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会后,林若并没有多大的失常,在走出会议室时,她和往常一样进行着日程安排上的一项项事务,但,却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她第一次没有回去,选择在总经理办公室内,一个人默默的待着。

接近凌点时,她开始喝酒,喝得很凶,半小时不到,已喝掉一小瓶黑方,这种酒的劲道很足,而一直在办公室外的Alice透过没有拉合的百叶窗,看到林若这般样子,终究忍不住,在敲了三记门没有应声后,径直开门进去。

“你能不能闭嘴!烦不烦啊?”林若将手中的空瓶往Alice的脚边砸去。

这么多年,压抑住的大小姐脾气在此刻暴露无遗。

是啊,五年了,她一步一步蜕变,只为了他,可是最后呢?

等来的,换来的,是他在媒体面前公然宣布,会娶另外一名女子。

今日媒体记者的尖刻提问,矛头已直指向她,这更让她知道,西汐如今在林氏的发展,已经引起了媒体极大的关注,她倘若对西汐有一点的不好,只会被扩大无限倍放到媒体,变成她的因爱生恨,故意刁难。

蓝皓,他真的算到了每一步,算到她即便再难受,也仅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其实,五年前,她不也是被他算到吗?

那场看似完美的化妆舞会,是他正式借着她的话,向她宣告了名存实亡的订婚关系。

五年后,他的算计让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正式结束。

包括,刚才父亲的电话,也是婉转地向她传递了这个讯息,说是,没必要在这样的男子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以她的条件,找到更好的世家子弟显然是容易的。

是啊,以她的条件,确实能找到和蓝皓相似,或是比蓝皓更好的。

可,那有什么用,那都不是蓝皓呀!

五年的感情,一点一点,随着对他的关注,随着潜意识里想要征服他的念头存在,哪怕没有回应,终是蓄积了起来。

而她企盼会有所转机的德国之行,该不过只是蓝皓和他父亲蓝翦就这桩门当户对的联姻结束达成了一致。

五年的耗费,结果,仍是如此不堪!

真是讨厌啊!

喝了一瓶酒,思绪竟还这么清明,也罢,再多喝一瓶,是否就能昏睡不醒呢?

今晚,这一刻,在窗外雷声乍起的现在,她想沉醉不醒。

Alice看到林若痛苦地闭上眼睛,继续灌进下一瓶酒,身为林若的助理,更身为林家多年的老助理,她再是忍不住,上得前去,顾不得林若是她的上司,将酒瓶劈手从林若手中夺下。

“小姐,您清醒一点!”

“连你都要来管我?!”林若一挥手,恰把桌上水晶的纸镇拍落地上,那水晶纸镇是当年,她大学毕业时,小雅送给她的。

晶莹剔透的纸镇就象彼时的她一样。

但现在呢?

林氏姐妹再不能相聚,也不能相见。

谁都没有得到最初的那份的感情,小雅选择了另一条路,她呢?

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Alice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她手中的酒瓶放回酒架上,并将地上散落的酒瓶玻璃小心的收拾到一半。

林若半趴在台上,似呓语般地道:

“到底我要怎么办?为什么他宁愿娶那个西汐,都不要我,我哪里比不上她啊?”

Alice收拾玻璃的手微微一颤,一颤间,玻璃的锋口迅速地割破指尖,有殷红的鲜血渗出,刺痛人的眼,Alice冷冷一笑,却并不处理伤口,只迅速地把那些碎玻璃挪开。

玻璃上的血,干涸得会很慢,保持着新鲜的流淌,妖冶而残忍。

此时,林若的声音已渐渐轻下去,她的长发披垂在姣好的脸畔,蝶翼般的睫毛下,隐约有晶莹的泪珠闪烁。

这样的她,任谁看了,都会有几分怜惜。

可,她喜欢的那个人,不会看到。

Alice走到一旁,从内间的休息室取出薄毯,轻轻盖在林若的身上,嘴里喃喃地说着话,但,不会有人听到。

这场后半夜的雷雨下得很突兀,惊醒了睡眠不深的人。

小雅从梦魇中醒来,冷汗涔涔。

方才的噩梦里,她看到邢沧满身是血的跪在那,两条腿的关节处血肉模糊成一片。

喉口压抑地发出一声惊喊,她蓦地从床上坐起。

床边垂挂着粉白的纱幔,此时,偶尔有闪电在粉白上划过,只映出她双眼的落寞。

五年了,这个男人仍会不时闯进她的梦里,让她无法忘怀。

而现在,她已是邢达的太太,那个男人的继母,真滑稽的关系,她的手抚上额际,山茶花的坠子一闪一闪地,冰冷冷地贴在她的腕口,下面,是血液寂寞的汩汩流动着。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起来,不时有雷声响起,让她觉得莫名的惧怕。

