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不愿饶人的家伙碰到一块儿简直让人头疼欲裂,傅薇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下去,连忙冲出厨房拦住了眼神像把刀子一般就要往祁叙身上招呼的周舫媛。她清了清嗓子:“…家里没菜了,给你煮面可不可以?”

见周舫媛略有松动,傅薇才握住她两臂把她往身后转,补上一句:“客厅里玻璃片太多,小心踩着了,你先回卧室去。等会吃饭了我喊你。”

傅薇把周舫媛推回卧室,看着她乖乖坐上床沿,才像哄孩子似的轻声道:“有精神的话给付其誉打个电话吧。他前几天跟我提过你,快手术了,他嘴上不说,其实大概还是想听到你的声音。”

方才还一脸盛怒的周舫媛像是突然被人按住了表情的开关,一愣。良久,才轻轻向她点了下头,冷冷淡淡地说:“哦。我睡醒了给他打吧。”

傅薇没再多说,安顿好她就直接出门了。走到客厅,才发现祁叙挺拔的身影此刻半蹲着,一块一块地收集着地上的碎玻璃屑,放进手心。

专注的一个小小侧面。没有用任何的工具,一向鄙弃任何体力劳动的他,此刻认认真真地在地面上寻找着透明的细小玻璃,认认真真地一片一片敛进手掌心。

橙暖的灯光在他身上,安静如凝固的时光。

忽然之间,心情好像融进了一道逆行的暖流,从寒冷的北冰洋,一直一直,迁移到她心尖的岛屿——多好。趁岁月还没有剥尽我放手一搏的勇气,趁双眼还看得见这个幼稚又温柔的你,忽然不想再压抑自己,忽然有了,陪伴你的动力。

傅薇悄然在走廊转角处站了一会儿,才轻轻敲了敲墙壁:“咳,其实可以直接扫走的。”

祁叙站起身,走到垃圾箱旁边:“不需要。只不过是少数几片。”托着玻璃片的手轻轻翻转,由上到下,手心聚攒的玻璃片像是碎裂的星辰,化成无数片剔透的尘埃,从他掌心坠落。

※※※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那副熟悉的温和嗓音传过来,叫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傅薇?”

周舫媛用的是公寓里的座机,平时通常都是傅薇用这个号码打过去,付其誉也已经习惯了。明明知道是这样,她还是有点不舒服,语气也酸溜溜的:“呵?现在已经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对方沉默了片刻,依旧是稳稳当当的语调,沉稳有余,丝毫没有被她刺到:“不是。你刚刚没有说话。”

周舫媛捏住话筒,下意识地抿住唇:“我是来问你的术期的。傅薇告诉过我,但我忘记了。”

明明是她安排的手术,她自己怎么可能忘记?

后面的解释是那么多此一举。

付其誉温然酝着笑:“四月十一号,你生日的第二天。”

不知道听到了哪一个字眼,她的眼泪几乎是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连仰头都来不及阻止。声音略有些发哑,回答却简短无比:“哦。”

“你怎么了?”

他还是有轻而易举看穿她的能力。

“没什么。”

“我可以去问傅薇。”

周舫媛几乎是生气地咬住了下唇:“我在酒吧被敲诈,还被人强灌,睡了两个钟头刚醒,你是不是很高兴?”

电话那头的人皱了眉,可惜对方却看不见:“会有后遗症吗?”

“应该不会。”她的声音居然是委屈的。

“那就好。”

周舫媛捂住嘴巴,小声地啜泣。今天一天的遭遇都好像随着滚烫的眼泪,啪嗒嗒地往下掉,却静悄悄的,无声无息。许久之后,她才深呼吸一口,声音里全是谴责:“你干嘛这么顺着我,啊?”

她连喊了好几声:“我问你干嘛这么顺着我。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不是不想见我吗?你知不知道是我在给你打电话啊?知不知道?”

对方却只有一个避重就轻的答复:“我知道。”

像是千钧的力气都捶进了棉花里,软乎乎的,半点声音都没有,甚至都不会把她的手掌打疼。

身体里好像所有力气都被一下子抽空了,周舫媛泄了气,不知道之前的她是在跟谁较劲,可是此刻却满满的全是疲倦和松懈。她的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我找到解除婚约的办法了,很快就可以了。”

温和的声音终于有了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几乎想也不想地回答,声音生硬,“我的意思是,你好好手术。”

作者有话要说:在修成正果的路上慢慢走下去吧==!

