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惊鸿曾照影 作者:逐心

文案;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爱把故事美三分

她曾软糯呆萌,畏惧分离,不敢做梦不懂坚持

他曾寄人篱下,执拗坚定,给自己披挂满身铠甲

最初许是两相无猜的心生欢喜

却在年华的漩涡里彼此相依

他将她拖出泥泞的深渊

她便以漫长岁月的等候为报

这一部是陆靳泓与陈赵影的青春期回忆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甜文 青梅竹马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靳泓,陈赵影

重逢X永别

S.K传媒的茶水间向来是八卦绯闻的传播地,上到天王巨星的新女友整过几次容,下到新入职的前台美眉现任男友工资几位数……凡是有人感兴趣的八卦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于此。

“听说没,陈赵影调到新闻时事部了。”

“你是说影视娱乐部的那位?”

“还能是谁?可不就是被宋大公子当众表白的那个。”

“那就对了,想升职加薪啊,还是得去新闻部。”

“新闻部多苦啊,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半夜三更随叫随到。”

“这你就不懂了,跑娱乐线天天跟小鲜肉、老腊肉勾搭,宋大公子怎么能忍呢?”

“哈哈哈,你见过真人吗?当真漂亮到让宋公子非她不娶?”

“见是见过,但还真不算大美人,实在要形容……还是软萌合适吧。”

“原来宋公子喜好这一口……”

于是,不过一上午的工夫,整个S.K上下无人不知软萌妹子陈赵影因为被主编大人的大公子相中,从影视娱乐部调入新闻时事部即将平步青云、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哦不,嫁给高富帅。

赵影刚刚搬进新办公室,才登上□□,同事兼好友于畅畅的头像便闪烁起来。

——妞儿,我听说是因为小鲜肉给你打电话告白,激怒了宋大公子,才把你给调离娱乐部的?

——那你有没有顺便打听一下是哪个小鲜肉?姓甚名谁,芳龄几何,电话多少?我好给他回电啊。

——这倒没,那是什么原因啊?好端端地就调走了,我好寂寞。

——我自己申请的。

——哈?为啥,为啥突然申请调走?

指尖轻轻在键盘上空敲了几下,最终缓缓地打出两个字:赌气。

就像坊间传闻一样,尽管娱记同样蹲坑守点,经常在机场等候明星晚点的航班,或是被二三线明星耍大牌放鸽子都是家常便饭,但是跟跑时事线路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常常是刚刚进门揉着脚脖子,冰箱里取出的饺子冰都还没化完,就接到组长的夺命连环Call,赶紧套上运动鞋,背上死沉的相机冲下楼,跨上亲爱的小绵羊一路风驰电掣奔赴现场。待到尘埃落定,再次回到家里已是夜深人静,整栋楼都暗了,只剩她一家亮着灯,水饺也早已经软绵绵地瘫在砧板上。

自调组以来,连续一个月,她都快忘了什么叫双休,也快忘了自家厨房除了可以煮泡面还能做中西大餐。

跟过小餐馆爆燃数人被困,也跟过拾荒者垃圾桶捡到弃婴……种类缤纷,她躺在沙发上四肢瘫软地想,比起在娱乐组天天对着活色生香的俊男靓女,在时事组可真糟心啊。可是当她掐着时间把新闻稿发出给组长的时候,又觉得比起写明星出轨、前任撕X之类的八卦新闻来的有意思得多。

这难道就是某人所说的“价值感”?

她做了个扩胸动作,如愿地感受到来自肩颈的咯噔一声,舒爽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习惯性地打开朋友圈,一路快速浏览找着那个熟悉的红头发剑客头像,一连数屏都是深夜晒吃喝拉仇恨,晒礼物秀恩爱种种,偏偏就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手机忽然一震,收到一条微信,她瞄了一眼,朝天翻了个白眼,打开微信。

发件人宋彦:“时事组很辛苦,坚持不住就跟我说,我让老爷子给你调回去。”后面还接了个可爱的笑脸。

赵影打字速度向来一流,迅速答复:多谢,不用。

对方立刻显示正在输入,很快又是一条信息:我跟王组长说过了,这两天的案子不要叫你,你明后天好好休息。

她正无语地看着宋彦的文字信息,忽然听见一直开着的电视里播报新闻:“本台消息,Q市刚刚发生原油管道泄漏事件,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之中。”新闻是一条口播简讯,没有配上相应的新闻画面,显然是突发的插播。

