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潇潇愣了一下,只是一下,便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说:“月份太大藏不住了吧?那我报名做干妈,谁都不许和我抢。佳寻要是也报名的话,要排在我后面,我1号她2号。”

司真笑着说好。

“你预产期什么时候呀?”

“明年2月份。”

两个人讨论了半天,金筱筱竟然又记起了刚刚被自己丢开的话题:“怀孕干嘛放弃保研呀,你可以休学嘛,我们学校还是很人性化的。”

司真正要说什么,一直没说话的罗青容忽然来了一句:“也不一定非要读研啊,做妈妈也是一种人生选择。司真男朋友那么有钱,我觉得读研也没有什么必要。”她玩笑的口吻道,“反正就算读完博士,找到的工作也不会比嫁进豪门更好啊。”

这话哪里不太对劲。

司真还没反应过来,金筱筱单独给她发了一条文字消息:“挂视频,我跟你说件事儿。”

司真跟罗青容又聊了几句,便挂断了视频,那边金潇潇立马又单独打过来。

“你别理青容,她今天说话阴阳怪气的。”

“怎么了?”司真问道。

金筱筱顿了一下,道:“她喜欢施宇你不是知道吗,结果那天聚餐你走了之后,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施宇直接承认他喜欢你。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大家都知道你有男朋友了,说出来多尴尬,幸亏你不在…”

司真沉默。

“其实青容也没有坏心,估计就是一时半会儿的有点嫉妒你,你别往心里去。”

司真怎么会往心里去,她有她的日子要过。

别的孕妇肚子大,身体也跟着丰满,司真到快五个月的时候才有一些显怀,但除了鼓起来的肚子,四肢仍然纤细,脸颊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穿宽一点的裙子或外套就根本看不出来有孕在身。

她养花没什么经验,花园里埋下的那些种子,好多都没发芽。

乔赫买了很多长势很好的植物摆进家里,又让人将花园土地翻了翻,移栽许多昂贵的花草,装点得郁郁葱葱,色彩斑斓。

入秋后,他请工人修了一个玻璃花房,有花有草,有舒适的躺椅和桌子。阳光和煦的午后,躺在这里睡个懒觉,喝杯下午茶,也是一番享受。

可是他越来越忙,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嗜睡的症状消失后,司真反而开始失眠。夜里睡得总不安稳,容易惊醒,身边稍有点动静,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

以前乔赫回来休息一晚离开,她睡得死甚至都察觉不到,现在只要他一上床,轻微的动静便立刻会让她醒来。

肚子越来越大,翻身的动作也变得有些吃力,她被吵醒之后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踏实,难受得焦躁。

吵到她几次之后,晚上若晚归,乔赫便会到隔壁房间去睡。

然后,有时候司真甚至几天都见不到他一面。

弯腰和下蹲也变成了非常艰难的动作,而她的小腿很容易浮肿抽筋,疼的时候自己按摩不到,痛苦便是双倍的。

陈姨给她准备了一个无线呼叫器,很小巧,可以随身携带,需要的时候按一下,陈姨不管别墅的什么地方都能收到,马上便会赶过来。

那天晚上,司真在抽筋中醒来,小腿疼地几乎动不了。她伸手去摸床头的呼叫器,却不小心扫到了地上。她撑着坐起来,打开壁灯,艰难地将腿挪下床。呼叫器掉进了桌子和墙的缝隙处,她弯不下腰,试着拿东西够了几下,够不到。

她撑着床,扶着墙,自己在房间里慢腾腾地走了一会儿,抽筋的症状丝毫没有缓解,反而疼出了一头的汗。

她有点受不了,打开房间门,扶着墙,慢慢地沿着走廊往前走。

深夜的别墅静悄悄的,亮着的壁灯并不能缓解她的害怕。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心脏砰砰的跳动在沉寂的环境里清晰可闻。

好不容易挪到楼梯,她紧紧抓着栏杆,走下台阶。

“陈姨…”她艰难地往下走,边叫了几声。

很快陈姨便披着衣服出来了,换忙上来扶她:“又抽筋了吗?”

