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又正好没有了父亲。

如果父亲还在,这退亲一事恐怕还需掂量。

太微道:“对慕容舒而言,父亲的死大约是件好事。”

姜氏没有说话,过了会才问:“他想娶的姑娘,是哪家的?”

太微面上笑意更浓:“您别说,他还是个痴情种,听说他想娶的人是他的贴身婢女。”

“什么?”姜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慕容家也肯答应他?”

不是纳妾,而是娶妻。

一个奴籍出身的婢女,怎么能做慕容家的少奶奶?

太微慢吞吞地站直了身子:“兴许是因为慕容四爷爱极了这个可怜的侄子,是以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他高兴,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慕容舒只是想娶个丫鬟,又不是要杀人放火,闹一场求个饶,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太微当时满脑子只有自己没了婚约以后要怎么办,并没有在慕容舒身上多花什么心思,因而只知他有了想娶的人,却不知他是如何说服了慕容家的。

姜氏就更不明白。

她长长久久地沉默了下去。

太微也不扰她,由她去想。

她们昨夜说了那许多的话,不仔仔细细地在心里过上两遍,怎能清楚。

太微揽镜照了照,见脸上干干净净的,只是睡得少,眼皮有些浮肿,眼里也有些微血丝在,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还是得养养神才有精神见祖母那伙子人。

忽然,她听见母亲在自己身后道:“慕容氏的婚事,得先退了。”

太微一怔,睁开眼转头朝母亲望去。

姜氏道:“这样的人,纵然真成了亲,也不是良配。”

一个不顾身份,执意要娶婢女为妻的男人,不叫痴情,叫糊涂。

他欢欢喜喜求了长辈应允,娶了人家,可家中长辈们今后会如何看待那个姑娘?

难道会有人赞她品性高洁,是个好姑娘吗?

不会的,他们只会认定她是狐媚惑主。

姜氏因而越想越觉得慕容舒不成样子,这亲必退不可。

她蹙着眉头神色凝重地道:“回头便该退了!”

太微见状,却高兴地扬起了嘴角。

母亲能这般说,看来对她的话已是信了至少七八分。

但退亲一事——

太微敛去笑意,正色道:“您说的是,但这事眼下还不必着急,迟些再议也无妨。”

如果她能带着母亲和小七离开靖宁伯府,这亲退不退的,就毫不重要。

太微道:“何况您如今突然说要退亲,祖母怎会答应?”

姜氏叹了口气:“我去同你父亲说。”

“怎么说?”太微问道,“说慕容舒将来要为个婢女退了祁家的婚事吗?”

这当然是不行的。

姜氏迟疑着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语带忧虑地道:“你说的没错。”

太微听着这话,立即循循善诱道:“可您说的话,要是有了分量,退亲的理由就不那么重要了。”

姜氏微微一愣。

太微点到即止,不再继续。

她转过身,掸掸衣袖,准备前往鸣鹤堂:“我这几日总来您这,今日去鸣鹤堂请安,怕是省不得要叫祖母抓着问上两句话了。”

姜氏闻言有些担心:“她若不满,你可不要反驳。”

祁老夫人吃软不吃硬,最是见不得人驳她的话。

这一点,太微自然是知道的。

她安抚地同母亲道:“您忘了吗?我早就已经不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了。”

姜氏想起她们昨夜交谈的内容,心中微定,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出门去。

眼见太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紫薇苑外,姜氏忽然叫了倚翠来。

“去针线房上问问,可还有多的料子,若是有,拿两匹来与我挑。”

倚翠怔了一怔:“您要料子做什么?”

姜氏往日给太微做鞋,用的都是些散碎料子,从来没有要过整匹的布。

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一匹还不够,她是要拿来挑拣的。

倚翠望着廊下的主子,怔怔地想不通她的用意。

姜氏淡淡地道:“夏天了,我要裁两身新衣穿。”

倚翠大惊:“您要裁新衣裳?”

这几年,姜氏何曾在乎过穿衣打扮呀!

倚翠惊得话也不会说了,只是不停地道:“你说真的?您真要裁新衣裳穿?”

姜氏微微一笑,点头道:“是真的。”

倚翠欢喜地一拍手:“这可是太好了!奴婢这就去问!”

姜氏道:“若是有,便拿回来,若是没有,就让人开库房找。”

倚翠越听越高兴,连连点头转身往廊下走,但没有走出多远,她便停了下来。

“等回来,你再点个火盆子。”

姜氏的声音不轻不重,缓缓地从她背后传了过来。

倚翠不解地扭头去看她:“点了火盆子做什么?”

如今可是炎炎盛夏,正热的时候,冬日里驱寒要用,可夏天做什么用?

姜氏道:“把我素日抄下的那些经文全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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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父亲准许的

太微到了鸣鹤堂,一如往常先上前去给祖母请安。

她乖乖巧巧恭敬了几日,祁老夫人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不再诧异。

对祁老夫人而言,太微眼下的样子,是再好不过的样子。那个浑身是刺的孙女,如今竟能变得这样讨人喜欢,她心里舒坦极了。

她微微一弯唇角,让太微起来落座。

可太微坐定了,她仔细一看,又不高兴起来。

仿佛有根针,突然扎到了她眼珠子里。

祁老夫人眯起了眼睛,眼角终于露出了几道细纹。她一贯板正的面孔,显得更加严肃。她望着太微,唤了一声“小五”,而后慢条斯理地道:“听说你昨夜又留在了紫薇苑?”

