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尊伸出手,望着他探过来的手掌,陌笙萧下意识将脸侧开。

聿尊攫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掌按住她前额,陌笙萧这才觉得疼,嘶地又要后退。“出血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地觉得能活着都是奇迹。

聿尊按住她前额的手没有松开,他靠在一棵矮小的树干上,让笙萧的脑袋枕住他肩膀处,“你说有人要害我,是严湛青吧?”

笙萧眼里藏不住慌乱,忙闭起了眸子。

聿尊深邃的目光在暗夜中透出一种狠戾的阴鸷,陌笙萧动动,“怎么还不见有人来?”

“不是让你别动吗?”

“你才别动,当心下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

“和你姐姐一样。”

陌笙萧右手‘不小心,往他方才被卡住的地方重重按去,聿尊上半身倾起,疼痛难耐,使得他一张俊脸微微扭曲。

笙萧嘴角不经意泄露出笑意,她双目轻抬,却发现望向远处的视线模糊的厉害,她椽了下双眼,“好黑,怎么一点点都看不清了?”

聿尊将手机打开,光线足能充斥这窄小的空间。

陌笙箫伸出手,却惊骇地发现连自已的手都看不见,她面色霎时惨白,“我的眼睛看不见,真的看不见了。”

聿尊闻言,忙坐起身,陌笙萧满面惊恐,不住将颊边的头发往两边拨,“是不是天黑了?聿尊,你在哪?你走了吗?”

聿尊握住她的手,顺势抱住她,“我在这,没事,天黑了。”

“真的吗?”陌笙萧茫然地眨着一双眸子,“为什么这么黑,你也看不见我吗?”

“笙箫。”

“你看得见我,是不是?”陌笙萧开始觉得头疼,方才没有感觉,这会疼的厉害,“我瞎了吗?我不要,我不要。”笙萧在他怀中不安地挣扎,她惶然无措,双目氤氲出惧怕。聿尊只是抱紧了她,他伸出手掌捂住陌笙萧的眼睛,“放心吧,等你睁开的时候,又能看见了。”

“我不信。”陌笙萧哭出声,滚烫的眼泪透过男人指缝流出来,“你松开手。”

“不信也要信,”聿尊语气霸道,“我说你能看见,你就是能看见。”

“可我明明已经瞎了。”陌笙萧双手使劲握住男人的手背,她力气很大,硬是要将聿尊的手拉开,笙萧急切地想要睁眼,眼皮动了下,聿尊弯下腰,将吻落在她眼睛上。

她眉头微皱,睁不开眼。

男人的吻缱绻霸道,硬是吻在她眼角不肯散去,笙萧双手攀住聿尊的后背,“真的吗?我睁开眼就能看见了?”

“别人的话你都可以不相信,但我的话你不得不信,”聿尊在她闭起的眼睛上轻轻吻着,“我说要你,你不是乖乖上了我的床吗?”

“聿尊,我都这样了…”

男人浅笑出声,眼眸轻眯,脸上却藏不住担忧。

“好,那我不睁开。”陌笙箫不敢睁,她害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鼻翼间是聿尊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她双手拉住聿尊的袖口,将侧脸靠在他肩上。

严湛青维持着一个动作睡了几个小时,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手下意识往身前楼去,却摸了个空。

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身边除了有褶皱的痕迹外,并没有人影。他睡意全无,双眼睁大,撑起上半身坐起来,房间内除了他,哪还有陌笙萧的影子“笙萧…”

他手掌在前额重重敲打,走到门口,一拧,才知道门被反锁了。

严湛青不由懊恼,他什么时候睡得这么沉过?

手机在此时响起,铃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偶有回音,严湛青掏出后接通,“喂?”

“喂,严少,您交给我们的事办妥了。”对方声音兴奋地赶来邀功,“车子被我们撞下了悬崖,估计连尸首都很难找到。”

严湛青松口气,脸色稍稍松懈,“做得好”他刚要挂上,视线瞥过房间,又带了句,“车内还有别人吗?”

“噢,有个女人,她是半路上的车,不过运气不好,穿的倒是挺漂亮,好像是件鹅黄色礼服…”

“她在哪上的车?”

“现代大道。”

那,就是陌笙萧参加比赛的地方,她肯定是回到了现代大道去等聿尊。

“严少,您放心吧,我们做的干净利落…”

严湛青脚底一阵冰凉,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他握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使了半天劲,才吼出几字,“他妈的,给我去死!”

“笙萧!”严湛青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胸腔内迸出陌笙萧的名字后,就被堵住了,再也吸不进一口气去。

陌笙箫安静地靠在聿尊肩上,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她陡地被惊吓般直起上半身,眼睛闭着看不见,双手便不由四处摸瞎,“聿尊你在哪,你是不是走了?”

“我在这。”聿尊握住她胡乱挥舞的小手,他掌心很暖,贴合在一处,令陌笙萧无比的心安。

50吃醋

搜救队很快就巡着出事点找到山下,毕竟这是高速,经不得时间的马虎

陌笙箫脸埋在聿尊胸前,人真是脆弱而又可笑的,当初她最恨的人应该就是他了,虽然他救了自己,又给湘思足够的条件去治疗,可笙箫骨子里认定,他算得上是个卑鄙的人。

如今,她置身在最黑暗的恐惧中,身边却只有他。

“聿尊?”