忙拨通组长王鑫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什么事儿啊?我这会儿忙着呢,不急的话明儿再说啊……”

她看着已经播放其他新闻画面的电视:“组长,Q市原油泄漏,我明早航班过去,这条新闻留我发。”

王鑫迟疑:“刚宋彦才跟我说你身体不适,让这两天别派你案子。我让小石去跟Q市……”

话还没说完,这边赵影已经急匆匆地打断:“我好着呢,现在去跑马拉松都没问题。小石家女儿不刚出生吗,让他在家陪老婆孩子吧!啊,就这么定了,让我去。交给我,您放一百个心。”

好不容易取得王鑫的同意,赵影马不停蹄地给自己预定最早的航班去Q市,又抓了几件日常的衣服塞进旅行包,盯着衣柜犹豫了半晌,最终又添进一条淡粉色的真丝连衣裙。

等她一切准备停当,躺在床上的时候早已经入夜,黑暗中抱着手机打开微信,看着置顶的那个红发剑客头像,盯着对话框半天最终还是默默地关闭了。还有4个小时就要飞往Q市了,有什么事儿到了再说吧……在这样的念头里,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的航班抵达Q市的时候,正是这个城市早高峰,连出租车都不好等,在机场、候车室等了接近一个小时都没能排上队。赵影背着旅行包和笔记本电脑,脖子上挂着大炮筒,整个人像吃撑了的骆驼,前后堵得慌。

长达10分钟没有新的出租车来载人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三两下输了那人的手机号码,想了想还是改成微信,点开剑客头像发了一句:“有空吗?”

久久的,对面没有回应。

她叹了口气,果然在忙。这么大清早的,显然又在查房,本来就不该抱有幻想,只得趴在栏杆上继续跟着大部队等候出租车,直又等了半小时才终于排到车。

出租车行至新港附近老远就看见被黄色警戒线拉起的戒严,赵影出示了记者证才得以进入,还得了一枚薄薄的作业口罩。

一路向港口赶,路上几乎没什么人,直到接近了码头,才看见一间临时的工棚和十来个正穿着黄黑色马甲的工人正弯腰抢修。七八个记者聚集在临时工棚周围,赵影快步上前去问询正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的同行:“你好,请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那人头也不抬:“新港段的原油管道破裂,油库都关了,说是原油可能渗透到雨水管线,刚燃油公司在入海口设了围油栏,情况基本稳定了,现在就看抢修的速度了。”

“哦哦,”她连声道谢,又追问,“没有人员伤亡吧?”

对方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没,发现得早。”

舒了口气,自从调到时事组,最不习惯的就是从一个布满鲜花尖叫的粉红国度忽然掉进了随时突发鲜血死亡的现实世界,听说没有人员伤亡,倍感庆幸。

赵影端着相机四处拍摄一些抢修画面和入海口的围油栏,忽然一个工作人员大声说着什么从远处走来,记者们一拥而上问询最新进展。

那个中年大力地挥着手示意记者们让开,自己没空接受采访,一边朝着着手机吼:“喂喂喂,听见吗?我说海面上已经有油了!……听见没有,海面检测到原油了!”

众人哗然,记者们纷纷开始拨打电话,赵影也抓紧时间编辑现场情况,发给王鑫。

没几分钟时间,更多的维修人员赶赴现场,气氛越发紧张起来,赵影端着相机穿行在各个作业点间,捕捉事故现场的抢修画面。就在她的手指落在快门刚刚要按下的瞬间,忽然感觉地动山摇,耳边的轰鸣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只在巨响中看见不远处高高蹿起的火光和滚滚浓烟,还未及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一阵气浪冲击得连连踉跄,一脚踩空,从港口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身体落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脑海里划过的最后一个念头:还没来及告诉他我来了……

再度恢复意识时,赵影也确定距离事故发生究竟过去了多久,只觉得四肢百骸无处不痛,尝试着抬起手臂,努力地定了定神才看清手表上的时间定格在10:15,想来是摔落的时候震坏了这只老古董表。

她支撑着想站起身来,才迟钝地发现来自小腿的剧痛。

八成是骨折了,她想。支着上半身朝四周张望,隔百米开外的地方浓烟滚滚,火势冲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消防车的呼号,和渐渐走进的密集脚步声。

远处火势最凶的地方正是之前的作业地之一,如果爆炸早发生一刻钟,她也在那里。想到这里,她不免一个哆嗦。

胡思乱想间,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附近。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带着口罩从台阶上方看见了靠在下方路边的赵影,疾步从台阶上方跑下,蹲在她脚边,伸手轻轻捏住她不自然的小腿:“不要动,担架马上过来。”

赵影犹豫地盯着他,眼角略微上扬,只有垂眸时才能看清的重度内双,直到他开口说话,她才瞪大了湿润的双眸,不可置信地开口,带着鼻音的沙哑:“陆……靳泓?”

