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追问了一遍:“什么叫外头已是传遍了?”

长喜朝她靠得更近了些,叹口气,低声道:“说是皇上亲自下的令,要将那贼的尸体悬挂在城门口示众,以儆效尤!”

长喜用了一个太微没有想到的词。

“以儆效尤”——

这警示的对象是何人?

不过是个贼,为何会引得建阳帝亲自下令?

太微心跳如同擂鼓,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尸体…已在城门口?”

长喜摇了摇头,声音变得更加低微:“奴婢不知,只是听说皇上下令要这般做,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做,又是真是假,奴婢都不知道。”

但既说是要挂在城门口示众,那么尸体一旦挂出来,就该无人不晓。

太微弯下腰,伸手去捡掉落在地上的书。

她细白的手指,颤颤巍巍,像是没有力气。

如果那夜在万福巷中被抓的人,的确就是师父,该怎么办?

她一边直起腰来,一边轻声叮咛长喜道:“继续留心,但凡有了新的消息,不管是什么,都立刻来告诉我。”

长喜喏喏应是,退了下去。

可未出半个时辰,她便回来道:“姑娘,厨房那边有人说,尸体已经挂在城门口了!”

祁家的大厨房,人多事杂,负责采买的人,三五不时便要出门,消息灵通,鲜少有假。他们说尸体已挂在了城门口,那十有八九便是真的了。

太微面上没了血色。

午后明亮热烈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也带不出一丝温度。

长喜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说是不许人去祭拜收尸,一经发现,便要杀无赦。”

太微喉间一紧,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了起来。

不能这样!

她必须得亲自去看一看!

如果那是师父,她一定要亲眼确认。

太微看着长喜,忽然道:“去取一身你的衣裳来。”

长喜闻言一愣:“奴婢的衣裳?”

太微正要颔首,蓦地心念一动,变成了摇头:“不,不要你的了,你去寻一身小丫头的衣裳来。”

长喜如今已是集香苑的大丫鬟,她的衣裳,终究还是显眼了些。

不如小丫头们的,平素就没几个人记得谁是谁,轻轻松松便能糊弄过去。

可要出门,就得抓紧了。

太微吩咐长喜道:“不要问,只管去拿来。”

她自己出门必会惊动崔姨娘,崔姨娘近日正愁没有由头来收拾她,她不能上赶着去给人送一个。

要不然,崔姨娘定要抓着她问出个子丑寅卯不可。

为什么出门;出门做什么…

只要崔姨娘说不行,再一状告到鸣鹤堂祖母跟前,她别说出祁家大门了,恐怕就是集香苑的门,也再出不了。

太微心知肚明,就准备避开了事。

她仔细看了看长喜拿来的衣裳。

大小正合适,能穿。

她便自行换上了身,又让长喜给她重新梳个头。

“拣了最寻常最简单的样式梳,什么花样都不要有。”

长喜轻轻答应了一声,望着镜子里的人,终究没忍住,问了一句:“姑娘莫不是想去看那尸体?”

太微不作声,微微一掀眼皮,看向了镜中。

镜子里,长喜就站在她身后,满脸都是担忧。

太微道:“不准告诉刘妈妈。”

长喜手中动作一顿,话音里的忧虑更重了:“您要一个人出门?”

外头乱糟糟的,才出了抓贼的事,她要孤身一人出门,长喜很不安。

“奴婢陪您一道去吧?”

“不用。”太微没有答应,“你留着,看着时辰等我回来。”

她现下动身,夕阳西坠之前,应当便能归来。

可长喜还是惴惴:“姑娘,死人有什么可看的?”

不止没什么可看,且还骇人得紧。

谁会好端端地去看什么尸体?

长喜想要劝她:“那周围定有官兵在,您这么去,怕是也看不见什么。”

太微举起镜子,照了照自己两鬓的头发:“官兵不会围着尸体。”

既然将尸体丢在了城门口,那就是故意要让人看的。

建阳帝此举,乃是想要叫人害怕。

只是太微不知道,他要吓唬的人,究竟是谁。杀掉一个贼,来警示天下,似乎并没有道理。

他虽然素爱如此,早些时候还曾命人带着几位被他砍了脑袋的大臣尸体,游街示众。

可这回,明明只是个贼。

一个不知道偷了什么的贼。

太微暗暗咬紧了牙关,穿戴妥当后,在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

她的面目,要看起来,越平凡越好。

她走到门前,打起帘子,探出头去,脸上神色便已同先前迥异。

身板不能太直,眉眼不能上挑。

她变成了集香苑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丫鬟。

出了门,她就是给五姑娘祁太微跑腿的。

这样的事,对太微而言,并不难。她的的确确,是给人当过丫鬟,做过婢女的。往事印刻在脑海里,再做起来,便全是游刃有余。

她顺利出了靖宁伯府。

孤身一人,行事方便。

如果带着母亲和小七,一切就不可能这么简单。

太微心乱如丝,顶着头顶上的大太阳,渐渐走得背上冒汗。

细细密密的汗珠子,遍布在她光洁的肌肤上。

阳光火辣辣的,像是能够杀人。

眼睛一眨,忽然有汗水滚进了里头。

太微用力揉了两下。

咸涩的汗水,带来的烧灼感,令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朦胧间,她看见了很多的人。

远远的,蚂蚁一般,黑压压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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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好兴致

