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和王显夫妇高坐正堂,王十九娘和王二十二娘坐在右侧下首的榻上。

“儿请阿娘安!”李寿和唐宓齐齐向平阳行礼。

平阳抹去眼角的水光,高兴的连连点头,“好,好,佳儿佳妇。”

说着就命人捧上见面礼。

相较于李家人那种文雅中又透着显摆的物品,平阳就粗暴直接的多,直接给唐宓一个大大的首饰匣子。

足足五层,彩绘银平脱,近三尺高。

里面装满了各色金银玉首饰,一个人根本就抱不住,需要两个人才能堪堪抬稳。

平阳豪气的说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猫儿拿去或是带着玩儿或是赏人都使得。”

唐宓也不客气,笑嘻嘻的收下,“儿谢过阿娘。”

“谢什么谢,阿娘就只有你一个儿媳妇,这些东西不给你,又留给谁?”

平阳真心不缺钱,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光靠这一部分的积累就足以富可敌国。

更不用说她还有长公主的食邑,足足万户啊。

她还有俸禄,以及先帝和当今的封赏。

至于她名下的皇庄、商铺、宅院等等,更是不可计数。

可以说,放眼天底下,除了她的皇帝阿兄,也就是她最有钱了。

而平阳膝下只有一子两女,女儿们的嫁妆她早就备好了,剩下的银钱自然要全都留给儿子。

还有一个,平阳也觉得亏欠儿子。

从小就把他丢给了父兄,让儿子先是没了父亲又变相的没了母亲,寄人篱下,这些年还不知吃了多好苦。

好吧,“吃苦”什么的都是平阳的脑补。

但不可否认,她没有给儿子一个正常的家庭,也没有让他在父母亲长关爱下长大,是大大的对不住。

李寿已经长大成人,平阳现在唯一能做的补偿就是竭尽所能的满足他的要求,让他过得快乐,然后拼命给他塞钱。

可恨李寿这臭小子根本不领情,每次平阳给他钱或是好东西,他都会说他都有,让她留给妹妹。

平阳也知道李寿没撒谎,圣人待李寿的好那是满天下都知道。

哼,这小子的身家绝对不少。

不管李寿有多少家产,那也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给的,所以现在有机会贴补儿子儿媳,平阳恨不得一次给个够。

“这里还有一些东西,猫儿,你也一并拿回去吧。”

平阳又塞给唐宓一个黑漆螺钿扁方匣子。

唐宓的眼角直抽搐,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阿娘也有这样的匣子,呃,专门用来存放契纸。

她出嫁的时候,阿娘也给她塞了一个。

咽了口吐沫,唐宓小心翼翼的问了句,“阿娘,这——”里面不会也都是契纸吧?

平阳大方的一摆手,“不过是几张纸罢了,猫儿只管收下。”

得,还真是契纸啊…

第319章 真正的亲人

李寿在公主府有自己的院子。

跟平阳见过礼,李寿唐宓便被平阳打发去院子梳洗换装。

也是,他们现在还穿着昨日成亲时的大礼衣呢,尤其是唐宓,一头的珠翠首饰,沉甸甸的,好悬没把脑袋坠得大了一圈。

许是平阳早早就吩咐下去了,李寿和唐宓来到小院后,发现各色物什都准备得十分齐全。

连唐宓穿的衣服都备了满满的几箱子,什么缭綾的、蹙金绣的、皮毛的,各种贵重布料那是应有尽有啊。

尺寸全都是唐宓的尺码,穿上去,简直不要太合适。

李寿的衣服就更不用说了,礼服、常服好几箱,帽子、靴子、玉带亦是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

“还是阿娘心疼咱们。”

唐宓泡了个澡,顶着一头的湿头发坐在窗下。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照得人暖暖的。

李寿拿着大块的棉布巾子,坐在她身后仔细的为她绞头发,“是啊,相较于什么桂院,我更喜欢住在公主府。”

这里有阿娘,这里才是他的家!