陆靳泓压没有顾得上细看靠在石阶上又带着口罩的伤员,扫了一眼确认整体精神状况良好,就去关注骨折的小腿了。这时听见赵影的声音,才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口罩,先前镇定自若的眼神瞬间满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影看着他失措的表情委屈地说:“我给你发微信了,你没回。”

陆靳泓叹了口气,伸手摘去她的简易口罩,把自己刚刚卸下的专业口罩给她戴上:“忍一忍,有点疼。”而后医务箱里取出棉球纱布,麻利地消毒包扎好伤口,直到系上完美的结,才抬起脸向她露出如释然的微笑,“不错,表现很好。”

赵影动了动唇,声音哽在喉头。

陆靳泓站起身,三步并两步登上台阶朝四处张望,然而所有的担架都已经投入使用,一时没有人能援手,四下搜寻,拾起一块长短适中的木块重新回到赵影身边,从医务箱里取出纱布,动作干脆而轻柔地用木棍将她受伤的左腿固定,再半蹲下与她面对面确认:“确定只有小腿疼,头或者其他地方没有没有不舒服?”

赵影几乎可以从他琥珀色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都好。”

陆靳泓这才放心地将她打横抱起,小心地让绑了木板的小腿自然下垂。

直到被抱起的这一刻,赵影才意识到,在遇见他之前的冷静事实上是被吓懵之后的空白,而此刻当她的手臂搭在他结实的肩膀上,被他一步一步抱着走上台阶,穿过嘈杂的救援人群,才感觉到后怕——只差一刻钟,只差一百米,她就再也见不到面前这个总是胜券在握的家伙了。

这个念头闪过,她的眼圈一下就红了,泪水不住地翻涌。她不是军人,甚至不是久经沙场的老记者,恐惧到这时才排山倒海地袭来。

陆靳泓低头看见怀里娇小的姑娘低垂的睫毛和断线珠子似的泪水,虽然浑身颤抖,满身擦伤,刚刚近距离遭遇了大规模的爆炸,这个自幼胆怯的姑娘此刻却只是沉默地掉着眼泪。

他心底的某处一下就酥软了,低头在她沾了灰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

赵影因为这个轻如蝶翼的吻而呆住,还没回过神就听见他对刚刚从救护车上跳下的护士嘱咐:“病人疑似左腿骨折,立即回院安排治疗,其余情况口述正常,具体检查后确认。”

赵影被陆靳泓抱上救护车平躺安置,眼看着他就要抽身离开,赶紧拽住白大褂衣角,泪眼婆娑:“你不和我去医院吗?我骨折了……”

陆靳泓探身靠近,刚好挡住了小护士的视线,将她凌乱的额发撩至耳后别好,食指替她抹掉脸颊的泪水,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刚刚的爆炸爆炸会有很多伤员,我必须去现场……你在医院等我,咱们……晚上见。”

救护车门关闭,车辆疾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小护士见拿掉了面罩的赵影一脸茫然,脸上泪水未干饶是可怜,出声安慰:“别担心,陆医生是出名的一把好手,你的腿处理得当,将来就不会有后遗症。”

赵影透过窗帘缝隙看着远处尚未消散的浓烟:“他很出名吗?”

小护士笑笑:“嗯,出名的业务熟练,出名的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赵影想起了遥远的曾经,那个脾气好到被怀疑是不是傻的同桌,那个不懂得拒绝总被压榨的小男孩,那个像五月阳光一样温暖而和煦的少年……已蜕变得能贴上“不近人情”的标签了吗?

她动了动身子,侧向坐在一边的小护士,问:“怎么不近人情?”