每周只有周五晚上,邢达会到白楼来,其余的时间,她都习惯了一个人睡。但,今晚,她忽然不想一个人睡。

赤着足,足踝透出瓷一样的细腻青色,踏进粉白的拖鞋里,那拖鞋的白却都是抵不过这份皎皎的洁白,只是,终究是不会再无暇了。

她落足极轻,出得房外,走廊上,除了奶妈仍在唱着童谣哄惊醒的小海入睡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这份相对的安静里,她顺着楼梯下到地下室,那里可以直通主楼。

此处设计,当年的考虑就是雨天从白楼往主楼去时,都可以足不沾上花园的泥污。

撇开年龄以及感情不谈,邢达对她却是好到令旁人艳羡的地步。

微微拢了肩上的披肩,纵是盛夏的深夜,仍让她觉到一阵清冷,一路走去,快到主楼时,突然,在转角的吧台,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

她几乎要以为是在梦境中,凝神一看,那身影已回过身来,手里握着小半杯伏特加,眼底有让人不可忽视的落寞。

是他,真的是他。

指嵌近指腹,柔软疼痛。

这不是梦,而她宁愿是梦。

她的唇动了一下,却是连说一句话都不能够。

她该劝他别喝酒,至少在背上受了这么重的伤情况下,喝酒显然是百害无一利的。不论出于什么身份,说这句话不会太难。

可是,五年后再见,她发现,面对他的时候,沉默成了唯一的语言。

他看着她,神情一顿,旋即将杯内的伏特加饮尽,转身,出得吧台,就要往楼上行去,擦身而过的刹那,她的手,终是颤抖着拉住他的手,相触的手心,冰冷是唯一的感觉。

“阿沧……”嘴唇费力嚅动,只吐出了两个字。

和他父亲一样唤他的方式。

墨沧停住步子,这么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头发,哪怕是深夜,都一丝不苟地盘着,再不似以往那样率性。

五年了,五年带给她的,是成熟,是韵味,是身为邢宅女主人的尊越生活。

这些,他现在都能给。

五年,是,只有五年,他把财富创造出了一个神话,超过邢达的神话。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邢达的财产,只是,所有人都以为,有了邢达的财产,对他来说是锦上添花。

念及此,他的唇边浮起一抹笑弧:

“雅姨,这么晚,有事么?”

一句雅姨,让眼前的女子脸色一片煞白,煞白后,她的手陡然放开他的:

“阿沧,你的伤势还未痊愈,酒对恢复没有任何益处。”

“谢谢雅姨的关心,今晚我不会再喝了。若没有事,我先行一步。”带着尊称,也带着疏远说出这句话,他抽身就要离开。

哪怕,他和她去的地方该是一样的,可,再不能够同行。

“阿沧——”她唤了他一声,看到他的步子再次停下,问出那一句话,“那个女孩对你是不是很重要?”

问出来,就让自己的心彻底死去吧。

以前的他,不会为任何人把自己置身在危险,这一次,确实出乎意料。

可,如果,这份出乎意料置在深爱的后面,那也就顺理成章了。

没有她,他还会爱。

而她没有他,原来是去的,就是爱的能力。

可惜,他不会知道。

“这,与雅姨有什么关系?”

是,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名义上的继母,而在五年前,他就宣布与邢达脱离父子关系。

“这么多年了,我和老爷当然也希望你能早日成家,为邢家开枝散叶。”冠冕地说出这句话,她让自己的僵硬的表情带出一抹笑来,“老爷一直都很关心你的。”

“是吗?可惜,五年前,我就不再姓邢了。”他迈步,继续往前走去,许是牵扯到背部的伤口,他走得有些踉跄。

受了那么重的棒伤,哪怕当中有些转圜,岂会真能那么快行动自如呢?

