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你来的人是谁?是不是一个喜穿白色衣衫的俊美男子?”水无痕开始旁敲侧击。

吴芷静本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特警,当她在听见水无痕猜到事实时,心下虽然惊奇,但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她平声回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说话的语调与静儿简直是一模一样,水无痕因着她的刻意模仿而变得愤怒起来:“不要刻意去学她,因为你不配!”

撂下这话,水无痕脚下一点,抬手就要去抓吴芷静。

吴芷静心下一惊,转身去到书桌旁,抓起桌上的画卷,朝水无痕砸了过去。

厚厚的一大挪宣纸,被吴芷静抬手砸向了水无痕,白色的画纸,柔美的颜色,和煦的画面,纷纷飘落在水无痕的面前。

他抬眸凝望着那些纷落的画卷,心似撕裂一般疼痛,那些画卷是他用心一笔一笔雕刻而成的,是按照认识静儿的先后顺序来叠放的,那些都是他刻骨铭心的回忆。现在,那些画卷在他面前纷纷而落,仿似记忆顷刻间被撕成了碎片,一片一片砸向他的眼前,他心中狂怒,袖风一扇,穿过画纸与画纸的罅隙朝吴芷静打了一掌过去。

吴芷静见水无痕有些发狂,她旋身一闪躲开了他这一击,然而,裹住头巾的黑布却被水无痕的掌力给劈开了。

一头微卷长发倾泻而出,飘散于风中,金色的发丝在墨发之中若隐若现。如此场景震撼住了水无痕,他穿过纸张的缝隙凝视着长发飘然的吴芷静。从来不知,女子散发也会如此的美丽,可是,她的头发之中为什么会有金色的发丝呢?

一个金发蓝眸的女子,她,到底是谁?

吴芷静蒙头的布巾被水无痕扇开,她眼眸一瞪,迅速回转身朝外奔去。水无痕见状越过画卷朝外追了出去。

“站住!”

吴芷静眉头一皱,觉得这个水无痕与那白衣男子一样难缠,遂从怀中掏出无声手枪对着水无痕开了一枪。

枪头因为装了消音器,水无痕完全没有听到子弹的声音,但是,空中急速飞来的褐黄色子弹却清晰地呈现在了水无痕的瞳孔之中。他身子随之一旋,食指中指一并,将那粒小小的子弹夹在了指缝之中。

他拿过手中之物细细察看起来,须臾,脑中似电击一般,他将那子弹迅速收回怀中,朝着吴芷静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然而,当他追出去时,吴芷静已经全然不知踪影了。

“主上,出了何事?”忘忧岛外,巡逻的燕扬见水无痕一脸焦急的模样,他疾奔至水无痕跟前快速问道。

水无痕眉头深皱,说道:“快,迅速将京城所有出城的路全然封堵,即刻率领皇城禁军,本王要找人!”

燕扬垂首领命后便飞掠而去了。水无痕跟随着燕扬的步伐朝府外行去。府中侍卫集结的声音吵醒了王府中的众人。月思君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披着外衣站到院子里,吴芷静这时已经回到了清雅居,她站在月思君的身边用手扶着她,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

月思君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去前厅看看吧。”

吴芷静点了点头,随后扶着月思君去了前厅。当她们到达前厅时,看见睿扬正在整顿队伍。

睿扬看见月思君后,颔首请安道:“月姑娘好。”

“夜已经深了,这是出了何事?”

“回禀月姑娘,王爷命令皇城禁军即刻封城,王爷说他要亲自搜城。”

吴芷静在听见这句话后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这个水无痕还真是不好惹,不就是偷听了一下他说话而已,至于封城么?不过,她一点都不担心,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戴了蓝色的猫眼,古代人根本不知道那是何物,所以,奈他如何搜城也是搜寻不到她的。

她今夜,终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月思君接着问道:“搜城是为何事?”