炭盆烧得很旺,橘色的火苗舔舐着上好的银霜炭,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动。

阿周几个丫鬟很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把房间留给了一对小夫妻。

唐宓点点头,“我也喜欢这里。”

李家,有着太多的算计和功利,让她待得很不舒服。

尤其是还有萧氏这么一个看似聪明,却总办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的“婆母”,更让她心生厌烦。

“猫儿,阿娘都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啊!”

李寿不想讨论李家,便换了个话题。

唐宓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公主婆母给的见面礼。

她先打开那个三尺高的首饰盒,好家伙,一层层满是赤金珠玉红蓝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险些闪瞎人眼。

“嗯,这只凤钗不错。”

李寿倒是习以为常,自家阿娘有多豪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点子首饰,对他阿娘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在满满的首饰堆里扒拉了一番,挑出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凤钗,然后又挑出两支小巧的边钗。

唐宓看了一眼,点头道:“确实不错,将作监的手艺吧?”

只看做工便知道,不是民间的首饰坊能打制出来的。

唐宓的长发又黑又密,单用棉布巾子根本就擦不干,李寿在炭盆上罩上熏笼,帮她把半干的长发烘干。

足足侍弄了两刻钟,唐宓的头发才彻底烘干。

李寿唤来阿周给唐宓梳头。

“梳个倭堕髻吧。”唐宓手里把玩着两支边钗,柔声说道。

“是。”阿周跪坐在唐宓伸手,双手灵巧的将长发挽起来,结成发髻,簪上凤钗,又将两支边钗插在双鬓。

“我帮猫儿画眉!”

李寿见唐宓梳好了头,举着一根眉笔兴奋的说道。

画眉什么的,他期待了好久!

唐宓看着铜镜,笑着说道,“好啊!”

说着,她转过头,一张娇美芙蓉面对向李寿。

李寿忍着加速的心跳,拿刀砍人都不会颤抖的手竟有点微微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在唐宓含笑的杏眼中,一手轻轻托住她的下巴,一手握着眉笔轻轻画着。

笔尖轻轻在唐宓柳叶般的眉毛上滑动,在肌肤上留下略略有些弯曲的黛色。

一笔没有画好,李寿有些气馁,但很快他又调整好呼吸,又画了一笔。

这一次,总算不抖了,画出的弧线十分平滑。

李寿向后挪了挪身子,仔细看了看,又用眉笔将弯曲的部分描补了一下。

嗯,好多了!

李寿暗自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去画另外一边。

有了经验,李寿画得越来越好,这一边只用了两笔就画好了。

“好了!”不过是简单的画个眉毛,李寿竟是比完成什么要紧的任务还要有成就感。

唐宓转过脸,就着铜镜看了看,唔,虽然有点儿毛糙,但对于一个新手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她点点头,笑得甜蜜,“多谢郎君!”

这是她第一次唤李寿“郎君”,哪怕是昨日成完亲,她也是依然叫他十八郎。

一声“郎君”,听得李寿只觉得一阵酸麻从尾椎骨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真是爽的无以复加!

“不客气,娘子,以后我还为你画眉!”李寿忍着心底的激动,急急的说道。

“好啊!”夫妻画眉是情趣,唐宓当然不会拒绝。

小夫妻重新收拾完毕,时间已近正午。

“阿兄,阿嫂,该用午食了。”

王二十二娘的小脑袋从门后冒了出来,满眼戏谑的看着黏黏糊糊的一对小夫妻。

“阿嫮,你个小调皮!”李寿正跟唐宓甜蜜着,忽被打断,不禁有些羞恼,没好气的骂了妹妹一句。

“阿嫂,阿兄凶我!”

