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是,她要说的不是这个啊。

摸了摸挺翘的小鼻子,唐宓说道,“多谢阿爹阿娘,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唐元贞和王怀瑾这才松了口气。

就听唐宓继续说道,“只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

唐元贞扬起一边的眉毛,“猫儿可是发现了什么?”这事当然不对劲,她也想到了,只是碍于王怀瑾的面子,这才没有说。

“外头的流言,无非就是有人想借瘟疫生事。由咱家引出这个话题也没什么,谁让咱们家来了一只疫区逃出来的野猫?”

唐宓慢慢的分析着,“但他们为什么要提咱们家分家的事?按理说,这跟瘟疫什么的关系并不大。”

可流言偏偏就以王家分家为开局,东拉西扯的编了恁多浑话。

这,摆明就是对王家分家的事有意见,借此发泄出来呢。

在场的就没有傻子,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或者,王怀瑾夫妇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只是都没有点破。

毕竟,真相太不堪了。即便王怀瑾被她伤透了心,也不愿相信,他的亲生母亲会找人散播流言编派他、以及他的女儿。

王怀瑾真是想不明白,她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王家出了事,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妥妥的损人不利己啊!

谁说没好处?她这么做,至少能处一口恶气!

从国公府搬出来那天,李氏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来到新宅,闷头想了一夜,总算让她想明白了。

之前她那么哀求,王怀瑾那不孝子都不肯放她出来,怎么她刚提出要分家,王怀瑾就让她出来了?

这里面分明有问题。

李氏瞬间阴谋论起来:什么疫区逃出来的猫?什么隔离?分明就是赵氏、唐元贞为了赶他们走而设的局!

好个赵氏,好个唐元贞,为了让她主动离开国公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竟是连瘟疫这事,也敢拿来利用。

很好,你们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你们不是拿瘟疫吓唬我吗,我也拿瘟疫对付你们。

哼,我就不信了,京城的人若是知道你们国公府可能感染了疫病,还会放任你们继续过好日子。

不得不说,现在的李氏有点心理扭曲,自己心理阴暗,也不把别人往好处想。

办起事来更是极端,动辄摆出一副“我过得不顺心,你们也甭想好过”的姿态。

这次的流言事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爆发,李氏绝对出了大力气。

“太夫人,那几家原本是想找国公府的麻烦,谁料想,平阳长公主竟出现了,还把他们赶走了。”一个满脸刻薄的婆子站在一边,低声回禀着。

“多管闲事,跟她那个儿子一个德行。”没了外人,李氏可谓是原形毕露。原本富态的脸上满是阴鸷。

那婆子不敢接这个话茬,平阳在大梁太有威势了,似婆子这样的卑贱之人根本不敢非议。

李氏不甘心,“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王鼎便急匆匆的走进来,“不好了,东市有人得了瘟疫,京城已经不安全了,趁着还没有宵禁,咱们赶紧出城!”

第186章 还有谁?!

李氏散布的流言里有瘟疫的戏份,主要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心里是不信京城会有瘟疫的。

开玩笑,京城是什么地方?首善之地、天子脚下,朝廷怎么可能会让瘟疫流入京城?

这会儿王鼎说东市发现了疫病患者,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怎么可能?咱们这儿可是京城啊。”

京城,大梁帝国的心脏,圣人和百官都在这里,是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啊。

王鼎心急如焚,哪有耐心跟李氏多说?

他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不可能?这两天坊间盛传的流言不就提到了瘟疫嘛,既然有疫区逃出来的野猫混入国公府,那么也不排除有疫区逃出来的其他动物啊。”

打了十来年的仗,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现在的王鼎可是很惜命的。

更不用说他还有好几个美妾俏婢,若是他死了,那些人还不定便宜了哪个呢。

所以啊,他可要好好的活着。

见李氏还一脸的不可置信,王鼎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话,“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想走就赶紧!”他还要去接妙仪她们几个,根本不想在李氏这儿浪费时间。

李氏心里仍是不信,但她比王鼎更惜命,否则那时在听到“隔离”后会有那般失态!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氏赶忙说道,“妾身听郎君的。”

说罢,李氏飞快的收拾了一些细软,又把家里最要紧的房契、田契、银票等物带上。

拉着王怀瑜,抱着匣子,李氏跟着王鼎便出了家门。

王怀瑜到底善良、重视亲情,他担心的对父母道,“阿爹、阿娘,大伯母和阿兄阿嫂他们是否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们这是出京躲避瘟疫,也就是逃命。如此紧急关口,绝不能落下家里人啊。

王怀瑜不是不知道自家阿兄和父母离了心,但在他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血缘是割不断的。

李氏嗤笑一声,“人家可都是贵人,圣人跟前的红人,消息比咱们可灵通多了。没准儿啊,这会儿人家都到了城外。哼,还用得着咱们去通风报信?”