…不过据说某个自称是亲妈的人马上要去搞破坏=皿=,真是可恶啊~

第四十章 惊鸿一瞥

华灯初上。

清寂的小区里,有散步的年轻夫妇携手回家,有独自一人看着手机屏幕边走边按的中学生,也有这个城市忙忙碌碌的上班族,穿着剪裁相似的正装夹着公文包,手里拿着一杯印着便利店商标的关东煮。

傅薇和祁叙被湮没在来往行人中,似乎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双人。

傅薇把手放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走路,视线看着一格一格的人行道缓缓移动。

许久了,没有这么安谧静好地一起走一段路。

或者说,以前也是少有。他们不常一起肩并着肩出没,有时同路,也都是祁叙在前,走得器宇轩昂,又总是透出几分奔波的意味,一般都是为了正事而赶时间。

像这样并肩而行,缓步默声地走,是生平第一回。

傅薇把祁叙送到车库门口,向他挥了挥手。

对方却转过身,看了眼表,虽然仍旧是交代公事的句子,语气却比往常柔和了些:“明天财经一套的节目最后一次录制,我需要有人随行。如果你今晚不需要照顾那只比Vivian更不具备生活自理能力的雌性生物,希望你抽空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和我一起去C市。”

好久没听见他对半生不熟的人惯用的奇怪代称,傅薇花了几十秒才反应过来,那只可悲的雌性生物,指的就是她的室友,周舫媛小姐。她好气又好笑地琢磨他的每一个措辞——什么叫如果?什么叫抽空?

这样想着,她轻柔地笑:“那如果我不幸没有空呢?”

“我可以代劳。”理所应当的口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反正她走的时候匆匆忙忙,也只是简单打包了一下常用的衣装,家里她的衣服和生活用具多得是。

傅薇笑出了声:“不用你代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次出行的性质叫做出差,我的身份是你的小助理。没有哪个上司会主动请缨为下属收拾行李。”

祁叙轻轻撇了下嘴,后退一步有了离开的意思,身形渐渐隐入车库的昏暗里:“我无所谓。”他伸出手,揉了揉傅薇的头发,“我等着你,小助理。”

※※※

千灵湖深黛色的湖面在春夜静静流淌,波心的月光熠熠,清亮温和。

宋子缺是一个负责的司机,驶入别墅区时车速缓慢,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路,丝毫没有闲聊的意思。这让后座上一向热情健谈的简素有些尴尬。

虽然她向来忌讳自己的实际年龄,认为自己永远年轻,但在工作伙伴面前,多多少少还是保持着长辈的矜持。她轻快地向宋子缺表示感谢:“有你真是太好了,小宋。多亏你把我送回来。”

“哪里。”宋子缺礼貌地颔首,“举手之劳,简小姐言重了。”

圈子里的人大多喊她的英文名,虽然也会叫她简小姐,但那只是一个她坚持的代称,多数这么喊的人的语气里都没多少认真。但这个小朋友却一直尊奉着她的要求,喊她简小姐,语气里的真诚每每让她自己都惊讶一小下。

这么克己奉礼的孩子,家世收入相貌都不错,人品更是没话说…简素感慨:“唉,这年头像你这样不论工作生活都认真负责的年轻人少见了。也不知道我那个侄女怎么就没发展了呢?真是遗憾。有机会的话,可以让你们再多接触接触…”

上一回她的介绍,反馈过来的信息虽说没多看对眼,但两方的态度都还过得去,按理说接触几次下来,也该有新消息了。可她这一回去参加中法时装交流论坛,私下也和宋子缺聊过不少,怎么就少有听见提到这回事的呢?

真真奇怪,改天可以再安排一次。她看准的人,必然是没有错的。

简素的话还没完,宋子缺少有地插了话:“是在这边拐弯吗?”