睿扬摇头道:“属下不清楚,王爷只说他要亲自搜城。”

吴芷静眼眸瞪了瞪,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地位竟是这般地高,堂堂摄政王为了找出她,竟然要亲自搜城。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夜,自水无痕下达命令之后,整个京城所有要道全部被封死了,他带着皇城禁军,挨家挨户的搜索,他一直带着希望,希望能够找到那个金发蓝眸的女子,然而,整整一夜,当他将整个京城全部翻遍后,依旧没有找到那抹靓丽的身影。

一夜疲惫,水无痕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摄政王府,他只身去了忘忧岛。他将房间之中那些被吴芷静抛乱的画卷,又按照记忆重新放了一遍。四年来,他不知道翻了多少遍这些画卷,每一次翻阅之时,他都是从头开始思念。他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凝视着那些画卷,当他翻到一页画卷时,眼眸盯着画卷上的绝美容颜愣愣出神。

记得那夜,静儿带了一把火枪去水北天南偷羊皮卷。而他,一早便在水北天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她的到来。

那时的静儿,血气方刚,不问青红皂白,对着他就是一枪,还好他武功高强,不然,铁定会受伤的。那一夜,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快乐日子,当他看见吴芷静被如龙般的水柱浇灌,当他看见她被千年云丝网挂在湖岸边时,他竟是莫名地想要发笑。

也正是那一夜,他仔细观看了她使用的武器——火枪。

水无痕垂下眼眸,拉开书桌的抽屉,从中拿出一把火枪来。那火枪使用铜制作的,因为时常用手握住的缘故,枪面色泽鲜亮。这么些年来,他几乎每晚都会看一下这些静儿曾使用过的东西,因为经常触摸,所以,枪面变得光亮异常。

他从怀中掏出吴芷静朝他射来的那枚子弹,随后,打开火枪的枪膛,将子弹放了进去,他惊诧地发现,那个大小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水无痕将子弹取了出来,拇指指腹在子弹上面反复摩挲着。因为,子弹的尾部,雕刻着几个简单汉字,那几个字是“中国特警专用”。

一滴泪,顺着他坚毅的轮廓缓缓淌下,滴落在了子弹之上,将那几个小字全然浸湿。

“静儿,是你么?真的是你么?可是…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静儿曾告诉他,她的职业是特警,他将其理解为捕快,而今夜,那名女子所发来的这枚子弹之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特警二字,她会是静儿么?还有那熟悉的铁爪,那熟悉的飞跃动作,无不显示着,今夜这名女子,就是静儿!

如果她是静儿,她在看见他后为何一点表示都没有?犹记得她冰蓝色的眼眸中一点温度都没有,这般冰冷的眼神,怎会是静儿呢?

如果她不是静儿,她又怎会有这样一枚子弹呢?

“怦——”

水无痕握紧拳头重重地捶打了一下书桌,他倏地一下站起身来,无论如何,不管她是不是静儿,他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

凤眸微微一眯,水无痕似记起什么事一般。他迅速掠出忘忧岛找来燕扬,吩咐道:“燕扬,即刻搜寻摄政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他昨夜搜寻了皇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可是,他却忽略了王府,因为他的即时封城,她绝无可能出得皇城,如若没有在皇城之中,那么,她就很有可能是隐匿于王府之中。

燕扬颔首领命而去。燕扬去后不久,睿扬匆匆赶了过来。

水无痕见他行色匆匆,敛眉问道:“出了何事?”

睿扬看了一眼水无痕,颔首说道:“贤妃娘娘昨夜身子不适,想见见主上您。”

水无痕一听贤妃娘娘四字,凤眸变得深沉起来,他抿唇不置一语,睿扬在旁凝神屏气,大气不敢出。

沉默良久后,水无痕终是问道:“现在谁在跟前儿?”

“回禀王爷,自娘娘昨夜传人来说不适后,月姑娘领着菱儿先过去了。”

水无痕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说道:“暂且让君儿先照顾她几日吧。”

说罢,拂了拂袖子,转身回了忘忧岛。

睿扬盯着水无痕渐渐远去的身影,四年前,贤妃娘娘设计害死了吴芷静,害得吴芷静灵魂分离,主上转瞬白发,四年来,主上因着此事除了儿女该敬的孝心外,几乎没有跟贤妃娘娘说过一句话。而贤妃娘娘面上虽然不说,但是,她的心却是苦的,并且,在一日又一日的思虑中,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差了。主上虽然一直派承扬为贤妃娘娘看病,但是,心病终须心药医啊。

摄政王府的后山上,有一处清幽的宅院儿,它依山傍水,林间似烟环绕。

“咳咳…”

主居之中,时不时传来咳嗽声。

月思君侧坐于床榻之上,用手轻捶君幻羽的背部,轻声说道:“母妃,您要不躺着休息吧。”

君幻羽的发已经花白了不少,容颜也很是憔悴,与四年前的她实在相差甚远,她拿着手帕捂住有些苍白的唇,再次咳嗽起来:“咳咳…母妃不累,不想睡…”

月思君心疼地看着君幻羽,她转身对吴芷静说道:“菱儿,再去打一盆热水来吧。”

吴芷静点了点头后出了主居。

君幻羽抬眸看着吴芷静离去,她回眸望向月思君,她握住月思君的手说道:“君儿,你说母妃这样做,错了么?”

