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竞标,一定会是亚治竞得的。”

“你有什么胜算?用钱去和银讯拼吗?你要知道,哪怕现在整个亚治加起来,都未必抵得过银讯身价的一半。”

“父亲,我们别再讨论这个问题,好吗?”蓝皓慵懒的笑意丝毫未敛起,依旧依在沙发上,换了另外一种口气道,“您再这么操心,与您素来推崇的养生无疑是反其道行之。”

是的,蓝翦自从过了五十岁,就崇尚起养生来,不仅聘请最好的营养师,还有健身教练。每日里,吃多少,运动多少,都按着所谓最佳的科学比例搭配着,这样枯燥死板的日子,一坚持就将近十年,可,如今,蓝翦的身体依旧小病不断,由于常年抽雪茄,肺部还出了点问题。

一如,蓝翦的为人,总是自以为抓到了大处,实际,则是满盘皆放。

现在,蓝翦听到蓝皓说出这句话,只接着道:

“那个叫西汐的女子如今已经身败名裂了。你还要娶他,不是对亚治业务扩展的反其道行之吗?你该知道,一个声誉败坏的女子,将有多么影响你作为执行总裁在公众眼里的印象。现在,不光林氏传媒和她解约,甚至连银讯的宣传广告都有可能重拍。我真的不明白你放弃林若,选择这样一个女子的用意。”

“父亲,这件事,我希望你能让我做一次主,五年内错失的一切,我会尽快弥补回来。也请你,不要干涉期间我所做的事。”这一次,蓝皓敛起慵懒的笑意,颇为正色地道。

正是这份正色,让蓝翦眯了一下眼睛:

“那个叫西汐的女子,难道,现在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哪怕他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商人,但总算是在商场里打拼了这么多年,该有的敏感还是有的。

在蓝皓学成归来,刚进入亚治时,他曾教导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什么是商不厌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当时,蓝皓总是一笑置之,并糗父亲该是利用母亲上的位。

当年,他是厉色训斥蓝皓的,可,事实确实如此。

他本来只是亚治一名普通的员工,正是娶了亚治总裁唯一的千金,才得到了今天这份产业。

蓝皓的笑意再次浮起:

“她会是很重要的一步,所以,我和她的事,父亲就别管了。赵姐,准备一下晚餐,父亲刚到鹏城,请先歇息一下。今晚,我就给父亲引荐西汐。”

将话题岔开,继续道:

“父亲难得从德国回来,应该会待到应标结束吧,亚治也确实需要父亲在公众场合露面支持。至于股票那块,只要以合理的价位竞标成功,一定能带动股价回升。现在,父亲长途劳顿,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他说的却是没有错,蓝翦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于是,先由Grace陪着往主人房走去。

蓝皓则径直走回了客房,西汐却已经醒了过来,其实,从他松开拥住她的手,她就醒了过来,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重新回了房间。

“我父亲来了,用晚餐时,我带你见他。”他坐到她身旁,依旧像以前那样温柔地抚摸她柔软的发丝。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清澈的眼睛内却是掩藏不住一丝的惆怅,她整个人经历了那接连发生的事后,已然如玻璃一样的易碎脆弱。

“别怕,我父亲人很和蔼,这次回来,他会替我们主持婚礼。”

他柔声安慰她,她颦了一下眉,旋即轻轻点了一下头。

终是要见的吧。

只是,这次见面,或许也该是她表明心志的时候。

她不会嫁给蓝皓,以她如今的样子,她不配。

其实一开始就不配,只是彼时沉溺在柔情中的她,也希冀着能去爱一个人。

但,她的身体早就残破了,这份完整,又岂能得圆满呢?

他不介意,她,介意。

以前还能粉饰着,用自己在主持界取得的成功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可以用这份优秀去配他,现在,什么都没了,她又回到最初的样子,甚至,连最初的样子都不如。

“我想梳洗一下。”她轻声提出这个要求。

“好。”

穿着睡衣,终究是不妥的,她需要一件衣服,一件能让她走出去的衣服。

而随着这一句话,如愿以偿的,他退出房外,然后,赵姐进来,拉开衣橱,里面,赫然摆放满了女装,只远远地瞧着,不用细看,她就知道,不仅全是新的,并且都是她的尺码。

是他为她准备的。

他的细心无处不在,能成为他的女友已经很幸福,能成为他的妻子,那该有多幸福呢?

不过,不是她该去想的了。

心底轻轻地一笑,却是为了他而绽,他一定能找到最优秀的女子,一定的。

要了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她记得,他第一次给她替换的裙子,就是这种颜色,很好看,就如同最干净的海水一般。

赵姐把她要的裙取下,放到床畔时,另端来一碗燕窝粥:

“少爷请西小姐在洗漱前先用一点粥。”

怕她没有力气吗?