“嗯,疼。”她带着委屈的鼻音,眼眶有点泛酸,“呼叫器掉了,我捡不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陈姨搀着她从楼梯上下来,哄着,“一会儿我给你捡,明天多准备一个,再掉了也不怕。”

秋夜已经有些凉意,她只穿着薄薄的睡裙,刚又出了一身汗,落下去便觉得冷。陈姨给她盖了一条毛毯,把她的腿小心搬到沙发上,手法熟练地给她按摩。

背筋的剧痛过去,陈姨扶着她在客厅里走了几圈,轻声跟她说着话。

折腾一通,已经快四点了,她有点饿,忽然想吃面条,清汤挂面,烫几叶子青菜,漂一点小葱花那种。

她坚持要自己煮,陈姨便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小心盯着。

司真煮了两碗,硬拉着陈姨一起吃。热腾腾的汤面入腹,暖和又满足。

“以前乔赫也喜欢吃这个。”她忽然说。

那时候他们住在公寓,周内的晚上九点她才从伯克利下班,跟乔赫一起回家,常常就简简单单煮两碗面,两个人一起吃。

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做过东西吃了。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不称职的太太,什么事情都没有为他做过。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甚至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陈姨叹道:“先生工作很辛苦,这几天都是凌晨才回来。”

司真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吃完面,被她搀着上楼休息。走到卧室门口,停了一下,望了眼隔壁紧闭的门。

日子仍然继续着,司真的活动范围局限在别墅的几百平米范围。

怀孕让她的脑子越来越迟钝了,但她一直坚持做一些翻译的工作,虽然效率不高,看几段就会累,但不肯放弃,她不愿意让自己真的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米虫。

隔壁的白太太偶尔会过来陪她说说话,交流一下厨艺。

某天早晨醒来,司真左手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素圈。心里起了一些涟漪,可是转过身,身畔早已没了他的温度。

她下楼时,听到车声从院子里离开。

“他走了?”

陈姨正收拾餐桌,闻声抬头道:“太太醒了?先生刚走,就早了几步。正好饭还热着,您快趁热吃吧。”

司真在餐桌前坐着,把戒指摘下来看了看。一点装饰都没有的铂金指环,里面刻着很简单的字母和符号:C&C

Chris&Charlotter

陈姨将粥盛过来,惊讶地发现她低头无声地坐在那里,却满脸的眼泪。

立刻紧张地问:“太太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司真摇摇头,抹了把脸。

她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哭,有时候看着电视里一点虐心的片段,就哭得不能自已。有时候午睡醒来,有时候织着给乔赫的围巾,有时候夹起的菜掉了一块,就突然难过地掉眼泪。

司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出了问题,她再三叮嘱陈姨,一定要在乔赫走之前把她叫醒。那天早晨下楼时,乔赫刚刚吃完早餐。

他向她走过来,嗓音低沉:“怎么不多睡会?”

“我想去看看心理医生,”司真说,“我觉得我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乔赫微不可察地皱眉,揽住她道:“你没有问题,别多想。明天周末,我陪你出去走走。”

他抱着她,司真忽然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被他抱过了。靠在他怀里就很想哭,又觉得安定了不少。

她点点头,送他出门。

可是隔天,乔赫临时有客户要见,不能回来陪她,请了盛佳寻过来。

盛佳寻依然是美艳动人的样子,见了司真皱眉道:“宝贝儿你怎么怀孕比以前还瘦了?一定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啊,不然宝宝的营养也会跟不上。”

“挺健康的。”司真说,“昨天刚去医院检查过。”

“你多吃点儿呀,把我干儿子养胖点。”盛佳寻挽着司真的手,“听说你们家玻璃花房很漂亮,走,带我去看看。”

司真这一天的笑容,比一个月来都多。陈姨比她还高兴,对盛佳寻格外殷勤,端茶送水做点心的。

可毕竟只是做客,盛佳寻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并不能每天都来陪伴孕妇。

她临走前道:“之前我朋友送了我一只布偶猫,但是我现在太忙了没法照顾她,要不送过来你帮我养着?她很乖的,一点不闹,已经做了绝育,定期接种疫苗,不会有传染病。”

司真如何不明白,她是看出了自己的寂寞,拉着她的手说:“佳寻,谢谢你。”

陈姨是老一辈的思想,总担心这些小动物会冲撞到孕妇,但见司真很想养,便去请示乔赫的意思,毫不意外地被否决。

司真把电话接过来,求了很久,乔赫才勉强同意。

当天晚上盛佳寻就把猫送了过来。

很漂亮的布偶,一岁多了,性格很安静,也很亲人。司真很喜欢,看书或者晒太阳的时候,总是把它放在自己腿上,晚上瞒着乔赫偷偷带进房间里睡。

陈姨起初很担心,心惊胆战地在一旁盯着,见那猫没有任何攻击性,老老实实地很乖巧,才慢慢放下心。

看着司真的心情比以前好了不少,她也欣慰。

那只猫在一个月后走失了。

很突然,很莫名。就像她的出现只是一个梦。

司真发现猫不见的时候,快疯掉了。

她抓着家里每个人反反复复地问,有没有见到她的猫。挺着大肚子在别墅里到处找,一点踪影也见不到,哭着要出门去寻,被陈姨好说歹说劝下。保镖和司机到周围寻找,拿着猫的照片向邻居打听。

