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绝望。

他用生命做了诠释,于她来说,她的生命,也在这一刻,这一时,完全失去了光华。

原来,错过一时,真的,是错过一世!

她用另外一只手,很平静地将蓝皓的手移开,移开间,只将那**静脉的点滴针取出。

针拔出,一些血便是溅了出来。

他来不及阻止,或许,也知道,阻止,没有任何的用处。

用生命作为衬托的感情,他还能去阻止什么呢?

“带我去。”简单的三个字,她用手撑住床栏,费力地坐了起来,“行么?”

后半句,俨然带了哀求的成分。

他默允,虽然,她的话语不多,仅有一个拔出静脉针的动作,可,他要看到的,已经看得很清楚。

当然到了那,她也会很快就清楚。

他扶她起来,再一次把她抱起,她稍挣了一下,却是轻微的。

“没有轮椅,你的脚受了点伤,走不过去的。”

她知道,所以,她不再挣扎。

医院走廊的灯总是很昏暗,怕是惊扰了谁一般,每一步走去,也是十分安静,只有,脚步的回音刺入人的耳膜。

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直走到最后一间病房,门,紧闭着,看不到门内发生的事,而门口值班室的护士见他们走来,忙要出来,却被蓝皓的眼神示意制止住。

那护士自然知道,今天中午,入院的伤员,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蓝皓这一眼神,只让她停在了原地。

“汐汐,他,就在里面。”

他轻轻说出这句话,西汐的目光望向前面紧闭的门,那扇门是这般的压抑,但,至少还是病房,至少,这还是希望,对不对?

哪怕,最坏的结果,就是和小潮一样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此时,病房的门恰好打开,几名医生从病房内走了出来,神色是肃穆的,甚至于,为首的一位还轻轻叹了口气。

叹气,为什么要叹气?

蓝皓仿佛识透她的心思,仅是问道:

“徐主任,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被称为徐主任的医生正是为首那位,他叹了口气,道:

“只能说,我们尽力了。接下来,就看病人本身的意志力了。”

同样简短地话,蓝皓仅觉得怀里的人一沉,徐主任已看到他抱着的西汐,道:

“蓝太太的伤势还算好,但,仍需卧床再观察两日。如果恢复得快,半个月后,应该可以正常走路了。”

“谢谢。”蓝皓应出这句话。主任医师几人便向走廊另一间病房走去。

“可以——让我——进去吗?”短短的七个字,她说得十分艰难。

接下来,就看病人本身的意志力,这句话,让她顿觉得,天虽然没有塌下来,却,仅剩下最后一线希望。

不管怎样,哪怕,只是这一线的希望,她都要去拉住,她不要他就这么离开,不要!

否则,她真的不知道,她是否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汐汐,别再骗自己了。”这一次,蓝皓没有抱她进入病房,只是,在她的耳旁说出这句话,“从刚刚你醒来,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透露出,若他真的出了事,你不仅不会原谅自己,或许,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对吗?”

这句话,恰如其分地说中了她的心中所想,可,却是从蓝皓的口中说出,这种滋味,除了彼时的疼痛外,更多了一分酸涩。

“汐汐,这间病房里,不是他。”他终是说出这句话,“他,在那。”

要知道的,都知道了,与其看她这般痛苦地挣扎在他和他之间,他选择,她曾经的成全。

他怀里的女子,再次的一沉,她的眼底,是不可置信,也有着突如其来的一抹欣喜。

他抱着她,跟着那几名医师,走进另一间病房,病房内,有着很浓重的药味,而墨沧正躺在床上,他的手臂打了石膏,包括同侧的那只腿也打了石膏。

但,至少,生命是无碍的,意识应该也是清醒的。

因为,蓝皓抱着西汐进去的时候,他正询问着芊芊的病情,原来,那间病房里的人,是芊芊。

芊芊的情况正如医生所说,是不妙的,外表烧伤面积为70%,属于特重烧伤,情况危险,医院已下发了病危通知书。

由于,华侨城老公寓房子的设计,厨房是紧靠着门边,自然引发爆炸后,首当其中的,就是门外的人。

纵然,墨沧无恙,但总归,是有人,发生了意外。

她凝着墨沧,墨沧这才发现,她由蓝皓抱着进入了房内。

蓝皓将她抱到一旁的椅子上,轻柔地把她放下,动作、神态,依然是那么的绅士,一如,他本来的风格一样:

“墨总,汐汐放心不下你的伤势,执意,让我带她来看你。”