王怀瑜白净的脸上略显难堪,“阿娘,您别这样,那可是我阿兄。”自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哼,你当他们是亲人,人家却未必把你当一家人。”否则,他们一家也不会被扫地出门了。

李氏一想起“分家”这件事,她就恨得不行,这次没有只怪赵氏和唐元贞,而是将王怀瑾也归到了“仇人”那一边。

“行了,都是当祖母的人了,怎还这般不懂事?”王鼎很不喜欢李氏的阴阳怪气,他对李氏越来越厌恶,这个李氏,真是老糊涂了,哪里还有年轻时的贤惠?

他们夫妻与长子一家的关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怪李氏!

好好一个家,硬是让她搅得散了架,她不说反省,居然还跟小儿子胡说,真是不知所谓!

是以,也不能怪他冷落发妻、偏宠小妾。

实在是跟阴郁、满嘴怪话的李氏相比,似妙仪这般知情识趣、温柔小意的美妾更合王鼎的心意!

心里厌烦李氏,王鼎竟是半点情面都不给她留,当着儿子的面就骂她“不懂事”。

李氏气急,正欲跟王鼎理论,不想王鼎已经扭过头,笑着对王怀瑜说,“阿瑜,你说得没错!你阿兄虽然过继给了大房,但他仍是你的阿兄,跟咱们是一家人!”

王怀瑜点头,他就是这么想的。

王鼎继续道,“至于这件事,你无需担心,我已经命人去国公府送信了。不管他们知不知道,我都要把消息传过去!”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王鼎可不想王怀瑾父子出事。

听了王鼎的话,王怀瑜放心了,扶着沉着一张脸的李氏上了马车,而后便跟王鼎一起骑马在前头开路。

一家人刚刚走出街口,远处城门楼上便响起了鼓声。

“不好,是净街鼓,要宵禁了,咱们赶紧走!”王鼎脸色一变,冲着后面的车队大喊一声,自己则用力踢着马镫子,驱使胯下的马加快速度。

只是,他的马根本就跑不起来。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该空荡荡的街道上挤满了行人、骑马的人以及各种样式的马车。

这些人和王鼎一样,都想在一百零八声净街鼓敲完之前冲出京城。

奈何路上的人太多了,简直比上元节看花灯的时候还热闹。人迈不开脚,马跑不起来,马车直接被堵在路上。

“哎呀,前头的,赶紧啊!”

“就是就是,再特娘的耽搁,咱们就甭想出城了。”

“说的就是啊,前头的人是死了还是瘸了,怎么一动也不动啊。”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娘的墨迹!”

人群里叫叫嚷嚷、骂骂咧咧,岂是一个“乱”字了得啊。

后头的人骂,前头的人还想打人呢。城门就在眼前,他们却死活过不去,尤其是听到后头的人不干不净的嘟囔,他们胸中的火腾的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扭过头,前头的人恶狠狠的吼道,“你们都他娘的给老子住嘴!你们以为老子不想走啊,现在是,咱们根本出不去!”

“啊?咋的了?”后头的人只能看到前方乌压压的人头,以及高高的城墙,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这会儿听前头的叫喊,觉得不妙,赶忙垫脚往前看。

只是,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他们只能再三询问前头的人。

前头的人心里也急啊,仿佛发泄一般,急吼吼的喊道,“咋的了?还能咋的了,前面的贵人被守城的兵卒拦下来了,现在双方正在对峙呢。”

对峙?还是贵人跟朝廷官兵?

情况有点严重啊。

方才还鼓噪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整条街道重新变回宵禁时的寂静。挤在后面的人,甚至能够听到最前方那位贵人的怒骂,“好个臭军汉,你们到底让不让开?”

“小侯爷,某不能让,现在已经宵禁了,没有圣人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开城门!”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再敢纠缠,我就——”贵人气急败坏的放狠话,只是还不等他说完,“啪”的一声,一根长长的鞭子凌空劈下,直接将那位小侯爷抽飞出去。

众人惊若寒蝉,眼睁睁看着平阳长公主从城门楼上下来,一步步来到正前方,举起手里的鞭子,冷声喝道,“谁还想违反宵禁?还有谁?!”

