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李寿,李其琛只觉得底气不足。

李寿心里一跳,他早就猜到父亲会跟他提这件事。

这些日子,他也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事含混过去,只是还没想到办法,就被父亲拎来询问了。

自古以来,婚事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果李其琛觉得某家的小娘子好,他完全有资格直接将亲事说定,然后给李寿操办。

对此,就是圣人和平阳长公主也没有话说。

更不用说李寿这个当事人了,他根本没资格主导自己的婚事。

李寿暗自苦恼了好几个月,他先是跟阿舅通了气。

所幸阿舅是真的疼他,好容易才松了口,可以帮李寿拖一拖,却不能保证拖太久。

毕竟李寿姓李,就是皇帝,也没有插手臣子家事的道理。

“回父亲,阿舅说,儿年纪还小,还需历练两年,待弱冠后再成亲也不迟。”

李寿斟酌着措辞,缓缓说道,“至于阿娘,她说全凭儿自己的心意。”

李其琛眉头微蹙,李寿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郑家兄妹不想李寿现在就议亲。

唔,他们这么说,到底是真的不想让阿寿太早成亲,还是信不过李家的眼光,觉得李家挑的亲家不够好?

“父亲,儿、儿也觉得现在议亲太早了,”

李寿觑了眼李其琛的表情,低声说:“儿去年才入亲卫,仕途刚刚起步,儿想等仕途稳定了,再寻亲事也不迟。”

胖丫头太小啊,他还要等个十年八年呢。

唔,就等他做了虎贲中郎将,手握实权之后,再谈亲事吧。

估计到那时,胖丫头也该及笄了。

李寿对于自己的仕途很有筹划,他知道以自己的出身,绝对少不了官儿做,可问题是,他不是混吃等死的纨绔,他也有抱负。

正好胖丫头还小,在等她成长的这几年,他可以放手拼搏,靠自己的努力挣个前程回来。

到那时,去王家求娶,也够资本不是?!

李其琛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李寿。

李寿也不躲避,坦然的迎接父亲的目光。

良久,李其琛叹道:“好吧。那就先等一等。”

对儿子,他亏欠太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满足儿子的要求。

至于父亲那边,李其琛决定再好好谈一谈。

李其琛自己的婚姻已经成了家族利益的牺牲品,他不想儿子再重蹈他的覆辙。

李寿眼睛一亮,赶忙躬身:“多谢父亲!”这一声“父亲”,明显要比平时多了几分真心。

李其琛多聪明的人啊,如何察觉不到?偏偏他无力改变,唯有一记无声的叹息。

寸心堂。

王怀瑾跪坐在榻上,低声与坐在主位上的赵氏说话。

“…阿叔主动提出想分家。”

王怀瑾将王鼎的话转述了一遍,而后道:“树大分枝,如今阿婆和父亲去了,王家分家也在情理之中。”

他倒不是急着把亲生父母赶出去,只是想在赵氏面前表个态。

赵氏端着茶盅,轻啜两口茶汤,没有就王怀瑾说的话继续往下说,而是猛不丁的说了句:“昨天,你二婶来我这里讨要阿婉的嫁妆。”

“哈?昨天?”王怀瑾一怔。

阿爹说分家是在三天前,他还以为阿爹就算没有跟阿娘商量妥当,也应该给阿娘通了气。

可如果阿娘知道王家要分家了,为何还要跑来寻大伯母要嫁妆?

这是阿娘自己的主意?还是跟阿爹商量过了?

王怀瑾满脑门的问号,表情也有些不自在。

赵氏继续道:“你二叔想分家,我信。但你二婶——”

赵氏摇了摇头。

她明白,王鼎之所以想分家,是想帮王怀瑾腾空国公府。

即王鼎先分出去,然后再把王怀恩一家也分出去。

这样一来,安国公府便只有王怀瑾一个主人,自此,王怀瑾的安国公也能坐得稳当。

而李氏不想分家的原因,赵氏也明白:“阿婉年纪大了,眼瞅着要议亲。最快明年,她就要出阁了。阿婉从国公府出嫁,你二叔二婶的脸上也好看些,阿婉的婆家也能高看阿婉一眼。”

提到妹妹,王怀瑾也沉默了。

赵氏见王怀瑾这般,忽的笑了,“二郎,不必太过在意,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我们家是丧家,现在还在服丧,有什么事,等出了孝也不迟。”

外人都知道王怀恩的身份,如果现在就急吼吼的把他们一家扫地出门,外人只会说王怀瑾不厚道。

待过了孝期,事情淡了下来,王家再分家,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王怀瑾迎上赵氏的目光,缓缓点头,“好,儿听阿娘的!”

又与赵氏说了些家中的闲事,王怀瑾方告辞离去。

走出堂屋,王怀瑾的心情很是复杂:父亲要分家,是为了他好;母亲不肯分家,是为了妹妹。两人都是为了儿女,谈不上谁对谁错,可不知为何,王怀瑾的心里就是有些别扭。

别扭的不止王怀瑾一个,还有李寿。

这日清晨,李寿又翘班来到了平康坊。

抽着李先生课间休息的当儿,李寿捉住了唐宓的小鬏鬏。

“二九兄,有心事啊?”唐宓一巴掌拍掉李寿的狼爪,歪着小脑袋问道。

李寿一脸苦闷,点点头,“是有点儿麻烦。”

唐宓瞪大了眼睛,饶有兴致的问道:“莫非李家人又为难你了?”