这一句话,说得极其自然,恁在一旁的医生听来,都只是西汐对于救她之人的礼貌探望。

可,当日现场的救护人员,却是知道,墨沧的动作,绝对是牺牲自己,保护西汐的行为。

这样的行为,只有在深爱的人身上,他们才会看到。

所以,墨沧的伤势远远重于西汐。

幸好电梯门掉落下去,是掉在电梯的顶端,免去了人体直接落到高低不平的的顶端所会造成的更大创伤。

而电梯的门板,又形成一个最平滑的下坠点,纵然,仍是很坚硬。

老式电梯虽然受到冲力的作用,下滑了一段距离,由于安全制动的存在,终究只是锁死在了24层的位置。

也使得,最终,悲剧没有再次的上演。

也使得,他和她仍能再次相见于这样的场合。

这两处值得庆幸的地方,或许,是连老天,都怜悯那一刻的生死相许。

病房内的医师是例行的每晚检查,在说完芊芊的病情时,已是准备离开,而蓝皓淡然地说,希望和徐主任再和相关整形外科医生商量一下,关于西汐额头伤口的处理后,终是配合地退出病房。

而蓝皓,也随之,走出了病房。

病房内,就剩下他和她,很安静,安静到正在注射点滴的声音,都能清晰地听到。

很久,很久,谁都没有说话。

一如,那场车祸后一样,都没有说话,因为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一个眼神,就都是能明了的。

她只是坐在那,凝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

而他却是略侧了脸,看着那一滴一滴落进管子内的点滴。

终于,在她的眼底,坠落下一颗泪时,即便无声,却终究让他再做不到漠视,回转脸,与她的目光相对。

“算什么呢?”

她说出这四个字,没有伸手去擦干脸上的泪水,仅是继续说着,语气里再无法平静地说着:

“干嘛要跳下来?你笨,还是傻了?我就是不要你一起被拽下来,你还跳,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了吗?是啊,从一开始,你就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你如果摔——”

她顿了一顿,那个字,她是说不出口的:

“你如果出事,银讯该怎么办?你父亲该怎么办?所有关心你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这句话,说得真是冠冕,是啊,哪怕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习惯了隐藏一些真实。

即便,所有人,都看穿了她的心事。

她的眼泪越流越多,因为,情绪的激越,甚至于,额上的绷带下,未收口的伤口,都有些裂开。

他仅是深深凝了她一眼,复道: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句话,语轻,意重,倒是显得她开始无理取闹般。

只是,她从来都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吧。

她伸出手抹干眼泪,然后,凝定他,一字一句道:

“可,我不想让你出事,是,墨沧,我说你蠢,说你傻,我其实比你更蠢更傻,明明,对你这样一个人放不下,偏要装作放下,装出成全,即便,我们再见的开始,是那么不堪,我都没有办法,把你真的抹去。我真是傻蠢的可以,算我上辈子欠你的,你别让我这辈子都内疚,行么?”

这算坦白吧?

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即便,那场记忆如同梦魇一样,可,点滴间,在没有发现,他就是昔日那个男孩时,她又让他驻了心底。

只是,事到如今,一切的可能,早在她的选择中,失去了可能吧。

连累的,仅是更多的人。

而这句话撞进他的耳中,他素来淡漠地神情,也做不到淡然。

包括,他看到她的额际绷带下,已经隐隐看得到的红意蕴出,这些红,带的,都是疼痛味道。

疼痛,是啊,疼痛。

从接到那个电话开始,这种疼痛,注定是他曾想逃避的。

芊芊今天上午给他电话,说已画完他一直想要的画,让他去华侨城取。

很突兀的电话,当时他正结束EP的任命会议,然,他清楚芊芊的意思,也清楚芊芊定是给他和西汐安排了一次见面。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其实,这一次见面,他是不要的,不然,不会决定在11号,小潮动手术之际,他会赴西班牙洽谈一笔合作。

合作谈完后,就直飞普罗旺斯。

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源于,就是怕不忍,就是怕失落。

而,他送她的最后一份礼物,会在他离开之后,由大卫亲自转交。

可,他能在商场中步步为营,算准每一步,唯独算不透的,就是感情。

漏算的,也是自己的感情。

这种感情,让他在拒绝芊芊的电话后,仍悄然地独自驱车去了华侨城,但,到了时间,却没有立刻上楼,哪怕,不用芊芊告诉,他都是知道,她家的地址。

把车停在路旁,看到芊芊还抱着希望,在路口等着他,最终,在快到点时,芊芊选择了自行上楼,而他仍是坐在车内,开始抽起烟来,他从来不抽烟,这一次,心绪烦乱间,让他终不能免俗的抽起来。

