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只简单的梳了个发髻,没戴首饰,脸上很是素净,愈发凸显出她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

围观的人们,一看王怀婉这幅模样,顿时想起了她的悲惨遭遇。

唉,真是可怜啊,好好的将门贵女,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出去,却被婆家如此薄待。

原本有些人看到程季的惨状,心里还有些可怜,觉得王家得理不饶人,有点儿过火。

但现在,看到虚弱不堪、憔悴得不成人样的王怀婉,那些人顿时在改了看法:程季,真特娘的活该!

有了这么好的娘子还不知足,竟还无耻的拿着娘子的嫁妆去包养外室,打死都不可怜!

“妾身虽没读过多少书,可起码的规矩和道理是懂得,人伦纲常,更是牢记于心,”

王怀婉踉跄着走到程季近前,哀泣道:“郎君这般,是要逼死妾身吗?”

众人听王怀婉再次提及“逼死”二字,这才想起,是啊,夫为妻纲,程家一向以“规矩”自居,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程季却偏偏背着捆荆条招摇过市,硬要给妻子王怀婉下跪赔罪。

表面上看,好似是程季深知自己犯了大错,想要表明自己赔罪的诚意。

可事实上呢,他这般“赔罪”,又将受害人王怀婉置身何地?

刚才还在跟王令仪掰扯的清远侯眯起了眼睛,嘶~~他好像失算了…

第139章 李寿出马

王怀婉两个“逼死”,直接拆穿了清远侯和程季父子的苦肉计。

程季的形象也由“诚心悔过、不惜负荆请罪的有担当好男儿”再度变回“别有用心的渣男”。

可以说,程家父子的“道德绑架”在真正的苦主面前彻底失败了。

清远侯懊恼不已,就在他以为今日要无功而返的时候,王怀婉又开口了。

她不是对着程季,而是转身来到了清远侯跟前,先是盈盈一礼,而后道:“为了我们的事,累得父亲如此费心劳神,我们真是太不孝了。还望父亲见谅!”

嗯?王怀婉这语气,不像是要跟程家彻底撕破脸的意思啊。莫非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清远侯微微眯起眼睛,暗暗打量着王怀婉。

王怀婉仿佛没有感觉到清远侯的目光,继续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夫君也已经诚心悔过,这件事,就、就此揭过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的抚上小腹。

人群中有细心的,发现了这个细节,猛然想起,是了,王家四娘已然怀了身孕。

唉,女人啊,为了孩子,真是什么委屈都能忍下来啊。

清远侯自然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暗道一声“好险”,若不是老四媳妇恰巧有了身孕,这件事恐怕真不能善了啊。

“姑母——”王令仪有点意外,他没想到姑母会选择原谅程季。只是不知阿娘是何看法。

王令仪正想着呢,唐元贞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她仿佛没看到背着荆条的程季,直接跟清远侯见礼:“程侯爷驾临,妾身未曾远迎,真是太失礼了,还请见谅!”

“阿唐客气了,唉,都是这个逆子,老夫的脸都让他丢尽了!”清远侯在看到唐元贞的那一刻,彻底放下心来。很好,这次的事,估计能大事化小了。

唐元贞没有接清远侯的话茬。王怀婉决定“原谅”程季,但王家却不能轻易松口,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的。否则,不管是程家还是京城的上流社会都不会把王家当回事。

她微微一笑,轻声道,“侯爷,请!”戏演完了,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

清远侯眸光闪烁,旋即笑道,“好!”

撩起衣摆,清远侯大步上了台阶。走了两步,他忽的顿住脚步,扭头对程季喝道,“逆子,还不赶紧滚进来?还嫌丢人丢的不够?”

程季当众被亲爹训斥,原就青紫的脸涨得通红,他低着头,没说话,抬腿就要跟上去。

结果,许是他站的时间太久了,一只脚有点麻,刚抬腿,脚下就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王怀婉赶紧伸手扶住了他,关心的话脱口而出,“郎君,小心啊!”

程季却不领情,用力甩开王怀婉的手,没好气的低吼一声:“不用你假好心!”哼,自己现在会这么惨,还不是这个女人害得?

王怀婉消瘦的面颊上闪过一抹难过,不过并没有太过计较。她这幅神情落在外人眼中,那就是早就习惯了程季的坏脾气。

而程季发脾气发的那般“自然”更加证明了这一点——啧,这程四郎看着斯文守礼,却是个窝里横的孬种啊。

要知道,他现在还背着大错哩,面对大度、贤惠的妻子,不说加倍陪着小心,居然还如此不收敛。啧啧,真真不是好东西!

