔的惨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就在白晔从天而降的瞬间, 一道无比刺耳的声响划过她耳畔, 如同尖利刀刃,直入脑海。

是系统发出的提示音, 猝不及防响起的时候, 吓了宁宁一大跳。

——所以说,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剧情?

她满脑子都是懵,一边把两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一边细细阅览浮现在脑海里的字句。

[宁宁凝视着孟诀近在咫尺的背影,眼底浮起一抹阴狠凶光。

他虽是名义上的大师兄, 却向来瞧她不起, 平日里见她刁难裴寂, 亦是次次站在后者那边, 让她吃过不少回瘪。

她不甘心。

为什么人人都要向着裴寂?他不过一介魔修子嗣、上不得台面的怪物,而她出身望族,前途不可限量, 无论怎么想, 她都应该是备受宠爱的那一个。

一群蠢货!

念及孟诀平日里的冷嘲热讽,一个念头自她心底缓缓浮现。

宁宁想,她要杀了他。

六十二层异常凶险, 如今只剩下她与孟诀并行,只要找到附近视灵的死角,略施小计……

待他死无葬身之地,有谁能追究她的过错?]

宁宁看得头皮发麻,后背腾起阵阵冷风。

在之前的任务里, 系统虽然会安排她走一些与恶毒女配定位相符的剧情,但往往是掀不起大浪的口舌之争或恶作剧,这次却截然不同。

她要对孟诀下死手。

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一点点苏醒,宁宁大概记起关于炼妖塔的剧情。

裴寂独来独往,几乎从未与旁人有过交流合作,因而原著里对其他弟子的描写少之又少。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宁宁正是这“少之又少”的其中之一。

只要剧情不抽风,待会儿他们会与孟诀相遇,四人两两组合,分头探寻此地秘辛。

等她与孟诀登上山崖顶端,立在视灵死角处的时候,宁宁须得伸手将他往前推。

——当然,这番举动铁定不会成功。

孟诀何其机敏,在她悄声靠近的刹那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宁宁手掌即将触碰他时,会正正好回过头。

也正正好,看见她笔直伸出的、图谋不轨的手。

想来孟诀早有准备,之所以在那个节点转头,就是为了让她的尴尬最大化。

那样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谋害姿势,简直叫人百口莫辩。

宁宁光是凭空想象那时的情景,都能满脸通红、浑身起鸡皮疙瘩,与此同时又忍不住想:

即便在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孟诀都不忘刻意耍弄她,真真黑心肠。

她的脑子一定是开过光。

这个想法填满思绪的瞬间,宁宁耳畔传来似曾相识的清澈男音:“宁宁师妹?”

刚抬眼,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

即将成为她暗杀对象的孟诀对一切毫无所知,许是被小姑娘呆呆的模样逗乐,眼底笑意更深:“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

宁宁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虽然受制于系统,但好歹长了脑子,绝不会傻到盲目屈从于系统。

根据以前的几次经验来看,系统往往不看结果,只注重她一丝不苟所做的过程。

也就是说,只要在崖顶做出伸手前推的动作,并找到正当理由,说不定能摆脱被孟诀当场抓包、自此深恶痛绝的命运。

念及此处,宁宁眼前一亮。

她有办法了。

孟诀双手环抱在胸前,安静打量自家小师妹无比精彩的表情变化。

她之前失魂落魄的模样像只胖头鱼,瞪着鼓鼓的眼睛不停吐泡泡;

这会儿又突然打了鸡血,整个人浑身一震,仿佛一具诈尸而起的千年老粽子。

他觉得有些好笑,很诚实地弯起嘴角。

宁宁见他心情不错,也双眼亮澄澄地笑起来,语气却是神神秘秘:“师兄,你可曾听说过一套从天而降的掌法?”

孟诀很配合地捧哏:“哦?你说。”

小姑娘得到应允嘿嘿一笑,慢慢伸出双手,做出向前推的姿势。

她动作笨拙、面色凛然,以极度迟缓的速度抬起手臂,伴随着身体微挪,双手在半空左右摇曳,推出两个浑然天成的半圆。

从胖头鱼变成了富有夕阳红气息的乌龟奶奶。

“这是我家乡那边的传统武学,名为太极八卦掌。”

宁宁正色道:“我近日以来勤学苦练,只希望能在众山之巅一展掌法,定然很有武林宗师的风范。”

一席话胡诌完毕,宁宁只想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什么叫化朽为奇、力挽狂澜,她简直就是个天才!