四年前,当她甫一看见满头白发的痕儿时,她的心当真是痛,她知道吴芷静是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是,后来,她又听说吴芷静跟着寒子夜去了北漠,做了寒子夜的皇后。后来痕儿有一次醉酒,才无意间将吴芷静灵魂消散的事告诉了她。她听闻此事后,真是太过震惊了。

四年来,痕儿一直淡漠对她,她知道,痕儿在怪她,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如果时间倒回,让她再一次选择的话,她仍然会这样做,即使这样做的后果,会失去痕儿这个孩子。

她,永不后悔!

只是,她没有想到,痕儿的不管不问会令她心碎至此,时间一长,竟然将身子给拖坏了。

月思君紧紧握住君幻羽的手,手心凉凉的感觉让月思君感到恐慌,她总觉得君幻羽像是要消逝一般。眼泪滚落而出,她握住君幻羽的手摇头道:“不,母妃,您没有错,真的没有错,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君幻羽的泪水也随之落了出来,她说道:“君儿,母妃也认为没有错,但是,当母妃看见痕儿那般折磨自己时,母妃的心真的很痛,很痛啊…”君幻羽握紧的秀拳一拳一拳砸向自己的胸口。

月思君拉住她的手,说懂啊:“母妃,您的身子不好,不要太过悲恸了…”

君幻羽眼泪连连,她透过眸中的水帘看向月思君,她反握住月思君的手,说道:“为什么?为什么痕儿他喜欢的人不是你?为什么?”

“母妃,这个世上没有为什么,喜欢便喜欢了,君儿在四年前,已经看透了。”月思君似乎在岁月的磨练中成长了不少,她抬手抹去君幻羽脸上的泪痕,轻柔地说道:“母妃,不要再为这事神伤了,身体最要紧啊!”

“母妃怎么能够不去想,怎么能够?”她生下水无痕后就没有给过他温暖,巫蛊之乱后,独孤傲将她从天牢中劫走,为了表示清白,她以死相迫,终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亡,现在她想来,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啊,那时的痕儿不过十岁,让一个十岁的孩子面对这许多困难,她当真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母妃。

本来,一切烟消云散后,她应该好好爱痕儿,来弥补她多年前所犯下的错误,可是,她却为了维护伦理,生生剥夺了吴芷静生的权利。

看见痕儿这样,她当真是心痛如刀绞,这些错,究竟应该算在谁的身上呢?

“咳咳…”

主居之中,咳嗽声再次想起,端着热水立于门外的吴芷静在听见她二人的这一番说辞后,似乎有些感同身受,这个摄政王府的秘密真是太多了,为何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受过重创一样。

水无痕何以对他母妃这般冷淡,他的母妃都病成这样了,他也无动于衷么?

想起水无痕,吴芷静又回想起了昨夜的情景。他到底爱着谁?竟是爱到了这般疯狂的地步?

昨夜那些画卷中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她微微垂下眼眸,也跟着这许多人一起神伤起来。

吴芷静在门外怔愣须臾后便端着热水进了房间。

她拧干了毛巾,为君幻羽擦了擦脸,君幻羽两眼无神,当吴芷静为她擦完身子和手以后,她的眼眸忽然一瞪,穿过吴芷静的手臂握住月思君的手,说道:“君儿,你去叫无痕来看看母妃吧。”

她有自己的骄傲,四年来,她虽然心里难过,但是,却从来没有在痕儿面前祈求过,他不来看她,她也没有请求他来。可是现在,她忽然很想见到痕儿,她总有一股预感,如若这次不见痕儿,她可能永远都见不到痕儿了。

月思君握住君幻羽的手点点头道:“好,好,君儿这就去,母妃您先休息一会儿。”

吴芷静帮着月思君安抚好君幻羽后,月思君转眸看了看吴芷静,对她说道:“菱儿,你去请摄政王来后山雅苑一趟吧。”

吴芷静眨了眨眼睛,低声问道:“我去?”