他,还是逞强!

为了避开下人,选择到地下室的吧台找酒喝,走了那么远的路,再用酒烫灼心,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心更被灼到呢?

她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看着他的身影离去,许久许久,才抬起脸来,继续露出笑靥,随后,慢慢地往楼上走去。

客厅内,除了几盏壁灯寂寞地亮着,早空无一人。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随后,一步一步,往二楼走去。

那里,是邢达的卧室,结婚以来,她去那的次数不会超过十次,然,今晚,她不想一个人,或许,邢达的怀里,终是她可以依赖的,但,却并不是她最想要的。

仅是容得她逃避的地方……

西汐是在晨光微露中醒来的。

暖暖的太阳光,金色闪闪的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来。

真奇怪,第一次,她竟会觉得太阳光是金的,伸出手,慢慢地握住,眯起眼,那缕缕的金光仿似就被她的手握住。

纵是虚无,却让她觉到充实。

拥着薄毯,看到钟上荧光针指向的时间已是早上六点,虽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睡眠质量同样出奇地好。

确切说,是从来没有过的好。

他说会陪她一起用早餐,那,是否她该起来,为他预备早餐呢?

心思方动,她立刻从床上起身,才准备洗漱一下,去厨房准备早餐,却看见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有种错觉,她以为是那苹果手机亮了,但,事实告诉她,因为要充电的关系,床头接近电板的位置,放的只是那款老式手机。

为什么,这当口,又想起苹果手机呢?

她摇了摇脸,是睡糊涂了吧,拿起老款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信息,翻开,是蓝皓的:

‘我的傻丫头,醒了告诉我一声,今天的早餐由我来做。’

他做?

想起‘海边餐厅的粥’,他的手艺其实真的是很不错呢。

回了一个笑脸,以及一句简短的话:

‘刚起,等你。’

信息发出后,至多隔了一分钟,门铃声就如约响起。

哪怕,他有密码有门卡,在这点上,却一直是守着规矩的。

她的唇边浮起笑意,这样的清晨,怎会不阳光灿烂呢?

还好,她的洗漱速度还算快,披上睡袍,迅速打开门:

“早安。”

她仰起脸,脸上是在他跟前从来没有过的灿烂笑容。

这刹那,他有些神恍,这样的她,是陌生的。

而他,却是喜欢这份陌生。

喜欢——

这两个字从他心头滚过时,他有些不自然,借着把手里的暖兜递给她,掩去这份不自然。

“给。”

她伸手接过,蛮有些份量的。

“是什么?”

“我亲手做的早点。”他颇为自傲地说。

她走到餐桌旁,打开盖子,里面是熬得很软的粥,仍是那晚在海边,他带给她的燕窝粥。

“谢谢。”她低下脸,一个男子,能做到这么细心体贴的份上,总归是让人动容的。

他笑了一笑,径直走到厨房取出碗筷,并且把粥分好,她也起身,走到厨房,拿了一碟酱菜,一起放到桌上。

“我等的就是这碗酱菜,那天,吃过这酱菜,觉得很是开胃。”

“那以后就用你的粥来换这酱菜啊。”未加思索,她对上这句话。

是的,如果她思考,话语都会说得缜密无比,象这样率性而说,是第一次。

觉到有些许的唐突时,她低下脸,舀了一勺粥,并不立刻送入口中。

她知道,这么一碗粥熬出来,起码得耗费一个半小时的火侯,也就是说,他基本没睡几个小时,就起来为她熬了这份粥。

而她在他发高烧时,却是并不曾这么做过的。

她倒真真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对她的这许多好。

心底,是感动弥漫。

“怎么,不好喝?”他瞧她顿了一顿,问。

“很好喝,只是,这粥总归有喝完的时候。”她信口说出这句话,又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今天,她是怎么了呢?

“你愿意的话,以后,我每天熬给你喝。”他也未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话语出口,换来她惊愕地抬眸凝向他。

视线在空气无声胶着,似乎都望进了彼此的眼底深处,但,却又都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