从头至尾,不提姜氏一个字,只说紫薇苑。

在她看来,太微近日虽然乖巧,但骨子里似乎还残存着几分不听话,好端端地竟然一天天往姜氏那个疯女人屋子里去。

祁老夫人微微蹙着眉。

底下的人,听见她问话,亦都悄悄地看向了太微。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有等着看好戏的,也有担心她的。

太微却是出门之前便已经料到了这件事,是以面上半点端倪不见,只目不斜视地回望过去,谨声回答道:“回祖母的话,我昨夜是歇在了母亲那。”

听见“母亲”二字,祁老夫人的脸色又难看了两分。

“你自己的屋子是不能住人了吗?你要睡在紫薇苑?”

崔姨娘像条应声虫,在下首故作惊讶,以扇掩口,语带忧心地道:“五姑娘的屋子怎么了?哪里住的不方便吗?”

太微在集香苑住了许多年,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岂会等到现在。

崔姨娘故意这般说出来,只让祁老夫人更不痛快了。

祁老夫人盯着太微道:“崔姨娘说的是,哪里不方便了,你倒是说出来叫她知道,也好修修补补重新收拾收拾,叫你舒服方便了不是吗?”

“祖母。”太微端端正正地坐在那,眨了两下眼睛,笑了一笑道,“我住的挺好的,没有什么不方便。”

祁老夫人板着脸:“若是这样,你为何要睡到紫薇苑去?”

她还是不提姜氏。

太微笑微微地道:“回祖母,孙女是想母亲了,去寻母亲说了两句话,不曾想说晚了犯困便就地歇下了。”

祁老夫人嗤了一声:“你同她有什么话可说的?”

在她眼里,姜氏只是个疯婆娘。

一个疯婆娘,是不可能同人好好说话的。

祁老夫人声音渐冷:“难不成…你也疯了?”

太微面不改色,从从容容地道:“我去寻母亲说话,是父亲准许的。”

祁老夫人闻言一噎,那句“不许再去”便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她黑了脸。

祁远章既然答应了,她还能说不行吗?

她要是说了,岂不是平白无故地打儿子的脸,让儿子同她生分。

祁老夫人说不出话了。

当年她要祁远章休妻的时候,已叫祁远章发过火,而今如果再在这等小事上闹出什么来,只怕不妥。

祁老夫人把视线从太微身上收了回来,落到了崔姨娘身上,清清嗓子问道:“三娘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三姑娘祁槿出阁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

崔姨娘这几天是忙得焦头烂额,今儿个才算偷了会闲。

她笑着道:“您放心,都办妥当了。”

可祁老夫人听了以后却像是并不相信,喊一旁侍立着的大丫鬟珊瑚回头去告诉沈嬷嬷,让沈嬷嬷随崔姨娘回去留心看一看。

崔姨娘面上微笑附和,说老夫人就是周到,沈嬷嬷最是细心云云,心里却在腹诽这老太婆是越来越惹人厌烦了。

既不相信她,何苦还要多此一举亲自问她?

等到用饭的时候,崔姨娘也没有胃口。

太微倒是渐渐神清气爽起来,连粥也比平日多用了半碗。

哪怕一旁的祁茉一直在偷偷打量她,也没有半点影响。

自永定侯府一事,祁茉被罚跪了整夜祠堂后,便安分了不少。

可这不安分的人,到底能安分多久?

在永定侯府时,祁茉曾亲眼见过她将人打晕,对祁茉来说,那一定奇怪极了。可祁茉并没有将那件事告诉旁人,没有告诉祁老夫人,也没有告诉崔姨娘。

祁茉原只是诧异,但在祠堂罚跪的那天深夜里,她反复想了又想,最终生了惧意。

她不知道太微是怎么了。

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好奇和恐惧。

祁茉如今对太微,就是这样。

但她偷看太微,太微察觉了,也不理睬她。

用罢朝食后,太微便去了白姨娘那教小七练字。

祁家虽然没有男孩,但姑娘们也是要读书习字的。

大昭建国后,府里重新请了西席,可今年刚入春的时候,那位先生请辞回乡去了。如今府里还没有新的人顶上,几位姑娘平日里便各自在屋子里读书练字。

小七年纪最小,却最喜欢读书。

她女红不行,音律不通,可看书写字都喜欢极了。

年纪小小的,一手字已经写得很不错。

太微陪她练字,她更是高兴得紧,一铺开纸便写了个大大的“微”字给太微看:“五姐,我写的怎么样?”

太微细细看过,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小七这字写的要比五姐强多了。”

小七圆圆的小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欢喜地道:“五姐的字也不差!”

太微挽起袖子为她磨墨,一边歪头看着她写:“小七,你喜欢京城吗?”

这京城原是襄国的都城,如今成了大昭的,明明还是同一个地方,却总叫人生出不同的滋味来。

小七年纪不大,但也知道这其中的不同,闻言有些苦恼地皱起了两道眉毛:“我也不知道。”

太微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只是问:“江南呢?你喜欢吗?”

小七提着笔,写了一撇,低着头反问道:“江南在哪里?是那个江南烟雨的江南吗?”

“是啊,就是那个江南。”太微笑着道,“你喜欢吗?”

小七语带雀跃:“听说江南有好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