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旗袍很奇怪,并非和大家的一样,区别处在于,别人都是长旗袍,惟独她换了一件十分紧身的短装旗袍。

“小橘,这件旗袍?”她从更衣间看到小橘特意递给她的旗袍,有些犹豫地问。

“老板升你做领班了呀,这件旗袍是领班特有的。”说完小橘笑着把旗袍塞给她,“恭喜哦,才半个月,就升做领班了呢,以后多多提携我拉。”

苏州女子说话,都带着一种娇嗔的妩媚,在这种妩媚里,她终是显得有些生硬了。

换上这件旗袍,她发现,剪裁得未免太过贴身,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会让开叉的裙边更添了诱惑。

很不习惯穿这样的裙装,可,有时候,妥协真的是一种艺术,于是,她艺术地加了一件打底裤在旗袍里,才出得更衣室。

接下来的时间,总是觉得,老板的目光开始不那么纯粹,若有似乎的流连在她的露出来的大腿上,在她回转目光望过去时,又好像是她多心了。

可,这份多心,到快下班时,终究变成了事实。

老板刻意单独留下她来,说要教她排班,她觉得有些不好,但,老板好像瞧出顾虑,说,在大厅就可以了。

但,即便在大厅,所谓的排班,仍是演变成了老板的吃豆腐,以及一句侮辱人格的话:

“只要你陪我,我保证,每个月除了你应得工资外,另外再多给你五千,你觉得如何?”

原来,天堂一样的城市也有这些污浊的存在。

原来,女子的容貌有时候是种幸事,有时候,却也是种悲哀。

她没有过多的挣扎,仅是,轻轻地把额发掠开,那道疤痕,很煞人的胃口,毕竟,那么深,也那么长。

只让再美的女子,都灯光的迷离下,添了罗刹的味道。

果然老板看到她额上的拿到疤痕,肥白的脸终于转了颜色。

讪讪地放开她,让她自己把排班表看一下,不懂再问他。

纵然再美,始终白玉有瑕。

这些瑕疵,却是她今日最好的护身符。

也使得,她不必因得罪了老板,连已经做了半个月的工钱,都得不到。

她一向懂得,低头和忍让,当然,在不违背自己原则的前提下。

回家的时候,骑在单车上,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车的影子拉得很长,莫名地,心里,很不舒服,胃,又开始疼了起来。

骑回家的路上,在经过24小时店的时候,买了一包苏打饼干,苏打对胃好,这个,她是知道的,再过四天,轮到休息时,有时间再给自己买些菜,熬点汤吧。

这一晚,睡得很是不安稳,甚至于,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由于开了闹钟,第二日,总算是没有迟到。

老板的目光今日总算是收敛了些许,收敛的同时,却在下午两点的时候,递给她一个打包好的茶点,是店里的招牌茶糕,让她送去金鸡湖边的春晓西园。

那是顶级的豪宅区,以这座城市最富特色的园林设计构造而成,整座园子,不过十六席,每套都由园林设计师设计出不同的板型。

茶馆自然也为居住在这里的客人提供送餐上门的服务,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可,门卫还是用对讲机,询问了住户,才放她进去。

平时,这里的住户大部分都不会有人住,不过是度假所用,今日,同样如此,走在鹅卵石的甬道上,除了偶尔有花匠在收拾连日阴雨拂落得花叶,恁是连人影都是瞧不到的。

今天送的这家住户,是离金鸡湖最近的一家,抬步上得台阶,轻叩仿古的门扣,一名阿姨出来开得门,示意她直接送到二楼的主人房。

很奇怪的要求。

不自禁抬起脸,望了一下二楼,亭台的凸栏外,有些许玫色的纱幔迎风飘摇着,倒是像一间女孩子的闺阁。

若真是一位千金小姐住在此,不下阁楼,倒是不奇怪了。

这么想时,她沿着九曲回廊朝楼宇走去,荷花池上的菡萏都已被清理,除了几尾鱼儿,初秋的萧瑟,隐隐若现。

一如,此时的她吧。

走进大厅,从红木楼梯径直上得二楼,进入眼帘的,是玫色的纱幔,层层叠叠地垂挂在那,让人有被这种温暖的色调包围的感觉,这份感觉自然也是与温暖有关的。

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多去品味这份温暖,提着仿古的食盒站在楼梯那端,轻声问:

“请问,我把茶点放在哪?”