她听到自己的嗓音空落落回荡在阴风呼啸的山谷间,陌笙箫有些害怕,肩膀被男人用力搂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笙箫只是想听听声音,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偷听了鬼故事,总感觉有人藏在背后,恨不能将嗓子扯得最大声和自己说话,才能掩去这种恐惧。

“在这…快过来…”

脚步声纷至沓来,聿尊撑起上半身,很快就有人看到他们,抬着担架急促走来。

笙箫被抬上去时,两只手不住挥舞,她只是隐约感觉到手电的强光打在眼皮上,她想到聿尊的话,便乖乖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她怕一睁开,就发现自己真的是瞎了。

医院的急救室内,医生仔细给她做了检查,除了多处擦伤,并没有什么大碍。陌笙箫抓住聿尊的手,内心焦虑不安,“医生,我的眼睛怎么样了?”

“放心吧,轻微脑震荡,要留院观察几天,视网膜神经受压迫,不出预料的话,明天就能看到东西了。”医生示意护士将笙箫送入病房,她听到回答,这才松出口气。

聿尊给她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护士出去后,里面就只有空洞的仪器声和陌笙箫紧张的心跳声,她知道聿尊在边上,可双手没有握住,心里总觉不安全。

“我是不是胆子很小?”

房间只有笙箫自己的回音。

她顿时如临大敌般竖起双耳,难道聿尊也出去了吗?闻到的都是医院特有的刺激味道,陌笙箫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那种恐惧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总觉得床边好像站着个人,正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她。

不,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一堆人!

“啊——”笙箫惊叫,拉着被子想要将自己的脑袋蒙进去。

耳边传来很浅的轻笑声,眼睛看不见,听力便异常敏锐。

“原来你胆子这么小?”聿尊掀开她头顶的被子,“没有做过亏心事,还怕鬼敲门吗?”

“扣扣——”刚说完,外面的门就被叩响。

陌笙箫脸色煞白,双手一抓就揪住了聿尊的领口,男人没有想到她力气这么大,他上半身硬是被扯过去,护士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滑稽的画面。

她走到病床前,拿起桌面上的体温表,“体温正常,多喝点水。”

聿尊双手撑在她身侧,喉间逸出笑来。

陌笙箫有些脸红,忙松了手,悻悻躺回去,她拉着被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护士出去将门带上,聿尊理了理被她弄皱的领子,“要我和你睡吗?”

“不要。”

“那我出去了。”

陌笙箫将被子盖过头顶,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聿尊见状,将她的被子再度拉下来,“也不怕闷死,睡吧,我在这。”

“你的腿没事吧?”笙箫探出的脑袋顺着聿尊说话的方向转去。

“没事。”

陌笙箫手背上插着点滴,无非就是些消炎、活血化瘀之类的,她脸上有些痛,手一摸,也有些擦破皮,“对了,”她想起什么,忙伸手去摸索,这才想到手机在严湛青手里,“我这副样子,姐姐看到了又要瞎担心,我想告诉她我住在学校,不回皇裔印象了。”

聿尊闻言,将自己的手机递向她。

皇裔印象。

湘思知道笙箫今天有比赛,照理说,她肯定是会回来的。可她等了大半天也不见笙箫,打她手机又不接,何姨收拾完就去睡了。

陌湘思睡不着,打开电视。

好几个新闻台都在播放今天高速路段发生的车祸,车祸不稀奇,稀奇的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栽下去,里头的人竟然都没事,湘思一眼就看到了那辆被拖上车的koenigsegg ccxr。一看牌照,果然是聿尊的。

她大惊失色,手里的遥控器差点掉地上去。

聿尊出事了?

陌湘思陡地心底一沉,他…

紧接着的新闻画面,便是聿尊和笙箫被抬上担架,她凑近了细看,确认无误。

身侧的手机响起,她赶忙接起。

“喂,姐…”

“笙箫…”她刚要询问,笙箫已经先她一步开口,“姐,我这几天都住在学校不回来了,”她不知道,陌湘思已经看到了新闻,“马上有个考试,我得准备准备。”

湘思将电视关上,并没有拆穿她,“好,那你自己注意身体,不要冻着。”

陌笙箫点点头,心头一暖,“嗯,我知道。”

合上手机,湘思原先压抑的胸口像是被堵住之后重重锤了一拳,虽然有些不适,却很舒服。笙箫是她的妹妹,她并不希望她出事,要是连笙箫都不在了,那她在这个世上,真的就没有一个亲人了。

严湛青的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苏柔打来的。

手机被他丢在床上,时不时传来要充电的提示音,他两手捂住脸坐在床沿,这个动静,他维持了足有几个小时。

那么高的地方,肯定尸骨无存…

有个女人,在现代大道上的车…

他耳边不断回旋着重复的几句话,他没有想到他会害了笙箫,都怪他当时睡得太沉,要是能忍着,或者将她绑起来也好,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他懊恼地抡起拳头砸自己的头,严湛青,这下好了,你连最爱的女人都亲手害死了!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疼痛早就麻木,感觉不到多少。

他悔恨交加,床上的手机像是催命般响起,他抡起就要砸掉,脑中一个激灵,心存了几分侥幸,说不定,坐上聿尊车的是别人。

这一点侥幸,虽然只是微乎其微的机会,却让严湛青犹如落水者抓住了仅有的一棵稻草般激动,他手指颤抖地翻出湘思的号码,连忙拨过去。

“喂。”湘思小心翼翼地望向四周,他怎么会在这时打电话过来?

