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走了过去,拿起一旁的抹布擦了一下地板和边沿,并将洒翻的汤汁一并拭去,她做得很快,但,再快,都能觉到,汤,是冷的。

等他洗完澡,这么冷喝下去,对身体,始终不好。

她犹豫了一下,迅速把汤盒带到微波炉那边,用高温热了一分钟,放回餐桌后,在淋浴的声音没有结束前,匆匆离去。

几分钟后,蓝皓从沐浴间走出,张然若失地瞧着微开的衣橱门,刚才,她的裙角泄露了她。

只是,这个时候,真的没有必要再见了吧。

她走得果断,他才能尽快地忘记。

是的,忘记。

很快,他会把这间房锁起来,也包括哪些记忆。

因为有一种情感,唯有寄托于忘记,才能让自己真正的释怀。

这种情感,和当年的那一段,是不同的。

有着绝对,容不得任何缅怀。

走到餐厅,最后一次心有灵犀吧,让他看到,那碗汤,带着一些恰到好处的温度。

这份温度,显然是刚才加上去的。

只是,汤,若冷了,能再温。

人的心冷了,要到何时才能找到那个可以温心的人呢?

还算很炎热的天气里,西汐将真丝的围巾围住脸,坐在,临近鹏城的另一座城市的甲级医院内,等待验血的结果。

她,好不容易,才从盛世一号的会所那扇门,避开了大卫,换了几部大巴,辗转到了这。

没有去疾控中心,因为,那里,要实名登记。

她目前不能实名登记,若那样做了,万一真的化验出什么,一定是瞒不过墨沧的。

而这间医院,对于化验这类疾病的,另外辟有专门的等待室。

现在,她坐在等待室,看到比她先进来的一名男子,几乎是被家人扶着,走了出来。

家人的手里拿着检验单,很苍白的一张纸,却比不过那个男人脸色的苍白。

“都说了,让你别管小刚的事!你不听,现在好了……”家人好像是男子的母亲,痛哭流涕地边扶,边扑在他的肩上。

“算了,只是病毒携带,还死不了。”男子安慰着他的母亲。

“什么叫还死不了啊,他想死,你让他去死啊,反正他嫖娼得了这个病,也是活不长的,你偏是要去阻止,好了,反而让他把你伤到了,就这么小的伤口,等了这么多天,还是这样的结果!”男子的母亲抓住男子的手臂,上面,是一条不算很深,却已经开始愈合的伤疤。

很类似的情况。

是否,她马上,也会像这个男子一样呢?

只是,她是没有家人陪伴的。

再大的打击,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就不会恐惧了吧。

顶多,会难受。

很快,她就得到了她的化验单,医院对于检验这种致命病毒的速度,却是比病毒发作的本身要快。

所以,遗憾的是,目前,她还测不出,是否真的感染艾滋病病毒,源于,连检验,都需要在一定的时间,譬如四周以后,才具有确诊的可靠性。

于是,意味着,她还要等。

她没有立刻离开,复述了事情经过,并给医生看了伤口,问,感染的可能性有多大。

其实,坐在外面,她从宣传栏上已经看到,血液传播的感染度不亚于**。

只是,仍想问一下医生罢了,藉此,能彻底下定决心。

而医生的言辞是隐晦的,即便真的得了这种病,积极配合早期的治疗,和保持开朗的心情,很多人也缔造过活了数十年的奇迹。

奇迹?

她已经见证过一个奇迹,人的一辈子,不可能一再得到上苍的眷顾。

倘若,再给她选择一次见证奇迹的机会,她仍是愿意给小潮。

走出医院的大门,天际,是绚丽的彩霞满天,在南方,能看到彩霞的傍晚不算多。

她取出手机,上面,早已关机。

这一看,不过是确定,也是下定决心。

其实,来这里之前,她是抱着侥幸的,若她没有感染,她会立刻回去,从小潮那里取回她的信函。

可,现在呢?

纵然,现在没有结果,但,等待结果的这段日子里,她也是不能回去了。

因为,她清楚,再回去,意味的是什么。

坐了一部公交,终点是火车站,没有任何犹豫,买了一张最快发出的长途火车票。

终点,这一次,是苏州。

一个美丽得好像不属于人间的水城,也是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城市。

如果,生命只剩最后的时光,去不了普罗旺斯,就容许她,投靠在苏州吧。

由于是临时买的车票,不再有卧铺,不过,她从来就不是娇贵的人,加上,目前身上的钱也要省着点用,才能撑下去。

所以,硬座同样很好。

当夜幕降临时,硬座污浊的空气里,她头抵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漆黑一片,偶尔,有一点点的灯光飞快地从身旁掠过时,眼前,竟是一片的朦胧。

手拭上脸颊,竟,又是流泪了。

西汐,不哭了。

这么哭,不好。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却是抑制不住迅速溃涌的眼泪,因为,那关闭的手机屏幕后,她知道,定是他的信息,以及电话密密地堆满在那边。

一切的一切,都满满负荷着他的牵念,和担心!

只是,只是!

如果这种折磨,非要一个人承受得话,就由她来背负好了。

至少,有了那封信函,她不算不告而别。

在他的心里,她也永是活着的。

而不是,在十年,或者稍微更长一点的时间中,朝不保夕地,连累他,一起的陨灭。

心,真的很痛,这些痛,随着眼泪的流出,只是更加的难受起来,她用围巾包住自己的脸,在那一隅几近要窒息的空间里,唯有无声的哽咽,从抑制不住的喉口溢出……

墨沧的手中,是大卫从小潮那里得到的一封信函。

打开信函,里面是西汐亲笔写的字。

纵然,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写的字,但,却是知道,那一定是她的字迹。

娟秀小巧,一如她的人。

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寥寥几句话,可,她想说的话,真的,只有这几句话吗?