空气里,有淡淡的熏香飘来,却是没有人说话的。

这种熏香,突然和她忆中的某处撞在一起,让她有瞬间的错觉,以为,他在这里。

但,怎么可能。

她的目光注意到,临着轩窗的那端,竖着一面雕刻着茶花的梳妆台,台面上,恰是摆满了香粉盒子,俨然,真的是一间女子的闺楼。

所以,既然没人应声,那她就把这食盒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然后问楼下的阿姨结账也行。

走到置物架上,把食盒放下,才要转身离开,却突然,觉到纱幔动时,她的人,被一双手紧紧地嵌进怀里。

一双,完好的男人的手。

没有石膏,却,穿着银色的衬衫。

是他!

不用看手,从被他拥住的感觉,就已经能确定是他。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地找到她。

那一晚的信息,果然,泄露了她!

“汐……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在她的颈后说出这句话,有着浓重的鼻音,以及,一些涩意清晰地传来。

她的心口,被这份涩意一并地堵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还能说什么?

又能说什么呢?

看来,他都知道了。

他更紧地抱住她,她只是低着脸,瞧到他手上的手臂,不仅没了石膏,连脚上的石膏也是脱去了。

他的伤势,好了么?

他好,其实,她也就好了。

她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沉默,可怕的沉默。

也罢,让她来结束这份沉默,也彻底结束彼此的关系:

“既然,都知道了,让我安静地过一段自己想过的日子吧,信上说的,都是我心里的话,以前,我真的很想嫁进豪门,可,现在,我不想了,不止是可能得了那种病,更因为,我觉得,自己更适合现在这样的生活。”

顿了一顿,复添了一句:

“这些是实话。”

说完,她的手小心地分开他的相拥,他的手滞了一滞,终是任由她的分开,随后,她转身,看着他:

“沧,你不会再勉强我做任何不喜欢做的事,对不对?”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双层的,提起最初那晚的不堪,也让他只能继续允她。

“是,我不会。你如果现在要走,仍是可以走,但,不论你到哪,我都会很快找到你。”

“你的时间不比我的时间,不值得为了我这么浪费。”压下心里的涩意,说出这些话,进不得心,也就容易说了。

“如果只剩那么点时间,就是值得我去珍视的。”

他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不过半个月没有见到她,她又瘦了这么多,连下巴尖都瘦得让他觉到疼痛。

这半个月,他用了所有的渠道去找她,除了从火车站的录像上,辨认出,她登上了去苏州的直达列车,其余,一无所获。

因为,苏州火车站那天的监控录像,恰好坏了。

他并不能确定,她是否又转去了其他地方。

倘若,不是前晚她开了手机,他根本不可能通过之前置在手机里的GPS定位找到她大概的所在。

幸好,当初这招小人之术,让他总算找到了她。

而她打开手机,说明,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只要他还在她的心里,不管怎样,他都是会找到她,至于她是否要继续逃避,他不会阻止,只会进行继续的寻找。

一直,到她不想逃,一直到他找不动为止。

他想,这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

不勉强她,却也不能停止的全部。

“沧……”她的泪很快地在他面前落下,一点一滴地沾染进这份秋意的萧瑟里。

他缓缓地俯低下脸,薄唇,轻柔地想要吻去她的泪水,她却是反射性地一挣。

泪水,也是体液的一种吧。

她的一挣,让他的唇只是落在她的发丝上,馨香的发丝,是属于她特有的味道。

然,仅是那么一瞬,她彻底地挣离出他的怀抱:

“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后,她回身,下楼,而他,不能阻止。

这场关于寻找的耗费,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下一秒,他看到她脚下一软,接着,措手不及地,她就要从楼梯上跌了下去,大惊失色中,幸好,他离得很近,幸好,他还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臂,只那么一拉,借着楼梯的栏杆稳定住身形的同时,她的人却是昏迷在了他的怀里。

他手上的伤虽然拆了石膏,力气,其实没有恢复完全,可这一刻,仍是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层层纱幔后的床上。

她的身子很轻,这么轻地抱着,可想而知,她最近又瘦了多少。

很快让阿姨找来大夫,是苏州地道的中医,因为,她曾经拒绝过西药。

中医把脉的结果,是她的体质虚亏,导致的晕眩症,开了几副滋补的方子,复叮嘱,要以静养调理为主。

汤药,他吩咐阿姨去熬了,一直用暖兜温着,等她醒来时,已是一个小时后,所幸,汤药还是暖的,他端至她跟前时,她的手接过,唇哆嗦了一下,却再是没有拒绝。

喝下这碗汤,他细致地拿起旁边的纸巾,甫要替她擦去,手,终是停了一下,只换成了递给她的姿势。

她接过,擦了一下唇,看到天色已是暗了,挪了下身子,就要下床。

“太晚了,要走,明天一早再走。”这一次,他出声阻止了她,复轻声道,“我让阿姨给你熬了点薏米粥,先用一点。”