不过,她也确实没有多少力气,所以,没有拒绝,道谢后,接过碗盏,这粥倒是和蓝皓以前给她熬的味道相似得很,她一口一口喝着,直到用完,赵姐端着碗出去时,房间内终于只剩下她一人。

接近黄昏时分,有点点的光华透过窗纱照进来,倒是颇像之前在盛世一号29层看到的那般,璀璨迷离。

没有再去欣赏外面的景致,再美都是与她无关的。

她朝洗手间走去,很快,洗漱完毕,里面恰摆放着女子专用的一系列洗漱用品,显见是为她准备的,又是LANCOME,这个牌子的玫瑰味终究成了铭刻在她记忆力,挥之不去的味道,一如,母亲的活花花露水。

不同的,是这种味道和他有关。

她打开房门时,蓝皓恰已站在楼梯那等着她,今晚的她,脸色纵然憔悴,配着高梳的发髻确是清爽美丽的。

“准备好了?”他柔声问,一边向她递过手来。

她微笑,这是那日以来,她第一次对他微笑,落进他的眼底,却俨然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味道。

只是,在这一刻,他选择不去深究。

走近他,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由于他的手伸着,赫然看到,他的手腕,有这些许的擦伤,是为了她,被那飞驰的车蹭到的吧?

看,她给他带来的,只有伤痕。

信念更是坚定。

他瞧得清楚她眉宇间稍纵即逝的颦蹙,知道,她是为了他的蹭伤难受:

“没事,一点小伤,值得的。”

值得?

她的心里复念了这俩个字,只清晰地知道,为了她,是不值得的。

他没再说话,牵紧她的手,一起朝楼下走去。

甫踏下楼梯,突然,蓝皓的手机响起,他抱歉的示意西汐稍等,随后松开牵住她的手,走到一旁的走廊内,接听电话。

西汐站在原地,即便隔着一小段的距离,却还是能听到蓝皓的声音隐约地传来:

“是……不管任何代价……对……这次报价都要竞到……就按之前说的……低5%百分点……资金链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

断断续续的这些话落进她耳中,其间的意思她却听得真切明白。

低5%个百分点,指的该是在平台竞标的报价上吧?

这样做,无疑——

手慢慢握紧。

男人的商场她不懂,她只知道,她先前忽略的,是整个媒体在她消失不见后,必将焦点对准这次平台的竞标。

毕竟,曝光的是她和墨沧的不堪交易,对于曾屡次在媒体面前公开承认要娶她的蓝皓来说,这场竞标再没有退路可退。

因为,会被媒体扩大到,另外一种含义的相争。

她不想连累蓝皓,却终究是连累到了他。

所以,是该去做一个了断。

她被蓝皓藏在这里,媒体记者该会查到些许蛛丝马迹,以他们的职业操守,说不定现在就守在大门口。

她,不能再用躲藏来逃避总归要面对的问题。

否则,只会让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他,承受更多的压力。

眼下,还是要先见蓝翦,若他直接拒绝,她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份拒绝,第一时间告诉记者。

哪怕,蓝皓不准。

她都要这么做。

有了决定,她握紧的手缓缓松开,蓝皓也在此时回过身来,朝她走来,他的脸上,依旧是温暖和煦的笑容,一如微风,让她心旷神怡。

相携着走下去,这样的时刻,真是美满。

她稍稍落后于他半步,这样,她可以把他的样子铭记在心内,这个,带给她在冰冷时分最多温暖的男子,她要把他铭记在心。

哪怕,从此以后,再不见,再不识……

餐厅里,蓝翦和Grace早就各自坐好,见西汐进来,蓝翦并没有一点的表情,反是Grace灿烂一笑:

“西小姐,又见面了,坐。”她示意西汐坐在她身旁。

西汐按她说的,坐于那个位置,这个角度,离蓝翦虽近,但不容易直视,倒也是避免了她的尴尬。

蓝皓径直坐在她的身旁,一边细心地给她垫上餐巾。

“父亲,这就是阿皓的未婚妻。”Grace开口说的话,让人有些意外。

不过,再多的意外,她都不会愕然了。

“伯父好。”打招呼总是必要的礼仪。

“嗯。西小姐不必拘礼,用餐吧。”蓝翦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的情绪,只是客套得疏远。