第187章 群魔乱舞(一)

平阳长公主全身披挂,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整个人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她甚至都没有拿兵器,就那么傲然的站着,最前面闹得最欢的几个皇亲国戚便没了声响。

他们变成了鹌鹑,极力缩着身子不说话,平阳却不会放过他们。

“你们还要出城?”她的目光好似冰锥,冷冰冰的刺着每一个人。

那几个自持身份贵重的贵人,却都不敢跟平阳的眼神接触,更不敢接她的话。

现场静得落针可闻。

平阳冷声说道,“不说话,那也就是不想出城咯?”

想,怎么不想?

那些人心里急,可谁也不敢说出来,继续保持安静。

“既然不想出城,那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回家?”平阳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分外响亮。

不,他们不想回家。天晓得京城还有多少被疫病感染的人?

他们留在京里,那就是白白送死啊。

可若是实话实说,眼前这个女煞星绝不会放过他们。没瞧见长乐长公主家的二郎都被平阳一鞭子给抽出去了吗。

“姨母,我,我想出城,您就成全我吧。”被抽飞的男子一脸血的爬了回来,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昂,他哭得像个月子里的奶娃子。

平阳无奈的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倒霉孩子,“二郎,你好歹是长公主之子,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郑二郎抬起头,露出满脸的血迹,略带惊恐的说,“姨母,不是瞎起哄,我、我亲眼看到的,呜呜,那人满脸脓包,身上的肉都烂坏了,散发着死人般的恶臭......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郑二郎想到白天时看到的那人的惨状,禁不住浑身发抖,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平阳的大腿,“姨母,我还不想死啊,求您看在阿娘的份上,给我一条活路吧。”

平阳听完倒霉外甥的话,脸色又阴沉下来,“你想出城,那你母亲呢。”她不信长乐会“出逃”,郑家女儿没有这么怂。

果然,就听郑二郎哭道,“阿娘不肯走,她说她姓郑,大梁朝还没有出逃的公主!”

平阳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

紧接着,就听郑二郎说,“赵王阿舅也不肯走,不过他府上的几个表兄下午的时候就去了骊山。还有秦王阿舅......”

郑二郎掰着手指数着,竟是将小半个郑氏皇族都说了一遍。

无一例外,郑家人没有出逃的,骄傲的就在了各自的府邸,但他们的子女却早早的被安排出了城。

也是郑二郎倒霉,中午在东市吃错了东西,一下午都在拉肚子,好容易舒服点儿了,再匆匆赶出家门,却已经晚了。

正想跟守城的兵卒亮一亮自己的身份,结果被亲姨母一鞭子给抽飞了。

郑二郎纨绔了一点,却不傻,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姨母当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

呜呜,鸡就**,只要放他出城就好。

“你说,各大王府、公主府的小郎、小娘子们都出京了?”平阳眯起了眼睛,发现事情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不能说全部吧,反正我知道的就有好几家!”郑二郎觉得平阳的语气仿佛缓和了许多,忙哀求道,“姨母,真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求您让我出城吧。”

平阳低下头,正好对上郑二郎希冀的眼神。

她轻轻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现在已经宵禁了,没有圣人的旨意,谁也不许开城门,包括我!”

郑二郎绝望了,松开手,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来人,送郑二郎回府!”平阳沉声吩咐道。

她身后的娘子军答应一声,过来两个健壮的兵卒,一边一个架起了郑二郎。

身为亲外甥,郑二郎多少了解一点平阳,知道这位铁娘子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她既发了话,便不会轻易更改。

唉,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郑二郎放弃了抵抗,任由两个娘子军将他“护送”回了公主府。

......这一幕被所有围观的人看在了眼里,众人暗暗咋舌:啧,平阳说不许出城,就楞没让人出去,这还是亲外甥呢,他们这些人呢,跟长公主不占亲,身份也不够尊重,更没可能从她手里逃出去。

得,大家还是回家吧。

亲眼看到了平阳的铁腕手段,众人不敢纠缠,怏怏的往回走。

不过,街上的人、马还有马车太多了,就算有娘子军维持秩序,还是出现了拥挤、推搡的情况。

许是出城的希望破灭,某些自持身份贵重的人火气格外大。他们不敢冲着平阳发泄,便将目标对准了身边那些看着就出身普通的人。

门第不高,并不意味着没脾气。

尤其像现在,忙碌了半天,却没能逃出去,只得留在瘟疫即将爆发的京城。恐惧、迷茫、绝望等等负面情绪全都涌了上来。

现在,这些人仿佛被浇了一身的汽油,只要一个火星,便会成为冲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