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什么个情况啊,圣人又不是不知道猫儿的情况,他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唐宓怕阿娘说出不妥的话,赶忙打断道:“圣人要御驾亲征,十八郎岂能在后方待着,自然要随圣人一道。”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冲着唐元贞使眼色。

唐元贞多精明的人哪,虽然不明白女儿为何要这么说,但女儿的眼神她还是读懂了。

“唉,知道十八郎心忧圣人,可、可你不是有情况特殊嘛,这个阿寿啊,”

唐元贞嘴里说着体谅,可到底忍不住心底的埋怨,“好歹等个几个月,陪着你生产啊。”

唐宓这次没有阻拦,因为这才是一个做母亲的真实反应。

如果唐元贞表现得太过“大度”,反而过犹不及,引人怀疑了。

“放心吧,阿娘,十八郎虽然走了,但给我留了人手,我不是还有您和阿爹嘛,有你们在,我定会无恙的。”

唐宓适时的点出李寿“留了人”这个事实。

表面上,李寿将他身边的护卫全都留给了唐宓。

其实也不过五十人。

而事实上呢,李寿将整个玄字营、黄字营都留了下来,两个营的暗卫加起来,足有四五百人。

另外,还有平阳那边,也送来了一百久经战阵的女兵。这是过了明路的。

暗地里,平阳做了诸多安排。

反正吧,就算是有人趁着圣人不在,伺机造反,也轻易打不破李家的家门…

第546章 提醒

平阳长公主将平康郡王府砸了个稀巴烂之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她命人准备了一大牛车的药材,正准备亲自给唐宓送去。

结果,她刚带着娘子军走出郡王府所在的巷子,便迎头碰上了太极宫的内侍。

“奴婢叩见长公主。”内侍恭敬的行了个礼。

平阳摆摆手,“什么事?可是圣人唤我?”

“好叫长公主知道,圣人请您过去叙话。”

“嗯,知道了。”

平阳也没跟内侍打听圣人为何唤她,直接牵过自己的马,轻盈的跃上马背,用力一磕马磴子,快速的朝太极宫方向奔去。

她身后的二百娘子军没有骑马,列队整齐后,一路小跑,追着平阳的背影来到宫城外。

“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平阳跳下马背,将马鞭和缰绳交给亲卫,自己一个人进了宫门。

“阿妹啊,你回来啦。”

圣人看到平阳,脸上堆满笑容。

“圣人,您唤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平阳带兵打仗了一辈子,最是个爽利的人,说话也一向直来直去。

“也没什么,”

圣人偷眼看了眼一身戎装的妹子,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欲御驾亲征高句丽!”

倒不是圣人在平阳面前忽然变怂了,实在是他有些怕这个妹子。

平阳还在闺阁的时候,他们兄妹感情最好,可也少不了打闹。

可恨的是,他堂堂伟男儿,居然打不过自己的亲妹妹。

后来,平阳投身军伍,经受了铁血沙场历练后,变得愈发强悍。

圣人亲眼见过妹子跟阿爹叫板,啧啧,那场面,真心火爆啊。以至于给圣人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并让他清醒的认识到,如果可以,千万别招惹这个暴脾气的妹子。

这次圣人想亲征,除了他自己,几乎所有人都反对。

朝堂上,五位相公以及议事堂的大佬们纷纷摇头,御史们更是跳着脚劝诫圣人不要以身犯险。

后宫里,自姜皇后至最低等级的嫔妃,都想方设法的找机会“规劝”他。

就是几个儿子(包括太子在内),也齐齐表露出对圣人亲征的担忧。

不过,这些人的反对,圣人并不看在眼里。

这几年,尤其是庚辰之乱后,圣人的威信日益加强,几乎达到了乾坤独断的地步。

且东征高句丽,是为了收回疆土,再正经不过的事,谁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太过计较。

所以,圣人再三驳斥了朝臣们让他三思的请求后,朝堂上便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至于后宫和诸皇子,那就更简单了,圣人只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们闭嘴。

但平阳和他们不一样,圣人很重视她,也格外看重她的意见。

如果平阳反对,他依然坚持东征,但会想方设法的争得平阳的同意!

“嗯,阿兄去也好。”

令圣人想不到的是,平阳居然点了下头,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

“不只是阿兄去,就是阿寿也要跟去。他这几年在户部做的不错,想必能为圣人做个合格的后勤总管。”

平阳认真的说道。

“阿寿,也去?”圣人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定定的看着平阳,不肯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平阳点头,“他年轻,且在西北打过仗,有他在您身边,我也放心些。”

平阳没有掺杂个人感情,十分客观的说道。

“那你——”不想去?圣人的话说得很是迟疑。

东征高句丽,固然有太多的困难,但也是大梁最近二三十年间最大的战事。

而平阳是武将,想要立功,就只能打仗。

圣人从来没有因为妹子是女人就不把她当做真正的大将军看待,一直以来,他都是用武将们的行事风格来揣度妹子。

“我?当然要留守京城。”

平阳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京中的魑魅魍魉暗地里上蹿下跳,我若是也跟着去了,只太子一人,根本控制不住。”

圣人御驾出征,太子理所当然的要留在京城监国。

圣人跟平阳对视片刻,见她眼中满是坚持,这才确信,自家妹子确实想留下京城帮自己看家。

轻轻的喟叹一声,圣人由衷的说道,“…还是阿妹你最通情达理啊。”

“我通情达理?”平阳一挑眉毛,“阿兄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刚把平康的王府给砸了。”

“…”圣人被噎了一下。

但很快,圣人就拍着御案大笑:“砸的好,哈哈,你也算是帮阿寿夫妇出口气了。好了,不就是个郡王吗,你就是把我的两仪殿拆了,我也不会生气,因为你这么做肯定有正当理由啊。”

圣人的意思很明白,如果砸一个郡王府能让平阳出气,他绝对没有意见。

别看往日里圣人挺器重平康,但那也要看跟谁比。

如果平康跟平阳对上,圣人想都不用想就站在平阳这一边。

不管谁对谁错,反正他就是相信平阳。

“多谢阿兄。”

这次平阳总算肃容说了句恭敬的话。

“好了好了,咱们兄妹,哪还需要这般客套?”