并且,在狠吸完一口后,迫使自己逃似地调转了车头,朝华侨城外驶去。

在那一刻,他像极一个懦夫,源于,他怕自己做不到淡然,会想把她带走。

把她带去流星城堡。

流星城堡,一个完美的名字,源于,那晚最初的邂逅,有一道流星从她和他共同拥有一片夜幕中划过。

所以,在他有能力买得起一座城堡,并且,能让下半辈子,即便不工作,都能衣食无忧的时候,那里,其实是他选择的退隐地点。

是啊,纵横商场如他,其实,内在,却一直是不想去争的,不过源于一个证明,他涉足了商场,取得了他所要的一切成绩,完成了母亲的心愿。

最终,在五年内,蛰伏,乃至伤害的,却是他最珍视的那一人。

而现在,既然,在婚礼那日放手后,其实,他就再没有力气去抓住她。

直到,那声轰天巨响响起,仿似有感应般,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将车掉转回去,掉转的刹那,竟是连后视镜都忘记去看,差点撞到,正从前面斜坡上下来的一部越野车。

没能彻底闪避了过去,代价,是他的一只手受到了撞击时的重创,但,他仍在对方破口大骂时,驱车驰回原地。

他几乎是飞驰回原来的地方,下车时,正看到一名男子在打着电话汇报着什么,他捕捉入耳的一句话仅是太太不顾阻止,奔上了楼。

看着26层那破坏性爆炸留下的烟熏,他只用最快的速度奔上楼,不仅担心她,更担心,早先就上去的芊芊。

而楼上络绎不绝下来的居民,终究让他的速度并不能快到哪里,楼道上一直没能追上她,直到奔至26层,除了看到倒在门前,生死不知的芊芊,他看到的,还有她在踉跄间,跌进电梯的身影,没有任何思索,没有任何考虑,就疾奔过去,抓住她,在她推开他时,他也就跳了下去。

是啊,若这辈子,永远地失去她,生命对于他来说,是否还有意义呢?

即便,他还有着一些牵念,可,那瞬间,所有的牵念,都只化为了过往云烟。

现在,听到她亲口对他说出这番话,本来以为,永远都不可能,从她口里说出的话,终于,听到时,除了疼痛外,还有释然。

“那你放得下他吗?”直接问出这句话,没有任何犹豫,因为犹豫,仅会让他更疼。

放得下蓝皓吗?

对于蓝皓,其实,和他一样,无所谓,放得下,放不下。

这两个男人,不管,她感情上渐渐明晰的区别,在她的生命里,始终是最重的。

重到,放在她生命跟前,她是都愿意为他们放弃。

原来,生死与共,未必,都是与爱有关。

与爱有关的,仅是不容分享,不容退却的拥有。

可,这确是摆在她面前的抉择,不论是蓝皓的十日之约,抑或是墨沧的永远不再归来。

都不再容她继续这般下去。

而,今天,当她恳求蓝皓带她来这时,本以为,是墨沧真的不在了,所以她才由得情绪外露。

恰原来,只是蓝皓的一次试探,让她真正看清自己真实想法的试探。

对于蓝皓那样优秀高傲的男子,她若再继续以成全的方式回到他身旁,不啻,是对他骄傲的辱没。

然,现在,这件事的发生,却是牵连进了最无辜的人,芊芊。

所以,不再是她能不能放下,是隔了病危的芊芊,她是否还能心无旁骛的用别人的鲜血,成全自己最终的所选?

西汐,你真的,始终是感情上的弱者。

她在心里对自个说出这句话,他却已是洞悉他的所想: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今天之前,或许还有意义,今天之后,再不重要了。”

她清楚他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不过是为了,不用她说出那种俗套的话,就替她说了。

或许,也怕那句话从她口里说出,他再做不到拒绝吧。

“芊芊受了重伤,我会照顾她这一辈子。但,不会包括婚姻。因为,那样做,只会随着时间的积累,加重伤口。”他复说出这句话,道,“我会带她去流星城堡,那是普罗旺斯最美的地方,也是,最能见到流星的地方。”

这句话的意思,和记忆中的那幕重合,那时,她对他说过:

“真是流星,可惜我来不及许愿,如果能再看到一次,多好啊。”

他还记得彼时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并且,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懂。

他和她都是太骄傲的人,连一句等待都是那么难说出口。

可,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