房间里,只一盏仿烛台发出盈盈的光芒,一如,谁的眼底,都是这种盈盈的朦胧。

“沧,别对我这么好,可以么?”说出这句话,她将脸仰起,这一次,她不要他看到,更不要他拭去,只是,将泪水倒流进心底,然,要说的话,却还是要说完的,“你这样,会让我更难受,也得不到想要安静。”

这话是实话,真心的实话。

就像毒瘾,虽然能强制戒掉,过程,是痛苦的。

“那就别逃了。不过是病,终究会找到药救的,哪怕,没有药救,我也会陪你一起。”他说出这句话,其实,是他一直想说的。

“不,我不要陪我这个。”她是恐惧的,这句话,说中了她之前对他的猜测。

恐惧中,她径直就要下床。

“汐……”他的手轻柔地拥住她,却不敢用多大的力,只这么拥住,好像拥着的,是世界上最易碎的瓷器一样,“如果,你想我好,替我想一下,行么?”

今晚,他说了太多的话,这些话,以前,哪怕连续几天的商务谈判,恐怕,他都不会说这么多。

既然,都说了这么多,那就全说明白。

“如果,你爱我,就别再让这种病隔阂在我们中间,一个人只能活一辈子,即便得了这种病,不过是减少几十年的寿命而已,可,只要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的数年,都比孤独的几十年,更有价值。”

他的手纵然那么柔地覆在她的手臂上,手心传来的坚定,却是不容人忽视的。

一如,他的话,在这片刻,是让她的心共鸣的。

假如,她自私一点,这种共鸣持续的时间,应该还能更长。

但,只那么一秒,她的思绪就转变了。

不,不可以!

她要的,是他好好的活下去,不是——

可,也在她产生共鸣的这短暂一秒内,他的唇终是覆上她的唇,唇齿相依间,她惶恐地想推开他,可他只用那么柔软的力气,却牢牢地不容她的推拒。

他的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并没有那么缠绵的唇齿交缠,然,在这个吻中,他拥住她的手,慢慢地将她的身子轻柔地放到床上。

淡绿色的荷叶枕上,她的黑发,纵然那么短,仍是如海藻一样地散开,衬得她点漆一样的瞳眸,愈渐带了一抹迷离的色彩。

迷离中,她的手再次推拒起他来,可他并不放松唇上的熨帖,只用床栏两边,垂下的璎珞扣将她的一只手缚住,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另外一只手,也已被他缚缠在床栏旁。

她的手一挣,可,璎珞虽然柔软,却是根本挣不脱的,源于,那个扣子,是一个很精巧的连环扣,环环扣着,一如情愫一样,不容人的挣脱。

她的腿虽仍是可以动的,却是怕不小心踢到他的伤处,所以,那些许的动作,恰是可以忽视的。

而此刻,他稍稍离开她的唇,在她没有来的及说话前,他却是已将话说满:

“本来,只需要一点血,这件事,就很简单,可——我做不到再刺你一滴血。”

作者题外话:

释疑:

1.AIDS病毒有窗口期,西没有立刻查出来和林雅立刻查出来,没有冲突,西受伤才4天,AIDS排除感染的时间是45天左右,而我没有写林雅是在KJ中感染的。也并不是在生小海之前感染的,不然时间推下来都不对。

2.林雅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所以簪子掉落,然后她用绑住的手捡起簪子,**洛家诚的胸膛中,各位有兴趣可以试一下,目标物换成萝卜,你会很容易发现,能刺进去很深,偶现场模拟过。\(^o^)/

3.洛家诚没有为林若保密,如果他把经过像墨沧从头到尾说一遍,估计你们看了都要笑,那句话,没有问题,是他间接传染的,所以对不起。

你的一生 容我只占一隅

中医的诊断结果,不止昭告了西汐体质的虚亏,也让他知道,他不勉强她,容她逃离的想法,是错误的。

彻头彻尾的错误!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节俭,从那晚,看她在超市只买了最便宜的方便面就知道。

在那样的深夜,又在人后,没有人会刻意再去伪装什么,不是么?

只是,在当口,他却忽视她节俭到过分的本质!

不过逃了这半个月,她就体制虚亏,继续下去,会怎样呢?

他连想都不敢想了。

每一想,都会让他觉得心疼。

然,若刺些许血出来,虽不至于会加重这份虚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