为什么是个“又”字呢。

因为自李寿回李家,他那个只有三间屋的小院就很热闹。

叔叔婶婶、堂叔堂婶、堂兄堂弟…李家不到二百个主子,竟有三分之一跑到李寿这里刷存在感。

话里话外的暗示李寿:亲,你舅舅疼你,把你弄到了亲卫,你的堂叔、堂兄、堂弟还有好几个至今都没有差事呢,不如帮个小忙,给你堂叔、堂兄、堂弟啥的也推荐个差事呗。

李寿又不是吏部尚书,更不是宰相,哪来这么大的权利推荐人?

再者,大梁不比前朝,除了举荐,还能考试。

除了每三年的朝廷科举,各省部还有小范围的招考。

李家人若是想入仕途,大可自己去考嘛,何必来为难他一个骚年?

心里这么想,李寿却不能话说死,只能含糊应对。

是以,他的小院热闹依旧,这也是他不愿回李家住的原因之一。

“阿翁要给我议亲,已经看了好几个人家,而我却不想——”娶别人,所以,为难啊。

碍于自己的小心思,李寿说一半藏一半,可他这幅模样落在唐宓眼中,却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唐宓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略带同情的看着李寿,“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让你祖父操控你的亲事!”

李家是什么人,除了能忍之外,最著名的还是“审时度势”。

李家结亲家,就跟商人做买卖一样,早早的把利弊计算清楚,然后挑最有利于家族利益的那一个。

而李寿,生得好、又有强势的外家,如今仕途也有了,在婚姻市场上,妥妥的钻石王老五。

李家手握李寿这么一个好资源,定会想方设法的将他“卖”个好价钱。

可李寿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货物,怎么能任由李家如此糟践?

但在彼时,宗法、孝道等重重压制,李寿根本就没有发言权,只能任由长辈做主。

唉,难怪二九兄会如此纠结、难过。

唐宓揉着细如凝脂的小下巴,脑子开始飞快的转动。

不多会儿,她眼睛一亮,“二九兄,你真的不想成亲?”

李寿点点头。至少他现在不想。

唐宓冲着李寿勾勾手指,那得意的小模样,仿佛吃了鸡的小狐狸。

李寿凑到唐宓近前。

唐宓对着他耳朵轻声说,“真笨!你怎么就不学学先生?”

他们的先生,李克己,堂堂海内名士,今年都五十多了,依然未婚!

李寿瞬间明白了:何为名士?有才学、性旷达、不拘小节、遵从本心…靠,当名士果然好处多多!

第098章 烂桃花

名士,字面上的解释便是有名的才学之士。

所以想要成为名士:第一,你得有才;第二,你要出名。

唐宓摇着笔杆子,在澄心纸上写下这两点,接着她又在“有才”这一项后面划了个勾。

开玩笑,李克己的首席大弟子会是个没有才学的大草包?

李寿天赋极高,又有李先生的悉心教导,在京城,论才学,他在同辈人中排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接着唐宓又将目光落到“有名”这个选项上。

唔,李寿被誉为“京城四大才子”,按理说名气也是足够的。

但这是与别人共同的称号,远不能突出李寿。

按照唐宓的想法,什么四大才子,一枝独秀才是王道。

二九兄的名望值还不够啊,必须再刷一刷。

唐宓郑重的跟李寿说:“二九兄啊,你的名气还不够响亮。咱们必须做到,以后但凡提起你李寿,人们的第一反应是名士李寿,而不是什么四大才子。”

而且唐宓觉得,所谓的“四大才子”的水分太大。

这年头,只要长得好一些,出身世家,又有些才识,便会被人冠以XX才子的名头。

事实上,这些“才子”们有真才实学的又有几个?

还不是坊间为了噱头而故意弄出来的花样儿?

李寿眼里带着笑意,纵容的看着唐宓给他出主意。

每每唐宓说出什么意见时,他还十分狗腿的点头附和,并作出一副“这你都想得出来”、“你真是太聪明了”之类的表情。

弄得唐宓信心爆棚,愈发来劲儿的给李寿出谋划策。

况且唐宓出的建议也没错,名士,名士,不出名,又如何称得上名士?

唐宓歪着小脑袋,笔杆轻轻敲着脸颊,“怎么样才能扩大知名度哩——”

出名?

放在后世,小学生都会告诉你,想要出名还不简单?

炒作啊!

没错,就是找话题、弄噱头,炒作自己!

而古人,并不似现代人想得那般含蓄、谦逊,亦懂得炒作。

举个例子——

唐代那位写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陈子昂便是位炒作大师。

最初他去京城的时候,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去京城,也是为了求得某位高官或是名士的赏识,继而举荐他入朝。

按照当时最流行的做法,读书人想要得到举荐,必须拿着自己写的文章去给那些高官显贵看,这便是所谓的“行卷”。

但每年来京城谋前程的读书人何其多?

高官显贵们每天收到的行卷又有多少?

陈子昂行卷并不成功,随后他便想了个办法,花天价买了一把琴,然后在京中有名的酒楼弹唱,引来大批人围观。

弹唱完,陈子昂便当众将这把贵得离谱的琴摔了。

众人哗然,引来更多人围观。

陈子昂见气氛炒得差不多了,便发出怀才不遇的感慨,然后将自己写的文章分发给众人。

短短时间内,陈子昂便名扬京师。

李寿想要出名,却不必像陈子昂这般麻烦。

他有个最大的优势。

唐宓想到这一点,唇角勾起一抹坏笑,“二九兄,干脆你直接宣布跟先生的关系得了!”

名士李克己的首席大弟子,说出去就能引爆京城的文化圈。

唐宓说这话,只是一句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