圣人摆摆手,道:“知道你惦记十八郎和十八娘,我就不留你在宫里用膳了,赶紧去瞧瞧他们吧。”

平阳答应一声,便告辞离去。

穿过重重庭院,平阳脚步坚定而平缓,直至出了宫门,上了马,她才借着低头整理缰绳的当儿,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猫儿,是我对不住你。”

平阳坐在榻前,伸手握着唐宓的手,眼睛在扫过她那高耸的肚子时,略略停顿了片刻。

“阿娘,这又从何说起?”

唐宓有些不解,自家婆婆刚去砸了郡王府,给她出了一口恶气,自己还没来及道谢呢,倒是婆婆跟自己一照面,便先赔起了不是。

“圣人御驾亲征,十八郎要跟随大军一起前往。”平阳缓缓的说道。

唐宓点了下头,“我知道啊,昨夜十八郎回来的时候,已经跟我说过了。”

莫非,这件事还跟婆母有什么关系?

果然,就听平阳幽幽的说道,“十八郎随军的事,是我跟圣人建议的。”

唐宓眼睛倏地睁大,但很快,她反手握住平阳的手,低声道:“阿娘,您定是有这样做的理由。十八郎和我都明白!”

“你们、明白?”平阳的尾音有些上扬。

唐宓直视平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明白!”

他们夫妇当然明白,就算平阳自己不主动提出,圣人也会想办法让李寿一起东征。

只是到了那时,圣人的心情定然不会太美妙。

既然无法改变这个结果,还不如由平阳自己说出来。

至少,这样圣人会觉得平阳识大体,且不会有其它的想法。

“这就是皇权,君就是君,臣只能是臣。”

平阳轻不可闻的说了一句。

过去三十年里,她唯一的儿子便一直由皇兄抚养。

这些年下来,儿子也跟舅舅更亲近一些。

但平阳心里明白,或许最初的时候,圣人是真心心疼她和十八郎,但到了后来,这里面又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算计,平阳自己都说不清了。

其实不只是她,就是圣人、十八郎,对这些也算不清楚。

他们也不想算,因为一旦真的计较起来,这些年营造出来的感情便会如泡影般幻灭。

“阿娘,您放心,我们懂得分寸。”唐宓耳朵尖,饶是平阳的声音很低很低,她还是听清楚了。

“好,懂得就好!”

平阳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底的水雾逼回去,而后她恢复正常的音量,“你放心,十八郎不在,还有我呢。”

她留守京城,可不只是“保护”太子和京城,更多的,还能就近保护她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

李寿要出征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众贵妇们对唐宓更加同情了。

啧啧,误食多子丸已经够可怜了,没想到,最可怜的还在后头。

唐宓好狗运的遇到了一个爱妻如命的郎君,偏偏在她人生最艰难的时刻,郎君却不能守在身边。

真若是生产的时候有个好歹,她连郎君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哩。

所以,到了正旦宫中宴饮的时候,唐宓便接收到了一大波同情的目光。

唐宓不以为然,面对别人或善意、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她也微笑以对。

李寿却有些不高兴,但人家什么都没说,就只是看看,他想发飙也没有理由。

恼怒之下,李寿只好加倍的对唐宓好。

“阿舅,这鮰鱼不错啊,挺新鲜的,正好适合我家猫儿吃。”

李寿作为圣人最宠爱的外甥,坐的位置十分靠前,就在太子下首。

他伸着脖子,正好看到圣人食案上摆着一道刚刚上来的鮰鱼,便毫不客气的说道。

圣人也不觉得李寿放肆,反而笑呵呵的说道:“既是这样,那你就拿去吧。”

李寿都不用内侍伸手,直接来到近前,抄起一盘鮰鱼放到唐宓跟前。

席上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一边。

被众人瞩目,唐宓有些不自在,李寿却毫不在意,还喜滋滋的跟唐宓说:“猫儿,我给你说啊,寒冬腊月的,新鲜的江鱼最难得,这鮰鱼啊,是蜀地那边进贡来的,一路上不停的换水,千里迢迢,到了京里鱼还是活的呢。你快尝尝,味道很不错哩。”

唐宓见李寿说得热闹,她也渐渐放松心情,夹了一筷子片成薄片的鱼肉,轻轻抿了一口。

唔,她点点头,这鱼果然鲜嫩细滑,入口即化,没有一根鱼刺,最最难得的是,没有半点儿腥味儿。

“好吃吧?”

李寿看到唐宓眉眼弯弯,便知道她喜欢,赶忙又给她夹了几筷子。

这大冬日的,宫里宴饮最大的问题就是吃到的菜是凉的。

为此,李寿提前命人准备了注水的双层铜盘,下层加了滚热的开水,鱼盘放在上层,用蒸汽保持鱼肉的温热。

“对了,还有这个虾炙,也是用新鲜的虾子烤的,御厨的手艺也不错。”

李寿亲手给唐宓剥虾。

“十八郎,你也吃吧,别总顾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