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措辞,带着婉拒的意味。毕竟以Mr.Ray今时今日的地位,这类手术成功,不过是锦上添花,一旦失败,他光辉的神话形象就会遭到破灭的代价。

所以,他怎么会肯呢?

而世界上,其他优秀的脑外科医生必然也有着这类顾忌。

有些失望,但,都失望了这么多年,再多一次,不过更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她的弟弟,或许将永远这样的睡下去。

没有意识,只处在沉睡中,是不是,其实对他就比较幸福呢?

她的手轻轻握住小潮的手,有着温度,却永远不会再有动静。

一时间,只有病房内的监视器,发出轻微地滴滴声。

Mr.Ray在说完这番话时,暂时先退到一旁,继续研究相关的检验报告,现在,他能做的,是等待他的雇主赞同他的方案,其他的,作为一名杰出的脑外科医生,是不会再多说一句话的。

“采用保守方案还是——”墨沧询问道。

他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被窗外的暖意沾染,不再有拒人千里的冷冽。

甚至,还带了些许的暖意。

她该选择哪个方案呢?

话语仿似梗在了喉口,除了更紧地握住小潮的手时,她只在心里问着小潮,一遍又一遍,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做怎样的选择对他,才是好的。

而她,不想再自以为是下去。

“Mr.Ray,安排手术。”他没有继续问她,只断然地说出这句话。

既然,她徘徊犹豫,那么,就由他来替她做出这个决定。

哪怕手术有着绝对的危险,可,至少,还有醒来的希望。

如若保守治疗,那么小潮就将永远这么睡下去,她为了小潮,曾经牺牲那么多,换来的,只是小潮的继续沉睡不醒吗?

不管怎样,假如现在不选择开颅手术,将来,她总归会有一天时后悔的。

所以,她不说,或者踌躇去说,就由他来说吧。

万一,手术有什么意外,也是他的决定,和她无关。

Mr.Ray皱了一下眉,墨沧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手术不会对外公开进行,我负责提供最好的手术设备,如果成功,再对外宣布。西小姐对此,不会反对吧?”

西汐摇首,她为什么要反对呢?

确实,墨沧说出的话,是她一直没有勇气去说的。

这一刻,她真的感谢他,代她做了她原本潜意识中就要下的抉择。

然,她对他该感谢的地方,又何止这一次呢?

“OK。”Mr.Ray哑声应允,这次手术将是他从医生涯中,难度最高的一次,因为以前,他是根本不会容许自己去尝试这样的冒险。

但,他同样知道,冒险和声名永是成正比例的。

而,既然有墨沧的允诺,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毕竟,墨沧许给他的东西,是很多医生,哪怕优秀如他,都梦寐以求的。

“跟我过来。”墨沧复对西汐道。

说完,他径直转进病房内独立的一间小房。

西汐没有犹豫,跟随他走了进去,门,谁都没有关。

这本是间独立的更衣室,只是如今住在这的小潮却是不会需要的。

她站在那,没有开口,也许沉默,反不会太过疏离。

“这,送你。”他的手上不知何时拿着一个不算大,却包装精美的红色礼盒,见她没有接过,复道,“你的新婚贺礼,也算答谢你为银讯拍的第一辑广告。”

“谢谢。”她终是伸手接过,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唤他墨总。

礼盒不算重,拿在手里,心底却突然变得很重很重。

把礼物交到她手里后,他没有再说话,越过她,朝门外走去。

这份礼物,应该是最适合她的,因为,有着相关的执念,她还不知道,他就必须要放手的执念。

随着他走过她身旁,清脆的声音响起时,一颗纽扣掉在了地上。

银光闪闪的,恰是他衬衫上的纽扣。

“扣子掉了。”她低声唤他,蹲下捡起,却恍然发现,他今天穿的衬衫,莫非是她抵给他的山寨版那件?

他转身,有些尴尬。

掉的那颗扣子,真不挑好地方掉啊,正好掉在衬衫当中偏下的位置,松开的地方,可以隐约瞧见,他精健的腹肌。

“稍等一下。”

她突然怕他不再要这件衬衫,毕竟纽扣掉了,像他这样的男子,更没有留下缝补的理由吧?