月思君握住她的手,朝她笑道:“你去吧。”

月思君脸上的笑容别有深意,吴芷静看后自然明白,她这是在为菱儿与水无痕创造单独见面的机会,月思君虽然知道水无痕这一生都不会多看其他女子一眼,但是,作为菱儿的主子,她多少还是向着她的。

吴芷静点点头后便下了山朝松风轩行去。

去到松风轩时,吴芷静见燕扬候在书房前,她上前朝燕扬说道:“燕大哥,可以通传一下么?说清雅居的菱儿有要事禀告。”

燕扬面露难色地回道:“这…王爷他不在松风轩之中。”

“那他在哪里?”

燕扬皱了皱眉,没有回话。吴芷静一看燕扬的表情便知水无痕有过吩咐,让他不要告诉别人他身在何处。

“燕大哥,王爷的母妃想见见她,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吴芷静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凝重与些许哀伤。燕扬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吴芷静话中的含义。

他思索了一阵子后,对吴芷静说道:“你与我一起去吧。”

吴芷静点了点头。

燕扬随后带着吴芷静朝忘忧岛行去。忘忧岛一直以来都是王府禁地,吴芷静之前不知道,当燕扬带着她来到湖边时,她多少有些诧异,菱儿不知道这事,问问不为过吧。

“燕大哥,这里是哪里?”

燕扬跳上竹筏,随后朝吴芷静伸出手,吴芷静将手放在他的掌心,燕扬一用力,将吴芷静带上了竹筏之上,他撑起撸,慢慢摇了起来。

“这里叫做忘忧岛,是王府禁地。”

吴芷静立在竹筏之上,看着被竹筏一一破开的湖面,凝望着一圈圈的涟漪,她环视了四野,苍山翠拢之间隐藏着这么一个雅致清新之地,果真让人可以忘记忧虑。

“王府禁地?那我还是不要上去了吧。”吴芷静秀眉微蹙朝燕扬说道。

燕扬摇头道:“不了,有个人跟着我去劝劝也是好的,王爷他自昨日夜里到现在一直没有合眼,也不让我们靠近,我还真怕他身体吃不消。”

吴芷静一听昨日夜里,遂偏头问道:“昨日夜里要找的人,找到了么?”

燕扬皱着眉头回道:“没有,”他抬了头望向隐于小岛之上的灰墙黛瓦,似无意似自言自语:“要是找到了,又怎会这样呢?”

燕扬后面的话说得很小声,水声潺潺,让吴芷静有些没听清楚他后面的话,她看着燕扬,从他眸中看到了真切地担忧。

水无痕的这些属下到是真的对他挺好的。这么一个冷酷的人,也会受到别人的敬爱么?

吴芷静不禁撇了撇嘴。

到得小岛后,燕扬带着她朝小屋行去,人还未到房门前,便听屋内传出一阵狮吼:“滚!”

这一声滚字,铿锵有力,气吞山河,让燕扬与吴芷静不禁跟着颤动了一下。

燕扬当然没有听话的滚走,而是颔首在外禀告道:“王爷,属下有要事禀告。”

“除非找到她,否则,其他事本王一概不听!”水无痕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浓重的哀伤从屋内倾泻而出。

燕扬转眸看了看吴芷静,脸上露出困难之色。不待燕扬与吴芷静商量,吴芷静便扬声朝内喝道:“王爷,您的母妃咳嗽得非常厉害,她说她想见您一面。”

吴芷静的话音结束之后,四周静悄悄地一片,风静了,树叶不再沙沙作响了,一切,噤若寒蝉。

吴芷静灵眸在眼眶之中不停地打转儿。须臾,她眼眸一瞪,耳前的发丝随之一动,再次凝眸之际,发现身前已经多了一个白衣人。

他银发飘散,垂于身后,不是水无痕又是谁?

“谁让你进来的?”水无痕在看见吴芷静后凤眸微眯,冷声问道。

燕扬正准备回话,却被吴芷静抢了先:“您的母妃让我进来的。”

吴芷静在看见水无痕那冰冷的神色时,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学着菱儿的样子装作娇羞,可是,这个对他母亲不闻不问的男人当真让她觉得有些可恨,今日,无论如何,就算是用揪的方式,她一定要将水无痕揪到他母妃呢跟前儿。

吴芷静昂首阔立于水无痕的面前,完全没有被他冷漠的气息给吓到。

水无痕盯着吴芷静,凤眸中的颜色渐渐变得深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这个女子在他脑中的印象一点也不清晰,她好像是四年前跟随着君儿来摄政王府的。前些天,他好像在府门前见过她,那时的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今日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不去看他的母妃么?