年轻的护士一边填写接车记录单,一边说:“上次我们科里的一个学姐表白被他当众拒绝了,后来学姐面子上过不去就辞职不干了。你是没看见,陆医生当时那个态度……啧啧。所以啊,刚陆医生对你已经是格外温柔了哦。”

赵影还想多听一些陆靳泓的事,刚想开口,突然从远处传来震天的轰鸣,一瞬间仿佛地震一般,就连行驶中的救护车都颠簸了数下,而后一切归于平静。

赵影和小护士呆呆地对望,不约而同:“二次爆炸。”

赵影不顾小护士的拦阻坐起身,拉开窗帘,新港方向原先尚未完全消散的浓烟此刻更加猛烈,熊熊大火隔着高楼和行道树都能够看得见。她觉得四肢在刹那间变得冰凉,除了大脑被血液冲击得热得要炸开,比起来自胸腔的撕裂般的疼痛,骨折的腿似乎已经麻木了。

“开门!让我下车!麻烦开门!”她拍打着救护车驾驶室的后壁,可车还是以原来的速度超医院方向开去。

小护士拉着她的手臂,又担心碰到骨折的腿,急得结巴:“你腿都折了,下去做什么呀?给他们添乱吗?赶紧,赶紧躺好……就快到医院了。”

她掏出手机轻车熟路地输入那串熟悉的号码,急切地想听到他的声音。

然而线路的另一边传来的始终是“你所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她攥着手机,因为用力指关节泛着青白,刚刚还透着可疑红晕的脸颊早已毫无血色,遥遥地看着那熊熊火光与浓烟,硬生生将下唇咬出了血。

骨科医师顾正看完手中的X光片,舒了口气:“运气不错,没有错位,打好石膏休息三个月,保持静养。”

赵影终于开口说了入院以来的第一句话:“医生,你知道陆靳泓他回来了没有?”

顾正这才从片子上抬眼,只见面前女孩子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吓了一跳:“新一批人手已经过去了,人员情况还没确定,但事故现场已经控制住了……”低头看了眼X光上的姓名,诧异地抬起头,“你就是陈赵影?”

下一名病患也坐着轮椅被推到在诊间门口,护士试探性地问询顾正是否可以进来。

顾正深深看了赵影一眼,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助手:“先带陈小姐去上石膏,结束安排入院。”

待从新港源源不断运来的伤员全部处置完毕,天已薄暮。

顾正用力地撑了个懒腰,从诊间出来,瞥了一眼手术室“进行中”的门灯还亮着。这一次的事故,不知有多少鲜活的生命逝去,又不知有多少人从此要过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

顾正打算先去吃点饭然后去手术室帮忙,行至急诊室门口,自动玻璃门开了,他一眼看见门口树下坐在轮椅里的娇小身影。那个之前只活在陆靳泓口中的陈赵影,正呆呆地凝望着救护车进出的通道,而早在一小时前那里就不再有新的伤员被送来。

顾正没有走出大厅,原地拨通了科室主任的电话:“罗主任,是我。去新港的救护队员都平安吗?……对,那从军区过来进修的陆医生呢?”

赵影已经一动不动地在树影里坐了整整一下午,手机因为重复地拨打同一个电话而电源耗尽自动关机。她没有发现顾正,更没有听见他拨打电话,在长久的等候中她已经看着腕上停摆的手表陷入了对遥远时光的追忆之中……

那一年,他们还是能用“青梅竹马”来形容的稚嫩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张,请多捧场~

初见X护短

陈赵影和陆靳泓的初遇,是在1996年9月1日,晴。

转学生陆靳泓被班主任徐波领进五(3)班教室的时候,宋彦正和李晓飞正在粉笔大战,陈赵影郁郁寡欢地趴在课桌上,正看着身边空置的桌面出神。暑假时偶遇前任同桌单姗的妈妈,单妈妈说新学期开始单姗转学去特殊学校了,感谢赵影在过去四年里的照顾。赵影很清楚,正是因为自己没能照看好单姗,才让她迫不得已地离开了中心小学。那个因为幼年脑膜炎而迟钝于同龄人的女孩子,终于因为不堪被欺负与捉弄,不告而别地转学了。

赵影看着原应属于单姗的课桌,再一次讨厌起自己的弱小:个子小,声音小,脾气也小,尽管总是陪在单姗身边,却只能帮忙收拾被戏弄的残局,直到最后也没能勇敢地站出来替单姗说一句公道话,哪怕是向班主任告一次状。每次只能让单姗趴在自己的肩头嚎啕大哭,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拍着她的背给予单薄的安抚。

直到闹哄哄的班级忽然安静下来,赵影才注意到跟随徐波一起走进教室的转学生,那是个白净瘦弱的男孩子,额发有点长微微盖住了眉头,一双眼角略挑的眼睛出奇的明亮,站在讲台边落落大方,唇角扬起是和煦而温暖的弧度。