或许下一刻,他的司机就会奉上干净的衬衫。

仓促地奔出更衣间,从护士那要来针线包,再返回去时,整个过程仅用了顶多二十秒钟。

他没有离开,仍站在那,墨黑的眸子凝着她,深邃莫名。

作者题外话:猜猜礼物是什么,有奖竞猜哦。这份礼物,会贯穿全文。

出于剧情需要,容许我在小潮的治疗上脱离一下实际。这一点,希望各位能接受,我不想太按着实际去写。如果有疏漏的地方,请给予指正,并原谅雪。谢谢。

写之前,咨询过一位医生,哪怕不是脑外科,都说没有办法,不可能开颅。但,另一位血液科医生告诉我,类似小潮这种情况,世界上只有一起在若干年后的开颅手术,并且以失败告终,官司倒是持续了N年,如果你一定要写,可以参考,但从医学角度,很少有医生会去冒这样的险。

【守护】

墨沧看到她手中的针线包,但,他并没有把衬衫脱下来。

这样,反是能避免尴尬,纵然,如此补扣子,会有点难度。

西汐没有说话,仅避开他深邃的眸子,走近他,他很高,所以,她无需弯下身子,只需低下脸,这个高度补上那颗扣子就正好了。

彼此都没有说话,不说话,同样,更能避免尴尬。

纤细的手指轻柔地将上下两个扣子解开,纵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胸膛,却,还是有些不适应。

恐怕,以后都不会适应吧。

一念至此,她愣了一愣,哪来以后啊,她真是结束主持的工作后,连脑子都锈了吧。

这么想时,仓促地把引好线的针穿过纽扣的孔中,因怕刺到他的皮肤,她的手在后面稍稍挡了一下,但,蓦地,他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见着,呼气时,他的皮肤定是会和她的手指相触,她下意识地手往前一冲,旦觉得一阵锐痛从指腹袭来,恰是针尖戳了进去,真是疼啊。

然,没顾上那点小伤,只想着万一血把他的衬衫染到,却是不好的。

她总不能再去做件山寨的给他吧。

这当口,有些本来朦胧不明,或者说刻意回避的东西正在渐渐清晰透彻,她害怕起来,这种感觉每每攫住思绪时,都让她害怕莫名。

止了思绪,捏着的针一滞间,拇指已迅速把受伤的指腹按住,那点滴的血,很快就沁入肌肤,消失不见。

而,他并没有呼出那口气,或者说,他的气息仍是那么平静,仿佛,刚才深吸的那口气,仅是她的错觉。

但,不管是错觉还是他刻意的抑制,她除了很快地把那枚纽扣复盯好后,再不能有其他。

线在纽扣的孔内穿梭,她的针线一直都是可以的,毕竟,年幼的时候,有些衣服坏了,缝补一下,在家里还是可以穿的。所以,她缝得很快,不过须臾,已是把纽扣缝得稳妥牢固,当线收口,需要把多余的线铰断时,她赫然发现,她竟是忘了拿剪子。

略一踌躇,她愈低下脸,凑近线口,用贝齿轻轻一咬,那线断开时,凑得他精健的腰腹如此近,她却没有闻到他身上惯有的香水味,仅在抬脸的刹那,借着这角度,看到,他胸口其实还绑着白色的绷带。

到现在,竟然还未拆开,可见,伤口有多深。

她,怎么又去多看了呢?

额发垂挂在眼帘上,密密地有些刺痛着眼睛,他的手甫举起,想替她把眼帘上的额发捋开,但,很快,便握紧成拳,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还有资格碰她么?

一念起时,手,握得是那样的紧。

“好了。”她的声音温柔地传来,仿同记忆中那般的温柔。

而他终究还是保持着沉默

她收好针线,犹豫了一下,又伸出手,复把三个纽扣扣上。

在这么瞬间,他突然希望,时间能够慢一点的流逝,可,这个念头,哪怕连小孩,都知道,是荒谬的。

至多三秒钟,她还是很快扣好扣子,收回了手。

“谢谢。”他说出最客套的两个字,目光望了一眼,她先前为了去拿针线包,随手搁在桌上的礼盒。

她本想坦然地离开,可,不知怎地,竟是没有有错过他的视线,于是,她走到桌旁,拿起那个礼盒:

“是我该谢谢您。”

手捧着礼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什么堵住一般地无法释然,仅能用笑意掩过一切,微欠身,“小潮的事,劳烦您了。”

虽带着敬称,但,至始至终,在今日,她没有唤他墨总。

因为,昨天那句话,已经够伤人了,若真有什么牵绊,再是不会有了。

而她却是知道,他不喜欢她用那些虚伪的尊称。

就这样吧,关于那些朦胧未清,堵在心口的东西,不去想,不愿想,更不能想!

走出VIP病房,蓝皓温暖的笑容跃入她的眼帘,一个人真的该知足,她也暖暖地笑着,将身子倚进他的怀里,他没有问那个礼盒,即便,他是瞧得到的:

“方案定了?”