一餐饭,再没有人说话,哪怕Grace想开口,瞧了一下气氛,还是噤口,方要用唇语示意蓝皓照顾一下西汐,蓝皓早先她一步替西汐拨好虾,沾了酱油放在她的碟内。

还真是呵护备至,以前,怎么不见这个弟弟对她这么好过,Grace有些愤愤,还是决定自食其力为上。

西汐慢慢的用了,他见她吃下,才要剥下一个,却见她微微笑着摇了一下头。

他便不再剥,只替她盛了一碗蒓菜汤,在鹏城能吃到太湖旁的莼菜,却是难得的。

她喝得很慢,一口一口,四肢却是渐渐暖和起来。

真好喝,不过,下一次喝到,不知道又要过多久了。

一如,有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她该去奢望的。

继续微微笑着,她认真地把这碗温暖的汤喝完。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用完餐,也是由于沉默,使得用完餐不过只用了十五分钟。

蓝翦径直走到和餐厅相连的客厅,他坐在沙发上,蓝皓则牵着西汐的手一并立于沙发旁,Grace知道他们有话说,只在去厨房张罗开餐后的甜点。

“西小姐,听说下个月八号,你就要嫁给蓝皓,是吗?”

终是问了。

“不,是下个月一号。”蓝皓替西汐答道,并且以他对蓝翦的了解程度,复加了一句,“并且我和西汐准备旅行结婚,您只需在教堂前,给我们见礼就行了。我们不准备大摆酒宴。”

“哦,是吗?”蓝翦的神色依旧无动于衷,平淡的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一般,“西小姐,你该知道,我们蓝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在商场,也是有一定的地位——”

“父亲。”蓝皓阻断蓝翦的话,道。

“我知道。”西汐却应了声,“伯父是为了蓝总,乃至亚治的声誉着想,这些,我都明白。”

恢复唤他蓝总,彼此的距离是否能回到最初那样,让人容易释怀呢?

“西小姐明白?”

西汐颔首,她等着蓝翦的拒绝,毕竟一餐饭,吃得气氛极其沉寂,她瞧得清楚,蓝翦对她的不屑和鄙夷。

这样,总好过她说出那个字,而她能做的,仅是引着蓝翦说出拒绝来。

可,蓝翦的话语是出人意料的:

“念在小皓的份上,你先前怎样,我可以不计较,但,你不能再留在中国,一来你的名声也容不得你留在这了。二来,到德国后,我会安排专人教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妻子,这些话,我今晚在这就说明白。你同意吗?”

西汐的眼底漾过一丝惊愕,可,蓝翦的默许却带着让她说不出来的阴霾,只是这份阴霾,随着Grace适时的到来,被打断:

“今晚的甜点不错,是香草冰欺凌。”

所以,她可以不用回答是或者不是。

这,也是她要的。

因为,不想言不由衷,更不想,看到蓝皓的失望。

话语间,Grace已走到沙发前,她的身后,赵姐的托盘上,放着精致的四个水晶高脚杯。

“Grace,西汐不能用冰的东西。”蓝皓蹙了下眉,道,然后走到西汐跟前,自然地揽住她的肩,“给你配的中药,忌食生冷的。”

他对她真的太好,太好。

即便,她心如坚冰,也终会在这些好里,碎成齑粉,何况,她始终做不到如坚冰。

若能,不过是表面的伪装,之于,和她灵犀相通的他,却是瞒不过的。

“好吧,我不介意替西小姐用掉多一份的冰激凌。”Grace耸了耸肩,回身,开始分水晶杯。

“少爷吩咐我准备了红枣汤。是现在端上来吗?”赵姐问道,也突然明白,蓝皓让她准备红枣茶是什么用意了,原来也是为了西小姐。

“我和赵姐去拿吧,你们先用。”西汐突然开口。

随着这句话,她欠身离开蓝皓的相拥。

这一刻,看着他修长的指尖一寸一寸从她的裙衫上离开,那些水蓝色的纱裙仿似都在依依不舍地滑落,落在她光洁的小腿,冰冷地决绝。

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再和他有关了吧。

“嗯。去吧。”蓝皓又笑了,温柔如初升的朝阳。

而这些朝阳,也将不再属于她。

即便蓝翦没有直接说出口,她都清楚,这位父亲,是不希望儿子娶她的。

蓝皓能让蓝翦接纳他,其中的艰辛,她来不及知道,只能体味了。

现在,她只要他不再为她伤神,为她放不下。

西汐转身,不再看他,跟着赵姐往厨房走去。

所谓的厨房,分为内外两间,内间,是大厨制作料理的地方,外面,则是摆放制好的佳肴,有一扇小门直通外面的花园。

她猜得果真没错。

别墅的厨房都是另设偏门,其实,也是为了方便佣人进出。

她走到外间的桌旁,赵姐已经舀好一碗红枣汤端了出来,西汐伸手接过时,却突然手一滞,旦听哐当一声,碗盏就这样从俩人相离的手间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