待会儿上了崖顶,等她的气息被孟诀发现,后者转过身来,正要厉声诘问之时——

却见她满目正气跨开马步,手掌从他身后画着圆挪开,最后再发出一声尤为诚挚的邀约:“师兄,来和我一起打太极吧!”

好有说服力,好让人无法反驳。

想必毋须多久,黑雾绕顶的悬崖之上就能出现两道并肩打着太极的身影,轻灵柔和、正气十足!

宁宁没什么信心地摸摸鼻子。

……大、大概如此吧。

福祸都是躲不过,等白晔和永归简单包扎好伤口,一切就按照原著剧情井然有序地开始进行。

六十二层魔兽肆虐,四处弥漫着浓郁魔气。

一行人铁了心要在这座荒山挣得更多积分,经过短暂商讨,决定两两分头行动,寻找秘境里潜藏的机缘与凶魔。

以及尚未现身的裴寂。

宁宁与孟诀身为同门师兄妹,理所当然被分到了同一组,朝着山顶方向不断前行。

她心中有鬼,一路上紧张得厉害,倒是孟诀心情似乎不错,乐此不疲找着话题。

山间幽寂,放眼望去只能见到一簇簇干枯如骨架的灰黑树尸,好似蠢蠢欲动的魂灵,在黑暗中荡出扭曲的影子。

道路两旁一直没出现魔物踪迹,只会偶尔传来几道不知名动物的啼鸣,如泣如诉,仿佛浸了极深的杀机与恨意。

宁宁跟着孟诀四下搜寻,东张西望没过一会儿,不知不觉便到了山顶。

那道惹人心乱的提示音也适时响起。

[叮咚!]

[请将孟诀推下山崖。]

言简意赅最是气人,完全不留给她任何喘息的余地。

宁宁心乱如麻,虽有千般不愿,却只能按照剧情走向,佯装好奇地一步步前往山崖尽头。

孟诀知晓她灵力所剩不多,为确保安全,一直跟在身旁。

山巅位置极高,俯身看去望不到底,只能见到一片混沌深渊。

无边黑暗有如漆黑空洞的瞳孔,一眨不眨与她对视,盯得她心里又乱又慌,悄悄皱眉。

“好高啊!”

宁宁按部就班念出原文台词:“师兄,你快来看看!别处可见不到这样的景象。”

这段话的语气轻快灵动,叫人听不出异样。孟诀很少拒绝她的请求,闻言上前几步,走到悬崖边沿。

最没有防备的后背,停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到时间了。

宁宁深呼吸,退到他正后方。

手臂往前伸的时候,整颗心脏都悬在半空。

她的手掌马上就要触碰到孟诀脊背。

心脏砰砰直跳。

等等。

除却心脏跳动的声音,她为什么还听见另一道……类似于野兽的嚎叫?

这绝对绝对不对劲。

宁宁心口一颤,猛然回头的瞬间,双眼忍不住兀地睁圆。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在她与孟诀身后的密林里……居然会忽然窜出一只双目猩红的魔狼啊!

魔狼气势汹汹,径直向二人狂奔袭来,所经之处黑雾渐浓,散开层层死气。

宁宁被这个突发状况弄得摸不着头脑,心里疯狂呐喊。

快停下,这根本不是说好的原著剧情!这只狼要是这时候冲出来,大师兄岂不就要马上扭头了吗!她她她、她还没来得及摆好太极的姿势啊!

可惜天意从不会眷顾在她身上,恰至此刻,崖边的青年剑修倏然转身。

而宁宁身体侧转,死死盯着身后恶狼袭来的方向,双手保持向前推的姿势,僵硬如雕塑。

这下真是百口莫辩了。

谋害同门被当场抓获,这车翻得够狠。

宁宁心如死灰,不敢看孟诀眼睛。

她只想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或是像鸵鸟一样,把脑袋深深埋进土里,慌乱之余,却忽视了另一个十分重要的要素。

由于扭头去看身后的魔狼,宁宁身体一歪,手臂的方向自然也会向旁侧偏转。

因此当孟诀扭过头,她的动作并非是要把他推下悬崖,而是满目惊恐地看着魔狼,将他往右前方的空地推。

孟诀剑眉稍拧,眼底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这丫头,莫非觉得他胜不过区区一只魔狼么?

不过——

他想到这里,敛去嘲弄的念头,觑一眼宁宁毫不犹豫朝他伸出的双手。

这样将他推开,受伤的只能是她自己。

便宜师妹虽然傻乎乎的,但还算有点良心。

宁宁尬在原地,哪里知晓孟诀心里的所思所想,尚未做出反应,突然见得白光一闪。

孟诀拔剑出鞘,黑发白衣萧萧肃肃,一言不发挡在她跟前。

他的剑法迅捷如雷、凛冽如冰,剑出之时扬起纷然冰屑,魔狼还未发出惨叫,嗓音便尽数被折断在喉咙里。

飞溅而出的鲜血带着铁锈气息,似是有几滴落在脸上,灼热滚烫,粘腻得惹人生厌。

“小师妹这是做甚?”