清远侯眉峰拧成个疙瘩,心里把程季骂了个狗血淋头。偏偏当着外人,他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暗暗决定,待回家后定要好好教训这个蠢儿子!

清远侯父子被请进了王家,围观的吃瓜群众见猪脚都走了,估计没什么好戏,便三三俩俩的散开了。

不过,还有零星醉心八卦的脑残粉,固执的等在一边,想看这场闹剧的最终结果。

事实证明,他们没有白等,半个时辰后,清远侯父子从王家大门里走出来,王鼎和王令仪跟在两侧送客。

在他们后面,则是一群女眷,打头的是李氏,她拉着王怀婉的手,脸上满是不舍,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李氏是个慈母,正在对不得不回婆家的女儿殷殷叮嘱。

只有王家的人才知道,李氏这位“慈母”是怎样的凉薄。

王怀婉神情淡淡的,对于母亲,她已经彻底失望了,不管李氏做什么,她都不会在意!

走到马车前,王怀婉越过李氏,直接对唐元贞道,“阿嫂,我回去了!”

唐元贞点了一下头,柔声道,“回去吧,有什么事,只管派人给我说一声。”

唐元贞顿了一下,而后故意看着清远侯,一字一句的说,“阿嫂是个女流之辈,若是帮不了你,还有你阿兄呢。”

清远侯瞳孔微缩,没错,他之所以不愿跟王家闹僵,为的就是王怀婉的嫡亲大哥王怀瑾。

五年前,王怀瑾携家小回老家守孝,大家都以为王家会就此沉寂下来,而王怀瑾估计要顶着一个国公的爵位混日子了。

谁能想到,三年前胡人犯边,有一支兵马竟长驱直入逼近了梁州。梁州乃大梁的龙兴之地,地位超然。原本,朝廷也安排了足够的兵马驻防,且还是大梁最精锐的部队。

偏偏那时圣人欲在草原上跟胡人大决战,暂时从梁州抽调了大半的人马。

事情就是这么巧,梁州的兵马刚刚被调走,胡人便围了上来。城内空虚,只把折冲府急得团团转。就在危机时刻,得到消息的王怀瑾率领家里的一千部曲赶了来。除了自家部曲,他还集结了两千乡勇,硬是凑够了三千人,与城内的守兵里应外合,暂时击退了胡人。

随后,王怀瑾更是凭借出色的军事能力,与胡人对峙,等来了朝廷的援军!

梁州一战,王怀瑾立下大功,他不逊于王鼐的领兵打仗的本事,也入了圣人的眼。

王怀瑾刚出孝,圣人便任命他做了梁州折冲府将军,总管梁州的军务。

为了给王怀瑾让路,圣人甚至让王鼎这样的老将提前退休了,了解内幕的将门们都明白了,圣人这是要重点培养王怀瑾的节奏啊。

王怀瑾仕途正好,王家又有赵氏坐镇,瞧着竟是比王鼐活着的时候还要兴盛。

这样好的亲家,清远侯如何肯舍弃?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清远侯给了程季一个狠厉的眼神,又朝王怀婉的方向努了努嘴。

程季吓得直哆嗦,赶紧凑到王怀婉跟前,动作僵硬的扶她上了马车。

......程、王两家的撕逼大战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望着一队人离去的背影,唐宓不仅有些怅然。心底还有些许迷茫,女人,非要活得如此委屈吗?

......

李家。

李寿听完下属的回禀,不禁陷入了沉思。王怀淑竟悄悄弄来了几个唐家的族老,她到底想干什么?

李寿一时也摸不清王怀淑的意图,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她的赏春宴绝对不简单。

不行,不能任由她胡闹,更不允许她算计唐家、算计猫儿!

第140章 胡使来了

李祐堂是李家的新任家主,所以住在了李家大宅三路中的中路上。

清晨,他用罢朝食,像往常一样跟老妻在花房里吃茶、闲聊。

李祐堂的妻子姓柳,与早逝的先太后是嫡亲的堂姐妹,都是出自河东柳氏。

李祐堂与柳氏感情很好,他的几个孩子,全都是柳氏所出。

她为李祐堂生了五子三女,结果最后只活下来了两子两女,长子便是李寿的父亲李其琛。

柳氏出身名门,又嫁入一等华族,一生可谓过得是富贵顺遂。

日子过得好,平时保养得宜,柳氏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周身也散发着一股平静、祥和的气息。

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太夫人。

她亲自给丈夫到了一杯茶,略带关心的说道:“郎君,十八郎都快二十三了,亲事却还没个着落,着实不像个样子啊。”