吴芷静站在水无痕面前任他打量,然而,时间一长,她还是自觉地垂下了头。因为,那块西铁城手表,对她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水无痕见吴芷静垂下了头,他迅即收回探视吴芷静的视线,遂开口问道:“她怎样了?”

吴芷静垂眸回道:“很不好。”

水无痕在听见吴芷静的回话之后,心中跟着痛了一下,随后起身点在湖面之上,迅速消失在了忘忧岛之中。

吴芷静回眸望向那渐渐远去的白点,眼眸不禁微眯起来。

“王爷他是面冷心热。”燕扬看着吴芷静凝望水无痕背影的神色,在旁边开口解释起来。他知道,很多人可能都畏惧着王爷,不过,他们风云十八骑都知道,王爷是这个世上最重情重义的男子。

吴芷静在心下衡量了一下,面冷心热,当真是这样的么?

水无痕在听见他母妃很不好时,心下着实有些慌了,过去的四年,因着静儿之事,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母妃,而他的母妃也是一个骄傲之人,从来不在他面前流露过多的感情,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让人来请他去看她。水无痕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心中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

水无痕轻功卓绝,他踩着树叶一路朝半山雅苑飞身而去。

当他进入主居庭院时,便听内里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

一声一声,似乎震碎了他的心。

他抬起有些凝重的步伐朝主居卧室行去,大掌微微抬起,推开了门扉。

屋内的君幻羽半躺在床榻之上,她刚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发现怎么都睡不着,心里有些不踏实,遂又坐起身来,问君儿痕儿到底何时来。然而,当她刚刚问完后,却见水无痕一身白衣立在了门扉处。

他白衣闪耀,灼灼其华,阳光洒在他的肩上,照亮了整个容颜。

君幻羽盯着站在门扉处不上前的水无痕,她一激动,整个人朝前扑去,势要坠下床去一般。

水无痕眼眸一瞪,快步上前扶住君幻羽,唤道:“母妃…”

君幻羽抬起手,她苍白纤弱的手在风中颤抖,月思君见水无痕到来,撤开身子让出空间来。水无痕侧坐在床边,握住母亲的手,君幻羽抚上水无痕那银白的发,苦诉道:“痕儿…痕儿你终于肯来看看母妃了…”

水无痕眉头深蹙,说道:“母妃…我…”

君幻羽捂住他的唇,摇头道:“痕儿你不要说,娘知道,知道你心里苦…”

“…”水无痕垂眸,喉间有些哽咽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痕儿,娘没有办法,如果可以选择,娘也不会这样做,痕儿,请你原谅娘,好么?”君幻羽紧紧握住水无痕的手,苦苦哀求起来,眼泪似决堤地海一般挥洒而出。

水无痕凝望着母亲,她的黑发已然变为花白,曾经美丽青春的容颜已经皱纹横生,原谅么?她是他的母妃,生养他的母妃,他还能不原谅么?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在心里原谅她了,只是,过不去那个坎儿而已。

君幻羽见水无痕不说话,她心下一急,头一偏,竟是闷了一口浓血出来,水无痕大惊,用手接住了她吐出来的血,心疼道:“母妃,孩儿早就原谅您了,孩儿不怪您,不怪…”

“真的么?真的么?”君幻羽盯着水无痕,一声声情真意切地闻讯起来,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神情让人看着心酸,泪在不知不觉间,再次奔涌而出。

这一切,到底算是谁的错?

水无痕眼眸沉沉一闭,点头道:“真的,母妃,孩儿真的原谅您了。”

“呵呵…”君幻羽在听见水无痕的话后,她轻轻地笑了,似一朵冬日里绽放于枝头的红梅,她的笑容纯真而情切,她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那个无忧无虑,只知道骑马奔驰于草原的年代。她看向水无痕的眼眸越来越空洞悠远,思绪仿佛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花有草,有树有鸟,还有,还有她喜爱的男子——水云天。

“云天…”君幻羽眼眸一颤,螓首微扬,穿透雕花窗棂的束缚,将视线望向了天际,“云天…我来看你了…”

水无痕的嘴唇随着君幻羽的动作微微僵直起来,他凝睇着君幻羽,眸色变得黑若子夜,他扶住君幻羽的手臂,轻声呼唤道:“母妃…”

君幻羽在听见水无痕的呼唤后,她转头朝水无痕笑了,那笑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与对现实不公的谅解,她笑完后,终是身子一软,倒在了水无痕的怀中。

“母妃——”

水无痕随着君幻羽的动作而哀戚地嘶吼起来。他银白色的发挣脱开丝带的束缚,随风飘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