“喂,笙箫在吗?”

“你没看新闻吗?”

严湛青心里仅有的希翼破灭,一种绝望的悲戚朝他铺天盖地压过来,“她,真的死了?”

“谁死了?”陌湘思只觉奇怪,“笙箫出了车祸,现在在第一人民医院。”

严湛青听她语气平淡,并没有痛失亲人该有的歇斯底里,“笙箫没事吗?”

“她方才打过电话来了,精神很好,应该没有大碍,”陌湘思头脑聪明,三言两语就从他的话里听到端倪,“难道,这次车祸与你有关?”见另一头没有声音,她越发笃定了自己地猜想,“你…我妹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严湛青合上电话,双手撑住膝盖站起来,腿关节却又酸又麻,趔趄着差点栽倒在地上。

回到家,严父严母坐在沙发上,苏柔正拨着他的手机号,听到铃声,回过头才看见他已经回来了。“湛青,你去哪了?”

“就是,这么晚才回来,苏柔非说你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搞得我们也睡不着觉。”严母显然被烦的头疼,她揉着太阳穴,一副不耐的样子。

“我外面还能有谁?”严湛青精疲力尽,一惊,一吓,几乎抽空了他全部的气力。

他越过苏柔走向餐厅,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这会已是饥肠辘辘,苏柔见他满面不在乎的样子,心里顿时觉得委屈,她分明看见严湛青拉着陌笙箫上的车,“湛青,你今天下午去哪了?”

严家向来没有吃剩饭的习惯,严湛青打开冰箱,除了些生菜,只有几瓶牛奶。“我还能去哪,公司有事忙。”他看都没有看苏柔一眼,嘴上随意敷衍。

“你还想骗我?湛青,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你是不是和陌笙箫在一起,你们干什么了?你到现在才回来,干什么去了?”苏柔挡在严湛青面前,小脸因为严湛青地欺骗而气的微微扭曲。坐在沙发上的严母听她连番质问自己的儿子,哪里还忍得住,“我说柔柔啊,你看湛青忙到现在才回来,饭都没有吃上一口,你不给他准备,还这样数落,像什么话?”

“妈,那是我亲眼看见的,”苏柔忍无可忍,“那个狐狸精上了他的车,任我怎么喊他,他都像是没听见一样…”

“说不定湛青是真没听见。”

“那好,我就问你,你下午究竟去哪了?”偌大的客厅内,就听到苏柔不断拔高的嗓音,“今天爸妈都在,你把话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严湛青面上露出不耐,手搭在苏柔肩上,将挡在身前的她推开。

苏柔回身,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那个狐狸精为什么总是纠缠着你,她怎么不去死,我诅咒她不得好死,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

“苏柔!”严湛青用力一甩,苏柔猝不及防,肩膀撞在了双开门的冰箱上,“不许你这样说她!”

苏柔眼眶内的泪水掉出来,她才是他的妻子,他却说,她没有资格去诅咒一个破坏她婚约的狐狸精?

“哪怕你不再爱我,也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好不好?”

看多了她的眼泪,严湛青只有沉重地疲倦感,在他的印象中,陌笙箫就很少哭,很多时候,哪怕再怎么苦,她都是咬着牙挺过去,不会动不动就歇斯底里掉眼泪。

严湛青看了眼苏柔,并没有上前搀扶,这样一闹,连饥饿的感觉都淡了,严父见小两口闹僵,只得适时插嘴,“湛青,你也真是,下次早点回来。”

外面的女人再怎么好,家总要回的。

“爸,我只是出去办了件事。”

“爸,妈,不是这样的,他们指不定在我背后做了什么事…”

严父一阵烦躁,严母见状,拉了拉他的手腕,“你先去睡吧,这会湛青都回来了,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严父点点头,站起身。严母跟着走在他身后,“苏柔,别闹了,男人有个什么应酬还不是最正常的事,再说,湛青为什么娶你你心里最清楚,抓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才是要紧事,别一天到晚没事找事。”

严母的心里是有不痛快的,要不是苏柔想借着母凭子贵,依着严湛青的条件,皇帝的女儿都是高攀了。

二老自顾回房,严湛青拖着疲惫的脚步上了楼。

苏柔颓然坐在椅子上,严湛青的心里已经没有她了,要不然,就不会连句解释讨好的话都懒得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