李寿是李其琛的长子,他下面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且李寿跟二弟只差了两岁,他不成亲,他那快要二十一岁的弟弟也只能等着。

柳氏最看重长子,自然希望长房能够子孙繁茂,可因着李寿的关系,长房的其它两个儿子也不能娶亲。

眼瞅着二房的孙子都能打酱油了,长房却依然膝下空空,柳氏就忍不住着急。

偏李寿情况特殊,他的亲事,是李、郑两家最敏感注的问题,连李祐堂和李其琛都不好定夺,就更不用说她这个做祖母的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时不时的提醒丈夫一下。

李祐堂端着茶盏轻啜两口,淡淡的说道:“不急。当初我给了十八郎婚姻自由,却也不是没有条件的。迟则十年、短则六年,他必须给我一个结果。”

李祐堂眯着眼睛,“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距离约定的日期还有一年有余,呵呵,十八郎也该履行承诺了。”

柳氏略略放下了心,“有期限就好。我就怕漫无日期的拖下去。”李寿拖得起,长房可拖不起啊。她还想尽快抱上重孙子哩。

老夫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通传声——

“十八郎来了!”

李祐堂和柳氏对视一眼,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进来吧。”李祐堂放下茶盏,扬声说道。

不多时,李寿大步走了进来。

恭敬的躬身行礼,“见过阿翁、阿婆。”

李祐堂和柳氏都笑眯眯的,这般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孙子,任哪个做祖父母的也喜欢啊。

“十八郎来啦,快坐下吧。”

柳氏冲着李寿招招手。

李寿看了眼李祐堂,李祐堂微微颔首。

李寿这才颠颠的跑到柳氏跟前,在她下首的矮榻上跪坐下来。

柳氏给李寿端了杯茶。

李寿赶忙直起身子,举双手接了过来。

“怎么有空来寻阿翁?不会是来喝茶的吧?”

李祐堂知道李寿给圣人当差,平日里十分忙碌。

若非有事,这小子绝不会巴巴的跑来。

李寿笑得有些讪讪,“约莫是嫌我在御前碍眼,昨儿阿舅刚把我到了鸿胪寺。我刚接手差事,还什么都不熟悉,偏巧胡使要进京了,手头上的事乱成了一团,接连两日我都住在了衙门里。”

李祐堂眼睛闪过一抹亮光。

李寿是大梁朝最年轻的名士,有文采、有学识,却被圣人当成了武将使用。

李祐堂嘴上没说,心里颇有些不甘心。

武将,顶破天也就是个大将军,再无上升的空间。

李家沉寂几十年,已经有两代没有出过宰相了。

李寿是族中第四代最有天赋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做宰相的,李祐堂希望自己在闭眼之前,能看到李寿拜相。

所以,他一直希望李寿能“武转文”,回到正途上。

从虎贲转入鸿胪寺,是个不错的征兆,至少证明,圣人是真心培养李寿。

而不只是把他当成一把刀使用。

“哎呀,你这孩子,就是再忙,也要顾及身子啊。”

柳氏和李祐堂关注的重点不同,她更心疼孙子。

李寿感觉到柳氏的关心,眼底的笑容真挚了几分,他赶忙道:“阿婆放心,我身子骨好着呢。”

“去鸿胪也好,多历练历练。鸿胪寺卿出身世家,是个极有才干的人,你跟着他好好学学吧。”年轻人锋芒毕露,并不完全是好事。

李寿的风头已经出得够多了,日后想要在朝堂上立足,他还需得多沉淀几年啊。

李寿明白李祐堂的意思,其实,阿舅把他从虎贲调出来,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李寿腰杆挺得笔直,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

李祐堂很满意孙子的态度,又指点了他一些为官处事的道理,好半晌,才又转回刚才的话题,“说罢,有什么事?”

李寿这次没有绕弯子,直接说起了王怀淑的事,“阿婶想要借着赏春宴筹集善款、赈济灾民,这是好事。但,阿翁,赈灾这种事儿,皇家还没有动作,咱们李家却抢先出了头,是不是有些不妥?”

赈济灾民是收揽民心的事儿,这样的事,最好有皇家打头。

臣子们若是表现得太积极,就有僭越的嫌疑啊。

李祐堂眉头微蹙。

如果别人说这话,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世家对于皇族,真心没多少敬畏。若不是当年李家把事情做得有点绝,李家对郑家到底有些心虚,这才处处避让。

换做其他家族,会不会买郑氏的账,还真不好说。

但李寿不一样,他跟皇家的关系太密切了,他这么说,是不是表明,圣人已经听闻了风声,而且表现出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