王二十二娘闺名一个嫮字,被阿兄骂了也不恼,直接跟阿嫂告状。

唐宓这个大嫂做得果然够厚道,直接扭头对李寿道,“郎君,阿嫮还小呢。别吓到她了。”

“吓到她?猫儿,你也太小瞧人家了。”李寿毫不客气的揭自家亲妹子的短,“她五岁就敢骑马去山里打猎,第一次就猎到了一只鹿,这般巾帼,岂会怕我一句笑骂?”

“李十八,你承认你骂我了?”

王嫮以她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敏捷扑了上来,在唐宓面前,成功上演了一把兄妹阋墙!

“阿嫮,阿娘命你来请阿兄阿嫂入席,你怎么跟阿兄闹起来了?”

王十九娘娉婷的走了进来,看到滚做一团的兄长和妹子,眼角抽啊抽的,简直不敢直视新嫂子的脸,唯恐在对方脸上看到惊诧或鄙夷的神色。

但她又不能不表示什么,讪讪的对唐宓说:“阿嫂,阿嫮年纪小,还请您不要见笑。”

“阿婠,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唐宓笑着说道,“阿嫮活泼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又岂会笑话?再者,她跟郎君兄妹情深,所以才会这般亲昵,我见了,只有为郎君高兴的。”

唐宓说得情真意切,她没有说谎,她确实是为李寿高兴。

李寿自幼没有父母亲长在身边,外祖父和舅父再疼他宠他,到底都是大男人,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又因着外祖父和舅父的宠爱,他被一众小舅舅、小姨母以及表兄弟、表姊妹嫉妒着,根本就没有同龄的玩伴。

更没有这种血缘亲人的真心喜爱。

所以,李寿一直都是孤独的!

唐宓见王嫮和李寿能这般不顾形象的“厮打”在一起,便知道这对异父兄妹的感情是真的好!

这才是二九兄真正的亲人哪。

王十九娘,也就是王婠,听唐宓这么说,又看她柔情的双眸,禁不住笑了…

第320章 情敌来了

“我喜欢阿嫂!”王婠凑到平阳耳边,低声说道。

平阳挑了挑眉毛,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年纪不大,却最是沉稳。

一双眼睛更是毒辣,仿佛照妖镜一般,任谁披着怎样的外皮,她都能看透这人的本质。

“怎么说?”平阳轻声说了句。

王婠看了眼跪坐在对面的李寿和唐宓,小声说道:“她是真的把阿兄放在了心上。”不是冲着圣人亦或是长公主的权势,更不是被李寿的盛世美颜所吸引。

平阳笑了,眼角出现了些许细纹,“嗯,阿唐确实不错。”

眼看着一对小人儿从小一起长大,相知相爱到今天的相守,平阳打从心底里为他们高兴。

尤其是对唐宓,平阳甚至有些感激。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李寿出身坎坷,自幼又生活在那般复杂的环境里,李家又是那般不堪,便造就了他有些冷淡、矛盾的性格。

别看他表面上温文尔雅、霁月清风,但内心里比谁都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有时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有点害怕,她的十八郎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不能说李寿坏,只能说他骨子里透着冷,就是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除了名分上的尊敬,再无丁点儿感情。

唐宓,是李寿除了舅父、母亲、先生之外最亲近的人。也是投入了全部情感的人。

这些年,平阳一直暗中观察唐宓。

她欣慰的发现,唐宓没有辜负了李寿对她的一片真心。

这对小人儿是彼此喜欢着、彼此守护着。

李寿在唐宓面前毫无遮掩,内心是个什么样子,也全都披露给唐宓。

唐宓也喜欢李寿的全部,不管是他的好,还是他的坏,她都喜欢!

也正是亲眼看到他们的相处模式,平阳才真正放下了心,愿意接纳唐宓做儿媳妇。

“比郑家表姐强多了。”王婠嘀咕了一句。

她口中的郑家表姐不是旁人,正是她姑母的女儿。

虽然同是世家女,但王婠到底是长公主之女,不同于普通世家女。

屁股决定脑袋,王婠的母亲是长公主,哪怕她的父系是世家,可她骨子里仍有着宗室女的骄傲与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