可它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始终没有找回来。

乔赫见她一直不开心,让人又抱了一只差不多的回来,司真不肯再养。

乔赫的生日在萧瑟的秋天里。

那几天他刚好出差,定好了生日当天早上回来。

司真一早起来给他做蛋糕,陈姨接了一通家里的电话,焦急地过来跟她请假:“太太,我小孙子发了肺炎住院了,我想请半天假回去看看。”

司真忙道:“你去吧,我没关系的。”

陈姨又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你需要的菜我都洗好切好了,你用火的时候千万记得小心些,不行就不要做了,先生中午就回来。”

司真叫司机送她:“你放心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陈姨走了之后,司真继续做蛋糕。

她做了巧克力口味的,虽然乔赫不爱吃奶油,她还是加了一些,因为她有点馋。还用草莓在上面摆了一颗心。

想着乔赫中午回来便能吃,她没有放进冰箱,藏在厨房想给他一个惊喜。

很久没有下厨做菜,摸到厨具和食材的时候,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怀孕后变得有点健忘,但做菜的记忆还是在的,她做了红酒烧鳗鱼、龙利鱼通心粉和香煎鸡胸,都是乔赫爱吃的。另外一道炒时蔬,还有用咸鸭蛋黄炒的日本豆腐,是跟陈姨学的。

她行动有些迟缓,做得比平时慢很多,把菜盛到盘子里摆上桌,一切都准备妥当时,刚刚好是午饭时间。

她走到门口,站在屋檐下望着铁艺大门。外面宽阔的马路两边,银杏树被风吹动,金黄的叶子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她站得腿有点酸,马路上还是空荡荡的,没有车子行驶过来,便回到客厅里,坐下休息。

很久之后,家里依然静悄悄的。

一点多,她开始犯困,盖着毛毯倚在沙发上休息。她睡得并不舒服,时梦时醒,温度有点凉,被冻醒了。

起来发了会儿呆,墙上的时钟指向了三点半。

她饿了,掀了毛毯,走到餐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吃已经凉掉的饭菜。

家里太安静了,她吃了几口,起身打开了电视,听着不知名连续剧的声音,继续吃饭。

日本豆腐滑滑的,她试了好几次,很难夹。好不容易夹起一块,掉在了桌子上。

忽然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绷紧的弦,她平静的状态忽然崩盘,将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扔了出去。

接下来便彻底失控了。

一盘盘自己精心做的菜,被她想要发泄什么似的,全部倒进了垃圾桶。厨房里的蛋糕装在精巧的盒子里,系着米白色的蝴蝶结,她拿起砸在了地上。盒子开了,摔烂的蛋糕惨不忍睹。

她站在厨房里,听到自己的喘息,四周空空荡荡。

那之后的一段记忆,司真很长时间都回忆不起来。也许是不愿回忆。

空白的片段结束在别墅的门铃响起。

她发现自己跪坐在浴室冰凉的地板,趴在浴缸沿上,左手伸进浴缸里,手腕的血顺着洁白的缸壁无声地滑进下水道。一旁静静躺着的水果刀上,明亮的金属光泽与鲜红血迹交相辉映。

她突然很害怕,颤抖着叫了一声妈妈。

第59章 五十九分

入目是一片的白, 病房的陈设总是能让人一眼认出来。

司真觉得很累, 没有力气, 还有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疼痛。好一会儿才找回身体的感觉,右手被人握着。

她转头看过去,乔赫坐在床边,双手紧紧包握着她的手,额头贴着她的手背。

司真动了动, 他立刻抬起头,满眼的红血丝。

四目相望,许多情绪交汇翻涌。

良久, 静谧中两人同时开口:

“对不起…”

“对不起…”

一个虚弱, 一个沙哑。

“宝宝有事吗?”司真问。

她想起来便是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隔壁的白太太刚好在那个时间来给她送点心…

“它没事。”乔赫低哑道。

“对不起…”司真脸色苍白, 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眼泪从眼角滑进鬓发,“我控制不住自己。”

乔赫一只手抓着她,倾身过来, 掌心上略带粗糙的薄茧,抚摸她苍白的脸颊。他亲吻她的额头、嘴唇,什么都没说, 司真感觉到他呼吸中的轻微颤抖。