“哦…对。”简素反应过来,探了探头辨认了下路,才点头,这么被一打岔,把刚刚的话头都忘了个精光,变为笑盈盈地夸赞,“噯,真是多亏你。这边的路不好走,好多的士司机都要绕弯子呢。想不到小宋你职业水准了得,认路本领也一流啊。”

本来便是一句打趣的话,简素哈哈笑着,宋子缺的眼里滑过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索然笑了两声。

忽然,前面一辆摩托车打着大灯,马达声隆隆,从远处横冲直撞地开了过来。强盛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宋子缺惊险地往左打了下方向盘,才恰好与那辆车速极快的摩托车擦身而过。

开车的是一个带着头盔的男子,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看不清脸。后座上跨坐着一个中年女子,由于没有戴头盔而勉强能辨别得出脸。简单的,没有吹烫过的发型,略带沧桑的面容,简单朴素的卡其色长裤,显得整个人的骨架纤弱单薄,在后视镜里一闪而过。

宋子缺目光扫过后视镜,脸色忽然变了一变。

“怎么会有这样开车的人!”简素刚刚显然也是吓了一跳,抚着自己的胸口惊呼一声。别墅区里少有摩托车出没,连送快递的小哥都会被安保拦在小区门口,更不用说这样大半夜在路上横冲直撞了。

她听着渐远的马达声,侧着身子从车后玻璃里看着那辆奇怪的摩托消失在视线里,才回过神,发现宋子缺的异样,蹙眉:“小宋,你怎么了?”

宋子缺恍过神,手重新放上方向盘,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一笔带过地解释道:“没什么,应该是我看错了。”

※※※

祁叙回家时,客厅和楼梯上的灯已经通明,显然有人在二楼的卧室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栋房子只有他和傅薇常驻,若说第三个人…简姨来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甩手把外套挂上衣架,轻步向上走。

简素正要下楼,迎面看见冷着脸上楼的祁叙,吓了一跳:“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也不喊一声!”

祁叙没有回答她,目光下移,落在她手里抱着的一大堆散乱的纸稿上,眼神询问。

“哦,这个啊。”简素眨眼一笑,“简姨明天就要飞法国,趁夜回来拿一些早期的手稿。我在下面整理一会儿,马上就走。”

祁叙敛起眉:“这个点出租很难叫,需要我送你么?”

简素抱着纸稿,边说边往楼梯下走,笑着说:“不用了,我有专属司机,哈哈。”

“专属司机?”

“就是我们组委会请的那个翻译,小宋,和我也算是熟人了。”她细致地解释,想要唤起祁叙的记忆,“还记不记得?就是我上一回介绍给薇薇的那个,你也去把把关,真是一表人才,人又好。欸,信简姨的眼光没错的。”

祁叙低咳了一声。

简素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把纸稿一股脑全倒在茶几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忽然皱起眉:“欸,怎么你一个人回来的?薇薇呢?”

“…”被捅了第二刀的祁先生冷冷把目光移去了客厅边角那株枯萎的兰花身上。

“噢…你上回让我一把老骨头出马去把薇薇唬回来,结果还是没搞定?”简素立刻换上了一张谴责的脸,“我说你,究竟是什么事,又不肯跟简姨明说。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有什么动作,难不成还真搞家庭内部分裂?”

家庭内部分裂?他才不会允许。

“没有。”被口诛笔伐的祁先生重重咳了咳,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她去出差了而已。”

“我就说你,没事把自己妹妹分配去出什么差!”简姨嗔怒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训斥道,“你这孩子就是爱折腾,虽说在工作上,公事公办是件好事,可也没这么给自己妹妹添堵的不是?”

“…”祁先生终于不再坐以待毙,沉默着领受了一会儿这位长辈的训诫,随性地站起身去冰箱里认真地翻出个苹果,单手插在口袋里,理也没理简素地走进了厨房,“我不认为我的安排有任何错误。”

简素被他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不轻,看着他从客厅转角路过要往楼上去的挺俊背影,正想再骂两句。祁叙却突然转回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随口问:“他为什么要把你送回来?”

“谁?”简素皱眉。

“那位一表人才的好好先生。”

“哦,人家要去这边隔壁的小区找个朋友,顺路就把我载过来了。”

祁叙想了一想,哦了一声:“嗯,以后关于傅薇的相亲对象,你可以不用操心了。”

用什么口气跟长辈说话呢?简素薄怒:“你有更好的人选?”