玄虚剑派年轻一代中的最强者长剑染血,面上却是言笑晏晏:“不过一匹魔狼,我尚能对付。”

孟诀说罢一顿,又道:“倒是你,灵力不支,毋须逞强。”

什么“逞强”,她哪里有逞强?

他在说什么猪话。

宁宁的大脑再度卡壳,填满一个又一个小问号,等勉强转动起来,才迷迷糊糊揣摩清楚对方的意思。

孟诀这是……误以为她为了保护他,所以才刻意将他推开?

不会吧。

这是哪门子舍己救人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剧情?她走的不是恶毒女配路线吗?大师兄不要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脑补啊!

这剧情飞流直下三千尺,直接崩成了脱缰的嫦娥一号,呼啦啦飞往外太空。

宁宁愕然之际,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白晔的声音:“孟师兄、宁宁师妹,我们找到裴——嚯!这匹狼怎会如此之大!”

一扭头,居然见到分头行动的另外两人,以及被他们俩找到的裴寂。

几双眼睛彼此交换视线,宁宁呼吸一滞。

他们不会……都看见她推孟诀的那一下了吧?

裴寂似是受了伤,白皙脖颈上染着层殷红鲜血,黑衣同样被浸湿,软绵绵伏在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样,像是心里藏了不开心的事,冷着神色将郁气往下压。

孟诀也见到他,在飞快睨一眼宁宁后,自嘴角抿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然后不动声色地,朝她靠近一步。

青年灼热的体温扑面而来,宁宁心头警铃大作。

等、等等。

师兄突然靠她这么近做什么?

对于与异性的近距离接触,宁宁向来不习惯也不喜欢,因此见到孟诀欺身靠近时,下意识后退一步。

然而对方并没有留给她避开的机会。

孟诀的神色惬意闲适,眸间涌了层阴云般的暗色,以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笑里少有温润友好的意味,反而带了些恶作剧似的戏弄,仿佛在暗处静候猎物的捕食者,终于在此刻露出一点锋利爪牙。

危险。

宁宁第一时间感到了不妙,这黑心莲定然不怀好意。

孟诀见她满脸戒备,嘴角挂着的弧度愈发明显,随即右手一抬,径直拂过她脸颊。

“宁宁不必舍身救我。”

他说得漫不经心,但因声线清润、语气温和,于旁人听来,只觉情深意切。

青年修长的手指微微弯起,指腹没有裴寂那样多的伤疤,掠过宁宁脸上的血迹时暗自发力,将散发着腥气的点点红痕擦拭干净。

宁宁听见他的声音:“兄长必护你此生周全。”

宁宁:……

这个举动太过突然,宁宁彻底裂幵。

亲手为他人拭去血迹,这分明是个能撩得人面红心跳的动作,然而被孟诀做出来,只让她感到了无穷无尽的疑惑与恐慌。

她与大师兄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都还没进展到如此亲密的程度吧?而且像孟诀那种性格的人,当真会讲出“护你此生周全”这么肉麻的话?

他他他、他被夺舍了?

以宁宁看来,哪怕她当真在今天为救他而死掉,孟师兄也只会对着她的遗体淡淡笑一笑,或许还会在心里暗骂一句“不自量力的白痴”。

——那他干嘛要突然说出这种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见孟诀后退一步,不动声色侧了身子,从她眼前移开。

他这一挪,宁宁只要抬起视线,就能与不远处的永归白晔四目相对。

还有裴寂。

黑衣少年静静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像是怔怔愣了神。等宁宁抬了眼,目光相交之际,裴寂条件反射般握紧手里的长剑。

他没有如往常那样,立刻沉着眸子把视线移开,而是一言不发地继续与她对视,苍白如纸的薄唇紧抿,目光幽深如潭。

宁宁想,她一定是看错了。

否则从裴寂的眼睛里,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类似于委屈和无措的情绪。

……委屈?

可惜这番对视并未持续太久,宁宁正打算凝神细细看去,就望见抱着剑的少年垂下长睫。

以几近于狼狈的姿态,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身上有血。”

裴寂立在原地久了,再动身时难免眼前一白,身形不受控制地微微侧晃。好在他反应够快,很快稳住脚步,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若非被那道目光望得失了神,宁宁差点就立马冲上前去搀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