‘沧,容许我消失一下,这三个月,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在发生洛家诚止痒的事后,我或许需要一个暂时让所有人忘记我的地方,好好平复这段日子以来的心境。

对不起,我不想做落跑的新娘,只是,我真的有些累,想自私地放逐这一回。

别找我,这次的消失,或许是暂时,也或许,是永远。’

署名,是一个汐字,看得出,落笔到最后,是有些无力的。

她的消失,是这么简单吗?

西汐,西汐……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大卫的道歉的声音却是叠叠地在他耳边继续响起。

同样的信函,却有着类似的情愫。

于是,他克制住所有的情绪,只让大卫替他安排一下,他要去见那一人。

见完以后,Macau的事情,他就彻底做到了结束。

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一间十分隐秘的病房内。

病床上,躺着一名男子,脸色看上去很不好,胸前也缠了厚厚的绷带。

正是洛家诚。

墨沧走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惊醒。

凝着墨沧,唇角似笑非笑:

“你救了我?真是想不到啊,既然冒着得罪潘哥的风险,留下我这条命,说吧,想要什么?”

是的,救他不容易,带着一些机缘巧合。

那一簪刺下去时,他暂时的闭气,让潘哥的手下没有察觉他还活着,才得以真正救了他。

否则,恐怕,摆在这里的,就是一具死尸。

“你认为我该要什么呢?”墨沧走到他的床前,语音纵然淡漠,却隐隐含着一丝的愠意。

吓,他总算是把这位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墨沧引到有了愠意,这个大突破,是不是该笑呢?

这一笑,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咝,真的很疼。

“我认为你起码得要回庆北码头的使用权,或者还有其他更多的吧。这五年来,总算,轮到你们亨福扬眉吐气了。不过,最好,你通知下我爷爷,目前,我是个死人,我不能再做任何腾远的决定。”

“我已电话告诉洛伟,他坐明日的飞机回Macau。不过,和转移腾远名下的产业无关。”

洛伟是洛家诚的爷爷,既然外界眼中,他已经死亡,所以,腾远的一切会由洛伟做个了断。

“你会这么好心?”

洛家诚似是不可置信,毕竟,他这一步步算计的,就是亨福的破产,没道理,墨沧会这么好心放过他。

“看下这个。”

墨沧递给他一张纸,上面满满地写着一些字,洛家诚接过,一字字读下去时,面色,却是大变。

当年,他父母飞机失事,确实不单单是意外。

是由于他父亲和邢达共同合作,为了填补两家合作一个娱乐项目,最终经营不善的亏空,吃了一批金三角的白粉,这,无疑是最快赚一大笔的法子。

可,却在验货时,他父亲为了夺得更大的利益,采取了黑吃黑的手段,这个手段,本是做的天衣无缝,只是,毕竟,大毒枭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查到了他父亲的所为,然后,制造了这一场空难。

是杀一儆百,也是一泄心头之恨。

而,邢达由于不赞成他父亲的这种做法,临时退出了这场合作,才使得整件事没有波及到他。

可,自那以后,邢达一直受着良心谴责。

源于,在大毒枭以家人的生命做要挟时,他把洛家诚父亲的作为交代了出来。

所以,空难的事,他负有间接的责任。

愧疚,也从那时开始,缠绕着他。

终于,在缠绕了十几年后,他决定赎罪。

可,在赎罪之前,他想留下一些东西,给他的家人。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始终不以人的意念为转移。

在五年前,他洞悉到洛家诚的复仇心态。

也在那时,这部分家业,在墨沧的叛离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尤其在五年后,墨沧取得的成就,更是超越了当年的他时,他决定,逐渐把亨福的产业配合腾远蚕食时,同时,放弃了对脑部隐患的诊断。

这条命,多活了这么多年,是他想为家人,打拼一下,哪怕离开亨福都能无忧的衣食。

只是,在最后,除了愧疚日益深浓外,再没有其他。

这张信纸最后的内容,就是自知他的寿命不会太长,希望,墨沧能够善待洛家诚,不管怎样,念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替他继续还清这场命债。

“很好,现在,算你还清了一条命,加上邢达的那一条命,正好,还了两条命!”

洛家诚侧了下脸,握住信纸的手,却是在瑟瑟的发抖。

真相,竟是如此。

或许,这个世界,不知道真相,反而能让他比较舒坦的过日子。

知道太多,就像今天的他一样,能走的路,已经很有限了。

即便,墨沧给他挡下那些报复,可,他的命,时日无多。

“我会安排你和你爷爷见一面,他决定结束亨福以后,带你一起去澳洲。”墨沧复说出这句话。

结束亨福?

陪着爷爷过完这辈子?

“你爷爷已经快八十了,再如何,你能陪他到最后的。”

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可,也是实话。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忍,就取决在洛家诚的手上。

而,这里的一切,他都会妥善的安排处理完。

也算是彻底地替邢达还清这笔债。

“对不起。”洛家诚却是低声说出这句话,“这三个字,不是对你们邢家人说的,是对那个人说的,我——不该伤害到她,麻烦,你帮我转个话给她。”

既然,即将离开,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这句话,就交给墨沧转达吧。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墨沧的目光猛地变得犀利:

“你伤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