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则是瑟瑟发抖着,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魂魄一样。

这样的她,是让他心疼的。

是的,心疼。

本以为,一年不见,一年封闭,他的心,恢复到了潇洒自如。

可,还是在抱起她的那刻开始,过往的记忆席卷而来时,让他那些刻意压抑的情愫无处藏匿。

现在,他坐在医院的走廊外,里面是医生,给西汐做这检查。

不是第一次,在医院等她,却是第一次,让他不知道接下来,怎样去面对。

或许,现在,不是他该去面对,而是西汐,怎样面对墨沧?

从她的脸上,以及那些字里行间,他敏锐地觉到,她和墨沧之间,该是出了些问题。

包括,这几日的选秀,他看到墨沧,似乎并不介意,那些多事的媒体把他和一名犹会对他们放电的小姐温妮联系在一起。

这种刻意制造绯闻的迹象,和昔日的他,如出一辙。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眼下,不容他细想。

西汐已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她换上了,他临时给她买的秋衣,他是照着以前的尺寸买的,现在穿在她的身上,却是略见小了些,可见,这一年来,墨沧待她该是不错的,所以,丰腴了些许。

纵如此,她此刻的气色,在憔悴中,带着疏离。

见他还等在外面,莞尔一笑:

“麻烦了。我没事。”

说罢,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个的腹部,要朝外走去。

“汐汐,真的,没事?”在她经过他的身旁时,他只问出这句话。

她略停了步子,笑得很淡,也很美:

“真没事,被莫晚缠着,你比我更烦吧。”

顿了一顿,她继续道:

“我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是的,她不会相信。

不管蓝皓,或者墨沧,都不会利用她,若有利用,也是在很早之前吧。

那个时候,彼此的心意都不清楚,于是,在试探以及自欺欺人中,才终于明白各自的心意。

“如果相信我,有什么事就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蓝皓复问出这句话。

西汐只是摇了一下头,接着,终是将眸光转向他,与他对视:

“我很好,真的。”

蓝皓没有再说话,从她的脸上,这一次,他再瞧不出任何的端倪了。

如果说,唯有一次,她的掩饰顺利逃过了他的目光,无疑,就是这一次。

因为,他从她的脸上,读到的,仅是幸福。

乃至于,他怀疑刚才,或许真的是他看错了吧。

“皓,你好么?”她问出这句话,略微歪了下脸,凝着他。

“你好,我就放心了。我同样,过得不错。”他应出这句话。

她的笑意淡然间,有阿姨从走廊那端过来:

“夫人,没事吧?要不要告诉先生?”

“不用,他最近很忙,不过是小事。”

只这句话,再让蓝皓有了一些之前的感觉。

但,这一次,他没有说话,仅是看着西汐欠身告辞,由阿姨扶着离去后,他的手,不自禁地紧了起来。

或许,他该去一下墨沧的套房。

毕竟,到了苏州,墨沧却是下榻在总统套房,并不回他和西汐的爱巢,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夜幕下的苏州,是静谧的,除了街灯之外,这里,没有丝毫纸醉灯迷的繁华。

明宫离春晓西园,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可西汐,却是没有打车,吩咐阿姨来接时,就让其找了两辆黄包车。

在苏城,黄包车,同样是一道古城特有的风景线,这,也是墨沧,第一次带她坐的,她之前从来没有坐过的车。

俩个人依偎在车上,看着游离的街景,那种感觉,是温暖,是甜蜜。

如今,虽然,只剩下她一人坐。

可,她仍是会觉到些许的甜蜜。

因为,她有了,和他最珍贵的联系。

手心熨帖着腹部,那里,孕育着,一个属于她和他的结晶。

因着蓝皓崇尚中医,使得,她的疑似肠胃不适症状,在中医搭脉后,只确定了,她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在这样一个充斥灰霾的夜晚,得到这个喜讯,终是让她觉到欣喜的。

只是,她嘱咐医生,替她保守这个秘密。

当然,医生是答应的。

毕竟,在如今的社会,有的孩子,注定要被父母遗弃,作为医生,见多也就不怪了。

可她并非这个意思,哪怕第一次的诈孕,会萌生这样的意思,现在,却是不会了。

仅是,她不希望用这个孩子的出现,去挽留什么。

她想更看清楚一些事,而这份看清,是和孩子无关的。

在黄包车上,她拢紧了外套,这份拢紧,能让她汲取些许的温暖,来面对接下来的隆冬,也能安然的保护好腹中的孩子。

回到春晓西园,里面,暗着灯。

虽然不再抱着他会回来的希望,此刻,依旧是失落的。

这一晚,夜半梦徊时,仿似觉到身旁,有人躺着,惊醒时,除了透过窗帘拂进来的月华,旁边,只是她不小心踢掉的被子。

那被子拱堆在那,好像人一样,让她在梦里,都产生了错觉。

手,轻柔地抚过那床被子,这是他离开那晚盖的,在他离开的十日间,每晚,她都刻意会去盖这条被子,源于,上面依稀留有些许他的味道。

只是,如今呢?

又想流泪,不,不能哭了。

这一年,墨香受邢思的邀请,替其带一年的孩子,所以,没能继续指点她如何受孕。

但,为了得到一个健康的BB,她是提前做足准备,看了不少关于怀孕的书籍,也知道,孕期的情绪对于孩子的发育是很重要的。

所以,现在,再难过,都得让自己努力去想开心的东西。

譬如,他送给她的那个Triangel。

她带到苏州,正式放在床头柜的第二天,就发现,多了另外一个配套的Triangel,一粉一黑,意味着,缘分的圆满。

现在,她拿起这两个Triangel,在黑暗里,摩挲着娃娃,终于,让心绪再次恢复到适宜入睡的平静。

在这份平静里,又过了两日。

墨沧,还是没有回来。

她没有去看任何报纸的娱乐版,甚至于,每天下午,也不再继续坐在人少的茶馆内,更多的时候,是把自己封闭在楼上的办公室。

纵然,透过办公室的窗,仍能看到窗外的景致旖旎,却,带着高处不胜寒的味道。

这样的平静,一直维持到了,第二日的下午。

领班叩响办公室的门:

“夫人,有位芊小姐要见您。”

芊小姐?芊芊?