人群熙熙攘攘,窃窃私语。声音一浪接着一浪,拍打在太微耳边,震得嗡嗡作响。她挤在角落里,什么也看不清。

盛夏时节炎炎的烈日,高悬在众人头顶上。

太微屏息凝神,提着一颗心,慢慢地往前方走去。

许是见了尸体觉得害怕,她行进间,不断的看见有人惨白着一张脸迎面而来。他们脚下匆匆,面上惶惶,不敢在此多留一刻。

不过晃眼,如潮的人海便已渐渐退去。

太微越往前走,身边的人便越少。她目之所及,很快就只剩下了寥寥的几个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皱眉的气味。

那些人站在那,捂着鼻子,又或捂着嘴,没一会便也要调头离去。

太微紧紧握着拳头。

她已经嗅到了血和腐败的味道。

烈阳下,灼灼的温度,加快了尸体腐烂的速度。这样的炎热,令没有了灵魂的皮囊,崩坏变色,散发出浓烈的腐臭味。

太微见过尸体,却没有闻到过这样的气味。

她有些恶心。

不知是紧张带来的,还是这股味道带来的。

她在距离城墙还有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周围空荡荡,已经没有多少人,零星的几个也都只白着脸,在悄悄张望。

…看来长喜听来的消息是真的。

建阳帝将尸体挂在了城门口示众,明令不许人为其祭拜收尸。

是以尸体挂在那,叫太阳暴晒着,却无人敢上前殓尸。

太微胳膊上挎着一只小小的竹篮。

她低着头,站在人旁,装作路过,朝着城墙上的尸体望了过去。可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只老鸦。

日光下,那扁毛畜生的黑羽泛着紫蓝色的金属光泽。

它的长喙,黑漆漆的,像是被火焰狠狠燎过。

太微眼睁睁地看着它张开翅膀,滑翔般自远处飞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尸体的肩膀上。它的爪子,紧紧抓住了尸体的肩。

那沾满血污的衣裳,在它的爪子下,显得愈发得狼藉不堪。

“呀——”地一声,这只乌鸦收起双翅,一低头,啄食起了尸体上的肉。

人死如灯灭,尸体早不会呼痛。

可这场景落入活着的人眼中,便太过惊骇。

太微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她看不清那具尸体是不是师父。

那些血污,那些猛烈灼人的阳光,那些被腐物吸引而来的畜生,都严重影响了她的认知。

太微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

但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她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她心里雷鸣电闪,惊涛拍岸,是要溺死人的大动静。

屏住呼吸,太微往前走了一步。

既然已经来了,便没有现在回头的道理。

她低垂着眉眼,再次抬起了脚。

可这一回,她的脚跟才碰到地,便定住了。头顶上的太阳,仍然还是先前的模样,火红而滚烫,但太微身上却沁出了冷汗。

不过是瞬息间的事,那层冷汗便涔涔地布满了她的背部。

她僵直着身体,挎着篮子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身后的人,站得很近。

有只手,带着沉沉的力道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五姑娘怎地这般好兴致来看个死人?”

他立在她身后,低着头,几乎靠在了她身上。他的呼吸声,近在她的耳畔。

大庭广众,青天白日之下,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拨开了她颊边碎发:“五姑娘很热?怎地出了这一身的汗?”

太微闻言,强自镇定,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她转过身来,白白一张俏脸,淡红一抹樱唇,尖尖下颌,在天光底下有种鬼魅般的美。

薛怀刃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太微回望过去,紧了紧手。

他穿着常服,一身闲适,不像是有公务在身,反像是出门闲逛的样子。

炽热的烈阳底下,他微微一笑,忽然道:“怎么,换了身衣裳,五姑娘难道便不认得在下了?”

他幽幽叹口气:“由此可见,五姑娘满嘴谎话,实无一句可听。你但凡说的有一字是真的,便不该如此。”

说着话的时候,薛怀刃唇边还带着笑意,可他的眼神,冷得要命。

太微叫他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说什么爱慕多时,却连人也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