众人的目光被他蓝底白色椰子树的花哨衬衣所吸引,窃窃私语四起。

莫伊回过头,压低了嗓门说:“够时髦的啊。”

赵影眯眼笑:“可不是,跟画报里出来似的。”跟画报里的古惑仔似的,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对比起那身花里胡哨的衬衣,她还是对这双琥珀色晶亮的眼睛和春日暖阳似的笑容更有兴趣。小说里怎么说来着,灵气,从这双眼睛里她看到了灵气。

男孩在黑板上写下瘦劲清峻的三个字“陆靳泓”,回过身来,持着一口南方特有的不甚标准的普通话:“我叫陆靳泓,之前在海口生活,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班级里爆发出一阵哄笑,为他那与N市方言截然不同的南腔北调的普通话。

他揉揉鼻子,不以为意的模样。

直到多年后,赵影才读到那一句: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更是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后,她才终于懂得这一句里的缱绻情深。

而初见时,她只觉得他的字比旁人来得隽秀,他的名比旁人来的别致。

徐波巡视了一圈,最终指着赵影身边的空位:“坐那儿吧。”

陆靳泓拎着书包走向赵影,而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清秀得像女孩一样的家伙,直到他礼貌地招呼“你好”,她才忙收回打量的目光,不无尴尬地回应:“你好。”

他的礼貌,使赵影不得不感慨此前对男生所下的“无法无天、上房揭瓦”的定义以偏概全了。

中心小学的学生十有八九来自于附近街区的几大住宅区,从外片区过来的孩子都可能被排外,更不必说从遥远的南方海滨城市转学而来的陆靳泓,很快就被宋彦为首的男生冠上了“外码”的头衔。

打预防针的时候,陆靳泓被宋彦推到第一个,默默地挽了袖子垂着眼睑挨了第一针,路过赵影的时候,她问“疼吗”,他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还好吧。”

课间餐时候,每班派两个学生下去搬豆奶面包,以往是男孩子们排序轮流。自从陆靳泓入学,每天两个人里总有一个是他。赵影托着腮帮看他放下箱子坐回来:“干嘛让你去你就去?”他还是那个无所谓的笑容:“就当锻炼吧。”

这一切坐在前桌的莫伊自然也看在眼里,放学路上忍不住问:“你那新同桌,是不是傻?逆来顺受的。”

赵影眨巴着眼睛:“不傻呀,我看他解题目飞快的。”

莫伊嘁了一声,不屑地说:“解题目快慢就能说明傻不傻吗?”

赵影噗嗤笑出声来:“想想你和楚瑜,好像真的不能说明问题……”莫伊成绩不好,但是脑筋转得奇快,能背的出小虎队的每句歌词包括副歌,却背不出耳熟能详的唐诗宋词。楚瑜更是个奇葩中的战斗机,听说接连留了两级,抽烟喝酒打桌球,网吧舞厅溜冰场,除了学习不行,其他样样都行,连徐波都总说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不觉得陆靳泓太软弱好欺吗?”莫伊挽着赵影的胳膊,“就是特别没个性、没脾气那种。”

赵影慢吞吞地说:“不是啊,他不是没脾气,只是脾气特别好。”

莫伊蹙起漂亮的眉:“和你挺像的嘛。”

赵影嘿嘿笑着打哈哈:“一般,一般吧。”

中心小学的月考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按照班主任的临时指挥随机打散座位。

这学期第一次月考,陆靳泓很不幸地和外号“惹不得”的黎湘湘同桌,赵影恰好坐在他俩身后,和宋彦同桌。

分配好座位发试卷的间隙,赵影看着前排的黎湘湘魁梧的背影,又看看穿着白色短袖衬衣更显单薄的陆靳泓,犹豫着是不是要提醒他留意黎湘湘的“易怒体质”。

宋彦摆弄着铅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陆靳泓的后脑勺,嘟囔:“看什么?他后脑勺有答案?”

赵影白了宋彦一眼,沉默地接过陆靳泓传过来的试卷,奋笔疾书。

小学时代的赵影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学霸的代言人,数学老师的心头宝。就算奥数题也是满分拿得毫不手软,这种小考自然是分分钟搞定。她做完试卷,一抬眼就看见了前桌的奇特画风——黎湘湘一人霸占了2/3的桌面,把陆靳泓挤得只能蜷曲了左臂用手指压住试卷,答卷的右手已然游走在课桌边缘。

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单姗也曾这样被欺负过,当时的赵影尽管不忿但最终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