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推开窗子,中午的阳光白花花地照射下去,映得一时睁不开眼,耳边依然是错杂 的吵嚷声,刹车声,警笛声,汇成一片。

苏慕心头忽然掠过一阵刺痛,他对自己说:冰蝉死了,雪冰蝉死了,那躺在车轮底下 的人,是他亲爱的冰蝉,她还没有原谅他,带着对他的遗憾和怨恨,就这样辈伤地死去了 …… 十五、蛇足

雪冰蝉并没有死。

车祸后,她被送进了急诊室,虽然保全了生命,但因为脑部受伤而陷于昏迷,变成了 植物人。

历史重演了,痴情的雪冰蝉再一次为爱献身,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和思想。

苏慕和钟来守在她的床边,这是苏慕遮与金钟在作废今世的第一次碰面,不同的是, 苏慕清澈地看到了前世今生,而钟来却蒙在鼓里,只忠于他现实的感情。

“冰蝉就是为了你而放弃与我的婚礼?”钟来看着苏慕,虽是仇人见面,却已经顾顾 不得仇恨,仍在昏迷中的雪冰蝉今他流尽了泪,只觉心力俱疲。

竹叶青站在他们面前:“我有办法救活雪冰蝉,”她说,“只要进行一次全身换血, 她就可以醒来,但是那个与她换血的人,却可能永不醒来。”

“一派胡言!”钟来拂袖而起,指责竹叶青,“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冰蝉又怎 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但是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

“不信,就不试一下吗?”竹叶青凝视他,“这是我们古老印度的一种魔方,即使只 有万分之一成功可能,你要不要试一试?”

“要,”回答的是人苏慕,他注视着竹叶青,仿佛在绝望中看到一线希望,“我信! 让我来!让我换血给她!告诉我怎么做?”

“你要把全身的血都换给她,救活她之后,你很可能会死,”竹叶青叹息,“这个办 法一直流传在我们的家庭传说中,可是没有人试过,所以我不能保证这换血会成功。”

“即使只有万之一的成功可能我也要试一下。”苏慕坚定地说。

“身临危险也不怕?”

“为了冰蝉,即使千刀万剐,我也不会迟疑。”

“都是疯子!”钟来喃喃,只觉他看到的一切都匪夷所思,科怀自己进入了一个魔方 世界。

他不知道,这是一道轮回,此刻的他和苏慕遮好比两个孤独的灵魂,踏上黄泉路,走 过奈何桥,登上望乡楼,同时公平地捧起一碗孟婆汤,跳与不跳,饮与不饮,都只在念之 间。

前世的苏慕遮渐经诱惑雪冰蝉为他喝下忘情散,现在是他偿还的时间到了;前世的金 钟曾许诺要在来与冰蝉重逢结为同心,今次他可能完成心愿?

竹叶青伸手一抓,不知从哪里取了一条蛇出来,催促着:“你们谁愿为她换血,就把 这条蛇吞下去,让它吸尽你们的血然后替雪冰蝉换血。”

“我来!”苏慕毫不迟疑地回答。

而钟来,站起来转身离去。那条蛇让他作呕,一分钟也无法再忍耐。他对自己说,这 不是对情不忠,刚才在婚礼上,雪冰蝉抛弃他在先,令他在所有来宾面胶丢脸,现在他不 过是还以颜色。

竹叶青看着他的背景,叹息:“前世,他苦苦追求,但是雪冰蝉拒绝了他;今世,却 是他主动放弃,与人无尤。”她转向苏慕,“救雪冰蝉的药就在你的心中。”

“我的心中?”苏慕忽然明白过来,“是那颗珠!”

“是那颗珠。”竹叶青赞许地点头,“你的心,由雪冰蝉的眼泪化成,现在是你归还 她的时候了。”

许多许多前,狐狸精转世的苏妲己媚惑纣王,向比干讨要一颗心做药引,比干剖心献 帝,疾出,遇菜农叫卖无心菜。

比干问:“菜心无心可活否?”

农妇答:“可活,无心菜是也。”

比干再问:“人无心可活否?”

菜农签:“不可。”

比干死。

比干心有九窍,而不能无心独活。

苏慕只有一颗心,现在他要把它献给雪冰蝉,那么失了心的苏慕,还可以再活下去吗 ?

苏慕闭上眼睛,任那条蛇在自己的颈上游动,对准他的喉咙,倏地啮下……

眼看苏慕缓缓倒下去,竹叶青却忽然甜甜地笑了,笑靥如花。同时,她的眼中,有了 泪。

人的眼泪是解毒,蛇的眼泪是剧毒。

竹叶青自成人辶不离不开鲜血与背叛。

这是蛇人家庭的命运。

每一代的竹叶青的母亲,在生产的晚上像闪电一样地纠结痛楚,然后分娩出继续使命 的下一代。

下一代重复着她们的寻找与惩罚,用新的鲜血清洗罪孽。

看不见战场,不闻杀声,可是杀戮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着,深埋在蛇的血液中,一肪相 承。

今天,终于是结束轮回的时候了。

她走过去,轻拍雪冰蝉的脸颊说:“醒来,醒来。”

随着她的呼唤,雪冰蝉慢慢睁开了眼睛,仿佛从一个遥远的梦里醒来,她的第一句是 :“公子在哪里?”

“在你身边,”竹叶青微笑,“你们终于通挝了生命的考验,可以再在一起。”

冰蝉看看到了倒在她身边的苏慕,惊叫起来:“他怎么了?”

“他睡着了,”竹叶青说,“沧海桑田,只在瞬间。天堂地狱,也只是一念。你为他 睡了那么久,他也总要小小意思一下吧。放心,他很快就会醒过来,不过,他有可能会忘 记很多事,你们的爱情可以重新开始。这一梦,已经把你们一世的沧桑都历完了,你们的 劫数终于满。该还的债,已经还清;该睡的觉,也都睡足。我的任务也终于完成,等他醒 过来,我也就成人了。”

一条蛇从苏慕的鼻孔中蜿蜒地游行出来,苏慕随之苏醒,他按住自己的胸口,觉得那 里空空荡荡的。他望着那条蛇问:“这是什么?”

冰蝉笑笑着看他:“这是一个故事,我会慢慢告诉你。”

然而竹叶青在这时候叫起来:“好丑陋的东西,它怎么会在这儿?”

冰蝉惊讶:“这是蛇呀,是你的法宝,你不认识了?”

“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竹叶青蹙眉,娇怯地转过胗,她拿腔拿调作张 作势的举止,同街上任何一个爱娇的少女完全没有两样。

冰蝉发现,他的原本一蓝一绿的双眼,已变成了正常的黑色,她知道,竹叶青,已不 再是一条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