“嗯,不出意外,下个月,小潮就会接受手术。所以——”

“没关系,蜜月我们延后去,德国那边,我会和父亲说的。”

每次,不用她说出来,他总是知道她要什么,他对她的好,就是所有事不用她提,他都会替她一一处理地妥当。

“谢谢——最后一次说了,我保证不再说了。”她脱口而出两个字,立刻又道。

他继续浅笑:

“伯母的遗体已经送往殡仪馆,你看——”

这句话说出来,总是带着令人压抑的色彩,但,再怎样,都是要说的。

“明天就是头七了吧?”她似问非问地道。

“嗯 ,所以,我让人联系好了伯母身后的地方,就看你的意思了。但,明天又有强台风过境。”

“如果方便,那就明天吧。”

她的声音突然说得很轻,羽翼般的睫毛垂下时,他明白,她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即便,装得再坚强,其实,都是为了让他不用担心。

他拥紧她:

“好,我来安排这一切。好歹,我也算是准女婿了。”

她默默地倚在他的怀里,这一刻,她能清楚触到,心底的悲伤。

而她,需要将这些悲伤尽可能地掩饰起来,没有谁注定要陪着她悲伤,她已经让蓝皓做了太多,现在,她应该多为他想想,所以——

“皓,上次定的婚纱,现在快好了吗?”

她让他在这陪她等了大半天,若就这么回去,真是太自我了。

而这里离那家定制店不远,按着上次说好试穿的时间,现在应该也差不多了。

“先去用餐,然后过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她终是还记得这件事。

“你决定就好。”

这一次,他带她用的是HK的茶点,很精致,也很美味,哪怕近来食欲不佳的她,都是吃了不少,乃至于到婚纱店试穿时,她甚至觉得尺寸一定是偏小了。

但,事实却是,哪怕照着之前的尺码,腰际那边仍要收进些许,才算合身。

而这件Vera Wang的婚纱,本来就是很契合她气质的修身鱼尾款,华美的珍珠点缀在裙褶处,肩上那一朵娇媚的花,却仿佛是用水晶做出般剔透惊艳,把她象牙色莹润的肌肤烘托得更为迷人。

她站在镜前,两名资深的店员俯低身,替她用别针记录着需要修改的地方:

“这件款式果然最适合蓝夫人的气质,蓝总的眼光果然很独到。”一名店员赞美道。

不管,她的赞美是冲着这件婚纱的价格,抑或有一部分是出于真心,却是让她很是甜蜜。

“是啊,果然也很符合Vera Wang的一句话呢,在婚礼上,蓝夫人一定会以**动人。”另一名店员也不甘示弱地赞美道。

她眉心一颦,她不喜欢,**这俩个字。

透过那面硕大的镜子,她看到蓝皓正笑意盈盈身着黑色的正装西服站在她身后,不知道他何时来的,只知道,她抬眼再次望向镜子时,他就站在那了。

眉心颦起的地方在他的笑意下悉数松开,其实,试穿婚纱,说穿了也是和她比较有关,毕竟,西服的修改不会那么大。

就这么望过去,蓝皓的西服显见是贴身的。

“蓝总,您夫人这件婚纱,再修改一下就很好了,我们会在十天内修改完毕。”一名店员迎向蓝皓,“蓝总的西服尺寸看来正好呢。”

“那是,蓝总以前确定的尺码,不是有记录吗。”另一名店员口快地说出这句话后,才发现不妥。

这么说,不是间接承认了蓝皓之前到过她们的店,定制过结婚礼服吗。

虽然,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西汐的容色没有丝毫的不悦,仿佛只陶醉在镜中的美丽,而忽略了店员的这句话:

“就这样吧,尽量别改太小,不然到时候穿不下倒麻烦了。”

“好,好。”那名说错话的店员忙叠声应着。

“蓝夫人,蓝总定的首饰也送到了,我们拿来给您看看。”另一名店员忙适时的说出这句话。

对于说错话,最好的补救,莫过于暂时退出去,有啥该解释的,她们在,总是不会说的。

现在,试衣间就只剩下她和他,她仍站在镜前,他的手避开那些别针,从后面小心地环住她,语音低柔:

“之前,我确实带过另一个女孩到这来试礼服,就是如初,只可惜,她的礼服没改完,我们就分手了。”

她依旧是笑着,没有丝毫的不悦:

“她把这样温柔体贴的你留给我,我对她有的,只会是感激。因为,倘若不是她,或许,今天的你,也不会这么心细如发——这么懂得宽容。”

终是说出这句话,她的手覆在他拥住她的手上,脸上的笑容,洋溢着幸福的定义。

微扬起脸,她知道,他会用缱绻的吻结束方才的嫌隙,而她和他之间,哪怕再有嫌隙,她都希望,能用这些许的缱绻结束。

不管如何,她都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