祁叙微不可察地一怔,顿了一顿,才勾起薄唇:“我有,完美无缺的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家,在高铁上吃了碗泡面,坐了五个多钟头之后下车,地面堵车,原本一个钟头的路开了三个多钟头才到家,胃被晃得七荤八素的,翻江倒海,又闷在车子里,不舒服了一路…回到家之后就吐了好几波。谈谈上一回真的吐东西都已经是小学时候的事了…今天真是吐得眼泪狂飙,至今喉咙还在难受…

原本以为回家了就可以欢天喜地胡吃海塞,谁知道一回家吐得虚脱,躺在床上半昏厥,妈妈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没胃口吃TUT……哭瞎。

本来想在车上码字的,因为胃酸翻涌也没能码出来。一直到晚上缓过来一点才开始断断续续码字,更新得晚了实在实在不好意思T T 【但依然没有跳票,我是靠谱的作者菌T T】

现在对泡面有心理阴影了…这辈子再也不想吃了!!

想到泡面就想起来今天下午狂吐时候的场面…T T真是血泪辛酸史!!

欸,为了抚慰准时等候的大家,等会谈谈休息一会儿之后就去赶稿子,明天的一章字数会加一千五变成大肥章,补偿大家T T,等身体好一点再加更!

PS,这章码得太急也许会有错别字,有些词句也需要小修一修,等会儿谈谈凌晨可能会伪更一次。那时应该是捉虫,请勿点进来!无视就好!

若非今天这种特殊情况,谈谈的更新时间一向都是16:55:00整,若非这个时间,基本都是在捉虫!

第四十一章 公务之便

C市离S市并不远。傅薇和祁叙上午出发,中午就到了主办方安排好的酒店,一间套房。金礼恩作为另一位嘉宾,就住在他们楼下。

拍摄时间是下午,傅薇拿了房卡,把自己和祁叙的行李放进房间,两个人一起去吃酒店安排的自助午餐。

餐厅在二楼。祁叙不情不愿地随着傅薇走进电梯,看她微笑着按下楼层的侧脸,埋怨一声:“公差的食宿报销,你没有必要为了节省花费去吃这种劣质食物。”而且会有一群奇怪的人端着盘子在他们身边穿梭来穿梭去,想一想就觉得和自己的设想大相径庭。

“哪里劣质了?”傅薇懒得跟吹毛求疵爱好者置气,抬起光洁的手腕看了眼表,“节目一点半开始录制,我们还要赶过去,午餐时间很紧。凑合一下吧,主编大人。”尾音上扬,几乎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说是让她随性,她还真的进入了小助理的角色。

祁叙无奈,看在她期待的眼神这么真诚的份上,他一声不吭地走出了电梯。

傅薇觉得他这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还真是让人没办法。

好不容易拿好食物,找到位置坐下。傅薇从包里拿出一叠打印纸,低头一张张地翻着。祁叙食之无味,寒着脸看着认真阅读的傅薇。

她看起来很沉浸于这几张打印纸,纤细的手指握着叉子,缓慢地旋转,慢慢往嘴里送。全过程里,她的眼睛里只有纸上的白纸黑字,连咀嚼的动作都是轻轻的,显然完全在专注于食物以外的东西。

对食物都如此,对他…就更加没有任何目光接触了。好像她对面坐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空气先生终于放下了叉子,两手抱着手臂,用凛然的目光注视着她:“你在看什么?”

“注意事项啊…”傅薇头也没有抬,依旧缓缓地往口中送了口意面。

她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工作,以前虽然有在电视台任职,但也只是坐办公室写写文稿,从来没有去录影棚打过下手。突然之间让她过去,她还真的不知道助理需要做什么。死马当活马医,干脆去Google上下了些类似拍摄流程的东西。好歹有个准备,不会手忙脚乱。

傅薇一边看,认真地提问:“以前是谁跟你一起来的呀?”

“制作方会安排人手。”

“唔。”傅薇合上纸,还是一团迷糊,感觉还是对录影没什么概念,“那我到时候需要做什么吗?”

她对待工作的态度一贯认真尽责,即便是从天而降的奇怪工作,她也希望不要出什么差池。从小养成的完美主义强迫症,让她在心里没底的时候觉得异常不安。

祁叙的脸色仍旧不好看,显然有些不耐,声音淡漠:“你只需要,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最好是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