“让她进来。”

她坐在摇椅上,放下手中一本古代茶点的书籍,目光移向处,果然是芊芊出现在门口。

她的脸上,即便,经过这几次的植皮,仍能看见,清晰的疤痕。

这些疤痕,让西汐的心底,蓦地湮出深浓的愧疚来。

“芊芊。”她唤出这一声,有些哽涩。

芊芊温婉地笑着,在她面前的花枝凳上坐下。

“一年不见了,很冒昧,今日来打扰你。”

“是啊,一年了,我一直想去看你,但听说,你谁都不见。”

“嗯,是,我谁都不见,因为,你知道,我怕他看到我这张脸,会失望。”芊芊的手抚上脸颊,纵是有着些许的疤痕,其实,她还算是一位佳人。

西汐的手下意识地触到自己额上,掩于额发后的疤痕,相较于芊芊的直白,她确还是对这道疤痕,选择了刻意的遮挡。

是她的不豁达吧。

明知道,他是不介意的。

不介意?!

一念起时,芊芊的笑容更是温婉:

“今天来,是冒昧,因为有些事,我想,由我来说,会比较合适。”

“要喝茶吗?”第一次,她这么打断芊芊的话,手去拿茶桌上的茶壶时,无措间,差点把茶壶碰翻。

芊芊将她的无措收在眼底,手微微的交叉,道:

“当日,我想成全你和他,结果付出了,这样的代价。毁容后,我怕见的是他,心里想的也是他。这种折磨,缠绕了我一年,终于,我想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于是,在几天前,我让医生转告他,我想见他。”

这段话,徐徐说出时,西汐已经拎起茶壶,但,按住茶盖,准备斟茶的手,终是颤了一颤。

“这次相见,是我让自己自私的一次,当然,他最终,也容下了我的自私。”

说到这里,芊芊的语峰一转:

“西汐,你还年轻貌美,可以找到更好的,而我不能了,我这辈子,再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芊芊的眼泪随着这句话,开始流下,西汐斟着的茶水,却不知是芊芊的泪水太多,还是她斟过了头,杯盏中的水,终是漫出,漫出。

直到漫上西汐的衣襟,湿了那翠色的盘扣,她才仓促的收手。

“那天,在明宫,我知道他制造出那一幕假象,想让你鄙夷他,然后离开他,这,让我很心疼,因为,他是不擅长说谎的人,你也识破了他的说谎,但,一切,是我的错,是我卑微的想要让他陪着我,让我的下半辈子,还有力气活下去。所以——”

芊芊泪流得哽咽失声,只是这份哽咽,在西汐的心底,早就辨不出,自己的任何心思来。

“请你成全我,我求你,把墨沧让给我,求你!”芊芊站起身,就这样,跪在西汐的跟前。

茶水,继续的漫出,流到地上,原来,终究是比眼泪多的。

西汐闭上眼睛,再睁开,却是没有任何泪水,包括,眼底,清澈如昔。

只是,她也没有力气了,连跪在那么冰冷的大理石地上的芊芊,她都没有力气去拉。

她怎么还能有力气呢?!

她可以不怕任何艰辛,她可以不怕险阻。

她可以用尽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时间,去等待墨沧。

只是,这份等待,注定,在芊芊跟前,她做不到真正的自私。

放下已经倒空的茶壶,谁的心,在此刻,也突然空了呢。

她的声音响起,有些虚无,有些飘渺,然,终究是响起。

“给我一个晚上,明天,你再来这,我给你答复。”

说完,她脚步仿佛踩在云端一样,走出茶馆,走回春晓西园。

站在家门口,凝着望星苑这三个字,她看了很长时间,并且,失神了很长时间。

从此以后,终究,只能望吧。

望星,望心——

犹记起,那次挂在许愿树上的心愿,她傻傻地,许的是,我不负君,君不负我。

这八个字,到如今,只在一次一次的成全中,变成讽刺。

“夫人,起风了。”直到阿姨的声音响起在她身旁,她才发现,站了那么长的时间,竟是风起了,暮色深了。

“是啊,起风了。”说完这句话,她走上台阶,“阿姨,帮我收拾几件衣服,我想出去旅游几天。”

“夫人,要告诉先生伐?”阿姨请示地问。

“不用了,先生很忙,别打扰他。”

门,在西汐的身后关上,她的身影,纤细瘦弱,却是只能坚强地走下去。

翌日下午,芊芊在听汐茶馆,得到了两份协议,是签署了西汐姓名的离婚协议。

翌日晚上,墨沧在明宫大酒店,不仅得到了这份协议,还得到了听汐茶馆的转让文件,以及详细的财务账目。

而,也从这一日开始,西汐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她带走的,除了那几件衣服之外,还有属于她的那个粉色Triangel,那枚硕大的鸽子蛋,却是留在了梳妆台上。

兀自潋滟出,孤独的华光异彩……

“墨总,这是春节期间我们公司的化妆品销售额。”助理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气派的办公桌上,“比上个月,我们的市场占有额又扩大了三个基点。”

一只莹白纤细的手接过那份资料,翻开,略略扫了一眼,淡然的声音响起:

“网络平台的营销,今年,提前一个月展开。让策划部在明天五点以前,提出三个方案,供营销总部决策。”

“是,墨总。”助理恭敬地领命,退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